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0章 民心齊長沙解嚴守將懦岳州失守

湖南安化羅繞典乃道光九年進士,博學多識,才文俱佳,年輕時路過韓候(韓信)嶺,賦詩慨嘆,其情景,恰同此時左宗棠等最擔憂之處,今改其幾句來賞:

謀成閫內將軍閑,策定關中往事非。

逐鹿功成烏騅逝,坯土荒涼嘆落暉。

且說譚鐘麟與左宗棠在湖南巡撫府邸替張亮基起草奏折,主要匯報太平軍的兩次撲城及圍剿情形,雖然沒有什么值得吹噓之戰果,但畢竟也有不少英勇之表現,更為了鼓舞守城將士士氣,定要為殞命的趙繼宗等請恤,為受傷的鄧紹良、和春等請賞,為英勇出力的王褒生、黃冕、徐以祥等請從優議敘,又因前番張亮基的叮囑,只能忍下對向榮、徐廣縉等人的不滿,當時慣例是奏報主要事項用折,其余事項則用片,夾于奏折中一并送報,左宗棠醞釀數日,寫成近三千言的《敬陳圍剿情形并擊敗撲城賊匪折》,又連寫了《省防各軍堵剿情形片》和《派兵駐防岳州常德片》,因考慮到要引朝廷對曾國藩的注意卻又決不能明說,則在《請留府縣佐雜各員差遣片》中,大陳省城被圍六旬有余,軍務情形吃重,需員甚急,屢請起用在籍各員,除了曾國藩獨不提外,其余大小開復官員均行羅列,尤其對丁憂回籍的吳坤修,錢步滜等,本屬候補縣丞,候補未入流等無關緊要之人,刻意提點。左譚二人料想所請之員在朝廷也所知不多,但應該能讓其注意到那位時稱湖南士林領袖,在籍丁母憂的禮部侍郎來。

四十余日朝夕相處,張亮基已深知左公才能遠非自己能比,又屢屢想起當年林則徐對左宗棠的極力推崇之意及對自己的大加舉薦之恩,竟頗有一門兄弟,骨肉至親之感,于是軍謀一切,事無巨細,盡委左公,乃至各州縣公事票啟,皆由宗棠一手批答,張亮基但同在省大員,每日巡視城防,安撫民眾,鼓舞士氣,亦得到士民一致擁戴,只是城外駐軍,實難調動,著實有些苦悶。期間羅繞典與黃冕因軍需局款銀之事相生齟齬,但黃冕起用一月余來,筑成鐵炮二百余尊,城垣兩次轟塌,均出大力修筑,其母遭驚嚇重病都未離防務,故而宗棠據理力爭,保舉黃冕不受參劾,反要請功,羅繞典竟被駁斥的啞口無言,不過這羅繞典也非庸輩,知道所爭乃是典章,并非私利,后經張亮基駱秉章等調和,方才不再深究。

經長沙城中諸大員及江忠源等多人寫信催促,徐廣縉終十月初十日抵達湘潭,十二日,派出廣西提督福興來赴長沙,所率數萬大軍卻又駐扎于湘江西側二十余里處的平塘村,不肯近前,張亮基等急請其守御龍回潭要道,結果福興只管裝聾作啞。這天晚飯后,宗棠又忍不住慷慨激憤之情:

“徐爵帥人甚樸實,然用兵實非所長,恐連賽中堂之謀略都難比及,如此緊急之處,竟不肯入城坐鎮,但憑我等各自為戰,莫非視兵鋒為兒戲乎?”

郭崑燾善于打聽諸事,遂寬慰道:

“傳言因賽中堂待罪長沙城內,爵帥不愿相逼過急,故而有意遷延也。”

“非常時刻,身系數萬性命,卻盡是蠅營狗茍之事,真乃不知輕重,昏庸至極矣。”

座上江忠源、郭崑燾、朱教玉等一時皆無言以對,鐘麟見氣氛尷尬,遂道:

“聽聞爵帥有論曰,粵匪來自嶺南,定不適應北方水土,故而無需防備其北躥,但于衡州、湘潭一帶堵截其南下即可無憂也。”

“此言甚是可笑耳,粵西本就民風彪悍,粵匪又多亡命之徒,百戰不死,豈會因此等瑣事抉擇戰略?我看粵匪近日必將北竄,倘使左某在彼營中,早就謀劃突襲武昌,北上逐鹿中原,大軍直襲京城去也,有朝廷諸多庸員相助,即便不能一舉成功,但效前朝李闖之勢也能攪個天翻地覆來。”

眾人見宗棠如此激動,忙各勸慰,崑燾道:

“季兄言重矣,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朝也不乏能人,如季兄等大才,尚且盡在吾陣中,再看來粵匪將領亦不過如此,否則與我等對峙數月,怎會渾然不覺官軍已將成包圍之勢耶?”

