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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功課

  • 憐愛
  • 陳志龍
  • 5130字
  • 2020-11-01 07:43:00

“你不吃飯啦?”張蕾問。

“我給你叫酒店的一桌飯菜,很快就到,沒時間了,我和你媽先走。你自己吃。”沒等沈秀珍作聲,張矢言就扔下這么一句,提起了公文包。

沈秀珍把一本筆記塞到手提包里,被張蕾發現了。“媽,你怎么寫日記了。”張蕾問。

“是她今天的調查日記。”張矢言說。

“什么調查筆記?”張蕾奇怪地問,因為他知道沈秀珍從來不會寫筆記的。

“別理她,她老是這樣子。”張矢言拍了拍張蕾的肩膀,“你好好想想自己的未來,現在不能再任性了。”

張蕾知道張矢言在說什么,只是他低下頭來什么話都沒有說。

沈秀珍嘮叨起來:“你可要小心喲,這聚家舍不是個好地方。今天我調查你的鄰居,共有十三家。兩家是殘疾的,一家是酒鬼,對面的一家的兩個女人更不是好東西,她們是些婊子做三陪的。”沈秀珍指了指姚婷家,再指著旁邊的房子,“隔壁的兩個男人中,一個是犯過罪的,另一個爛賭……”

“好啦,好啦,又有什么辦法,廣東的住房緊張,特別是這座城市。”張蕾推了推媽媽,想讓她靜下來,“我住在這里也是沒有辦法呀。”

“好啦,我們走了,還有兩個小時就錯過飛機了,現在的交通阻塞。”張矢言看著表,催促著。

“我情愿你住酒店。”

“好了,到上海再說吧。”張蕾推著她出了門。

張蕾一直把他們送到公路,張矢言攔截了一輛計程車,沈秀珍還在嘮叨著,張蕾把她推了上車說:“爸爸,媽媽,你們到了上海給我打個電話,路上小心!”

沈秀珍把頭伸出車窗再三叮囑:“我給你買了大毛衣,你好好收著,廣東的天氣多變,你要多穿衣服,你以前被別人伺候慣了,到了這里,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千萬別著涼了。”

一股暖流涌上張蕾的心里。“好!”他說。

直到爸媽的車走遠消失了,張蕾才離開。

世界上的母親就這樣:當自己的兒女不在自己身邊的時侯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肉割下來愛他們。秋天還沒有到來就會早早的為他們準備毛衣,怕他們受到一丁點的冷。這種的溺愛,讓他們的孩子永遠的嬌嫩。

張蕾聳了聳肩,漫著步子回到了聚家舍。風吹著,不禁打了一個寒戰。他知道媽媽的嘮叨是正確的,雖然有點讓人厭煩,可是每一句都融入了最真切的愛。天冷了,自從他住在這里,天氣就一天一天地冷下去。其實每個人的夏秋都是這樣子,一天一天地冷。不過他感到更冷的不是自己,而是姚婷,她母親是個婊子,這塊冰,一直冰冷地封住了她的心。

做三倍,婊子。

每一次重復這些詞語,他的心就像被刀刮得面目全非那樣痛。像姚婷的這種女生,應該是純凈的吧。

張蕾回到屋里,意識到家里一下子多了很多東西。

自己買回來的大袋小袋都被扔到一個角落里,爸媽買回來的電風扇、飲水機、電腦、電視機、窗簾、家具,還有一套VCD機,同樣,有許多漂亮的衣服,好吃的餅干,墻角里還有兩大箱子的牛奶。張蕾算過,如果只是他一個人喝的話,沒天喝兩瓶也得喝上半年。就算是過期了也喝不完,況且張蕾根本不喜歡喝牛奶。剛買回來的冰箱已經塞滿了食物,整個房子就像一間商店。

面對著這一堆一堆的東西,真是讓人感覺到累。他正想躺下來睡一睡,卻想起了那些還沒有做的作業。于是走進房間里把作業本打開,面對著長長的英語單詞,他把那些難記的抄在筆記本上,再重復地背誦記牢。

尖銳的摔桌子發出來的聲音,無情地鉆進他的耳朵里,然后聽到姚婷的怒吼:“你又發什么神經?”

