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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中說
  • 馬天祥譯注
  • 3631字
  • 2021-03-12 16:35:59

前言

亞圣有云:“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周公制禮,孔子承教,董仲舒申天人之辯,文中子達三才之權。圣賢代出,文脈相傳,方使弦歌不輟、斯文未墜。周公興禮樂于殷周鼎革,孔子昌教化于東周式微,董仲舒立綱常于西漢風鵬正舉之世,文中子振禮教于隋末大廈將傾之時。文中子一生未遇其主亦未得其時,因無緣廟堂而行年未列乎史傳、著述未編諸經籍,其著述散佚者居大半而傳世者亦多有竄亂,故后世學人間有疑其書乃至疑其人者。

文中子即王通。王通,字仲淹,河東龍門(今山西萬榮)人。生于隋開皇四年(584),卒于隋大業十三年(617)。王氏一族,世承家學,淵源深厚。王通在良好的家學熏陶下,少而徇齊,長而篤學,敦睦儒家圣教,宗師仲尼,尊王道,崇古制,十八歲秀才高第,次年任蜀郡司戶書佐。然終不得其時,仁壽三年(603)西游長安,隋文帝不能盡用其才,遂退居鄉里,隱居于河汾之間,終生以授徒講習為業,一時之間往來受業者不可勝數,相傳董常、姚義、杜淹、李靖、程元、竇威、魏徵、房玄齡等隋末名士乃至初唐卿相皆稱師北面,時人尊為“王孔子”。王通離世后,門人弟子有感于先生之德業,故私謚為“文中子”。

據《文中子世家》所載,王通先祖可以追溯到兩漢之時的王霸,王霸潔身自好,朝廷征辟不至;十八代祖王殷,為云中太守,以《春秋》《周易》教鄉里百姓;十四代祖王述,謹承家學,公府征辟不至,著有《春秋義統》;九代祖王?,遭逢“八王之亂”而隨晉室南渡;六代祖王玄則,歷任南朝劉宋太仆、國子博士,時人稱為“王先生”,著有《時變論》六篇;王玄則之子王煥,即“江州府君”,著有《五經決錄》五篇;王煥之子王虬,即“晉陽穆公”,著有《政大論》八篇;王虬之子王彥,即“同州府君”,著有《政小論》八篇;王彥之子王一,即“安康獻公”,著有《皇極讜義》九篇;王一之子王隆,即“銅川府君”,是為文中子之父,著有《興衰要論》七篇。

王通在深厚家學的熏陶之下,天資聰慧而不失敦厚穩重,學業精進亦不失勤勉篤實。謹承家學之外更能廣尋名師鴻儒。相傳王通年少之時便有四方之志,受《書》于東海李育,學《詩》于會稽夏琠,問《禮》于河東關子明,正《樂》于北平霍汲,考《易》于族父仲華。王通潛心經典,勤勉不懈,不解衣者六年,是故六歲明王道,十五為人師,始冠而西游長安晉謁隋文帝奏陳《太平十二策》,然未得見用,于是退居河汾,授業講習,著書立說,朝廷征辟皆不就。王通著述以傳承孔子圣教為使命,以匡正世道人心為己任,以儒家《六經》為軌范,終成《續六經》,又稱《王氏六經》。王通據《春秋》而成《元經》,據《尚書》而成《續書》,據《詩經》而成《續詩》,據《禮》而成《禮論》,據《易》而成《贊易》,據《樂》而成《樂論》。《續六經》僅有《元經》傳世,其余皆已亡佚,古今學人多疑今本《元經》系后人偽作。另有《中說》傳世,相傳為王通門生薛收、姚義編纂,經王通亞弟王凝初步整理并授予王通少子王福畤,后得王福畤“辨類分宗,編為十編,勒成十卷”,方有今日《中說》之體式。《中說》內容實為王通門生對問之作,無論在體例上還是在內容上,效法《論語》的痕跡都頗為明顯,較為直觀地呈現了王通的思想。

一為尊圣教。王通身處隋朝末年,深切體察到經學道統的綿弱與衰微。魏晉玄學興盛,南朝佛教昌熾,以致漢末以降三百載綱常不立、人心不古,遂使天下易于分裂而無法江山一統,王朝苦于更迭而難以長治久安。王通欲弘儒家圣教以重整乾坤,認為“興衰資乎人,得失在乎教”,意在說明這種局面看似是由天下紛爭、戰亂不斷造成的,實則卻是源于“上失其道,民散久矣”。“上失其道”在于不遵周公之制,“民散久矣”在于不行孔子之教,終使廟堂尚權謀而不知禮樂,閭里矜詐力而不識綱常。王通對儒家禮樂王道推崇備至,直言:“卓哉!周、孔之道。其神之所為乎?”其盛贊之意溢于言辭。這種對儒學正統思想的尊崇既合乎王朝一統的外在客觀需要,又合乎社會思潮因長久紛亂而趨于歸一的內在發展訴求。