江忠源已多次與太平軍交手,此時最知絕無輕敵之理,因道:

“倒也未必,前番粵匪攻桂林省城只數日,不克即迅速棄圍北上,禍我湖南,入桂陽,破郴州,繞過衡州而奔襲我長沙,說明謀略定非尋常。”

左公喃喃接道:

“岷兄此語倒提醒左某,此次粵匪獨圍我長沙已七旬有余,數次攻城僅出兩三千人,并不全力以赴,起初以為只是貪圖我益陽、常德一帶米糧,意圖搶劫本季秋稻;如今大軍來援,已成僵持,絕難破城,卻仍不逃竄,恐怕正在醞釀更大陰謀也未可知,左某總覺有什不妥之處,卻又難以名狀,甚是苦惱也。”

郭崑燾聽左公斷言太平軍已不太可能攻破長沙,頓覺精神一振,道:

“既然季兄可保長沙無虞,即便城外剿辦不力,本也非職責中事,畢竟我等乃受中丞所聘,自當日中丞孤身縋城而入,受任于危難之間,朝廷也知其艱難,此次只要能保住省城,諒不致獲罪,至于爵帥將來如何,我等已是無能為力也。”

鐘麟本想再論時不我待等想法,但見左公竟安靜下來,只皺眉沉思,隨即轉念想到,也許正需此種挫折,方能使朝廷下定決心,裁汰舊劣,簡拔人才,開革風氣,練成強兵,以求將來敢與夷人一戰,而雪恥辱也。前幾日左公即謀劃他日親掌大軍而御狄夷,或許此情亦成機遇也。

卻說長沙城內外交戰雙方你來我往,互有死傷,兀自僵持,屈指算來,自七月廿八日西王蕭朝貴奔襲而來,轉眼已近八十日,好在太平軍只將大軍駐扎在城南,長沙城內物資并未緊缺,又有張亮基等一干能員安撫,城內百姓漸漸也不再恐慌,除了不能隨意進出城門外,一如往常。

十月十八日深夜,魁星樓處城墻再被地雷轟塌近十丈,數千太平軍又鼓噪喧天,前來撲城,瞿騰龍、鄧紹英會同四川越嶲參將張協忠等各率千人堵御,直殺至寅時,斃敵三百余名,天空忽然降下大雨,太平軍鳴金收兵,城內諸將也已人困馬乏,張亮基親自檢點損失,張協忠被炮子擊中,傷情嚴重,忙送下醫治,又安排防御妥當,只待天明再說。

卻說次日天未全亮,就有兵勇來報粵匪已趁雨夜竄逃,不知去向,張亮基同眾幕僚休息不到一個時辰,連忙起身,正收拾間,潘鐸已經率周顎、倉景恬等各級文武趕來恭賀報喜,張亮基本覺大慰,卻忽見左公臉上表情凝重,忽陰忽晴,料知其更有深慮,馬上也就明白了左公之擔憂,遂趕緊收攝心神,沉下臉來,拊膺長嘆:

“城完實賴諸君,然空回龍潭一處不守,不能聚殲丑類,使其渡洞庭而北,禍必及于天下矣,我等忝居疆寄,上不能掃除群兇,下不能保全大局,任賊奔馳,翻山竄逸,不能滅賊而貽君父后憂,只望他日圣上不致嚴懲,尚忍言賀也?”

眾人也不好再多言,亮基邀眾文武大員一同登城查看敵情,料理解嚴善后事宜,左公卻無心外出,遂留鐘麟、教玉二人相伴,眾人走出,又聽的外面傳來鞭炮聲,想是百姓已知道戰情,左公知道左右無人,遂低聲對二人道:

“太平軍諸將,果非庸輩,此次交鋒之后,更覺不同尋常,雖說排兵布陣也多有疏漏,但戰略謀劃,恐還在愚兄之上也。倘若沒有猜錯,彼等主攻長沙之意本非破城,故而并不四面包圍,使我城內可以方便請援,各路可調大軍均已云集長沙附近,外圍反而防守空虛,恰似調虎離山,數萬人一夜之間有序撤退,我方卻認為乃是竄逃,現如今無論西北之常德、東北之岳州,還是南面之寶慶、衡州,均防守空虛,必然難擋其之全力一擊也。昨夜攻城,不過是故布疑陣,甚至能預料天將降雨,陷我方于忙亂之中,難以判斷,如果其謀果如愚兄所料,此時定會派出小股力量朝各方向虛張聲勢,使我方不知其意圖,待到官軍那些滑劣之將緩過神來,其戰略恐已達成也。”

鐘麟望向教玉道:

“太平軍營中中果有如此謀略之王?”

