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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導論

《最后的景觀》講述的是我們都市區的實際模樣和應有面貌。本書認為,都市區將會變得更好,成為更適宜的居住地。原因之一在于,將有更多的人在都市區居住。

許多深思熟慮的觀察家卻相信事實正好相反。他們所持的觀點是,我們的城市和郊區的景觀不僅亂七八糟,事實也的確如此,而且還將變得更糟。他們說,現在的城市已經達到飽和點,除非其增長勢頭和人口趨勢發生改變,否則只會越來越糟。有人認為,現在的都市區已經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我們的唯一希望就是換個地方重建城鎮。

但是,這種糟糕局面也有好的一面。這正是我們需要的。它訓練我們必須做一些我們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們一直對土地揮霍無度,多年來,我們不負責任地浪費著土地資源。到處都有那么多土地,不管我們讓它遭受多嚴重的污染,下一座小山上總會有更多的土地,至少在我們看來是這樣。

雖然按照傳統,我們一直崇尚保留一些界限,可是我們已經習慣性地越來越走近彼此、毗鄰而居。早在1900年以前,大多數美國人就居住在城市里,我們以為近期才開始的都市區大發展其實早就在進行中,更快的發展必將隨之而來。但是,到了20世紀20年代,電車線路和客運線路已經將郊區的外緣擴展至今天的規模。

然而,在都市建設過程中,我們對待土地的態度就好像身處邊疆拓荒時期一樣。伴隨著40、50年代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后郊區化大行動,我們對待土地的方式變得十分夸張。我們曾用5英畝地去做1英畝地就能完成的事,結果既不經濟又不美觀。人們開始意識到,如果一切看起來如此糟糕,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最終,我們只能自食其果。

需要我們拯救的景觀越少,我們成功拯救它的機遇就會越好。遺憾的是,我們在失去那么多土地之后,才得到這個教訓。但是,褻瀆神明確實是行動的前提。人們必定已經義憤填膺。大多數新的土地利用法規和先鋒計劃并非基于先見之明或深思熟慮的分析,而是源自人們對于親眼所見之事的憤怒。其中一些最重要的法規源于激起當地公憤的事件——為修公路伐倒一排樹木,為修停車場在一片草地上鋪了瀝青。

環境質量是關鍵問題,政客們對此十分清楚,結果出現了一波又一波的公共項目。繼1961年紐約州發行價值7500萬美元的開放空間債券之后,選民們開始認可以拯救開放空間為目的的債券發行和附加稅政策。人們(特別是城市居民)以壓倒性多數的選票表示贊成。

在此期間,華盛頓方面明顯將重心轉移到城市居民的需求上。戶外娛樂休閑資源評估委員會的報告代表了這一顯著轉變。1958年,國會成立這一委員會時所希望的戶外娛樂是傳統的休閑方式,重點是大型開放空間和國家公園。事實上,國會還特別排除了這里所說的城市區域。該委員會也持同樣的觀點,因為它別無選擇。它發現,在家附近進行一些簡單的活動對美國人來說最為重要。委員會主席勞倫斯·S.洛克菲勒說,滿足這一需要的地方就是大多數美國人居住的地方——城市和郊區。

國會回過頭來也贊同這種理念。1961年,參議員哈里森·威廉姆斯提出了一個關于城市開放空間的適度補助計劃。由于很多外來因素(包括參議員埃弗雷特·德克森的過激反對),這一提案最終成為1961年《住宅法》的一部分。幾年之后,由ORRRC(戶外娛樂休閑資源評估委員會)建議,國會成立了土地和水資源保護基金。雖然這些新項目以及各州的項目并沒有為城市募集到它們預期的專項撥款數目,但是基金數額已經遠遠超過以往。約翰遜總統的“自然美”系列項目更是帶來了更多撥款。與其字面含義相反,這些項目更關注的是人造美而非自然美,而且主要針對城市區域。

