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強凝視遠方心潮起伏。眾人見他不再發聲,便也一時都沉默不語。過了半晌,張三終于耐不住,道:“嚇,他想當皇帝,可與咱沒多大干系了,張一對這一向是寡有興趣。”繼而扭頭瞅著無方,笑嘻嘻道:“這‘乾坤七絕’才講了三個,剩下四人,還請大師再給說說”。
“誒,你這酸貨,怎地沒有干系。”熊君立一扯他的衣袖道。“切……”張三把嘴一撇,剛想反駁,卻聽何強已經開口道:“干系自然是有。只不過若真是被何某言中,過不了多久,天下勢必又要大亂。身為大明的子民,咱們又豈能坐視不管。”隨后卻忽地嘆一口氣,道:“看來有些掉腦袋的話,何某今日也是非講不可的了。”眾人聞言都是一驚,卻聽他接著便道:“現如今坊間傳言,本就對當今圣上多有微詞。說他少不更事,行止荒誕。不但輕疏朝政,更是縱容身邊八虎橫行。倘若真就如此,嘿嘿……”大伙兒見他忽然間苦笑一聲,神情頹然道:“倘若真就如此,即便這神木教興不起風浪,又怎知不會再冒出個別的甚么教來。”
“阿彌陀佛,何施主心系社稷,實在是叫老衲好生欽佩。”這時候,無言宣了聲佛號,起身說道:“只不過這涉及天下蒼生的大事,絕非一朝一夕就有變數。依老衲看,這神木教一時半會兒尚不致有甚太大的動作。咱們還是先摸清他的底細,應對起來方能做到胸中有數。”“嗯,方丈所言不差。只是咱們還得盡快尋出點眉目來才好。”何強憂心忡忡的點點頭道。
“既是這樣,咱們何不請無方大師把故事說完,說不定還能從中得到些線索。”張三急于聽無方講“七絕”的故事,是以便又把大伙兒的談話往這上面來引。
“好罷,既然張施主對此甚感興趣,老衲就把故事講完,或許還真就能理出些頭緒。”無方笑道。這會兒,他也對張三有所領教,怕他又纏夾不清,便索性不再叫他甚么“三絕”或是“一絕”。而是直接改稱了張施主,想他這回該不會有甚異議。
“啊,對對,大師快請。”張三笑瞇瞇連連點頭。
無方見他人也都不再言語,便端起茶杯飲上一口,道:“‘乾坤七絕’咱們講過了這三位。其他四位當中,‘鬼醫’蘇老前輩的事跡,幾位施主想也聽包藥仙講過。老衲所知道的尚不及他,這里便不再贅述。咱們只說說剩下的三位──‘帝師’、‘不度和尚’和‘紫竹仙翁’。”
“這‘帝師’到底是個甚么樣的人物,怎會有這等奇怪的稱號?”張三這會兒又急著發問。“你這酸貨,就不能閉上嘴巴,讓大師慢慢講給你聽。”熊君立伸手拽他一把,瞪眼說道。張三剛想回瞪一眼,卻聽無方已經呵呵笑道:“‘帝師’‘帝師’,當然就是皇帝的老師了。”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都吃了一驚。
看見眾人一臉的驚詫,無方露出一絲復雜的神情,緩緩道:“要說這‘帝師’,可就要說到那位生死已成懸案的建文皇帝了。”他不理會眾人的又一聲驚嘆,接著又道:“不知諸位可曾聽說。那建文帝在位時,曾將其三位赫赫有名的老師引為心腹,而這‘帝師’便與其中的一位大有關聯。”“方孝孺!難道大師說的是方孝孺?”聽到這里,張三不禁失聲喊道。
“非也,”無方搖搖頭道,“方孝孺雖為一代名家,但卻被太宗皇帝誅滅十族,就連門生也不曾留下。而我說的這位,不僅學識淵博,更是精通兵法,還曾做過當朝的兵部尚書。”“齊泰,那是齊泰啊!”張三頓時嚷道。不過隨后卻一臉的不解道:“可那齊泰聽說也是被滿門抄斬,僅留一幼子,亦被發配,那‘帝師’又怎會和他有關”?
