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gè)冬日的黃昏。窗外飄著雪花，屋裏暖洋洋的。四個(gè)女孩圍坐在壁爐前，編織著綠色的軍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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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爐：就著牆壁砌成，供生火取暖的設(shè)備，有煙囟通到室外。暖氣發(fā)明之前，歐美各國冬日以此取暖禦寒。

“沒有禮物的聖誕節(jié)，還算什麼聖誕節(jié)呢？”躺在壁爐前小地毯上的喬，停下手中的工作，咕噥著說。

她的大姐瑪琪望望自己身上的舊衣服，歎息道：“唉，貧窮是最可怕的了！”

小艾美也傷感地說：“為什麼有些女孩什麼都有，有些女孩卻什麼也沒有，太不公平了！”

坐在角落裏的貝絲卻心滿意足地說：“可是我們有爸爸、媽媽，還有彼此啊！”

喬的聲音很憂鬱：“我們的爸爸……不知什麼時(shí)候才能見到他哩！”她沒有說出大家最擔(dān)心的一句話——也許會永遠(yuǎn)見不到他了，因?yàn)樗h(yuǎn)在前方打仗呢。

大家靜默了一會兒，瑪琪開口說：“你們知道媽媽為什麼說今年聖誕不送禮？那是因?yàn)檐娙嗽趹?zhàn)場上受苦，她要我們不要只顧自己玩樂，不要浪費(fèi)金錢。”

“我倒不期望媽媽送我禮物。我們每人不是有一塊錢嗎？我想去買那本講宇宙奧秘的書，我已盼了好久了。”讀書蟲喬說。

“我想買一些新樂譜。”貝絲輕聲說。

“我打算買一盒圖畫鉛筆，我真的很需要。”艾美表示。

“對呀，我們工作得這樣辛苦，也該買點(diǎn)自己喜歡的東西來快樂一下。唉，我整天對著那些無法無天的孩子，不知有多討厭呢！”做家庭教師的瑪琪抱怨說。

“你的苦惱還沒有我的一半呢！和一個(gè)神經(jīng)質(zhì)[1]的老太婆生活在一起，有時(shí)真氣得想從窗口飛出去哩！”一提起僱主馬老太，喬就有氣。

“你們在外面，哪知道在家的苦呀？我整天洗碗碟、擦桌椅，手指都僵硬得沒法彈琴啦！”貝絲撫摸著自己一雙粗糙的手，重重地歎息著。

“你們都比我好得多！”艾美叫道，“你們不用上學(xué)，不用面對那些傲慢的女孩，她們會恥笑你不入時(shí)的舊衣服，會給你的窮父親起外號，會譏笑你的鼻子不好看……”艾美的鼻子扁扁的，不像姐姐們的那麼高而直，她對此一直耿耿於懷，認(rèn)為是在襁褓[2]時(shí)喬抱著她摔倒在地造成的。

“爸爸不損失那筆錢就好了，以前我們家的日子也是過得不錯(cuò)的呀！”瑪琪說。

“爸爸是因?yàn)檗k學(xué)校失敗而破產(chǎn)的。他是好人，我們應(yīng)該以他為榮。”喬吹著口哨站起身來。

瑪琪以大姐的口吻教訓(xùn)她：“喬，你不是個(gè)小女孩了，你已梳起髮髻，是個(gè)大姑娘了，別再像個(gè)男孩子似的粗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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髮髻：挽束在頭頂或腦後的頭髮，可盤成各種不同的形狀。一般認(rèn)為這是女子成年後的打扮。

“梳起髻就算大姑娘嗎？那我寧願再拖著兩根辮子直到二十歲！”喬扯下髮網(wǎng)，一頭長長的棕髮散落下來，“假如我是個(gè)男孩就好了，可以跟爸爸一同去前線打仗。”

這就是馬家的四姐妹——大姐瑪琪十六歲，生得很美，有白皙的皮膚、豐滿的臉蛋和一雙纖纖玉手。喬比大姐小一歲，高大瘦削，好似一匹小馬；她那雙尖銳的沉思的灰眼睛，有時(shí)卻顯得有些兇猛；那頭長髮是她惟一的美麗之處。十三歲的貝絲臉色紅潤，有一頭軟髮，她神情嬌羞，總是輕聲細(xì)語的，怕見陌生人。最小的艾美十二歲，長著一雙湛藍(lán)的眼睛和一頭金髮，儼然是個(gè)小公主，是全家寵愛的小寶貝。她們的家是一所舒適的舊房子，雖然家具樸實(shí)，地毯也變了色，但布置得雅淨(jìng)整潔，洋溢著和平歡樂的氣氛。