閉上眼睛也能明白:又是周鳳姨對她施暴力了。

迎面而來的一個耳光,姚婷感到自己的臉在發熱作痛。可是周鳳姨后過來的那些惡毒的語言更加刺耳:

“你在說什么?賤貨!”

“我根本沒有你這么賤。婊子!”姚婷瘋了似的吼回去,已經很多次這樣爭鋒隊對決,每一次都只能帶來痛苦和悲傷。

嘭嘭的幾聲。許多碗碟摔在地上,碎了。

“叫你會說,叫你會說,打死你!”

然后又幾巴,哌哌的幾聲,每一聲傳進張蕾的耳朵里都會產生猶如被刀片割著一般疼。聽到女人的打架的聲音,他的心都碎了。急急地吹著的風,呼呼地刮向每一個角落。不管風怎樣吹,聚家舍里的骯臟與丑惡都是無法除去。

誰都不想把門打開,去觸摸一下這寒風。站在樓頂上觀察了一天的人告訴他,沒有。

一陣悲涼的哭聲傳進了張蕾的耳朵里,他的心一直都在痛,正在寫字的筆也停了下來,然后用手抱著頭,扒在桌子上,聽見姚婷痛苦的尖叫,眼睛已經紅了。

突然,一陣敲門聲驚動了劃破張蕾的痛苦,他以為是姚婷逃了出來要躲在自己的家,于是合上了作業本,急急地開門。

門一開,有點失望。

“您好,我是東路大酒店的服務員。你這里叫了外買。”一個穿著整齊工作服的服務員站在門口,很有禮貌地說。

張蕾想起來了,是他爸爸預訂的,可惜他們已經走了。

“請進,就放在桌子上吧。”張蕾招呼著說。

“是”服務員抱著一個很大的保溫箱進了屋。

桌面上已有許多東西,服務員把東西輕輕有序地放在地上,把保溫箱里的菜全部往桌面上端。菜都用有一次性的碗碟盛著的。

“付了錢了嗎?”張蕾問。

“付過了。”服務員正端一大鍋湯,轉過頭來說。

張蕾往外面望,外面有一條破褲子掛在屋檐下被風吹得飄飄的。他拿出手機給姚婷打了個電話,可是手機關機。可能是姚婷故意把手機給關掉了。

張蕾怎么會知道,姚婷和周鳳姨吵了架,被踢出了門。坐在聚家舍路邊的一塊長滿苔蘚的石頭上,眼睛哭得紅紅的,眼淚又急急地被風吹干。她用手捂住了頭,任憑風去吹刮自己的臉,忘記了冷,忘記了饑餓。姚婷經常遇到這種情況,但是聚家舍里的人沒有一個人愿意關心她,都把自己家的門關得緊緊,最好把燈也關掉。這里的人都是這樣子,針鋒相對或者漠不關心。牌坊下的燈放出來的光線看上去有點暗,地上的影子拖得很長。

“冷嗎?到我家里來吧。”

高大的身影,光線照著在他的面容,眉清目秀的臉,冰冷得一點表情也沒有。張蕾伸出來的手在空中靜止著。上學了這么多年了,他還是第一次向女生伸手。姚婷把頭抬起來,沒說一句話,沉默了很久之后就把頭重重地低下了。張蕾拉著她的手,感到姚婷柔弱的手比一塊冰還冷。

“別傷心了,這里大風,到我家里避避,還有許多好吃的。”張蕾用一種很溫柔的語氣對她說。

突然間姚婷在張蕾身上感到有一股不可抗拒的魅力,莫名其妙的,讓人一接觸都就會上癮,她傻傻地就被他拉去。而張蕾也是第一次主動碰女孩子的手,被女生們感到可望而不可及的他,沒有人意識到,突然間也就變得這樣親近。

姚婷跟著張蕾走進屋子的時候,那個服務員已經把所有的東西準備好了,也就等著張蕾回來吃。也許是酒店的規矩,那個服務員向她們鞠了一個半躬說句“兩位請慢用”就拿著那個保溫箱就走了。