與貨幣計劃同等重要的是一系列州級法令,擴大了公眾對土地利用的控制權。十年前還被認為是瘋狂的社會主義的措施,現在通常是幾乎沒有爭議地由州立法委員一致表決通過。雖然許多這樣的法規仍處于休眠期,當地政府直到現在才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職責所在,但是其力度可觀,第一次庭審測試就受到歡迎。此外,社區可以使用土地征用權,不僅能獲得整塊土地,而且可以獲得私人用地的權利。他們以地役權的形式從土地所有者那里買下路邊或堤岸旁的建筑權,或者為公眾買下沿河捕魚權。社區也可以購買土地,然后將其賣給或者租給居民,條件是這些居民能按照社區的意愿利用土地。以分期付款的方式購買開放空間或者搞砸投機者的計劃是有技巧的。說到需要,我們實際上還缺乏充足的資金,當然還需要更多的法規。但是讓我們細數一下幸福的時刻。利用現有條件,我們可以做大量的工作使我們的都市經得起考驗。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

有人提出更具啟示論色彩的觀點,認為我們正站在“后工業社會”的門檻上——也就是說,我們當前面臨著一個全新的局面——因此,必須設想出各種嶄新的生活方式。隨著許多專家采用系統分析和計算機技術設計未來的城市,他們看到了環境規劃上的突破。不少人已經開始搶跑,跟隨最近的未來學浪潮投入了大量精力,發揮想象,預測這些未來城市的形式。即使在大眾雜志里也隨處可見巨型城市、高蹺城市(stiltcities)、帶狀城市之類的圖片。

有些城市則會遠離任何地方。政府剛啟動了一項援助研究項目,打算在明尼蘇達州或大平原地區規劃一個“實驗城市”。按照項目主要推動者阿瑟爾斯坦·斯皮爾豪斯博士的設想,這將是一個人口規模為25萬的自給自足式城市。這個城市將嘗試眾多先進技術,許多城市功能都將設在地下,而且會建造一個直徑為2英里的透明圓頂。斯皮爾豪斯博士認為現今的城市注定要失敗,而“實驗城市”將成為許多居住地的雛形。

這些未來城市的愿景不同于科幻作家筆下的那些城市。科幻作家描述的具有諷刺意味的烏托邦以某種惡意愚弄了對這些城市有過幻想的人們,不過這些烏托邦城市顯然立意是好的。它們的形式各不相同:有的伸向天空,很像20年代勒·柯布西耶的“彩虹城”,有的是圓頂,還有的呈水平布局,一個八層或十層的建筑,延伸數英里,遍布整個景觀。但是在基本層面上,這些城市保持一致:繪制它們的底板被擦拭得干干凈凈。在這些城市的透視圖中,沒有一絲過去的痕跡。舊城似乎已經消失,大片綠化之中只見新的城市,甚至今天的郊區的蹤跡也蕩然無存。

這些設想看上去標新立異,但也只是當前規劃常規觀念的體現。其中的分散主義、清除歷史(clean-slate)的主張能在許多大城市的《2000年規劃》中體現(進入第三個千年——真是一種令人振奮的語氣!)。首先,規劃師們詳細預測了2000年所需安置的人數以及他們的收入、工作周、休閑時間等。他們的圖表非常精確,有些甚至預測到了2020年。

書中都是短期預言。人們很難預料未來十年后的情形。對于我自己的生活而言,我并不覺得有人能夠精確預測三十五年之后會發生什么。計算機技術或許可以對未來進行有趣的模擬,卻無法實現我們之前預言的生活。

計算機中輸入的是一系列非常可疑的假設,而輸出的結果只是依據過去二十年趨勢所做的推斷——人口激增、財富增加以及更多閑暇。這種趨勢可能會持續,也可能不會。這些預測中的高度一致和確定性讓人感到緊張。我在后面的章節中會提到,為了應對財富猛增所帶來的問題,我們可能會陷入巨大的困惑。

然而,規劃師們是一群樂觀主義者。他們已經采納了丹尼爾·伯納姆的建議,不做任何小型規劃。而且和伯納姆一樣,他們認為一個卓越設計一旦寫在紙上,就有可能變成現實。雖然這些愚昧的箴言一次又一次被現實打敗,但人們對宏大設計的信念卻越發強大。

為了達到這個目標,規劃師們設想了一系列可行方案。第一個方案被稱為“無規劃開發”、“半規劃開發”或“規劃蔓延”。由于這類方案很可能實現,因此第一個方案將是最具挑戰性的替代方案。然而,它對規劃者來說卻是一個詛咒,因為他們中間有的人會因為有了綜合規劃而下地獄,也會有人因為沒有綜合規劃而上天堂。他們繼續描繪宏偉的設計,如衛星城的環城公路、放射狀長廊以及楔形地帶,對比各方案的利弊之后選擇最佳方案。但無論城市的幾何形狀如何,人們都要全面重新規劃,讓其發展為幾個分散的、自給自足的新型城市,城市之間間隔著廣闊的開放空間。

