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婷回到家里,剛把門打開,就迎來了周鳳姨狠狠刮過來的一個巴掌。她惡毒的習慣一直是這樣,姚婷生活在陰險和狠毒之間,窒息得幾乎要死去。
“死去那了,干嘛還回來!”
面對周鳳姨惡毒的罵,姚婷沒有別的反應,大概是習慣了。從小到大,周鳳姨都是這樣對待她。在周鳳姨的眼里,姚婷就是一個比自己更賤的女人。因為很賤,可是姚婷用這個賤女人的錢,就是更賤。轉過臉來的姚婷發現自己的嘴唇上有點血跡,她用舌頭舔舔,感不到滋味,也顧不上擦了,轉身朝自己的房間里去。周鳳姨還像瘋了似的,伸手扯住了她頭發,把她推翻在沙發上。
“神經病!我想什么時候回來就什么時候回來,你管得著嗎?”站起來的姚婷怒視著周鳳姨,雙眼冒出來的火花像要把她也燒了似的。她想過,在周鳳姨里受到的折磨,總有一天要加倍還給她。
周鳳姨感到有點怕,可是這只能增加她的憤怒,“你有本事就別回來,還被一個婊子養著,你說到底賤不賤?!”
姚婷朝她狠狠地瞪了瞪眼,沒心情理她在發瘋,一轉頭往自己的房間跑去了。周鳳姨那里這樣容易放過她,伸手扯過沙發上的坐墊就甩過去,砸中了姚婷的頭,姚婷沒有里她,走進了自己的房間里,用腳把門踢關了。隔著門還能聽到周鳳姨惡毒的語言。
在姚婷的腦海里,周鳳姨就是一個恥辱的犯賤的包袱,總想把她甩掉,然后對別人說自己是一孤兒。她擁有加上美麗的容顏,一流的身材,即使有著這憐的身世也會迎來許多人的愛慕。她想象自己準會把所有的男生吸引住的。可現在……自己的身世不是可憐,而是如此的低賤。每一塊地方都是那樣骯臟。她像死去了一樣,軟軟地躺在床上,被子蓋住了她的半張臉。鏡子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嘴唇上的血跡染紅了她半邊嘴唇,潔白的牙齒也混有凝固了的血。姚婷抽了點紙巾來把牙齒上的血擦去。莫名其妙的心痛在身上擴散開來。
“我怎么會來到這個世上?”晶瑩的淚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轉,“我不應該來。既然來了,我為什么是周鳳姨的女兒,為什么一來到這個世界就要背上這個恥辱的包袱?”
外面的風似乎更大了,呼呼地刮著每一寸土地。她的心也似乎被寒風吹刮著,凍裂的地方在流血,然后又吹干,凝固。姚婷擦了擦眼淚,光線一下子變暗了。
姚婷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被周鳳姨發瘋似的吼叫聲吵醒的。她生氣地在臺面上抓起了一本書就向門摔去。
“媽逼的,吵死人了!”
周鳳姨的聲音一下子就停了下來,像一下子在這個世界消失似的。這種情況很少見,而且非常嚇人。
外面風和日麗,陽光在鳥兒的歌聲里透過了玻璃窗,沒有窗簾的阻擋便照在姚婷的臉上,亂巴巴的頭發在閃爍著。
揉了揉眼睛,伸了伸腰后,掀開手機看時候,她嚇了一跳:
——七點半了!怎么?要遲到了……
她慌慌地起了床,跑到客廳上。亂糟糟的,昨晚的亂樣子到現在還沒有人收拾。不管它了,她急急地洗了臉,抱著書包就上學去。重重的把門踢關后就朝牌坊走去。
姚婷那出手機來看,里面有兩條未讀的短信,都是張蕾發的。
——上學吧,在牌坊等。
——不等你了,對不起!
很顯然,張蕾等不到姚婷,一個人上學去了。她沖到單車棚里,開了單車鎖,飛快地朝學校去了。后面揚起了一股灰塵。
當姚婷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上課時間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打的上課鈴,但這些并不重要,反正是遲到了。遲到多長的時間都是一樣。姚婷穿過鄭黃月芳禮堂,急忙地朝教室里教室趕,即使滿頭大汗也沒有去擦,頭發亂成一團也沒有空去理,呼吸不順暢的肺還在不停地喘。
當她站在教室門口的時候,所有同學的目光到集中到她的身上。張蕾也忍不住微微地笑起來。老師在黑板上寫著上課的內容,把手停下來,眼睛里堆滿了憤怒。姚婷舉起手來,喊了報告,心里有點緊張也有點害怕。她知道這個化學老師是很嚴的,動不動就扣德育分,所有的學生都怕了他。
生氣的老師吃力地在牙齒里擠出了幾個字:“回到座位上吧!”