張蕾打量一下姚婷。她的眼睛里頭的淚水,就算被察干后,眼睛還是紅紅的,衣服弄得十分骯臟,袖子已經沾濕了。而張蕾不喜歡骯臟的。

“你要去換一套衣服嗎?”張蕾說。

姚婷猛然地搖了搖頭說:“不用了。”她眼睛一直盯著桌子上的山珍海味。估計是餓了,剛才她煮好了飯,還沒有吃就和周鳳姨鬧了一場,被打過的臉到現在也疼著,從中午到現在還沒有吃到東西。肚子空著,很難受。

“那你去洗個臉吧。”

張蕾用一種很溫柔的眼神看著她,而這種眼神也是所有女生都恨不得向他乞討的。姚婷沉默了幾秒鐘,張蕾等不及了,一下子把她推進了洗手間里。

在洗手間里,姚婷把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拍了拍上面的泥土后就又重新把它穿在身上。看到洗手盆上有著潔面乳就把它抓了來,擠了點洗臉,卻不知道是男性專用的。在鏡子前照來照去,用手把頭發攏好……

出來的時候,她樣子已經好看很多了。張蕾向她招手:“過來吃飯。”

到現在,姚婷還沒搞懂,張蕾為什么要準備這么豐盛的飯菜。是為了請我吃嗎?不可能,在學校里,張蕾是所有女生的王子,無論她們費盡了心機也不可能在他身上得到任何的特權,何況是自己……不過她不會在意,因為她有了陶俊龍。

“怎么?不過來啦?”張蕾問。

“我不明白。”姚婷輕聲地說,“為什么要這樣對待我?我是一個很讓人討厭的女孩。”

張蕾好像不太不明白她說什么,可是想到是跟晚餐有關系,他說:“噢,是爸爸買來的團圓飯,不過他們趕不來吃,十分鐘前他們就走了。”

姚婷不相信地敷衍著說:“噢,你爸對你真好。”

“你誤會了,不好。”張蕾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下來,他好像要給姚婷編造一個謊言,說,“我不喜歡他這么對我,每隔兩天就來這里,怕我沒長大似的。所有的事都要被他們管著,沒自由!”說完就做了一些幼稚的鬼臉,想哄哄她高興。

姚婷看著他可愛的鬼臉,真的,她說:“我看你就是一個過分狂妄的混蛋,你想他們想怎樣對你?像我媽那樣?”

這句話之后,姚婷的笑容瞬間消失了。

“別說了,快坐下,菜涼了。”他給姚婷拉了一張椅子,像一個服務員樣子招呼她,現在她最需要的是安慰。

“我不想吃。”

姚婷低著頭,她想,她一輩子都不會吃到這樣好的飯菜,無論多么想吃也不要表現出來,就算虛偽點也好。

“怎么,我一個人吃不完,扔了豈不浪廢。”他把姚婷按了下來。“你坐著,我給你拿碗。”說著轉身到廚房去。

張蕾走出了廚房給她拿了兩個碗(因為筷子已經有了)。

“我是……”姚婷把話按住,擔心張蕾把她當成女朋友,過了一會繼續說,“我們是什么關系了?”

“好同學,好鄰居嘛。”張蕾把話補充完整,然后給姚婷盛了碗湯,再給她加了塊肉。“快吃,別涼了。”

聽見這些話,姚婷好像放心了,拿起了湯勺,喝了兩口,然后微微露出一點笑容。張蕾看著她晰白滑嫩的臉已經沒有了悲傷,還不經意地笑了笑。屋外的風還在吹著,外面一定很冷,只是這與姚婷沒有關系,因為屋里還是暖和的。初秋的天氣就是這樣,白天熱,晚上冷,不過現在的寒冷好象不屬于他們了。

吃完飯后,他們便把吃剩的飯菜都塞進了冰箱里。剛剛把事情干完,性情體貼的張蕾為姚婷倒了杯水。

可是姚婷不喝,她對張蕾說:“你喝吧。”