“不錯,就是齊泰,”無方神情肅穆道,“老衲原本與施主聽到的一樣。可如今翻看了那些個典籍才知,原來齊泰早年時候曾師從終南山的一名隱士。那隱士門下弟子中便有一奇人,此人竟能從師父教授的諸多奇門絕學當中,參悟出一門神奇的武學功法,自行習練數年武功竟得大成。此人是齊泰的師兄,與齊泰甚為交好。齊泰看建文帝性格溫和,書生氣十足,似乎缺少了些帝王應有的剛毅與霸氣。因而便請此人下山,想傳授些武功給建文皇帝。雖然建文帝對此人禮遇有加,但對武功一道卻極不上心,僅僅是虛以應付。如此兩年過后,建文帝武功未見有成,反倒是學習了不少的算數韜略、醫卜星相乃至奇門五行之學。這人見他無心習武,倒也并不勉強,在宮中待了兩年后便即飄然離去。建文帝與他始終未正式執拜師之禮,故而兩人雖有師徒之實,卻無師徒之名。”“哦,原是這樣。”眾人唏噓點頭。
“大師說的這人應當就是那‘帝師’了。”張三借著無方停頓的工夫,插話說道。“不錯,正是。”無方點頭說道。“那這‘帝師’的大號到底又是甚么?”張三接著又問。“不知道,”無方搖搖頭道,“所有典籍當中,均未記載此人的真實名姓”。
“啊?那他……哎呦!”張三還想再問,腰間卻已被熊君立狠狠擰了一把。
“施主莫急,且聽老衲慢慢說來。”無方莞爾一笑道。
不過隨后,他的神情又變得肅穆起來。只見他頓得一頓,道:“不成想此人走后不久,燕王便開始起兵‘靖難’。大家想必知道,當年燕兵攻入應天后,皇宮中曾經燃起了一場大火。之后,人們憑著灰燼中發現的幾具被燒得面目全非的遺骸,便稱建文帝已經遇難,如此太宗皇帝始登大寶”。
說到這里無方又停下,環顧了一眼眾人,嘆口氣道:“可坊間的傳聞,卻是與此不同。皆言那建文帝其實并未在大火中殞命,而是自密道潛出了宮外。”隨即眼中精光一現,道:“那些典籍當中更是明白寫到,建文帝本是想會合了齊泰等人同赴終南山。只可惜齊泰卻不幸被燕兵俘獲,最終便只有皇帝本人和幾名親隨逃到了終南山上。”“哦,原來真就如此。”眾人睜大了眼睛,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聽其下文。
這時,就聽無方接著說道:“建文帝知道太宗皇帝絕非等閑之輩,勢必會得到訊息。是以在終南山待不幾日,便在這‘帝師’的護佑下又轉往了湘中腹地。殊不知即便是這樣,仍舊讓太宗皇帝覓得了蛛絲馬跡,當即遣兵馬一路追去”。
他說到這里,突然“嘿”地一笑,道:“怎成想太宗皇帝派出的兵馬,剛到湄江觀音崖一帶,便忽然間都似了那沒頭的蠅兒,懵懵懂懂的再也辨不出方向。直待在山中轉了半個多月,那領軍的參將方才醒悟,自己是被困在了高人布設的奇門大陣之中。而這大陣竟是由山岳河湖、怪石奇林所構成。只可惜他醒之已晚。就在此時,山間瘴氣突生,上千兵馬頃刻之間便有大半中毒,最終僅有不足百人逃得了性命。太宗皇帝得此訊息大驚,接連又遣出數批人馬。怎知結局卻是一模一樣,全都是有去無回。如此幾次三番過后,眼見自己派出的將軍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復命,太宗皇帝便也不好再遣兵馬。可他依舊是心有不甘,便又聯絡了一大批武林高手,秘密趕去湘中”。
說到此處,無方與無言、無相對望一眼,道:“雖說他遣出的這些高手當中,并無少林、武當和峨眉的門人。但卻聚集了崆峒、點蒼、青城、華山、嵩陽幾大派和鐵掌幫、五行門、霹靂堂、南宮世家等的頂尖高手共計一十八人。而這些人當中最出名的,當屬華山派的掌門葉無歡。此人不但武功卓絕,而且自視甚高,與人切磋武藝,一向只找世上數一數二的人物。他曾與峨眉神光大師切磋過掌法,與武當紫玉道長比試過劍術,甚至還和我少林掌門較量過內力。雖說幾場比試無一勝績,但每次也都是稍遜對手。故而雖被人們笑稱為‘千年老二’,但憑心而論,此人的實力確實也是非同小可”。
“嗯,這個‘千年老二’,我好像聽人說過。”張三終于又忍不住插話。而何強等人雖未說話,但也知道,這些幫派乃是除卻少林、武當與峨眉這三大派之外,江湖上聲名最盛的幾個。如今聽說太宗皇帝派出的這批人,竟是由這些幫派的頂尖高手組成,自然曉得這其中的分量。
這時候,又見無方神色一肅,緩緩說道:“便是這一十八人,剛剛趕到湄江,就被一骨相清奇的黃衫人阻在了觀音崖下。”話到這里,無方突然頓住不說。
“那后來怎樣?”見他停下不說,張三便又忍不住發問。
“后來,便只有葉無歡一人回來,”無方神情悚然道,“而他也似受了極大的刺激,只給太宗皇帝捎來一句黃衫人的口信。說‘我徒已皈依三寶清心悟道,爾等今后再不可擾他。’除此之外,葉無歡對別的事情卻是絕口不提。僅在他人問及那黃衫人武功如何時,才會喃喃道出‘神鬼莫測’四字。而說這話的時候,眼中總是充滿了無盡的恐懼。”這時他忽地提高聲調道:“從那以后,無論官家還是武林中人,便再不敢踏進湄江觀音崖半步,而因黃衫人的那一句‘我徒……’,‘帝師’的名號自此不脛而走”。
“厲害,著實是厲害!”聽罷無方的講述,過了半晌張三才回過神來,晃著腦袋連聲感嘆。而何強等人亦都長出口氣,只是心中對這“帝師”卻愈感神秘。
就在眾人意猶未盡的當口,無方剛想接著再往下說,卻聽立雪亭外忽然響起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聽聲音來人應是身負上乘的武功,但似乎遇到了甚么緊急的事情,步伐卻顯得有些凌亂。只是來人尚未進屋,便聽無方已經輕聲說道:“悟忍,出甚么事了,怎地如此慌張?”話音甫落,悟忍已從門外跨了進來。
此時的悟忍已年屆六旬,執掌般若堂也有多年。他與何強、熊君立等人自是老相識老朋友了。可如今見了面,竟是顧不得招呼,僅是點了下頭,便沖無言等三名老僧道:“方丈,師父、師叔,出大事了”!