“據愚弟所知,東王與翼王謀略均深,其下林鳳祥、秦日綱、李開芳等人亦均有所長,故而季兄所慮恐成事實,不過我等也無需悲觀,畢竟季兄乃至中丞均無決策之權,否則戰局早非此景,何況敵攻我守,敵暗我明,本已難占先機也。”

“勉兄所言極是,季兄,此處并無他人,可否推測一下彼等去向?”

“以某看來,兩粵雖是彼等老巢,但一來經此大亂,新任巡撫勞崇光、葉名琛也算干員,防備必嚴,二來太平軍黨羽似已傾巢而出,已無根基,故而最不可能往南;至于東北與西北,均有優劣,西北常德一帶,防備最為空虛,如其欲仿張獻忠,圖謀四川,則走此途最佳,常德往北可攻荊州、宜昌,往東沿江可下岳州,官軍各處分兵,必無力往西防御巴蜀方向,不過四川偏安一隅,尚不致禍亂天下;往東北一帶,岳州自是首當其沖,好在前番中丞已調云南昭通鎮兵堵防,常南陔(湖北巡撫常大淳)中丞也已商請湖北提督博勒恭武親自統兵駐防,岳州乃是要塞,水路行軍皆速,敵情一至,但能守住三兩日,各地援軍既能來救,至時仍有全殲之機,不過岳州一旦為彼所破,沿江而下可直撲武昌,繼而可北上中原,如若太平軍欲效仿李自成,則必選此路也。”

“如此看來,岳州已成必爭之地,天下安危恐系于博勒恭武一身也。”

“唉,為兄此時甚為矛盾,既擔憂戰亂荼毒天下,又隱隱期望其不甘偏安蜀中一隅,好使區樞震懾,方能痛改弊病,我等或也能更有用武之地矣。不過再想到千萬百姓恐因此流離失所,朝不保夕,又怎忍心圖謀一己之欲乎。”

“季兄所言,愚弟深知也,為今我朝外不能御辱,內不能安邦,乃讓我等鄉野之輩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也,然自古即有一將終成萬古枯之說,黎民百姓,乃至普通兵將,大多有如螻蟻,但能聽天由命而已,惟愿天意憐我子民,早降英杰,用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方能救民于水火間也。”

正說間,有下屬來報張亮基有請眾人去城墻上商量軍情,左公料想前方探報已有結果,就同教玉往南城墻而去,鐘麟按照約定,已不再外出,獨自留守深幕,也不多做掛懷,且和衣躺在床上冥思。

左公同張亮基、羅繞典、駱秉章、鮑起豹等眾大員謀劃軍機,各人有主張南防湘潭、株洲一線,有主張西防寧鄉、益陽之處,獨左公力主北防湘陰岳州等地,然而一則左公本湘陰人,不好過于急迫,二來探報太平軍大部往寧鄉、益陽而去,更因城外各軍均受徐廣縉節度,諸人無從置喙,城內還要駐防,可調機動軍馬僅有瞿騰龍所轄一千余人,也難有作為,左公看透自己無能為力,也就不多爭辯,但觀事態發展。

太平軍果如探報,大軍沖過寧鄉后往西一直攻戰三百余里,直到十一月初一日,徐廣縉才姍然抵達長沙,眾位大員各呈禮節自不必表,單說這位欽差大臣兼署湖廣總督渾不為耽誤軍機為意,但指派向榮、福興兩位提督,和春、秦定三、李瑞、王錦肅四鎮總兵各轄人馬前去堵截,將廣東朱啟仁所帶潮勇、張國梁所帶捷勇作后隊均派往益陽方向,眾軍又各自遷延,還未到達益陽時,已報大股太平軍出現在湘陰,繼而北上,官軍望風披靡,十一月初四,已有快馬來報岳州已于上日失守,湖北提督博勒恭武、岳州知府廉昌、巴陵知縣胡芳古等在太平軍大隊未至之前棄城而遁,城門大開等訊,徐廣縉一改之前的鎮定之態,方寸大亂,只后悔當初不聽諸人所勸,致使龍回潭要地不守,才有如此大禍,眾大員私下更是欽佩左公,然已悔之不及也。

