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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周國虞聚眾數萬譚鐘麟暗訪瀏陽

湖北螺山王柏心一生究心水利,著作繁富,進士出身卻潛心講學,化育一方,咸豐二年,聞聽兩湖要塞岳州為太平軍攻破,對官軍大失所望,寫詩調侃,今改數句以現時情:

敵來如風去無蹤,五千戍卒先逃空。

連營十萬但觀壁,中軍飛捷又爭功。

長沙城內,徐廣縉深知岳州失守,自己難逃罪責,只希望能拖延些時日,好向在京大員疏通,直到十一月初七的奏折仍不報岳州戰事,殊不知湖北巡撫常大淳告急奏折早入京城,咸豐帝見折大怒,將徐廣縉、羅繞典、張亮基、駱秉章均交部議處,并嚴令徐廣縉速帶兵北上,命張亮基查明岳州文武弁兵下落。這邊張亮基等對徐廣縉隱報軍情之事極為不滿,又有圣旨下來將徐廣縉革職留任,將張亮基等降四級留任,徐廣縉自己無顏留在長沙,聽聞太平軍已離開岳州,便去岳州駐節,駱秉章奉旨幫辦湖北軍務亦至岳州,羅繞典則授云貴總督暫赴荊州,幫辦荊州將軍臺湧軍務,防守荊州、宜昌、常德一帶。

太平軍在岳州收獲頗豐,除了大批彈藥錢銀物資外,還有不少戰船,就地休整三日,十一月初六一早水陸并進,沿江而下,破蒲圻(今赤壁),陷咸寧,十三日攻下漢陽府城,繼而圍困省城武昌。

單說湖南乃四塞之地,江河山巒縱橫交錯,本易醞釀豪杰草莽,太平軍過境而去,一時魚龍混起,拜會結盟,聲勢相連,各縣州府道報上來有名目的就有哥弟會、天地串子、紅教、黃教、白教、青龍會、白虎會、半邊錢會等,更有無數未打旗號的。各處勢力多與太平軍聯絡,受其封號、令旗,甚至直接留下人員監軍,左宗棠深知若不能迅速勘平,假以時日,定成太平軍之后應,故而力主先行剿平紛亂,安定后方,才能發展壯大。

送走北上諸位大員,張亮基同幕賓均松了口氣,此時長沙內外正規軍隊幾乎全被帶走,僅剩一些病疲年老之卒,但左公等均感覺到時機已到,少了各方掣肘,才有眾才俊用武之地,此時黃冕丁母憂,朱教玉陪同王褒生致力于善化縣衙,兼查訪岳州文武下落,江忠源則帶楚勇剿辦巴陵土匪晏仲武一伙,連有捷報來傳。這天張亮基正與湖南學政劉崐議事,卻又接到急報,原來之前委派至瀏陽查辦征義堂的長沙通判裕林回稟,說該匪不聽曉諭,已聚集數萬人眾,欲行不軌,張亮基不便離開,便派人送給左公。其時幕內僅左公、郭崑燾、譚鐘麟三人,讀罷來報,鐘麟先道:

“前番羅山先生有言湘勇再練一兩月可以出陣,為今已到時間,可否調其赴瀏陽征剿該匪,也可歷練一番?”

郭崑燾附和贊許,左公卻思索良久,方道:

“此議不可行,湘勇即便練成,暫時也不可動,否則難成大計也。”

“季兄可否明示?”

“難道二位皆忘了,我等萬事具備,但一直未到東風也。”

“季兄是說等待朝廷起用曾侍郎之事?”

“然也,如今重兵北移,湖南已是無兵可用,朝廷不會不知,然省內土匪四起,不能不剿,十九日才附片上奏盜賊會匪群起緊急之情,如不出意外,本月或可聽到佳音。”

“但這與湘勇調用有何關系?”

“據某所知,曾侍郎對于現狀雖種種適合,然為人稍嫌泥古,如今既是丁憂守制之身,難免為禮教束縛,而且也未必看的穿眼下之機遇,至時即便有朝廷諭旨,恐亦不肯輕易出山,還需一番口舌勸說,湘勇即是促其出山之大禮也。如今一旦以中丞之命調用湘勇,則其與曾侍郎即無太大干系,而若曾侍郎同湘勇一道前來,那湘勇便是其立業之本,羅山門下,英杰萃集,自然大有可為,以曾侍郎素稱領袖湖湘士林之名,恐怕很難不心動矣!”