見他竟是一臉的驚慌。無言不禁一皺眉,道:“莫要慌,有甚么事,慢慢說。”“是,弟子知道了。”悟忍聽見,連忙定一定神道:“悟心師弟被人打成了重傷,祖安師侄剛剛將他背回寺里”。
“哦?有這等事!”無相驚道。而無言卻道:“悟心現在哪里”?
“弟子將他安置在藥王院了。”悟忍忙道。“咱們過去看看。”無言忙起身道。
眾人快步來到藥王院。小沙彌見方丈來了,趕忙引大伙兒進屋。何強抬眼一看,便見一個著灰衣的中年僧人,正緊閉雙眼躺在榻上,口鼻處尚留有未擦凈的血漬。無言緊走幾步上前,伸手搭住那僧人的腕脈。瞬間臉色一變,扭頭沖無方喚道:“師兄!”無方見狀,連忙上前,伸手在那僧人的腕脈上一切。緊接著又飛快地將他周身上下按過一遍,這才面色凝重地站直身體,道:“是甚么人,竟下如此毒手,這悟心的骨骼經脈居然全都被他震斷”。
此話一出,何強等人都吃了一驚。一旁的一個年輕僧人,忙跨上兩步,自懷里掏出一團灰布,遞與無言,道:“是個五十多歲的黃衫儒士,這是他讓交與方丈的”。
無言伸手接過布團,抖開一看,頓時失聲道:“甚么?‘帝師’”!
一聽此話,方才在立雪亭說話的幾人,皆盡失色。大伙兒忙湊上前,向那灰布上望去。就見那塊并不規則的布片上,有人用手指沾血寫著寥寥數語──余念當年,少林僧不曾犯上,故饒其命,僅予薄懲。后再犯,必殺無赦!最后的落款,赫然便是“帝師”二字。
“這……這怎可能。”一見這兩字,張三大張了嘴巴,結結巴巴道:“咱們剛剛說到這‘帝師’,他便現身出來。可……可他這會兒若還活著,豈不快有兩百歲了,這又怎么可能”。
無言亦是覺得不可思議。他皺著眉頭,沖那年輕僧人道:“祖安,你來講講事情的經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聽見方丈問話,那被喚作祖安的年輕僧人忙道:“方丈,您著悟心師叔和弟子前往廬山東林寺。怎成想剛到那里,便碰到了寧王府派來的一幫江湖人物。為首的兩個后聽人說是甚么“贛中五雄”里的老四和老五,分別叫作王笠和白星。他們聲稱要替寧王的家廟調集一些僧侶,張口便要五六十人,而且還須是身有武功。東林寺智空方丈一來派不出這許多人,二來也覺此事甚是蹊蹺,故而便想婉言回絕。怎知他剛說不行,那王笠便破口大罵。東林寺的執事智清法師出言呵斥,卻被那白星突地飛起一腳踹中心口,當場……當場就圓寂了”。
“竟有這事!”無言驚道。而無方聞言也痛心疾首,道:“智清法師雖不會武功,但他妙悟佛法,慈悲有德,實乃我佛門高人,怎會就這樣被那惡徒所害”!
“正因如此,悟心師叔才憤而出手,”那祖安亦是恨恨道,“那王笠和白星雖然功夫不弱,但還遠不是師叔的對手。兩人聯手也僅是撐了三四十招,便被師叔雙雙丟出門外,與那班帶來的江湖人士落荒而去”。
何強與熊君立、張三等人雖是不識悟心,但卻在別人的口中聽過,知他是少林寺戒律院的主事。心道:那“贛中五雄”從未聽人說過,想來也不是甚么頂尖的好手,自然不會是這悟心的對手。
這會兒,便聽祖安接著又道:“可就在第二天,大伙兒做法事為智清法師超度的時候,那王笠和白星卻又去而復返。而這回與他倆同來的便只兩人,一個四十上下身材短粗的虬須漢子和一個五十多歲的黃衫儒士”。
聽他說到黃衫儒士,眾人全都屏住了呼吸。只聽祖安繼續說道:“那個虬須漢子是‘贛中五雄’的老大,名叫梁天霸,他一進門便喊著要悟心師叔出來受死。師叔自是大怒,當下便與他動起手來。這梁天霸的武功要比那王笠和白星高出很多,可依然不是師叔的敵手,斗了不足百招,便吃了師叔一掌,被打得一個跟頭跌了出去”。
說到這里,祖安的臉上突然現出恐懼的神情,道:“可就在師叔剛要收手之際,就見人影一閃,那黃衫儒士已似鬼魅一般欺身過來。”繼而顫聲道:“弟子……弟子從未見過那么快的身法。那人就像一團黃煙,繞著師叔疾轉。弟子根本就看不清他出手的招式,只能看見師叔在全力抵擋甚是被動。就這樣勉強撐了二十多招,那黃衫人忽地向后掠出站定。師叔卻口鼻流血直挺挺倒了下去,便成了……成了現在的樣子。”祖安喘口粗氣,接著又道:“等弟子搶上前去看師叔時,那黃衫人卻丟下這塊布。道聲‘拿給你們方丈’,便帶著梁天霸那幾人轉身去了。后來……后來弟子才發現,這塊布是那人不知甚么時候,從師叔背心的衣服上扯下來的”。
