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夫的藏書中貌似沒有地圖。”布萊恩在書架上搜索了一番，“不過就算有平面地圖也還不夠啊。”

“之后有時間再研究研究吧。”

他拿起紙筆繼續記錄著關于克里夫那兩本書的感悟。

“鎖匠的夢境有七個階段……七，啟……”布萊恩逐漸找到了其間的關聯，“七重歷史，七道門關。七在這個世界似乎具有某種神圣的意義。”

“一位林地之神總是將縷縷發絲從頭皮上脫離。以求關注，則將之焚燒。以求機遇，則將之埋葬……”

“林地之神……飛蛾……”

“這兩本書分別隱藏著兩種進入林地的道路，難道克里夫的導師想讓他接觸無形之術?”

“格林尼治天文臺的水看來也很深啊。”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布萊恩放下手中的鋼筆走到門口。

“這個時候還有誰會來這里，難道是克里夫?”

他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

“布萊恩先生。是我，約翰.科恩。”來人正是克里夫的馬夫約翰。

布萊恩打開門，只見約翰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站在門外。

“你好啊，約翰。克里夫這幾天過得怎么樣?”說完，他轉身朝著廚房走去。

約翰跟在他的身后進入畫室，站在一旁說道：

“克里夫先生這幾天一直在天文臺，他寫信讓我來替他拿幾本書。”

“一直待在天文臺，他的工作這么忙?”布萊恩端著燒好的咖啡和兩個杯子走了出來。

“應該是有特殊情況。”

“來一杯?”布萊恩看了約翰一眼，問道。

“不用了，布萊恩先生。”約翰婉拒道，“我得盡快趕到天文臺。”

約翰走到書桌前，將《鎖匠的夢境》、《夜游漫記》，以及克里夫的筆記本拿起。他抱著書對布萊恩說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現在就要離開了。”

“好吧，請代我向克里夫問好。”

“再見，布萊恩先生。”

約翰取走了那兩本書，不過并沒有什么可惜的。畢竟那些知識已經烙印在了他的記憶與夢境之中，沒人能偷走。也許吧。

畫室內再次陷入安靜，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的閑聊聲從窗戶外飄過。這里的氣氛似乎與外界格格不入。

沉浸在這樣的氛圍之中，布萊恩的思緒開始向遠處延伸。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布萊恩感慨萬千，他仍在思索著自己的目標。

…………

晚上的查令十字醫院人很少。

或者說，這個位于倫敦城中心的醫院卻有著與其位置完全不符的知名度。工作了三天，布萊恩從來沒有見到有病人進入醫院，但醫院里的病人卻又擠滿了病房。

夜晚的走廊空空蕩蕩，就連醫生也很少出現。布萊恩繼續打掃著醫院里各個陰暗的角落。夜班比上午輕松得多，但在夜晚，醫院的氛圍卻并不輕松。

昏暗的走廊，發白的墻壁，以及那股詭異的氣味，足以讓任何第一次來到這里的普通人心中生出恐懼的念頭。

布萊恩拿著拖把從大廳旁經過，一個穿著白色制服戴著口罩的醫師打開醫院大門進入大廳。

“你好，布萊恩先生。”留著黑色短發的醫師瞥了一眼布萊恩的工作牌問道，她的聲音讓布萊恩想起湛藍清澈的天空。

“請問檔案室哪里?”

“檔案室?在206號房間。”

“謝謝。”那人急匆匆地向前走去，她的皮鞋踏在潮濕的地面上發出啪嗒的聲響。

“這個醫生和原來的那些風格完全不同，像是新來的?”