設計確實有助于塑造發展,但僅限于設計和發展方向一致的情況。面向2000年的大部分規劃基本上都是離心式的,即把所有建筑抽離城市,分散其功能,并通過將人口分散到更廣闊的土地來減少人口密度。然而,在我看來,眼下證據表明當前基本的增長趨勢卻是向著另一個方向發展:城市越來越集中,人口密度越來越高。

因此,沒有理由讓自由市場決定我們將如何發展,但是個人和機構的資金使用方式值得重視,違背大眾意愿的規劃通常都會失敗。英國人在土地管理方面要遠比我們嚴格,他們一直盡力限制倫敦的蔓延,但這座龐大城市仍然持續蔓延。法國人覺得巴黎與本國其他地區相比面積過大,但巴黎也在持續發展。俄羅斯人一直在竭盡全力遏制莫斯科的發展,但結果是它還在持續發展。

也許是事出有因。后一種發展并不是完全沒有規劃,而是基于個人和團體的眾多規劃決策,并非出于盲目沖動。例如,我們的城市里出現的辦公樓建設熱潮。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人們普遍認為隨著企業重返鄉村園區,城里的管理人才將大量外流。但事實上,商業集中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的管理和服務人員——在城市最為擁擠、更昂貴的區域。對此憂心忡忡的觀察家年年發出警告說,城市已經達到飽和點,應理智地停止擴張。大街上人群比肩接踵,火車上人滿為患,餐館里一座難求,人們的神經早已不堪重負。然而,越來越多的新建筑拔地而起,老舊大型建筑不斷被夷為平地,由更高更新的建筑取而代之。這種行為近乎瘋狂,但似乎也行之有效。

當然,都市區也在一直向外圍擴張,而這種外擴極有可能會持續,但橫向延伸卻受到內在限制。我認為我們的都市區不會演變成一個沒有功能分化的混亂整體,因為這完全沒有必要。都市區可以通過稍微擴大其半徑來容納更多人口。只要半徑達到一定大小(比如說50英里),稍微擴大外圍就能增加很多面積,每增加1英里的半徑,就能增加幾乎1/5的面積。

不過,通過外擴實現城市發展的成本將非常巨大。如果低密度人口城市的蔓延趨勢持續下去,結果將出現紐約區域規劃協會所謂的“蔓延城市”:“算不上真正的城市,因為它沒有中心區域;也不算是郊區,因為它不是任何城市的衛星城;也不是真正的鄉村,因為它有零散的房屋和城市設施。”這種模式拉開了人們的工作場所與家的距離,使他們完全依賴汽車,毫不必要地增加了他們的出行距離。

由于商業設施和辦公設施非常分散,因此也就不可能形成集中化,以提供高水平城市服務。所有設施分散各處讓人們不得不驅車前往。每項設施僅有一個功能——這里有個折扣中心,那里有幾家牛排店——它們很少能夠集中在一起,使各個部分形成一個整體。在建的文化中心、博物館和圖書館也面臨同樣的處境,它們不在交通發達地區。正如區域規劃協會所說:“廉價土地和巨型建筑物似乎成為主流標準。”

表面看來,我們似乎要經歷同樣的分散化:駕車沿著城市的任何邊緣區域行駛,可以看到這種浪費模式不斷重演。但是,現在也出現了與此相反的集中化的趨勢。對此,我并不是指回歸到一個中心,即老式商業區的核心中心,而是多個中心同時發展,其中幾個中心基于老社區,另外幾個基于新社區。

到目前為止,新中心在很大程度上已經成為一種缺乏規劃的現象。費城城外福吉谷立交橋周圍各種龐雜的設施群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二十年前這里還是一個位于十字路口的小村莊,現在已經擁有了研究實驗室、輕工業廠房、購物中心和大型汽車旅館。可它不是一個理想的中心,人們必須擁有汽車才有機會使用各種設施,但它給我們暗示了前進的方向。我們將看到更多的設施群,而且更強調多功能中心。例如,購物中心原本僅有零售這個單一功能。可是大多數新購物中心已經成了容納各種活動的巨型混合體,例如劇院、會議設施、娛樂中心等。