聽罷祖安的講述,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都沉默不語。過了片刻,無言才開口道:“僅僅二十多招便將悟心傷成這個樣子。嘿嘿,這黃衫人的武功可著實了得。”“那布片上的血字,自是他沾著悟心的鮮血所書。可這一過程竟然無人看見,想來很可能便是在與悟心打斗時所為。若真是這樣,這人的武功便只能用‘可怕’二字來形容了。”一直不曾開口的無相,這時候接著他的話說道。
“師兄說的不錯,”無言皺著眉道,“祖安方才說了,這黃衫儒士也就五十多歲,當然不會是從前的‘帝師’。可他卻在血書中提到‘我寺僧人不曾犯上’,顯然是知道當年我寺僧眾并未受太宗皇帝之召,去追剿建文帝這事。而他又使用了‘帝師’的名號,只怕真有可能便是‘帝師’的后代抑或傳人”。
“方丈言之有理,只是老衲卻有一事想不明白,”無方這時在一旁說道,“想當年與太宗皇帝一道‘靖難’的,可正是當時的寧王朱權等人。若說這黃衫人是‘帝師’的后人,那他怎可能又與現如今的寧王攪在了一起”?
“此事確是多有蹊蹺,”無言緩緩道,“不過既然他將我少林僧人傷成這樣,不管他是不是與‘帝師’有甚么關聯,老衲也都要去見一見他”。
“怎么,方丈要親自去見他?”無相驚道。
“不錯,此人不分青紅皂白,便將悟心重傷。老衲身為少林寺的方丈,自然要去找他問個明白。”無言眼中精光大盛,忽地提高語調說道。他年輕時候本就好勝,但隨著年紀增長,加之接任少林方丈也有了些年頭,早已變得老成持重遇變不驚。可如今眼見門下弟子被傷,對方言語又極盡輕蔑,胸中不禁是豪氣重生,直想當下便能見到那祖安口中的黃衫儒士。
見他要去找黃衫人問罪,身旁的何強連忙說道:“方丈要去,何某愿意奉陪。”“對對,也算上張一一個。”張三聽無方講“七絕”的故事,正聽得津津有味。這時候忽聽冒出了“帝師”,又聽無言要去尋他,這個熱鬧自然是斷不能錯過的。是以一聽何強說話,便也忙不迭地接話。之后還不忘把熊君立也拉上,便又道:“老雞爪子,你也同去,如何”?
“你們都去,某家自然不能落下。”熊君立自然也想見識一下那“帝師”究竟有多厲害。這會兒聽何強與張三都要與無言同去,自己當然也不甘落后。
“阿彌陀佛,”這會兒就聽無方宣了聲佛號道,“不管這‘帝師’與那‘帝師’究竟有何相干,可他如此藐視少林,傷我弟子,咱們自是不能放任不理。方丈若能親自出面解決此事,當然最好。寺里面的俗務就先交與悟真打理好了,老衲和無相師弟自當全力幫持,方丈大可放心前去。只是照祖安所講,那人的武功確實是非同小可,方丈也萬不可掉以輕心。”“不錯,方丈可要多加小心。”無相也隨聲附和。
“兩位師兄說的沒錯,那人確實非比尋常。但有何施主他們與我同去,師兄大可不必擔心。”無言沖著他倆合十說道。
無方與無相清楚,若論武功,無言與何強已是當今中土武林屈指可數的頂尖人物。即便那黃衫人武功再高,有他倆一同前往,當不會有甚閃失。是以二人便不再贅言,由他們下去準備。次日一早,無言與何強等人便起身上路,而與他們同行的少林僧人還有般若堂首座悟忍。
無言一行起程趕赴江西廬山,與此同時,胡澤也按著何強的吩咐,來到了獨山湖鳳凰山。
想當初,柳一凡消失在三清山玉京峰頂后,何強與司南燕等人尋遍了整座三清山,卻覓不到他的半點蹤影。而后司南燕又苦苦找尋了整整十年,依舊是毫無結果。在這十年當中,玉崖子卻自始至終陪伴在她左右,直待她感到找尋柳一凡已徹底無望,終也被玉崖子的一片癡情所動。答應他,與他結為了夫妻。因玉崖子的祖籍在兗州,又因獨山湖邊的鳳凰山與司南燕的老家湘西鳳凰山同名,兩人遂一同定居在了這里,至今亦有將近二十年的光景。
胡澤年輕時便與司南燕和玉崖子相識。他們三人本就年齡相仿,而風雷幫的閃電堂就在兗州,是以這些年來走動甚是頻繁,關系自然也是非同一般。
如今胡澤剛一到鳳凰山下,那叫濱兒的少年便已迎了出來。見是胡澤,便連忙引著他朝山里走去。兩人剛到水潭的邊上,胡澤卻驀地發現,一個一襲白衣的女子,正在遠處的水邊獨自徘徊著。只是這女子臉上遮著輕紗,遠遠的更是無法看清面貌長相。
這會兒,那女子也察覺到他倆。不過她像是有甚心事,僅只抬頭一瞥后,便又自顧望著潭水,不再理會他們。這時胡澤聽那濱兒輕聲道:“這是師父的客人,還有一位正在屋里療傷。”胡澤點點頭,沒有作聲。
兩人一路來到玉崖子的木屋。這會兒項韋服用過玉崖子熬制的湯藥,剛剛睡去。他中了亞力昆的劈空掌,受傷雖重,但經過玉崖子和司南燕數天的調治,傷情已經大為好轉,已能開口說話和吃些東西。
