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耕久甩了她的手:“對你個頭。什么時候學得這么油腔滑調的了?一點教養都沒有。兩個小豬,都給我滾!”他轉向高希進,“正經的,我想跟你講講辦廠的事?!?
“不,你老哥先讓我說兩句好嗎?”高希進真誠地說。
秦耕久點點頭。
高希進:“這次江心洲潰破……”
“不,高鄉長,江心洲的圩進水了,但不是潰破,而是漫破。如果說潰破,說明江堤未能達標,責任在鄉里,那樣就給文誠書記、懷布鄉長臉上抹黑。漫破,那是我秦耕久無能,要追究就追究我一個人!”
“老哥你這話,我怎么聽著不是那個味道。我今天來一來是看望你,二來主要是向你賠禮道歉的!”
秦耕久故作瞠目結舌的表情,高希進:“你聽我把話說完嘛。這次江心洲遭受的洪澇災害,我高希進負有一定的責任。我太自私了,光想著石板洲,缺乏大局觀念!”
明天要到旌德縣,穆廣必須回家收拾行李。從泥汊回高河,路過石板洲,賣柴油的事,高希進的嘴臉,一一在他腦海里晃動。穆廣的心里像打翻五味瓶一樣難受。
在泥汊醫院,從醫院的窗口,看著高希進遠去的背影,秦耕久笑了:“好你個高希進,你以為你是關云長,不光要水淹七軍,還要活捉龐德?!?
對于穆廣來說,高希進就是一個風險!
他當副鄉長,這種風險就更大了。怎么辦呢?穆廣陷入沉思。沉思中的穆廣走上岔道,一步步走進石板洲。那里的田野郁郁蔥蔥,與一水之隔的江心洲那汪洋澤國形成鮮明對比。
后面一個中學生騎車風一樣地超越他,回頭燦然一笑:“大哥,看看你的腿!”
穆廣一看腿,自己笑了,右邊小腿上掛著一根長長的荊棘條,不知是什么時候,在什么地方掛上的,竟然就這么一直拖著它走來。穆廣把荊棘條拽下來,拿在手上。一個主意萌動了。
傍晚時分,高河鄉政府后院,從另一條小巷進去,那里有一家獨門獨院,是李文誠書記的家。穆廣從市場上買了一捆荊棘柴,背到李書記家門外,在那里脫了上衣,打著赤膊,背上荊棘,敲門。
“誰呀?進來!”是李書記的聲音。
門虛掩著,一推就開。穆廣背著荊棘進去。院子中間放著小桌子,李文誠捧著晚飯碗,一臉詫異。待穆廣往前走幾步,他看清了。
“李書記,打擾您了!”
“穆廣,你這是干什么?誰讓你給我送柴的?”
“這不是柴,這是刺?!?
“負荊請罪?”李文誠放下飯碗,起身走過來,看到刺條扎進穆廣的皮肉,有血在往下淋?!澳惴噶耸裁醋??怎么不到派出所自首?你這孩子,快給我放下!”
“您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放下?!?
“說吧,我答應?!?
“我向您報告的事件,您一定要替我保密?!?
“沒問題?!?
穆廣放下荊棘,把賣柴油給高希進的事,把高希進今天在秦耕久病房的事,一五一十說了。
穆廣:“江心洲失守,完全是我穆廣的責任,不怪秦耕久書記。是我辜負了秦書記對我的信任,是我貪財把柴油賣給了高希進。那筆錢,我已經悄悄用在秦書記治病上了。但是,我心里不安!”
李文誠一直在吸煙,他耐心地聽穆廣把話說完,一點星火在夜幕中閃爍。
“說完啦?”
“完了?!?
李文誠朝屋里喊道:“老許,打一盆溫水來,把我汗衫拿一件來?!?
李文誠的妻子打來一盆水,拿來汗衫,吃驚地看著穆廣的后背,撫摸著,橫眉看著李文誠,質問道:“李文誠,這是你打的?”
“許阿姨,是我自己打的,我犯了錯誤,政治錯誤!”
李文誠笑了:“穆廣,快洗洗,把衣服穿好。第一,我替你保密。第二,我不追究秦耕久的責任,更不會追究你的責任。江心洲失守的責任在鄉黨委。鄉黨委沒料到長江會有第四次洪峰,計劃內柴油沒有備足?!?
穆廣遲疑了一下,轉身就走。李文誠說:“刺條子我留下當柴燒,汗衫子你拿去,我們算是等價交換,符合你的商業思維。聽說你要到旌德請師傅來辦廠,去的時候多留心,瞅真一點,把真菩薩給我請回來?!?
穆廣禮貌地告辭,出了門,撒歡而去。
穆廣以退為進這一招起了作用,高希進當副鄉長的事暫時被擱置了三個月。沒有任何理由的擱置,這對高希進來說,就是那種等待另一只靴子落地的痛苦。
穆廣前往旌德,在泥汊碼頭等船。登船時間還早,他找到艾娣,讓艾娣轉告杜江,管好自己的破嘴?!澳愀嬖V杜江,赤腳不怕穿鞋的!”
看著穆廣的背影,艾娣嚇得吐了吐舌頭。接著大聲說:“穆廣你無賴,我幫了你那么多的忙,你倒過來威脅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