姚婷的臉一直紅到耳朵,這個化學老師是不會就這樣罷休的。嘖嘖的聲音在她的耳朵旁邊不斷地響起來,直到回到座位上,那些刺心的聲音還沒有停止。她在座位上拿出化學書來,順眼朝張蕾看,他正在低這頭看著書本,手在練習本子上計算著什么,平靜的臉是那樣迷人,俊秀的摸樣是讓所有女生都恨不得撕破臉追求。她想起了昨天張蕾收到了一封情,被班里的同學唱得沸沸揚揚,到現在全校都在議論紛紛,興起了一股送情信的朝流。
把目光收回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在張蕾右后方的李小雨,她用渴望的目光看著張蕾,眼睛里的愛意是騙不了別人的。在老師的大聲吼罵下居然可以看著張蕾如此入神。
而講臺上,那個化學老師還在因姚婷遲到而不厭其煩地訓說著:“學校的紀律是不能違反的,誰違反了,學校是有權開除的,以后就別背著我做什么事情。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動了動眼鏡,掃視全班,之后又開始講課了。
姚婷伸了伸舌頭,也沒有在意,當他是一個傻瓜。她在那本粉紅色的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在上面唰唰地寫了幾個字,然后折起來叫旁邊的人傳給張蕾。紙經幾個人的手終于到了張蕾的手上。他看到這張紙條就感到有點奇怪,把它翻開來便皺起了眉頭:
——右后方有雙眼睛。
張蕾轉過頭去看,正對著李小雨的目光。李小雨嚇了一跳剎間把目光收回,羞恥到把頭低下,臉紅過大紅紙,連耳朵和眼睛都紅了。
姚婷低下頭,用手捂著嘴在笑。
“姚婷,你在干什么?上課吶!”
抬起頭來,是老師對自己發怒。
幾乎所有的外宿學生都要在課室里過午休。有的女生愛面子,怕自己睡覺的樣子不好看,只是趴在桌子上輕輕地閉上眼睛,偶爾也能偷聽到別的學生壓著聲音在談話。也有的學生在早戀,跟自己的王子或者公主發短信聊天。愛睡的男生把幾張桌子橫排在一起,躺在上面很大方地打著呼嚕。當然有一些學習的積極分子,他們不會放過這些自修的時候,躺開作業本在做著作業。張蕾就是這樣的積極分子。
姚婷沒有睡午覺的習慣,她把時間用在發短信上,大多數的都是發給陶俊龍的。也不知道他們的感情是不是就這樣建立起來的,而姚婷從來不吝惜她的電話費,因為所有的電話費都是陶俊龍給她的。她也知道陶俊龍是一個不務正業的小混混,但是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老是想念著他,總是莫名其妙地愛著他。
姚婷的手機又震動起來,短信是陶俊龍發的,于是迫不及待地打開來。
——今天晚上,我帶你去玩,你在牌坊等我。
——好。
姚婷回了短信后抬起頭來吸了吸鼻子。
男生的鼻鼾聲繼續著,外面的藍天下飄著幾朵白云,太陽就夾在它們的中間,輕輕的風在吹。
張蕾做作業做累了,站起來沒說一句話就伸了伸腰。姚婷向他笑了笑,令人羨慕的白牙齒。張蕾也看見了,不好意思地對她瞇著眼睛。姚婷很習慣地把幾本作業本遞給他,張蕾用嫻熟的手勢接過了。里面掉出紙條來。
——全靠你了,謝謝。
張蕾的臉沒有表情,攤開作業本,筆被握住沙沙地寫起來。
一個長頭發的女生抬起頭來,看不起姚婷這樣的行為,低聲罵一句:“不知廉恥!”
聲音很小,可是姚婷聽到了,朝她瞪了瞪眼,可是那個女生沒有理會她。過一會,姚婷坐了下來繼續發短信了。
“你發覺了嗎?”一個男生看著真正坐著作業的張蕾,小聲地對旁邊的同學說,“很奇怪喲。”
“奇怪什么?”另外一個學生聽不明白地問。
“就是那個。”男生說,“是的,不染發,依然這么帥氣。”
“嗯,不僅是帥氣,聽說是學校用錢買回來的。”
“啊?這么好的成績,不用買進來吧。”
“你說什么呢!是學校出了十萬塊請張蕾回來讀書的!”