“唉,季兄成人之美,真令崑燾心折,倘若他日曾公知道今日季兄為其謀劃,必視季兄為股肱也。”

“非也,今日謀劃,還請二位守口如瓶,左某為曾侍郎謀劃之事,決不能為他人知曉,否則來日定釀禍患,再有,為意誠兄計,來日也當輔佐曾侍郎,才能更快建功立業、出人頭地也。”

“季兄應知愚弟非為名利而來,何必出言挖苦也?”

“意誠兄誤會矣,左某以為,惟有掌握一定權力,方能發揮所具才干,影響時局,而左某注定長期深居幕內,難獲高位,即便為鄉梓計,又怎能不為我兄考慮矣?”

“崑燾還是有些糊涂,何以季兄定要成全曾公卻又刻意疏遠耶?”

“也非刻意成全曾侍郎,只是此事非曾侍郎振臂一呼不可,更非不愿親近,只是不得不為將來謀劃,意誠兄可以試想,倘使將來諸事順利,我湖南大軍一出,戰力遠在旗綠之上,朝廷與粵匪孰更恐慌?”

“原來如此,看文卿兄并無驚訝,想是也已籌謀良久矣。”

鐘麟接口道:

“季兄之前確曾說及此事,且亦謀劃許多,前番拜托意誠兄與令兄假裝不知愚弟與季兄相識皆是為今后著想也,還需意誠兄成全。”

“文卿兄但可放心,季兄如孔明在世,算無遺策,定能運籌帷幄,不致有失,不過既然不能調用湘勇剿辦征義堂,又該如何應對耶?”

“為今只能再辛苦岷兄也,巴陵剿匪恐還需數日,我等亦要先摸清征義堂情形,意誠兄還需總攬文檄,此事可由文卿著辦,思勉兄暫在俠兄處也無要事,須請之周護文卿赴瀏陽一趟。”

朱教玉和譚鐘麟二人按照左公吩咐,借來商賈衣服,扮成客旅,念及左公謀如諸葛孔明,鐘麟自稱姓孔名鐘文,教玉則稱姓諸葛名玉,因口音略有差異,皆稱郴州人士,乘舟來瀏陽尋覓商機。

羅霄山脈綿延數千里,在瀏陽之處稱大圍山,主峰七星峰乃湘東第一高峰,古瀏水發端于此,后改稱瀏陽河,經百折千繞,匯入湘江,沿河沖積不少數里寬闊之平地,孕育了不少百姓,自上至下有白沙、大圍山、官渡、古港、上東、下東等村鎮,直到瀏陽縣城。朱譚二人一路打探,也不騎馬乘輿,漫走了三日,仍未有太多收獲,大多路人一聽征義堂便三緘其口,有的甚至非常警惕,二人也不敢多語,只探聽出征義堂設在古港鄉高滸村,鐘麟忽然想起,好友譚繼洵曾有書函說其執教獅山書院,即在古港,忙向路人打聽,結果聽說獅山書院幾月前遭受火災,已經荒廢,鐘麟惦念繼洵安危,索性同教玉往其家而去。

譚繼洵家在東鄉天井坡,一路打聽倒也順利,鐘麟與繼洵自上次京城一別,至今未曾相逢,又是首次來訪,遂順路買了幾樣點心,尋到住處,是一出兩重的小院,十分樸素,鐘麟與教玉立于門外通報,卻見一年輕婦人抱個一歲多的孩子出來相見,鐘麟說明來意,婦人邀請進去,廳堂甚小,家具也少,卻拾掇的十分干凈,婦人忙著去沏茶,鐘麟見其抱子不便,忙攔住,自己沏起茶來,那婦人連表歉意,鐘麟見其禮數周進,料想必是繼洵內室,遂又答禮,那婦人方說起自己正是繼洵妻室,姓徐,懷中之子名叫嗣貽,乃是繼洵長子,原來繼洵果然曾在獅山書院執教,只是遭火災后就回了家,前幾日方在東鄉一位員外家得到私館之職,每日早出晚歸,謀求束脩之資。