可以肯定的是,公路沿線有大量的所謂帶狀發展地區。最為明顯的例子便是環波士頓的128號公路旁的多家電子公司,其他環城公路旁也存在類似情況。在我看來,像福吉谷這樣的多功能中心很可能就是未來的城市格局。但是,我也必須承認,這或許是我本人一廂情愿的想法。畢竟剛剛責怪規劃師試圖預測得太遠,我自己應該謹慎小心。但這是可以評說的。高密度中心不僅優化土地利用格局,而且更有利于增加相關商業利潤,旨在強化這一趨勢的規劃需要順應潮流,而非倒行逆施。

我認為我們現在的都市區將經歷許多重大發展。我們會看到核心城市的聚集,而不是分散。在城市和郊區之間的灰色地帶將出現大量建筑,郊區自身也會有更加密集的開發,或者換句話說,再開發。當然,還會出現很多新城鎮,但我敢打賭那些成功發展的城鎮也不會自給自足,而且不會位于某個窮鄉僻壤。總而言之,我們將最大限度地經營我們的都市區,讓更多的人生活在給定面積的土地上。

有人會說,這注定會帶來災難。關于規劃和保護的文獻——實際上,一般指美國文獻——都具有濃重的反城市色彩,并且認為城市集中化恰恰是由于城市自身的致命缺陷。“盲目集中”“城市過度發展”“具有大城市的特點”等,這些字眼本身就帶有譴責的意味,它們從字面上不證自明地認為人們必須為聚居生活付出慘痛代價。最近有很多關于老鼠實驗的討論,實驗表明擠成一團的老鼠容易變得神經質,由此暗示人類也將如此。這種偏見也常見于規劃手冊和反映城市困境的紀錄片中。拍攝負面事物的影片資料總是在展示各種形式的集中化:遠距鏡頭中8層層疊疊的屋頂和高速公路上擁堵的汽車,還有擁擠的人行道上表情緊張、痛苦的人群。可惜的是,這些都無法得到有關人類實際行為研究的支持。但是還有一些有趣的問題需要探究。如果人們不喜歡擁擠,為什么他們還堅持去那些擁擠的地方?多擁擠才算是太擁擠?

可是這些問題好像無關緊要。在全世界各國人民當中,我們美國人最不需要擔心這些問題。我們的人口密度根本不高。當然,城市的一些貧民區中確實聚集了大量人口。但過度擁擠——每個房間住太多人——與人口密度高并不是一個概念。我們大多數城市的居住密度相當合理。

都市區周圍的人口密度也同樣合理。按歐洲標準,這些地區的人口密度低得令人嫉妒。美國人口最密集的都市區是波士頓——紐約——華盛頓一帶。這個沿大西洋的城市區域包括150個縣,面積達67690平方英里,人口為4300萬。如果該區域人口密度達到荷蘭西部的平均人口密度,人口數量將增加兩倍。這個比較也許過于極端,但表面看來人口密度的差異就是這樣。我們的都市區比那些人口真正密集的地區看起來更擁擠。

我不認為人口過多是件好事,也不詆毀長期控制人口的重要性。不過,一個讓人費解又沒有預料到的轉變就是美國近期的嬰兒出生率開始下降。如果這種趨勢持續下去,人口增長就不會像人口學家所預測的那樣恐怖。然而,即使出生率下降,人口還是會增加。數量足夠的新生兒已經確保在未來二十年內我們的都市區將會增加數百萬家庭。

哀嘆這一事實毫無意義。他們會有足夠的空間,土地也不少,人口數量也還不算多。總體來說,我們的都市區共占地3萬平方英里——不到美國總土地面積的2%——而這3萬平方英里中,還有幾乎一半的土地未被利用。人口密度增加并不意味著讓人們住進高樓大廈,而是更為集約地使用我們尚未使用或使用不當的土地,因而我們才能更好地生活。

我們的眼睛不會看錯。我們認為最為丑陋的土地不是那些被過度利用的,而是大部分被空置或幾乎沒被利用的土地:枯竭的礫石場、廢棄的濱水區、陳舊的貨運場、很多空地以及高壓電線下面的垃圾區。(最為凄慘的城市景觀當屬澤西島公寓,除了一個令人厭惡的廣告牌,它的周遭空無一物。)同樣糟糕的是一次性利用或短期利用的土地。例如,購物中心周圍占據了大量高價土地的大面積瀝青地面,僅在每年12月份被使用四天時間。