“啊!”
他們正說著張蕾的一些事情,一個高二級的女生走了過來,對張蕾說了兩句話,張蕾就跟她出去了。
張蕾剛剛被叫去辦公室,幾個學生聚在一起肆無忌憚的談論著張蕾。那個滿臉張著暗瘡的女生撩撩頭發說個不停,幾個男生女生在旁邊聽著,有的時候羨慕也有的時候嫉妒。
“聽我的大姨媽的朋友的女兒說,張蕾在學校出資十萬請回來上學時,張蕾的爸爸是不肯的,因為怕這里的老師比不上海的老師,考不到好的大學。”
“十萬塊人民幣呀,不少的數目,你以為是日元呀,如果換是我早就殺雞還神了。”那個成績很差的男同學羨慕者說。
“以為是你呀,張蕾的家是很有錢的,他爸爸一天也能掙回十萬塊來,就憑十萬塊要張蕾在這里讀書?開什么玩笑嘛。”那個女生部高興地吼過去,“可是,張蕾為什么要到這里來讀書呢?”
“啊!想不到張蕾是這么有錢!怪不得他從不主動追求女生喲。”
“嗯,像他這樣好性格成績好的帥氣公子,追求美女實在太多了,在學校里逛一圈,你會很意外地聽到,認識他的學生比認識校長的還要多,談論他的人比聊學習的人還要多,他干嘛要主動追求女生呢?有病呀你。”那個女生微笑地說。
“你知道她這個東西,是不是早在暗戀著他呢?”
“啊?你說什么呀?好心告訴你們。”女生像被看穿了,低下頭去不想讓更多的人看到,口里埋怨著他們。
“別騙我們了,心理導師告訴過我們,眼睛是不會騙人的。”一個女生微笑著說,同時她也朝張蕾的座位看看。空空的,他不在。
有一個男生在嫉妒,說:“你們說他像天使那樣美好,其實都是一面之詞,有什么證據?是虛構的吧……”
“給我閉嘴,女人說話那來男人插嘴!你不信可以,又沒人說你,沒有別人好就嫉妒,還算男人嗎”一個女生對著他吼過去,嚇著了那個男生,不說話了。
“喂,我總有點奇怪,”一個女生繼續把話題接回來,“你們說‘張蕾’這像不像一個女名字?”
“嘿,對喲。好女生喲,‘張蕾’……開始的時候不知道他是誰,我還以為是個可愛的女生呢。沒想到是這樣帥氣的一個男生喲。”
“嗯,誰知道呢?”
……
大家都在搖搖頭。
一個高大的男孩子,用一個女孩名字,這也夠滑稽的了。不過他們都不知道真相,猜想自然會五花八門。有的人建議去問張蕾,不過誰都不敢去,畢竟是他的隱私,如果張蕾不高興了這么辦。
姚婷一邊聽著談話一邊收拾著桌面,把上完課的書本放回抽屜里,臉很平靜的,漠不關心似的,一點表情也沒有。
放學的鈴響起來,學校馬上就沸騰了。學生們背起了書包走出悶了一天的教室,騎著單車回家去。
談戀愛的學生就會手牽著手談論著自己的小故事,或者想一想他們的將來,男生總是有說不完的甜言蜜語來滿足女生的需要,盡管女生也知道那些是假的的東西,可是一種強烈的欲望讓她們情不自禁地渴望聽下去,在自己王子的口里說出來東西就是一切的真理。有的時候張蕾也說一些哄人高興的話來,那些話總是讓女生產生渴望的沖動,畢竟甜言蜜語誰都愛聽,何況是張蕾說出來的。
推著單車和姚婷一起走出學校,張蕾總覺得心里憋著有點話,很想當著姚婷的面說出來,但不知道怎樣開口。側著眼睛看著她,把口張開又慢慢地合上了。車子向著城市的北面駛去,穿過了公園和商業街,一直到聚家舍才把單車停下來,長長的二十分鐘時間里,他們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們把單車鎖在單車棚里的時候,張蕾把背著的書包順下來,拉開拉鏈從里面掏出幾本作業,遞過去:“給,已經完成了。”
姚婷伸出手接過了,打開作業本來掃了一眼,什么都沒有說,然后又合上了,緊緊地拈在手上。
“你不怕我做錯了嗎?”