鐘麟知道繼洵平安,大為放心,遂欲告辭,徐氏極力挽留,解釋日已偏西,繼洵當即歸來之語。原來繼洵多次提起鐘麟,常有欽佩之意,李氏雖初見鐘麟,但唯恐繼洵回來怪罪,便定要留至丈夫歸來方可,鐘麟見李氏執意,不好推辭,便同教玉坐于堂內等候,鐘麟暗嘆繼洵也是勤學克儉之人,雖已中舉,依然貧寒。徐氏告了失陪,將孩子背起,去后廚準備晚飯,這婦人看面相要小繼洵五六歲,但舉止端莊,渾不以眼前為苦,鐘麟又替繼洵欣慰,轉念想起自己的家人,自有一番心緒。

冬日晝短,天已漸暗,卻說繼洵別了東家,往回趕來,這員外之子全然不同書院學生,甚是頑劣,卻又不好發作,姑且對付著,只是多些苦悶,心思重重回至家來,進門也不出聲,快到廳堂了才發現椅上有人,但堂內燈光暗淡,也看不太清,便道:

“五緣(徐氏閨名),是有貴客上門了么?”

鐘麟教玉忙站起來,向繼洵施禮,鐘麟道:

“子實兄別來無恙,可還記得鐘麟否?”

譚繼洵一聽聲音便記起是鐘麟,忙快走兩步,答起禮來,鐘麟為繼洵簡單介紹教玉,三人遂挽手坐下,繼洵道:

“愚弟如今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養家糊口矣,不曾想竟得文卿兄與思勉兄親到寒舍,內人照顧不周,萬望海涵。”

朱譚二人忙又客氣一番,鐘麟道:

“今日冒昧來訪,乃是出于突然,未能提前報知,還請子實兄恕罪才是。”

遂將此行探聽征義堂消息及聽聞獅山書院遭難擔憂等情說來,三人自又感嘆一番。徐氏過來說已備好酒菜,繼洵忙邀上座,又是一番客氣,教玉坐了上席,二譚一左一右,篩酒酌杯,邊吃邊談起來,只聽譚繼洵道:

“如今這征義堂,聲勢的確浩大,聽說將要派出兩千兵馬助守瀏陽,現今長沙已經解嚴,再派兵馬前來,其意如何,不難揣度。周圍百姓,大多圖個活命,哪管什么太平軍、征義堂、白沙團?就是官軍,也好不到何處,如今既然征義堂要來,誰還敢輕易招惹是非?故而兩位兄長難以探聽消息也。”

“不知子實兄可能知曉一二?”

“要說這征義堂,那也深有淵源,其首領名叫周國虞,曾捐了個九品職銜,家有兄弟三人,其弟名國才、國賢,自稱乃史可法貼身侍衛周天賜之后人,愚弟兒時便有耳聞,傳言周國虞能文善武,力大無窮,早先不過是在古港一帶組織賽社(一種祭祀活動),每每與無業青壯飲酒作樂,后來漸漸成了規模,大約道光十三四年間,聽說因其與廣東一位天地會首領相識(據考應為羅大綱),就模仿其建立堂口,自稱忠義堂,平日集會也無定所,多在高滸村的社廟內,也不過就是年頭節末,酬錢飲樂,通個緩急而已,聚集了一批貧寒子弟,就連本村,都有人參與,近年來百姓困苦,該堂能略微接濟,倒也算作義舉,只是黨眾愈集愈多,各色人物糾集,難免做一些倚眾欺寡之事,遂起聲勢。”

“如此說來,此眾已有近二十年之根基,難怪聲勢浩大,只是既已早有端倪,官府為何不究?”