時(shí)鐘敲了六下。貝絲拿出媽媽的拖鞋來，放在火爐上烘暖，喬拿起鞋看了看，說：“這雙拖鞋已經(jīng)這樣破舊，媽媽該換雙新的了。我來買吧。”

姊妹們搶著說要由自己來為媽媽買拖鞋，貝絲想了個(gè)好辦法：“拖鞋就由喬來買，我們各自去買件禮物送給媽媽，自己的就不買了。”

大家想了片刻。

“我要買一副好看的手套給媽媽。”瑪琪說。

“我買軍用鞋。”喬說。

“我買幾條繡花的手帕。”貝絲說。

“我買一小瓶香水，可能還有些剩錢，可以買一盒鉛筆。”艾美在精打細(xì)算。

接著，喬指揮大家排演聖誕節(jié)演出的那齣戲：“艾美，你再練練‘昏倒’的那場，別死死板板的像根火柴一樣的倒下，太不自然了！”

“沒辦法呀，我沒見過別人昏倒過，我也不願意那樣難看的倒下，還不如跌在椅子裏呢。”艾美辯解說。她被指派演這角色，是因?yàn)樗钚∽钶p，昏倒後很容易被男主角拖下臺去。

貝絲來解圍：“喬，你真比得上莎翁了，劇本寫得那麼動人！”

喬謙虛地答道：“這不算什麼。如果我們有活板門的話，我倒想演《麥克白斯》，我最喜歡行刺這一幕。”喬手舞足蹈起來。貝絲看得出神，竟把媽媽的拖鞋放到烤麪包架子上去了。大家見了，一陣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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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翁：即威廉·沙士比亞，英國文藝復(fù)興時(shí)期的詩人和戲劇家。一生創(chuàng)作了四十一部戲劇、兩首長詩和其他短詩，是世界文學(xué)的瑰寶。

“孩子們，你們真開心呀！”門口傳來一個(gè)快樂的聲音，引得大家都轉(zhuǎn)過臉去。

“媽媽回來了！”門口這位高大慈祥的婦人，雖然戴著舊式大帽、披著暗灰色斗篷，卻是她女兒們心目中最美最可愛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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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克白斯》：莎士比亞於1606年發(fā)表的悲劇，主角是1040-1057年在位的蘇格蘭國王麥克白斯。

斗篷：披在肩上的沒有袖子的外衣。

馬夫人慈愛地吻著孩子們，換上了貝絲烘暖了的拖鞋，坐在安樂椅裏，幸福地望著圍在身旁的四姐妹：“吃過晚飯，有好東西給你們！”

“信，爸爸的信！”喬跳起來喊道。

為了早點(diǎn)兒看到信，大家趕忙吃飯。喬慌得居然把塗了牛油的麪包掉在地毯上；貝絲更是焦急得吃不下去了。

飯後，她們坐在火爐旁，只有喬站在媽媽椅子背後，為的是不想讓人看見她聽唸信時(shí)可能會奪眶而出的眼淚。

父親的信上沒有說戰(zhàn)場上的危險(xiǎn)和軍營生活的艱苦，也沒寫旅途的寂寞和對親人的思念。這是一封充滿快樂和帶著希望的長信，信中描繪了軍隊(duì)生活的很多趣事，報(bào)告了一些新聞，最後表現(xiàn)出對女兒們的愛護(hù)與關(guān)懷，特別提出，要女兒們不可忘記身為“小婦人”的驕傲和責(zé)任：要孝順母親，要與自己心中的惡魔鬥爭，要忠於自己的工作……使一年後的見面更快樂。

每個(gè)孩子都被感動得哭了，想著要如何做得使父親滿意，不要對不起遠(yuǎn)方的父親。

後來她們合力為姑婆縫牀單，工作雖單調(diào)，但誰也沒怨言。九點(diǎn)鐘，該上牀了。她們照例圍著母親唱一首古老的晚安曲，貝絲彈琴伴奏，也只有她才有辦法在那架破舊鋼琴上彈出曲調(diào)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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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婆：父親的姑母，即祖父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