“你做的,還有什么不放心嗎?全班第一名的學生呀。”姚婷毫不在意地說,不重視學習是她一向的風格。
張蕾沒有說話,只顧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姚婷在后面追上來說:“張蕾,我有一樣東西想問你。”
張蕾回過頭來,姚婷用這樣的方式問,于是疑惑地說:“干嘛呀?你問的,我都會回答。”
“喂,我……”姚婷感到不好意思,問不出口來。
“問什么?”微笑著,給姚婷一點勇氣。
“嗯,我想問你,你為什么叫張蕾,你知道‘張蕾’是一個女名字。”姚婷問完后,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啊……我,姚婷,你什么這樣問我呀?”
“哦,我知道了,你是一個女孩子……”姚婷用調皮的眼光看著他,“要不然你問什么要一個女孩子的名字呀。”
“說什么?”張蕾毫不客氣地說,“我是一個男孩子,我……”他知道姚婷是不是吃錯藥了,這些話也說得出來。
姚婷看著張蕾那張紅破了的臉,心里得意,嘲弄著說;“這也沒什么呀,姐姐!”
張蕾感到點暈,像踩在云上面似的。
姚婷看著他不作聲,估計是生氣了,于是說:“跟你開個玩笑,別小孩子氣了,像女人一樣。”
張蕾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她,能保證,他是第一次這么認真看著一個女生。還有點緊張。“你真的想知道嗎?”張蕾想了一會,這是關于他很小時候的事情了。
可是姚婷一下子對著件事情沒有興趣了,她轉過臉去,說:“跟你開個玩笑嘛。干嘛這么認真呀?”
“……”
“好好,我想知道,”姚婷看見張蕾欲說不敢說的樣子,好像委屈了他,認真地朝他看了一下,“你說吧。”
“你不要告訴別人。”
“啊?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的,你給我保證。”
姚婷點點頭,說:“我用人格保證。”
張蕾好像不太相信她的人格。他憋紅了臉,說:“你發誓!”
“好啦,你不說就算了,反正沒有心情知道。”
姚婷好像生氣了。張蕾慌忙賠禮,“喂,對不起啦。我告訴你吧。”
姚婷得意的微笑著,說:“好好,你說。”
張蕾沉默了一下,說:“是我媽媽故意起的,說要一個女孩子。”
“不會吧,你是一個男的呀。總不會樣你要一個女名字吧。”姚婷一邊笑一邊奇怪地問,感到張蕾的媽媽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張蕾低下頭來,感到很羞恥:“我媽媽渴望生女兒,幾乎渴望到發瘋了。”
姚婷得意的大聲嘲笑。
張蕾感到臉很熱,不知道是不是紅的像一面旗幟。“媽媽一直想要一個女孩子,所以沒等我生下來就給我想好了名字,就算我出了生也把我當成女孩子來養,所以……”
“怪不得班上的女生說你‘女人性’。有的人說你是一個太監。”姚婷小聲地說了一句,以為說張蕾會聽不見。
但張蕾聽見了,生氣地說:“誰說的?我給他顏色看看。”
張蕾說的這句讓姚婷嚇了一跳,把頭低了下來,不敢再說話了。
回到家里,張蕾躺在床上,心情格外復雜。張蕾臥室的窗是對著姚婷臥室的窗的。房子與房子之間的相隔的巷子太窄。兩個人把手伸出來就會握住。隔著小巷子手拖手的人畢竟很少。有的時候張蕾和姚婷也會這樣子傻傻地做幾回。
冰箱里有許多昨天吃剩的飯菜,還有美味的海鮮湯。只要從冰箱里取出飯菜來,放到微波爐里烤一烤就可以吃到豐盛的晚餐了。不過想一想,早上吃的全部是昨天買回來的餅干和牛奶,他便覺得很惡心,因為他最討厭喝牛奶。
沈秀珍把自己一個月的糧食都準備好了。飯菜正放在微波爐里烤著,他打開了電腦,顯示器正在轉換著進入的畫面。因為答應過媽媽每天要和她上QQ聊天十五分鐘以上。
張蕾對著電腦皺了皺眉頭。姚婷里傳來了被油煙竄得難受的咳嗽聲。又是她的媽媽逼她做飯吧。咳嗽的嘶啞聲漸漸暗下去,聽見了呼呼的風聲。天氣預報說今晚的風不大,不知道那來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