玉崖子突見胡澤來訪,忙起身寒暄。胡澤瞅了一眼床榻上沉睡的項韋,心道:這屋外的白衣女子和床榻上睡著的青年,肯定就是師父說的那兩個年輕人。他倆的來歷,我可要向玉崖兄弟好好問個清楚。他見玉崖子起身,便趕忙說道:“玉崖兄弟,別打擾了病人休息,咱們借一步說話。”玉崖子道一聲“好”,兩人出了木屋,沿著棧道朝水潭邊走去。而此刻伊瑤卻已不在了水邊,不知去了哪里。
兩人也是有些時候不見,自然有好多話要說。兩人邊走邊聊,一路行至了水潭的邊上。胡澤心中有事,正想著如何把話題引到那兩個年輕人的身上,目光流盼處忽地被一物所吸引。他定睛望去,只見一旁的草叢里,有一個東西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極耀眼的七彩光芒。
他“咦”了一聲,駐足一旁。俯下身,伸手把那東西揀起,只見竟是一枚半寸來長,形似梅花針的物件。而最為奇特的,這東西居然是由玉石打造而成。這會兒,玉崖子也看見了他手里的東西,湊過來好奇地說道:“這是個甚么東西,難道竟有人會用玉石做暗器”?
胡澤雖然看過了何闖的飛書傳訊,但那信中對此并未詳述,是以他也并不清楚玉石暗器是怎么回事。他見玉崖子也不曾見過這東西,顯然此物并非是他夫婦所有。兩人正自暗中納悶,忽聽身后丈把遠的地方,有人開口說話:“這是小女子的防身之物,不小心落在了這里,勞煩這位大哥還與我罷”。
胡澤和玉崖子突然聽到身后有人說話,都是大吃一驚。以他倆此時的武功,居然沒有察覺到身后來人,心中又怎能不驚。兩人急忙轉身,卻見一個白衣女子正站在他倆的身后。玉崖子一怔之下,忙開口道:“啊,是伊姑娘。原來這是姑娘的東西,那胡兄就快點還給人家罷。”說著沖胡澤努了努嘴。
“啊,是是。”胡澤醒悟過來,趕忙伸手把那玉石暗器遞了過去。伊瑤接過暗器,道一聲謝,便轉身走了。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片晌胡澤才長出口氣,道:“這姑娘好厲害的輕功,都走到了咱們的身后,咱倆竟未發覺。兄弟,這姑娘究竟是甚么來路”?
“不知道,”玉崖子搖搖頭道,“他們是我一位結義兄長帶來的,屋中的那位項兄弟與我夫婦有過一面之緣。這位姑娘和他是一路,只知道名字叫作伊瑤,別的我和內子還都不曾問過。”隨后卻又淡然一笑,道:“問與不問又有何妨,山野之人本就是閑云野鶴,又管他恁多事情作甚”。
胡澤知道,此刻的玉崖子夫婦,雖有一身的本領,卻已超然世外,對世上的一切恩怨紛爭,早就看得甚為平淡。即便天底下掀起再大的風浪,在他二人的心中,也實難泛起一絲的漣漪。
胡澤嘆一口氣,剛想再問些甚么,卻聽不遠處有人喚他。抬頭一看,正是司南燕在另一間木屋的門口向他招手。
司南燕雖已年過四旬,但率直的性情卻一直未變,好多日子未見胡澤,這會兒自然是拉住他說個沒完。直待那昀兒備好了酒菜,才笑著說道:“胡大哥,說了這半天話,你早該餓了罷,咱們幾個可要好好喝他幾杯。”一邊說著,一邊將他拉到了桌邊。
由于伊瑤始終不曾摘下面紗,大伙兒只道她是有甚不可說的規矩,故而這些日子,司南燕便叫昀兒直接將飯菜給她送到屋里。見她不與大家一道用飯,胡澤便又借機問詢起她和項韋的情狀。玉崖子夫婦雖然了解的不多,可當他聽司南燕說起,曾見項韋帶有一塊寫著“傳音”二字的黑木腰牌時,不由得心頭一凜。因那何闖傳來的訊息中,曾經提到過神木教傳音使者這一稱謂。
待到一頓飯吃罷,玉崖子請他進屋歇息。雖未再得到太多的訊息,但他業已弄清,這兩個年輕人,男的叫項韋,女的叫伊瑤,二人均有一身不俗的武功。伊瑤的輕功極高,而且所使暗器也是極為獨特。從那塊腰牌,他又聯想到,這二人當是與神木教大有干系,項韋極有可能便是那甚么“傳音使者”。
胡澤心里惦著這事,一晚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可他知道若是此刻向玉崖子夫婦辭行,恐怕會引伊瑤起疑心。因此便又在山中住了兩日,其間還去探望了項韋兩回,牢牢地把他與伊瑤的樣貌記在心里,而后這才別了玉崖子夫婦,打馬直奔風雷幫開封總舵。只是他并不知曉,就在他離開獨山湖的時候,何強等人已隨同無言方丈,來到了廬山腳下。
無言上一回來東林寺,還是兩年之前。那時曾在廬山的各處寺院住了一個多月,其間還與東林寺的智空方丈和智清法師等人一同參研佛理,不想如今再登廬山,智清法師已遭兇徒殺害。此刻念及這些,不由得悲從中來,口中不由得發一聲嘆。