卻說次日又傳出朱啟仁所率潮勇搶民財物之事,張亮基大為惱火,卻又不好發作,眾幕僚勸其籌集幾萬軍費,好同徐廣縉商量裁撤,遣返原籍等謀,亮基親自找徐廣縉商議去,座上只剩左、江、譚三人,左公方道:

“難怪傳言今上不喜團練之事,常斥各處辦理無效,反滋驚擾鄉民,良莠不齊,易聚難散,有妨百姓。如今看潮勇行事,果然不服約束,劫掠鄉村,此與粵匪何異也?”

鐘麟憂道:

“此等行徑一多,上達天聽,必加大季兄籌謀新軍之阻力,此亦提醒我等,將來無論如何團練新軍,解決與百姓之矛盾當是要務,不得不防也,岷兄帶勇眾多,卓有成效,可為我等解惑耶?”

“為今無論鎮兵,還是練勇,大弊有三,軍法不嚴,軍令不一,軍心不齊也。前番我與徐爵帥通信即言此事,不曾想潮勇頑劣至此,聽聞張國梁乃是盜賊,后受招安,所帶捷勇卻頗有章法,這朱啟仁是有功名的,未知所練潮勇何以盡招些蠻盲之徒,作戰時固然勇猛,但不知軍令,不畏軍法,難免尾大不掉,反受牽累,故而江某練兵,首重來源,統領自多知其根底,兵勇也是同族、同村或鄰近之人,頑劣敗壞之徒決計不收;二則嚴立軍規,江某本有族規十條,加以增減,成為團規十條,眾多謹守;三則楚勇薪餉不低,自用之外,足以養家,故而不會輕易擾民也。不過為今楚勇不過兩千,若興練數萬,則不可同日而語矣。”

“岷兄所謀,與羅山先生所練湘勇雖各有千秋,但約束之道,頗有相似之處,只是楚勇已經馳騁疆場一年,久經歷練,湘勇卻尚未接仗,未經兵鋒,不知戰力如何也。好在岷兄與羅山公能先做嘗試,可謂壯舉也,而今惟望朝廷能早日得遂季兄心愿也。”

“文卿說起此事,左某忽然想到,如今長沙解嚴,粵匪恐直撲武昌,此處各兵必將大量外調,既然我等須為團練新軍而計,此時楚勇、湘勇還不宜遠調,當為其謀一藉口。”

左公一時停下,沉吟片刻,方又道:

“不如這樣,前番有報粵匪所過之處,多有土匪糾集,為禍一方,為今粵匪既圖謀江北,省內當須及時征剿,以防坐大,今日我即向中丞請命,調楚勇先查辦各處土匪,安定百姓,方可無憂,如此則楚勇不需北上,我等也可從長計議,岷兄以為如何?”

鐘麟見江忠源尚未接話,遂道:

“經此一役,足見吏治廢弛已久,我省本多會、道、堂、門,此番必定嘯聚一方,如今粵匪一去,致力征剿諒亦不難,倘任其兼并歷練,黨徒日繁,反難收拾。岷兄如若得中丞之命,一則可成安邦之功,再者雜亂土匪定無粵匪之戰力,既可趁此歷練新團,又可多有繳獲,或者還可以收編降眾,從中挑選精練壯漢,補充楚勇,豈不一舉多得?”

“還是文卿所慮周詳,一進一出之間,的確差之千里,江某養創三月,已然按耐不住,若非之前中丞強留,早就帶軍征伐矣,如今既有季兄深慮籌謀,自然全憑定奪。”

主站蜘蛛池模板: 牡丹江市| 泽州县| 石首市| 靖边县| 石林| 和田市| 六枝特区| 大冶市| 武义县| 五大连池市| 运城市| 德令哈市| 白朗县| 宁城县| 专栏| 衡南县| 建昌县| 六盘水市| 玉环县| 景泰县| 美姑县| 化隆| 玉屏| 蒙阴县| 乡城县| 昌江| 锡林浩特市| 崇文区| 阜新| 海城市| 新晃| 辛集市| 砚山县| 峨山| 阳泉市| 瓦房店市| 通化市| 武威市| 安达市| 九江市| 邢台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