“能在這么差的光照條件下看清我工作牌上的名字，眼神不錯啊……”布萊恩調整了一下胸前的工作牌。這是一天前老查理交給他的，上面寫著他的名字與一些基本信息。

回到工作間放好工具，布萊恩再次走上三樓。他熟練地打開了304病房的房門，沒有發出聲音。

剛進門，他便看見被風吹起的床簾如同翅膀一般飄動著，而一號病床上卻是空無一物。

“施維科先生呢?”布萊恩心中一緊。

他仔細檢查著每一個床位，病人們雙目無神地盯著蒼白的天花板，而那位老人確實不在這間病房。

“看來我得再去一次林地……”

一只纖細的手從背后別住了他的右手，布萊恩被嚇得差點大喊了出來。但理智讓他保持住了冷靜，他盡力扭轉身體，想要掙脫那人的鉗制。

也許是他的力量讓那人有些意外，那只手放棄了對布萊恩右手的控制，像蛇一樣從他背后滑到他的脖頸，頸部的壓迫讓布萊恩感到一陣暈眩。

布萊恩試圖用解脫開的雙手反擊，但那人柔韌的身體讓他無力可使。那人加大力度往下壓，布萊恩被迫坐在了地上，正準備呼喊的他感到后腦勺被一個堅硬的物體抵住。

“What the f……”布萊恩心中有一個不好的預想。

“你最好不要亂動，布萊恩先生。”熟悉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溫熱的氣流隨著她的話語從布萊恩的耳邊吹過。

“是那個女醫生?我后腦勺抵著的是槍吧，肯定是槍吧！”他在心里吐槽著，“我只是一個路過的清潔工啊。”

她稍微放松了對布萊恩頸部的鉗制，布萊恩逐漸恢復了思考，他連忙喘了一口氣。

“現在請回答我的問題，不要試圖呼救。”

“你在這里找什么?”她輕聲而嚴肅地問道。

“我來打掃病房……”

“你以為我會相信這種借口?”醫生打斷道，“一個沒有拖把的清潔工?”

她加大了施加在布萊恩脖子上的力量。

“咳咳……”布萊恩艱難地說道。

“咳……我是來探望施維科先生的……”

“施維科.赫斯特，你和他是什么關系?”

咚咚，咚……

門外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那醫生拽著布萊恩將他拖到角落。

他們倆隱蔽在一張病床背后，醫生手中仍拿著一把黑色左輪對著布萊恩。他面前的空氣混雜著醫院的怪味以及槍上的槍油與火藥味。

“這是真家伙啊……”布萊恩想到，“為什么這個醫生也要躲起來呢，難道她并不是醫院的人?”

他試圖看清醫生的外貌，但那人的臉隱藏在口罩之下，只露出了雙眼。

腳步聲在門口停頓了一下，接著又消失在走廊深處。

那醫生松開手，示意布萊恩起身。

“現在裝作正常下班離開醫院，我會跟著你出去。不要想著逃跑。”

布萊恩腳步僵硬地走出病房，醫生跟著他的身后，手里的槍隱蔽地握在腰間，被白色的制服遮蓋。

背后的寒意宛如實質，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醫生的動作十分專業，布萊恩絲毫不懷疑只要他稍有異常，他的頭上便會出現一個洞。

走出醫院，醫生拉近了與布萊恩的距離，說道：

“接著走，不要亂動。”

旁邊的街道的陰影處走出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人，他來到醫生旁邊，問道：“這人是誰?”

“醫院的雇工，他可能知道些什么。”醫生熟練地拿出手銬將布萊恩的雙手拷在身后。

“先把他帶回去。”

布萊恩被押送到一輛馬車內，男人用一條黑色布帶蒙住了他的雙眼。兩人的行動十分迅速，明顯經受過訓練。

“是蘇格蘭場的警察?可我只是在醫院打工而已啊，抓我干什么……”布萊恩心里有些慌張。

“難道是與修習無形之術有關?不對，他們好像是在找施維科先生?”