但是,廢棄土地的存在意味著我們的都市區擁有強大的再生能力。土地利用方面的競爭加劇并不會危害城市,反而會促進土地利用的經濟性和實用性。例如,開發商正在采用一種土地細分模式,更加小心謹慎地利用土地,且比傳統模式更具吸引力。他們之所以這么做,不是因為規劃師和建筑師說服他們這種方案更好——設計師和建筑師多年來一直在嘗試說服他們——而是因為地價不斷飆升,他們不得不采用新模式賺錢。

同樣的規則也適用于開放空間和已開發空間。我們應該盡量保留可以得到的所有大型空間,但這種空間所剩無多。因此,我們必須更富創意地利用小型空間和被忽視的零碎空間,必須重新發現遍布都市區的公用事業用地。我們必須采取各種措施保留私人景觀的主要特征,必須更加努力地率先探索空間使用權和創造開放空間。我們必須讓人們更容易接觸到這些空間,最重要的是讓他們看到這些空間。說得夸張一點,我們必須聚集更多人口,還要讓他們感覺不到擁擠。

我們不僅需要尋找空間,如果人們愿意,還要實現空間效果——幻覺。毫無疑問,這需要技巧,但是每一個好的景觀都是技巧的產物。例如,英式鄉村實際上就出自18世紀的景觀建筑師之手。在技術應用方面,他們對于現實和幻覺的理解遠比今天更為復雜。

我們不必等待宏大設計,實際上它已經在那里了。我們的都市區結構早已被自然與人類、河流與山丘、鐵路與公路設定好了。盡管選擇很多,但規劃的最重要任務不是設計出另一種結構,而是配合已有結構的各種優勢,按照人們日常生活中的體驗看清楚這種結構。然而,要去理解和配合已有結構并非易事。因為已有結構不是一個清晰的形象,而是有著成千上萬的形象。然而,在面對這些鐵一般的事實時,人們將面臨比在別處尋求完美設計更大、更刺激的挑戰。

下面,我簡單介紹一下本書的編排。簡要回顧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的混亂及其帶來的轉變之后,我會談到關于開放空間的一些政治現實。其中一個問題就是,正在規劃大城市開放空間使用方法的一方與堅持大城市剩余開放空間不能開發的一方屬于兩個不同的團體。他們之間更大的分歧在于地方稅基差異。已經擁有豐厚稅收的社區獲得了更多的工業和稅收收入,而擁有開放空間的社區并非如此,所以,他們想要的是稅收收入而非開放空間。

然而,對于所有需要解決的問題,都有很多措施可以采取來保留關鍵的開放空間。接下來,我會介紹保留關鍵開放空間的主要工具:治安權、購買土地,以及相對未曾使用的手段,例如購買、回租和收購私有財產的地役權。

令人驚喜的是,許多土地所有者很有可能被說服出讓土地。由于稅法變化,這樣做比以往更符合他們自己的利益。為說明這種可能性,我會談到現在已經成立的一個小組,他們的工作類似于針對土地所有者的上門推銷活動。這種做法雖然大膽,卻行之有效。在“保護開放空間”一章,我們最后討論如何解決侵占土地問題,以及土地在保留后如何不被公路工程師和他人占用。

本書的第二部分講述“空間規劃”。在這里,我先說明一下關于“規劃師”一詞的使用。我主要指土地利用規劃師,他們被政府機構直接雇用或者聘為顧問。由于規劃師一詞在本書頻繁出現,我就省掉了那些說明他們屬于某個特定學派的重復的限制性短語。當我批評規劃師時,讀者會明白我并不是針對所有規劃師,而只是那些與我的意見相左者。那些提出我贊同意見的是優秀的規劃師。如此露骨的表達雖然不太好聽,但是我覺得做人應該坦率。

對于開放空間規劃,幾個學派的觀點不一。有人認為開放空間主要作為規劃師設計規劃的一種手段。雖然這個觀點差不多已成主流,但我認為這非常不合理。最好的例證是2000年都市區規劃。它們劃定了廣闊的開放空間,將其開發成整齊的幾何圖案。但是如何才能保留這些開放空間?由于與用地或市場開發關系薄弱,它們無法保留下來。有些早在規定的目標日期前三十五年就失敗了。

