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我就想活在當下，不想什么老板期許中的未來了，”丘美芝說，“我工作這么多年，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公司。談好了工資人家才入職的，然后突然來一個降薪，真是讓我赤裸裸的鄙視。”

“我也沒有遇到過，”董嘉瑜說，“這種事情百年難遇吧？但是我們之前不是也沒有遇到過疫情嘛，現在是特殊時期誒?！?

“但是，這個公司的降薪我感覺與疫情無關，只與經營無關，老板根本不懂經營，實在不靠譜。要不然他不會人員架構說變就變，三個月一炒人，全盤的那種?，F在又來了一個降薪的花樣，還真是花樣百出?！?

“你可以不相信老板，他做傳統行業出身，不懂現在的網絡銷售很正常，”董嘉瑜說，“但是你相信一下新團隊嘛！”

“不管新團隊多么厲害，多么有能力，最終做決定的都是這個老板，我對老板沒有任何信心?！鼻鹈乐ゴ蟾乓呀浛闯鰜矶舞び辛粝碌拇蛩?，也不想再和她爭執或者說討論，便說，“反正我覺得，賈菲只有幾千塊錢都要降三分之一，我工資絕對不止降一千，這次我差不多算是走定的了?！?

董嘉瑜心里一陣難過，這近一個月來，她在公司唯一的“依靠”就是丘美芝。

現在丘美芝要走了，對自己不錯的趙鵬程也走了，楚樹田雖然還在，但主要只能在工作上的事情幫助她，人際關系，難。

如果丘美芝走了，就需要她一個人面對謝云錦、薛玉丹、夏秋華這些“總有刁民想害朕”的人了。董嘉瑜自我感覺根本無法以少勝多，何況是弱者少，強者多。

這天下班時，謝云錦佝僂著腰，坐在薛玉丹的旁邊，手撫著下巴上的胡子，感覺像是累到被抽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什么意思？”董嘉瑜問。

“什么意思，你自己百度，什么意思！”謝云錦剛才還明明很沒落，但他一打擊董嘉瑜，立刻就顯得有氣勢起來。仿佛打擊董嘉瑜這件事情本身，為他注入了無限活力。

“這句話的書面意思我當然知道，”董嘉瑜此刻已經不想知道謝云錦的答案了，她是看他一臉落寞的神態有些心軟，才主動跟他搭了話，現在她已經后悔了但是也來不及收回了，只能弱弱地說，“我只是問，你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謝云錦忽然直起腰，讓身子和地面呈九十度夾角，和薛玉丹對視了一眼，然后兩個人一起哈哈大笑，仿佛董嘉瑜剛才講的是一個段子。

面對這兩個人的極其無禮，董嘉瑜把自己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收回來，拉直嘴唇抿了抿，只看自己電腦屏幕的眼神，神不知鬼不覺地比剛才又凌厲了幾分。

……

梁結鳳果然如丘美芝所說，在休息了半天之后，第二天才找的孔方興談話，而且和孔方興談話最多只用了十分鐘。

董嘉瑜知道孔方興和賈菲很快就會離職的消息，是在丘美芝拉她進一個新微信群的時候。丘美芝要和孔方興還有賈菲一起吃散伙飯，想拉上董嘉瑜一起，畢竟大家同事一場。

就算離職大事當前，大家還是先熱熱鬧鬧地在群里討論，中午吃什么。

丘美芝：“去客家飯館？性價比高?！?

孔方興：“就是因為性價比高，人太多，不適合說話。”

董嘉瑜：“疫情期間最好還是去人少的地方?！?

賈菲：“去林府拉面？”

丘美芝：“南方人不愛吃面?！?

董嘉瑜：“那要不去1980音樂餐廳？我在上家公司的散伙飯，就是在那里吃的。是西餐，點幾個套餐很劃算，人均只五、六十塊錢。那里環境好，人少方便聊天，而且雞尾酒非常的美味?！?

孔方興、丘美芝、賈菲：行，就這里。

下了班，幾個人一起往1980餐廳去的路上，董嘉瑜悄悄的拉住賈菲的手臂說：“謝謝你的提醒，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不知道夏秋華會是那樣的人?！?

“害！謝什么呢?！辟Z菲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就算我不說，時間久了你也會知道?！?

“最開始你不是不同意賠付嗎？后來是怎么說的？”

“后來，梁結鳳又在微信里找我聊，我就跟她聊了有關勞動法，很強勢地要求她按法律規定來賠付，否則免談。后來，她把賠付標準往上提了一點，我降了一點，就達成協議了唄。反正都已經鬧到這種地步，走是肯定的了?！?

“你這么厲害？還懂勞動法。”董嘉瑜感覺自己就是個法盲，可能為了這次離職的事，也需要學學勞動法。

“現在，公司根本就不敢胡來。”賈菲理直氣壯地說，“如果我去勞動局告公司，一告一個準。尤其是疫情期間，勞動局大部分時候都幫個人據理立爭，是不會幫公司的，這點我很清楚，我有朋友就去勞動局告過公司。所以，你也看點勞動法吧，省得到時候吃虧?！?

“好的好的?！?0后的董嘉瑜在90后的賈菲面前，反倒像個不懂事的小孩。

到了1980音樂餐廳，他們選擇了戶外的位置，1980餐廳的戶外像一個小小的花園，里面遠距離地擺放著五六張很高的桌子，配套的也是酒吧的那種高腳椅，桌子上還放置著雅致的花瓶。

在最角落的角落，孔方興和賈菲坐一面，董嘉瑜和丘美芝肩并著肩坐在另一面。

他們點了烤鯛魚柳野米燕麥飯套餐、煎澳洲扇貝番茄意大利面套裝、冰薄荷檸蒙蘇打，咖啡，雞尾酒……無比豐盛，但沒有一個人的心思在吃飯上。

“小孔，你和趙總的關系這么好，是因為他走了，所以你才走的嗎？”丘美芝問，“我和嘉瑜都沒想到，你和賈菲會走這么快，是吧嘉瑜？”

董嘉瑜點點頭，雖然她從來沒有和丘美芝談論過這件事，但不得不承認丘美芝說的完全正確。

“也不純粹是為這個，”孔方興喝了一口雞尾酒說，“我在這里其實也沒有什么進步空間，就是不停的改產品包裝，還是因為文案有問題。我圖啥？圖的就是工資還可以，現在又說要降薪，他降我一分錢我都要立刻走人?！?

“我感覺老板很喜歡你，很認可你的工作能力啊。”董嘉瑜說，“每次蔡董到我們辦公室來，都會到你那個角落里特意去跟你聊一聊。就算趙總走了，你可以待著呀，我根本就沒想到你會走，而且這么快?！?

“害！”孔方興說，“你看的都是表面，如果他真正認可我的工作能力，他就不要降我工資啊，我就會留下。這年頭啥都是假的，只有錢是真的?！?

“老板是想讓我留下，但是他是想讓我在降薪的情況下留下。我才沒那么傻呢！更何況他要降我七八千，我何必還留在這里呢？不如直接拿賠付走人?！?

“要是他連個說法都沒有給我，我就毫無原則接受了降薪，過段時間他又毫無理由要降薪我怎么辦？甚至，過段時間他又要炒掉我，我那時候拿的賠付就只能按照降低后的工資標準了?？瓤取瓤取?

孔方興一邊吃一邊說，說得太起勁，被噎到了，咳了兩聲。但董嘉瑜卻覺得，自己被他這段話噎得比孔方興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