布萊恩組織了一下語言：“我覺得你們應該是抓錯……”

“等到了地方有的是時間給你慢慢解釋。”那男人打斷道。

他轉過頭看了一眼布萊恩。

“布萊恩先生……”

…………

坐在馬車上的布萊恩原本還試圖記下他所感知到的路線。但路途的顛簸讓他逐漸放棄了這個打算。

天空似乎有雨點飄落，馬車在路邊停下。布萊恩被領著進入了一棟建筑，而后帶到了一間房間內。

布萊恩剛進門便聞到一股煙草的氣味，他眼前的黑布隨即被人揭下。

窗邊，一個令他有些眼熟的人正坐在沙發上看著報紙，手里拿著長柄的閱讀煙斗。身前的一張圓桌上放著一頂制式涼盔與一些文件。

偽裝成醫生的那位女士走到那人身邊，她取下口罩，壓低聲音說道：

“隊長，施維科.赫斯特已經不在原來的病房。另外，這個人當時也進入了304病房，似乎是在找什么東西。”

那人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倫敦新聞畫報。

呋……他拿著煙斗吸了一口，平靜地看向布萊恩。

“我們似乎在天文臺見過，布萊恩先生。”說話的正是道格拉斯警探。

“把他的手銬解開，保持警戒。”他對著另一個男人說道。

之前的黑衣男人將布萊恩的手銬解開，走出了房間。

布萊恩活動了一下僵硬酸痛的雙手，在道格拉斯的示意下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你現在涉及到一起特殊事件。如果你不如實回答，只會加深你的嫌疑，這對我們來說可都不是一個好的選擇。”道格拉斯以一種悠閑而又嚴肅的語氣道。

“我會的……”布萊恩稍微松了口氣，雖然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官方勢力對無形之術的學者是什么態度，但他還是不希望完全地暴露在這些人的注視下。

“全名?”

“布萊恩.桑德斯。”

“你今晚為什么會出現在304病房?”

“我是醫院的臨時雇工，負責打掃以及各種雜活。我今晚只是去304病房打掃……順便探望施維科先生……因為他的病情最近有些加重。”

“你是怎么認識施維科.赫斯特的?”

“算不上認識，但……好吧，我在病房里和他交流過幾次。”

“你們談了些什么?”

“施維科先生大多數時候都昏迷著，很少和我說話。”布萊恩沒有說真話，或者說只是說了真話的一部分。“我也不知道他具體說了些什么，我覺得他已經神志不清了。”

道格拉斯安靜地聽完布萊恩的陳述，緩緩地問道：“你是克里夫.赫斯特的朋友?”

“克里夫?是的。”

布萊恩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克里夫.赫斯特，施維科.赫斯特……”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他的朋友克里夫和他的半個老師——施維科和居然有著相同的姓氏。

“施維科先生是克里夫的親人?難道是他的父親?”布萊恩在心里暗暗思忖著。

“在施維科從病房消失前，你有沒有發現什么異常?”道格拉斯拿出了一枚銀色徽章在手里摩挲著。

布萊恩感受到一種莫名其妙的壓迫感，迫使著他吐露他內心的思緒。他腦中的燈略微閃爍，眼神恢復清明。

“精神暗示，或者是催眠?”為了不暴露他已經清醒的事實，布萊恩竭力抑制光芒的顯現，通過在心中回想著林地中的低語，他的思維表面覆上了一層渾噩。

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說道：“那個醫院一直都很詭異，在一天前有一個奇怪的醫生曾進到過那間病房。”

道格拉斯注視著他的眼睛，沒有說話。

布萊恩繼續說道：“那個醫生穿著一身黑色防油布大衣，戴著一個烏鴉面具。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在病房做了什么。”

“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或者說，還有沒有其他引起你懷疑的東西。”道格拉斯拿起煙斗，又將它放下。

“沒有可以確定的東西。”

審訊到此結束。

那位女隊員與道格拉斯對視了一眼，說道：“好了，布萊恩。”

“你可以正常到醫院工作，但不要露出破綻。今后我們還會來找你了解情況。”

她伸出右手與布萊恩握了握手。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奧莉特·卡娜。”

“希望你能理解之前發生的不愉快，如果你能提供有價值的信息，你也會得到一定的報酬。”

“今天的談話沒有告訴任何人的必要。”道格拉斯起身盯著布萊恩的眼睛沉聲說道，“防剿局會保證你的安全。”

“這意味著會監視我是吧……”布萊恩在心中苦笑道。

“科克斯勃街39號，需要送你回去么?”道格拉斯拿著煙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