張蕾笑了笑沒有說什么,只是把熱呼呼的水喝了。姚婷認真的觀察一下屋子,真的好羨慕。好像把整家商店搬過來似的。商品幾乎把整間屋子塞滿了。到底張蕾的家究竟多有錢?大概姚婷怎么也猜不出來吧。

姚婷拍拍他的肩膀說:“住了不到兩個月,你的家就變成皇宮似的,我看你的爸媽比我家的周鳳姨好多了。”

“在我的心里,全部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可不愿意,麻煩得死。”張蕾往沙發上一坐,一邊說話一邊禮貌地招呼姚婷坐下來。

“像你們這樣的有錢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姚婷坐在沙發上有點拘謹,她往沙發的一端坐去。剛才說的這些話是里頭,感覺到自己與張蕾正是鮮明的對比。

張蕾轉過頭來,是一臉的憂傷。“我在上海一點也不高興。所以才到這里來。”

“呀,在這座小得不起眼的城市,你就高興哦?”

“不高興。”張蕾故意朝她笑了笑又補充說,“因為你不高興,所以害了我也沒有安好心,姚婷呀,你要高興起來呀。”

如果這句話對其他的女生說的話,一定讓她失眠好幾個晚上,不過姚婷聽了卻是另一種滋味,她把頭低下去說:“快樂不屬于我,天生的。”

“不對呀。誰都可以的,別在意他們。考上了大學,什么都好。”

“我能嗎?我這一輩子都沒有希望了。”

“能!只要你努力點兒,我相信高考這么簡單,會行的,你要給自己點信心。”

“我沒有,不要再說了,我已經把心理的準備都做好了,不就是考不上嗎?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又不是非要上大學。”姚婷轉過臉去,打算一輩子跟著陶俊龍混。

“姚婷……”張蕾不甘心地說。

“沒關系了。”姚婷吸了一鼻子氣,“如果上大學的話,我也沒有這么多錢。”

“別這樣……哦,怎么沒有見過你的爸爸,他到外面打工了嗎?”

姚婷把頭地下去,沒有作聲。她不想把自己的爸爸是一個搶劫犯,已經進坐牢了的事情說出來。

張蕾意識到她不高興,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道歉地說:“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么?”

“沒什么,你不用道歉……”姚婷閉了閉眼睛,“只是剛才有一沙子跑進了我的眼睛里,難受。”

“噢。”

張蕾把目光收回來,知道她在說假話。干干凈凈的屋子里那來的沙子,不過她這樣說,應該有她的苦衷吧。

姚婷抬起頭來,用力地裝著笑,想了想,說:“你說一個婊子的丈夫會怎么辦?不是離婚就是上吊了。”

姚婷是一個被逼得犯賤的可憐人。以前他也聽說過姚婷母親的事,人們都說她是一個不干凈的女人,有的人直接說她是個婊子,當時的張蕾一直不相信,現在不得不相信了。

“我恨他們,是因為他們,我才這么賤!”

“恨就是愛,其實你愛你媽媽的,對嗎?”張蕾看著姚婷的臉,“只不過,愛的方式不同而已。”

“不是,我一點也不愛她,我跟她一樣,像她也恨不得我死一樣恨不得她早點死。”

惡毒的語言容易刺傷人,這一句話就刺傷了張蕾的心。

“她是賣的,一直在賣,我恨她賣!”

婊子……

張蕾始終沒有把內心里的話說出來,而是被惡毒的黑暗籠罩著。人到了麻木的時候就會沒有反映,姚婷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

“對不起了。我不應該問你這些。”張蕾說。

“怕什么?既然都做了,怕什么被人說,雞!怎么了。撕破了這張臉皮,我不要臉了。”她的話理直氣壯,眼睛里放出火花來,可是誰有知道她內心的痛苦。

張蕾看著她臉,好白,一個青春的少女的臉皮下到底藏有多少的悲傷?難道人的高貴和低賤是由身世來決定的嗎?張蕾天生是一個貴族,還是姚婷天生是一個低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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