東林寺智空方丈聽聞少林寺方丈親臨,忙率寺中高僧出迎。待到眾人一齊進了寺院,無言才發現,東林寺中竟還匯集了周邊西林、千佛、天池、歸宗等寺院的高僧、長老。無言知道一定又有甚么重大的事情發生,待他將何強等人與眾僧引見過后,東林寺智空方丈便將這些日子的所見所聞,講與了他們。
原來,這一回寧王派來的那幫江湖人物,不僅只來了東林寺一家,而是將廬山上的各處寺院無一遺漏,全都走過了一遍。其目的卻只有一個,便如祖安所講,說是要為寧王家廟調集身有武功的僧侶,每間寺院都要數十人之多。有了東林寺的前車之鑒,這些寺院雖不再當面拒絕,但也是想盡辦法一拖再拖。如此一來,終又與那班人起了沖突。幾大寺院之中,雖不乏功夫好手,不懼那“贛中五雄”,但往往這個時候,那自稱“帝師”的黃衫人便又會現身。此人的武功端得是可怕至極,各寺當中竟沒人能接下他的三招兩式。時至今日,被他重傷者,已經不下十人。如今各寺高僧齊聚東林寺,為的便是想找個對策出來。
聽過智空的講述,無言皺起眉頭,冷笑一聲,道:“為寧王家廟調集僧侶,何須要這許多人,而且還是身有武功之人,這分明就是籍口。此事倘若真是寧王所使,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阿彌陀佛,無言師兄所言甚是,”智空這時接口道,“我等也是多方打聽,據較可靠消息稱,那寧王調集如此眾多會武功的僧侶,實際上是想組建一支僧兵”。
“甚么,他要僧兵做甚?”無言詫異問道。“這個便不得而知了。”智空搖搖頭道。這工夫,天池寺的白露禪師忽然插話道:“前些時候,我聽一個身在公門的香客無意中提到,說兩年前寧王便已托宮里的關系,奏請皇上恢復了藩王護衛,而今據說護衛人數已經過萬”。
“寧王既有如此眾多的護衛,如今卻還要強集僧兵,難道他是想組建起一支大軍不成?”無言聞言驚道。“組建大軍。嘿嘿,莫不是他寧王想要造反。”智空的師弟智明,忽地接口說道。
“噓,師弟禁聲!”智空大驚,忙止住他道,“如此殺頭的話,切不可亂講”。
“哼哼,我看十有八九,寧王是有此意。不過若真是如此,要殺頭的恐怕是他寧王,而非我等了。”一直不曾開口的何強,這時候突然冷哼一聲,緩緩說道。
何強的話自然是極有分量。廬山上各寺的僧眾聽了,全都是一臉的驚駭,一時間心中惶惶,不知該如何是好。
“倘若真是這樣,咱們就更不能讓他調走一名僧人。”無言就著何強的話題說道。只是他話音未落,便聽山下的林中陡然響起了一聲長嘯。
那聲音好似鸮啼鬼嘯,凄厲至極。回音在山谷中激蕩不絕,直震得廬山各寺僧眾一顆心怦怦狂跳,就好像快要從腔子里蹦出來一樣難受。
智空方丈突聽此嘯聲,登時面色大變,道:“無言師兄,是那黃衫人來了。他給了各寺三天的期限,今天時日已到,他這是上門討債來了”。
無言眉頭一皺,尚未開口,卻突聽身旁的何強,亦猛地張口發出一聲長嘯。他這嘯聲來得甚是突然,似驚雷般平地炸響。眾僧除了無言等少數幾人,皆是身形一晃,險些被嚇得跌倒。而何強的嘯聲便似虎嘯龍吟一般,有著穿云裂石的威勢,霎時間便將那山谷中的嘯聲掩了下去。
遠處那人突聞此嘯聲,似是吃了一驚,嘯聲戛然一頓。只不過轉瞬之間卻是嘯聲再起,而這一回遠比方才要尖厲了許多,似乎是有意要與何強斗上一斗。
何強嘯聲不絕,遙相應戰。眾人只聽兩人的嘯聲,一個高亢激越如空谷龍吟,一個慘厲凄切似子夜鬼哭,兩般聲音纏斗在一起,此高彼低,彼進此退,互不相讓,就好似兩個武學高手在隔空相斗。
這兩股嘯聲一時間斗得難解難分,而東林寺里的眾僧,大多數武功有限,實難抵御這嘯聲的沖擊,紛紛用雙手掩住了耳朵。更有甚者,索性撕下衣襟將雙耳死死塞住,躲到了屋里。而熊君立、張三等人亦是聽得心旌震蕩,連忙默運起玄功,與嘯聲相抗,再顧不得細細分辯,究竟是哪股嘯聲占據了上風。
好在兩股嘯聲纏斗的時間不算太久,隨著那遠處的嘯聲愈來愈近,突然之間兩股聲音猛地同時拔高,之后卻驟然齊歇。正當眾人舒一口氣時,一個黃衫儒士已從東林寺的大門跨了進來。
何強與無言等人初次見這黃衫人,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仔細打量。就見此人年過五旬,中等身材,臥蟬眉,丹鳳眼,瘦長面龐,頜下三縷輕須,頭戴方巾,著鵝黃深衣,正是一副道地的儒生打扮。
而這人此刻是一臉的肅殺,用眼將院里的眾人快速掃視一遍,最終將目光停留在了何強與無言等人的身上。緊接著用冷峭的聲音道:“看來你們這班和尚是請來了高人助陣,適才發聲的,可是前面這幾位里的”?