二為崇古制。在王通的思想體系中,因尊三皇五帝、周孔之教而崇分封、世卿、井田之制,尊圣教與崇古制實互為表里。這種互為表里的邏輯在于:圣王治天下必行古制,不行古制雖圣王亦不可治天下。王通認為能夠使天下實現海晏河清的完美制度當為“三代古制”,這是因為三代之法,自是王道之正,如若“不以三代之法統天下,終危邦也”。因此,作為與“三代之法”相表里的分封、世卿、井田、肉刑等古制當為有道君王施政行教、重振皇綱的不二法門。分封、世卿是推行儒家禮樂王道政治層面的保障,井田、什一是經濟層面的基礎。鑒于時代的差異,王通亦以發展的眼光將兩漢之制與三皇五帝之政相提并論,但終究還是因為兩漢不盡遵古制而將其列為“帝制之變”。當然,對于王通思想中這種對古制的尊崇乃至膜拜,如若將其置于當時客觀的歷史維度之中加以冷靜地看待,可以理解為世道長期動蕩,經學道統被迫退出社會主流且飽受壓抑后的“反彈”,是一種渴望國家一統、重構社會綱常秩序強烈訴求的體現。

三為厚人倫。王通為實現太平治世,一方面以“古制”為藍本進行著“政歸三代”的建構,另一方面以“古風”為目標進行著“民風歸樸”的努力。前者于禮樂政教層面興王道,后者于世道人倫層面化民心。王通在婚喪嫁娶、春種秋收、歲時祭祀、宴請賓客等方面皆以“古禮”“古風”教化民眾,以期實現“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的目的。圣人孔子因“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而為“荷蓧丈人”所詬病,王通不僅能“藝黍登場”力行農事,還能秉持公心親服徭役。值得一提的是,王通鑒于漢末以來社會的分裂與動蕩以及親身經歷隋末暴政的殘慘與酷虐,在推行教化時充分汲取了“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的現實總結,直言“仁生于歉,義生于豐,故富而教之,斯易也”,進而繼承并發展了孔子“富而教之”的思想,深刻認識到必要的物質基礎是實現民風歸樸的重要保證。

四為辯文道。王通于物質層面認識到了“富而教之”的重要性,更于精神層面認識到了匡經、正史、彰明文道的必要性。在王通看來,三國兩晉以訖南北二朝,皇綱不振、世道衰頹的直接原因在于不遵古制、不行王道,而更為深層的原因則在于文辭浮艷、史筆淆亂,以致文道乖析、大義不存。王通秉承孔子“辭達而已矣”的思想,對六朝辭藻華麗、內容空洞的文風給予糾正。對追慕虛名,乃至鼓吹異端以嘩眾取寵的寫作動機予以批判。指出寫作文章應當秉持恭敬嚴肅的態度,“茍作”之文斷不可取。治學為文皆應以道為根本、以義為準繩。學應貫乎正道,文當濟乎大義!而后方可以至公至正之心,或修史傳記注、或續圣賢經典,以期彰明大道有補于世。

五為明中國。自春秋以訖兩漢,秉承儒家正統思想的經史文獻,始終將中原政權與周邊少數民族的關系定義為諸夏與戎狄,抑或中國與四夷的二元對立關系。這種對立的背后是禮樂與蒙昧的分野,然而“永嘉之亂”使西晉王朝元氣大傷,“衣冠南渡”之后,亙古未有之變局讓中原士人始料不及。南、北二朝長期對立,偏安一隅的士大夫們皆以逼仄的氣格,用蹩腳的文字附會出其半壁江山當為正朔的蒼白理據。而王通卻以更為宏闊的眼界來審視這個問題,超越了既往諸夏與戎狄二元對立的歷史局限,在堅定中原禮樂文明的恢宏與雍容時,亦盛贊北魏明主孝文帝之功,肯定前秦能臣王猛之力,以更為寬廣的胸襟和氣度指出中國之道在于存續典章禮樂,因而能存續典章禮樂者即為中國。王通以仁德論王道,以禮樂辨中國,打破血脈正統之論,拋開一家一姓之私,實為超邁前人高屋建瓴之論。

從寬廣的歷史維度出發,重新審視《中說》篇章中王通的思想,可以發現王通的思想實是傳統儒家學說由兩漢經學向宋明理學過渡中的重要一環。王通欲在天下飽受離亂漸趨歸于一統之時,以弘揚發展儒家學說為己任,以重振儒學道統為目標,既肩負起了傳承圣教的復古之責任,又擔負起了通達權變的開新之使命,為儒學在唐代的復興做出了充分的思想準備和扎實的理論鋪墊。一方面摒棄了漢末以來儒學或止步于章句,或流于空疏乃至神秘化等不良傾向,提出了“道”的概念,為宋明理學的發端埋下了伏筆;一方面充分吸收了道家、佛家的積極思想,實現了以儒家學說為主導的“三教合一”。這些都為大一統時代社會思潮的整合提供了正向的引導。以上僅就《中說》篇章中王通的思想做概要性介紹,如若有意對其思想做更為深入的挖掘,還應以《中說》文本為途徑,進行深入細致地研讀。

《中說》最早有北宋阮逸注本及龔鼎臣注本,南宋有陳亮重編本。阮逸注本流傳至今,而龔鼎臣本、陳亮本皆佚。值得注意的是,龔鼎臣本仍有極少內容殘存于他書引述之中,且與阮逸注本存在較大區別。本書以校勘精審謹嚴的張沛《中說校注》(中華書局2013年版)為底本,在注釋和翻譯過程中充分參考各類原典,以期對文意有更為準確的把握,譯文以直譯為主、意譯為輔,務求做到文字明達雅正。另又對《中說》篇章中模仿《論語》及其他儒家經典的句式予以注明。囿于個人學力有限,書中難免存有一些錯訛之處,還請廣大讀者方家諒解并予以批評指正,以待他日得以逐步完善。

馬天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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