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上午前前后后第二次會議,完全應了一句老話——好的事情是要向像粉一樣搽在臉上,讓別人都看到的;不好的事情,則是要藏著掖著的。
這次關于降薪的會議開完之后,蔡漢平又把梁結鳳單獨留下了來,關著門開會。
離會議室不遠的董嘉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邊假裝做事,一邊豎起耳朵聽蔡漢平在里面說了些什么,偏偏只聽到“董嘉瑜、丘美芝”兩個名字,其他什么都沒聽到。
不聽到自己的名字還好,反正董嘉瑜已經做好了接受降薪的準備,心想不管怎么樣,也不會降到10000以下吧。
但聽到自己的名字就不一樣了——蔡漢平給梁結鳳說了什么?我試用期還沒過,他不會將我直接炒掉吧?不會別人都有降薪的機會,而我連降薪的機會都沒有吧?畢竟現在全公司只有我一個人還在試用期。
在被各種猜測恐嚇的惶惶不安中,董嘉瑜忽然看到了趙鵬程的微信,而且特別想跟他聊一聊,安慰安慰他的失意——所謂雪中送炭,勝過錦上添花。
同時,董嘉瑜還有一些私心——既然趙鵬程那么欣賞自己的工作能力,就算他從這里離了職,但畢竟他身處高位,見多識廣,假如自己很快也不得不離職,以后也許還會為自己提供一些工作機會。
在以前的所有公司,董嘉瑜從來沒有一個關系不錯的領導。在以前萬分不懂事的她看來,領導不是用來尊敬的,而是用來懟的。如果領導不懂她的文案,她會隨時開懟——反正老娘將來是作家,也不在乎在你這家公司升職加薪。
趙鵬程是她工作十年來,第一個努力維持正向關系的領導。
“趙總,今天中午我請您吃飯行嗎?”董嘉瑜是想表達,不管趙鵬程是否被撤了職,她對他一如既往的尊敬態度不會變。
“你的心意我領了,今天這個時間點不合適過多互動,容易被人誤解,回頭有時間我請你吃飯。”趙鵬程說。
過了一會,可能是擔心董嘉瑜為人太過單純,看不懂他的話,又更加明確地補充道:“這個時間點互動,對你不利。以后你多和鞏總互動?!?
董嘉瑜自認為是單純,但不是傻。單純和傻還是有很大區別的。趙總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她也就不再勉強。
趙鵬程說的鞏總是鞏所安,和別的領導都在樓上的辦公室不一樣,他就在十一樓,單獨一間房間,似乎是在流源集團任職,在新零售并沒有職位,為人特別低調。
此時,董嘉瑜完全不明白趙鵬程說讓她多聯系鞏所安是什么意思。
“我除了和您,和別的所有領導都很少有交集?!倍舞と鐚嵳f道。雖然她平常和楚樹田也有交集,但她認為楚樹田的職位,還沒有到“領導”那個層面。
“哦?”趙鵬程說,“那我好榮幸哦!”
“不不不,”董嘉瑜說,“能得到您的教導,是我的榮幸!”
“瑜姐瑜姐,怎么樣?降薪的話你要走嗎?”薛玉丹又把她的椅子當成豪華版滑板,“嗖”一下滑了過來。
嚇得董嘉瑜菊花一緊,趕緊關了電腦上和趙鵬程的微信對話框。
“你那么高的學歷,本來在這里給你開的工資就不高,現在竟然還要降,為你感到不公平吶。”
董嘉瑜沒有回復她的問話,而是反問:“你呢,你怎么決定?”
雖然董嘉瑜知道,薛玉丹說的話,連標點符號都不能相信。就算把她的話放在太大陽下暴曬十天,也還是有水分。
董嘉瑜還知道,快言快語的薛玉丹一定會說自己的“決定”,她總是以為,她說了自己的一些假情況,就能套出董嘉瑜的一些真情況,她屢戰屢敗后還是堅持這么想,還真是夠“迂腐”。
“我走啊,他只要降我工資我就走啊,我就是為了他給我那點工資才來這里的,要不然我從臻品會那么大的公司出來,在這里多大材小用!”
薛玉丹用手捅了捅董嘉瑜的手肘說,“走??!一起走??!他的公司沒人了,看他還怎么做得下去。我們要聯合起來,一起罷工,爭取讓蔡董收回全員降薪的決定,你說呢?”
董嘉瑜不說自己走,也不說自己不走,只是淡淡地說:“我現在還沒有什么決定,具體看降多少再考慮嘍?;攀裁矗嚨缴角氨赜新??!?
董嘉瑜想,如果她告訴薛玉丹她會走,以薛玉丹的性格,很可能薛玉丹提前就會給她營造出一種“人走茶涼”的詭異氛圍出來。
而如果她說降薪她也會留下,似乎又顯得自己特別沒骨氣——學歷又不低,經驗也不少,但就是工作十年毫無進步,連大公司都沒待過,所以只能委委屈屈地待在這里。
所以,她只能什么也不說。
“那丘美芝呢,她怎么決定的?”薛玉丹見一如既往地套不出董嘉瑜的話來,又轉移了目標。
“丘美芝的事情你問丘美芝啊,她不就在那里,離你兩米遠?!倍舞ぢ詭ёI笑道,“我想,我應該不會比她更知道她自己的決定吧?!?
“是哦,對哦,你提醒了我,那我現在就直接去問她!”薛玉丹臉皮厚,似乎董嘉瑜的譏笑完全傷不到她一根毫毛,她又滑著她的豪華版“滑輪”找丘美芝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蔡漢平走出會議室,大概是心情不好,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就連薛玉丹殷勤叫“蔡董”他也只當沒聽見,徑直上樓去了。
梁結鳳拿著本子、筆和剛打印出來的一份文件,默默地走到賈菲身后,指了指會議室:“我們談談吧?”
剛開始,賈菲和梁結鳳的聲音都維持在正常的高度,再加上會議室墻壁的隔音效果,外面什么也聽不清,只知道里面有人在不停地對話。
不一會兒,里面吵起架來,像是兩個大喇叭在比賽音量。
坐在外面的所有人都不說話了,一個個豎起耳朵,用看熱鬧的心態聽著里面的動靜。
“降薪我不同意!你這個文件我是不會簽的,別談了,沒什么好談的!你再談下去就是在浪費我的時間?!笔琴Z菲在吼,完全撕破臉皮那種,看起來因為決定要走,所以干脆放飛自我了,不管什么人際關系不人際關系的了。
“蔡董還是很希望你留下來的,你這不是還沒降多少嗎?在這些所有的人里,你是降薪最少的呀。”梁結鳳極力在維持最基本的禮貌。
“那當然了!因為我的工資最低,只有那幾千塊。我已經在這里半年了,公司的套路我還看不懂嗎?這次我不會妥協的,只要降我一分錢,我就辭職,別說幾千塊了!再降,我的工資水平連實習生都不如了,好歹我也有幾年工作經驗好嗎?!”
賈菲的口氣里,滿是對公司的決絕,大概早就對這里失望得透透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