“不錯,正是何某。”何強淡淡回道。那人雙眉一挑,沖何強打量幾眼,道:“閣下好深的內力,想來在當今的中原武林,應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了,不知怎么稱呼?”他雖想知道何強是誰,但口氣卻并未顯得有多恭敬。
“老夫風雷幫何強。”見他神情倨傲,何強便也不與他啰嗦,當下便直截了當報出了名號。那人聽了神色雖稍稍一變,但隨即卻又做出滿不在意的樣子,只點點頭,道:“果然不錯,有些來頭。閣下可是準備替這些個和尚出頭”?
聽他言語甚是輕蔑,何強心里有氣。正想與他開口理論,卻聽無言已經搶先說話:“和尚的事,自然由和尚來辦。眼下區區小事,何須要勞煩何施主出面,且讓老衲與這位施主來講講道理”。
“哦,大和尚又是誰?”那人眉眼一抬,轉向無言道。他見無言法相莊嚴、氣度不凡,以前并未謀過面,料想也不會是廬山諸寺里的僧人。這會兒聽見他說話,自然而然地又發一問。
“阿彌陀佛,和尚便是少林無言。”無言聽他說話和尚長和尚短,甚是不敬,便索性也用和尚兩字來回他。
聽是無言,那人臉色微變,但馬上卻干笑一聲,道:“原來是少林的方丈到了。我說廬山上的這些個和尚,怎地全都聚在了這里,原是有了靠山。說罷,大和尚今天是想替他們出頭呢,還是想替你門下弟子來尋仇”?
“和尚既非替別人出頭,亦不是要尋仇,只想跟施主評一評理。”無言微微一笑,不慌不忙說道。
“切,我傷了你少林的弟子,你口上不說,心里必定是恨得要命。”黃衫人把嘴一撇道。
“呵呵,和尚今天便是要和施主評一評這個理了,”無言坦然一笑道“施主來此強征僧侶,又出手傷人,不知這是依了哪家的王法?”“哼,寧王口諭,誰敢不從!”黃衫人鼻中一哼,冷冷說道。
“只怕未必。依我大明的律例,藩王擁兵那是甚么樣的罪過,寧王難道不知?”無言看似輕描淡寫的說話,卻是一語切中了要害。
“你……”那人臉色大變,突地厲聲道:“你休要信口雌黃,妄議寧王。總而言之,這些僧人寧王是征定了,想不答應,大和尚今天就要拿出點真本事來。咱們下場比劃比劃,大和尚贏得過我,咱就當下走人,大和尚若是輸了……嘿嘿,那就趕快回你的少林寺去”!
