洪武元年，戰事平息。持續十余載的亂世終于宣告結束。四處逃難的百姓，得以各自回到自己先前的所在，收拾斷壁殘垣，重建家園。眼下正是初春時節，大同府內，百姓臉上都是重獲新生的笑容，到處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一老一少趕著一架破破爛爛的馬車，車上載得都是些建筑用的木料石料，倒是與這眼前的繁華顯得格格不入。

“師傅，咱這躺活計能掙幾個大錢啊！”奮力驅趕馬車的少年扭頭朝車上的老者喊話，手中的鞭子抽得劈啪作響。

車上的人不緊不慢，坐起來整了整被壓合在一起的稻草，“咋得有個四兩吧，咱這木料好，少了也能掙個將近二兩，回頭給你……”話還沒說完，板車上擺著的木料朝老者滾落。老者一個閃身坐起，向前抄起少年的耳朵，“能不能穩重點，這馬兒招你惹你了。這是市集，不比荒郊野外，撞了人咋個說！”

少年的耳朵被扭得通紅，手上的活兒卻沒有放下，鞭子抽得越發賣力。“我這不是著急開工，萬一誤了工期咋整，再說了，昨兒個我在路過的驛站偷了點郵驛的好草料，還不讓它多出點力。”說完，兩人哈哈大笑，賣力的馬兒也跟著默契附和，發出幾聲嘶叫，二人一馬的笑飄散在大路上，好不快活。

酉時時分，死一般的沉寂，間或從遠方傳來兩聲烏鴉的聒噪叫聲。余暉撒在兩人臉上，卻是血一般的殷紅。

“師傅，咱真的，就不回去看看嗎？萬一還有人生還！”說著話，什么東西從少年的臉頰滴落在滿是血污的手上，摻在一起，早難以分辨是汗，是淚，還是血……“您不是教過我，夫為人臣者……”和著淚水，少年手上不停搓捻著手背的血跡。

老者一巴掌打在少年后腦勺上，“少給我放那沒味兒的屁，老子教你這些，不是讓你對付我的。況且，人臣，你我算是個什么東西。”少年挨了打，卻不吃痛，只是把頭埋得更低，有一搭沒一搭的驅趕著眼前的馬兒。

“打疼你啦？”少年死命搖頭，頭埋得更低了。老者抓起手邊一邊稻草朝路邊丟去，并著啐了一口唾沫，左手扣住少年肩頭，“停車，卸貨。”

一聲馬兒嘶鳴，劃破血色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