目前只有少數人認可的另一學派則認為,開放空間的規劃應該從自然模式中得到暗示——地下水位、沖積平原、山脊、森林,最重要的是河流。他們已經采用不少獨創技術將這種方法應用于特定區域。我贊同他們的想法,而且已經有強有力的證據證明他們的方法行之有效,別的方法卻不行。與這方面極其相關的是英國的綠化帶經驗,我會用完整的一章介紹這次實驗的歷史和經驗教訓。

然而,廣義綠化帶方法的問題在于占地太多,且無法證明它的合理性。我們不能以這種方式保留太多開放空間。在討論“連接帶”的那一章里,我提出我們必須關注小面積開放空間和不規則的小區域,特別是那些可以連接成片的零碎區域。只要我們去尋找——廢舊溝渠、廢棄運河、鐵路公用事業用地,以及已經被工程師改道至混凝土槽中的溪流,就會發現很多連接。

在第三部分“開發”中,我將討論問題的另一方面。我第一次從事開放空間工作時的理念是盡可能多地取得開放空間,讓開發商吃虧。但是,這只解決了一半問題。開放空間和開發相互作用。將來要想保留更多的開放空間,我們將不得不尋求更為緊湊的方式去開發那些必須開發的空間。現在,在這方面出現了一些令人鼓舞的趨勢,尤其是簇群開發,我們現在看到一個奇怪的現象:開發商懇求城鎮允許他們用一半的開發土地作為社區開放空間。

討論完簇群開發的優缺點后,我把目光轉向了“新城鎮”運動。最純粹的“新城鎮”形式應該是位于內陸的獨立自足的社區,它擁有都市的所有優點,卻沒有大城市的任何缺點。這個目標雖然是個好事,卻遙不可及,而且不可救藥的乏味。以雷斯頓和哥倫比亞為代表的一些最新社區正打著“新城鎮”旗號建立起來,盡管它們不是純粹的新城鎮,但最終可能會成為人們的好住所。接下來,我將探討與這些原型有關的最有意思的那個問題,即我們如何才能使宏大項目看起來并不那么宏大?此外,我還會介紹建筑師和規劃師如何處理新社區的空間。現在人們正在從事一項極富想象力的工作,即如何從孩子身上得到啟發,向孩子學習。孩子們好像可以到處瘋玩,除了他們該去的地方。

第四部分講述景觀。實際上,這是我們在路邊都可以看到的景觀,卻被我們弄得亂七八糟。不過,我們還有大好的機會來補救。我們可以借助潛在的分區權力遏制廣告牌造成的景觀破壞,更樂觀的是,我們有權也有錢來擴展風景廊道。廣告牌游說團體一直是景觀修復的主要障礙,但是另一個幾乎同樣嚴重的問題是官僚主義惰性。我會用第319條款的基金案例來說明這一點。國會提供了數億美元的資金用于改善路旁景觀,但是由于行政層面的蓄意阻礙,錢幾乎全部投到混凝土里了。公路工程師現在說他們有宗教信仰,而且在討論建設一個新的景觀道路系統。但我們應該保持高度警惕。

地方行動迎來重大機遇,幾個不知名的新項目可以通過機械化實現。這些項目不會被譏諷為“整形化妝”,因為它們只是需要做修剪而非添加。至少在我這個觀察者看來,處在鄉村邊緣的景觀有太多的喬木和灌木——比一個世紀前還要多——隨著農場復蘇后迎來二次發展,鄉村景觀被大片潮濕陰郁的綠植覆蓋。它需要修整。

回到城市,也是極為不凡的機遇——復墾采石場,清理城市入口,開放城市濱水區。但是城市和郊區一樣,面臨的重要任務就是促使政府去考慮這些機遇,按照人們的看法,厘清城市景觀和自然景觀的優缺點。但大多數城市在這方面表現不佳。

還有很多方面無法在本書討論:大眾交通、空氣和水污染、噪聲、固體廢物的處理。我解決不了貧民窟或經濟增長問題,也無法公正評判政府機構存在的各種重大復雜問題,或提出具體方案來處理這些本該解決的問題。

可是,我們不必因為這龐雜的一切感到束手無策。雖然我提出的只是土地利用的部分措施,這些措施卻非常具有決定意義,而且能為當下提供選擇。無論我們的未來計劃如何,我們在1985年或2000年的生存環境將取決于我們在接下來幾年所采取的土地利用決策。我們的選擇很多,但都是受制于條件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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