鐘麟邊說邊含笑望向教玉,教玉知道鐘麟示意與自己也有淵源。繼洵聞言應道:

“此事說來話長,本縣本不富庶,如今的縣令趙光裕在任十余年,向以維護穩定為要,每次忠義堂鬧亂,多以調和為主,大事化小。道光廿一年,崇陽鐘人杰作亂,一度攻向瀏陽,周國虞與手下鄧萬發、曾世珍等趁機成立團練,組織村民制械操習,自稱防寇,保衛身家,并改名征義堂,于是日益強大,并與鄉紳多起沖突,有人就上報了省城,時任湖廣總督裕泰派員查辦,將周國虞擒獲,但其后不知為何又將其釋回,周國虞一度宣稱解散征義堂,收繳兵械,并將征義堂改成學堂,但傳言其暗中并未停止聯絡,趙太爺估計也是為圖省事,故意假裝不知,征義堂經此一查,倒也收斂不少,直到粵西亂起,周國虞、鄧萬發等人再以興辦團練為名,公開恢復征義堂,聽說其下劃分新老堂口十八處,各有堂主,已有黨徒兩萬余人,想我瀏陽總共才有多少人丁?說平民中有兩三成皆為其黨都不過分。”

“那兩萬余人皆行團練,如何勞作謀生?”

“依愚弟看來,此言不過是夸大聲勢,本村自稱加入忠義堂者,也大多還在務農,真正團練的恐只少數,更多黨眾不過為其裹挾,圖謀生存而已。”

“若是如此,則有勝機,聽聞之前粵匪過境,征義堂也與之勾結,何以未隨其北上?”

“唉,一說到此,還同愚弟生計有關,據說粵匪來長沙之前,就已與征義堂聯絡,后來兵圍長沙時,派出兩員偽官來聯絡,傳言一個姓唐,一個姓李,已經說動了征義堂諸堂主,但是二人再回長沙路上,被東鄉團總王應蘋帶眾拿住,搜出密信,這王應蘋不是旁人,就是愚弟所棲身的獅山書院之院長,嘉慶秀才,后轉廩生,也是個認真學究,前番早就對征義堂不滿,還與周國虞結仇,此時定要告征義堂私通粵匪,借官府之力來報仇雪恨,殊不知此時長沙自顧不暇,怎有余力前來調查?也是合該老先生有難,那征義堂數次派人來要唐、李二人不得,竟派手下數十人持刀趁夜將王應蘋殺死,救走二人,還順帶放火燒了獅山書院,繼洵與眾人僥幸不在書院留宿,得以幸免,鄉團沒了唐、李二人,又沒有征義堂殺人放火之證據,趙太爺還是從中彌合,數番勸說當地的白沙團、東鄉團等不要與征義堂沖突,但經過此事,周圍眾鄉團早有防備,征義堂也就不敢貿然去奔匪營,成了如今之勢。”

教玉見鐘麟不語,遂接道:

“昨日中丞還說瀏陽趙令素得民心,而今看來,不過是姑息放任而已,如此做法,非但不能平息紛爭,怕還要釀就更大禍亂,至時再想解紛息斗,安靜無為,恐已無濟于事也。”

鐘麟抬頭道:

“弟之所思,還在其他,如今想來,終知季兄何以力主先定湖南境內,再謀其外之策矣,今見征義堂一呼萬應之勢,倘若任由各會道門堂發展下去,湖南恐再無寧日也,至時還妄談興練新軍,豈非癡想?亦知如今粵匪何以愈演愈烈,無非民不聊生而謀求變化而已,粵匪某些行徑,定是能得民心。今日之勢,若非夷寇欺辱華夏,我族有滅頂之災,愚弟倒樂看朝廷如何擋得住民心思變之勢矣。唉,只是外辱尤險于內患,我等不得不維護朝廷也。對了,子實兄既然于私館也不遂心,何不同愚弟等一起入幕湘府,以求建功耶?”

“文卿兄為國憂民,愚弟自愧不如,吾師南屏先生早有訓諭:勿究兵謀,但讀經史,尚可謀求科舉,萬勿貪圖功名。繼洵亦自知才略平庸,難當大任,惟求多讀圣賢,習仿古人,或許還能有所裨益,將來能為國家出力也。”

鐘麟見繼洵言辭懇切,又有師命難違,料想不能強求,也就作罷,三人先談起當今時勢,復又說起征義堂之事,繼洵傾其所知,盡為二人講解,鐘麟與教玉仔細留心,不懂之處一一辨明,尤其談到古港、高滸一帶地形,繼洵都作草圖以示,直談至四更雞鳴,方覺略盡興致,繼洵早囑咐徐氏睡去,此時安頓二人留居后院客房,才自休息。

次日午餐后,二人同繼洵作別,約好他日再敘,便不再耽留,復回長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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