“呵呵,看來施主只會用拳腳來講道理,”無言發一聲笑道,“既是如此,也罷,和尚今天便拿這把老骨頭,來挨挨施主的拳腳”。
眾人見這黃衫人甚是囂張,并不與無言講理,直接便想用武力來解決。只是在場的廬山僧眾曉得此人的厲害,而無言自接任少林方丈之后,就極少再顯露武功,這會兒聽他出言應戰,不免都在替他擔心。
何強這時上前兩步道:“何須方丈親自出手,讓何某來領教這位先生的高招便是。”“誒,這位施主執意要教訓老衲,怎可讓老幫主代和尚出面,”無言微笑著道,“就讓老衲先來,若是不成,老幫主再上也不遲。”
“嘿嘿,就是車輪戰,又有何懼。”黃衫人冷笑一聲。見此人狂妄如斯,何強不由得火往上撞,直想當下便即出手。但終還是聽了無言的話,強按下心頭怒火,點一點頭,退了回去。
無言理一理僧袍,緩步上前,沖那黃衫人合十一揖,宣一聲佛號,道:“施主請了”。
眼見無言下場應戰,熊君立和張三全都睜大了眼睛,身旁眾人亦是緊張得屏住了呼吸。東林寺偌大的場院中,一瞬間變得安靜之極,就算針落在地上,也能聽得到聲音。
黃衫人雖然狂妄,但看見無言上前,卻也不敢托大。他深吸幾口氣,雙掌在胸前交叉,猛地喊一聲:“大和尚小心了!”人隨聲起。只見黃影一閃,右掌已向無言胸口按去,身法果然是快得出奇。
只是他快無言也快。見他一掌按到,無言忽地向后飄出兩尺,雙掌一搓一捻,頓時發散出一股焦糊的氣味。緊接著左掌上撩,帶著一縷青煙迎上了黃衫人按來的手掌。“啪”的一聲輕響,兩人均是身子一晃,各自向后退出兩步。
熊君立見無言一上來便使出了自己的成名絕技“燃木刀法”,剛叫一聲好,就見那黃衫人,身形前欺,右掌已斬向了無言的右頸大脈。只不過不待招式用老,忽地身子一閃,又轉到無言的身后,左掌就勢拍向他后腦。
無言并不回身,身子向前一縱,左足反踢,勁力拿捏得恰到好處,黃衫人若不撤招,勢必便會被他踢中腕脈。黃衫人果然了得,眼見對手足尖踢到,手肘向下一沉,順勢讓過。身形卻不后撤,右掌向著無言連劈兩掌,每一掌都是迅疾無比。
無言面帶微笑,身子稍側,左掌隔空一揮。那黃衫人只感手腕一熱,連忙縮了回去,竟是被無言“燃木刀法”的勁力給切中。他面色微變,叫一聲:“不錯,有點意思。”繼而身形疾走,似一道黃煙又侵了過去。無言道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身法亦隨對手變得迅疾異常。但見一團黃煙和一道灰影盤桓交織,武功稍弱之人,早被兩人疾如閃電的身影轉得頭暈目眩。
何強也是多年未見無言顯露武功,這會兒凝神觀戰,心下不禁暗暗佩服。心道:無言大師不愧為少林方丈,這套“燃木刀法”使得竟然全無破綻,隔空發招亦是威力驚人。那黃衫人搶攻的招式,往往不及近身,就已被他提前化解。若非本身拳法內力皆臻化境,那可是萬難做到。
再看那黃衫儒士,武功也端得是非同小可,出手之詭異狠辣世所僅見。比起前些時候遇到的亞力昆,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又看一會兒,何強心中暗道:此人的武功招法,似乎暗合陰陽五行之術,只不過施展出來,卻是亦正亦反不循常理,叫人極難預料。想到這塊,不由得眉頭微蹙,生怕無言一時疏虞,遇有不測。
熊君立想當年還曾與無言有過交手。此番看了,卻是大為感慨,暗嘆:少林武學果然是博大精深。要說當年,自己的武功比之無言大師也僅是略遜一籌。可照現在來看,所差早已不是一星半點,直可謂是霄壤之別。如今兩人若再度交手,自己那是絕難撐過五十招去。
因這兩人都發快招,是以不大工夫,便已斗了三百多招。熊君立看見始終是那黃衫人攻勢占優,往往他攻出三掌,無言僅能還得兩招。不由得心下駭然,只怕無言真就難敵這黃衫怪客。
而一旁觀戰的張三,此刻也早被這二人驚世駭俗的武功驚得呆了。一邊咂舌,一邊暗討:世上怎會有人練成這般出神入化的本領。少林寺的方丈也就罷了,可這黃衫人似乎比他還要高明,即便他不是當年那“帝師”,恐怕也已相差不遠。
眾人心中各有所思,場中的兩人卻是激戰正酣,一會兒工夫便又斗三百多招。這時候就見無言一雙掌刀猛地疾揮數下,迫得黃衫人向后連退幾步,不待他重新撲上,右手已做蘭花狀,屈指連彈兩下,進而身形前欺,伸食指向他點去。那黃衫人剛要伸手相格,卻見無言的手指一顫之下,忽地化作兩指,繼而又變四指,四指變八指,指影綽綽似是無窮無盡,叫人不知他究竟是要點向哪里。
突見無言使出這手,何強登時心里暗呼一聲:“幻象菩提指!”原來正是如他所見,無言的“燃木刀法”雖然全無破綻,但面對這武功極高的黃衫人,自保尚可,卻是絕難取勝。故而眼見自己的攻勢始終處在下風,無言心中亦是有些焦急,迫不得已便又使出了另一門少林絕學──“幻象菩提指”。
果然他左手“燃木刀法”,右手“幻象菩提指”,兩種絕技齊施,沒過多久便已將局勢扯平。見他與黃衫人互有攻守,已成均勢,何強等人皆是松了口氣。料想這二人旗鼓相當,只怕再斗個一天一夜,也很難分出勝負。
看看時已過午,兩人這一場比拼,早就拆至千招以外。何強心想無言已是古稀之人,怕他時候久了有甚閃失。正琢磨著該如何叫這兩人罷手,卻突見那黃衫人兩只大袖猛地一揮。在場眾人只覺一股勢道強極的罡風撲面襲來,直刺得人雙眼難開。也就在這時,但聽“砰”的一聲悶響,響聲中無言方丈手捂胸口,踉蹌退出丈許。面色痛楚道:“施主武功高強,叫人好生佩服,和尚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