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蘭走到二人身旁,望著遠處的松桃城,言道:“我們走吧,不然官兵就要追過來。”
石魯領者言道:“距離此地十里處有個小苗寨,居住著十幾戶苗人。此寨地處偏僻,朝廷官兵肯定不會追到那里。”
李顧抬頭看一下天空,估算出此時將近酉刻,惟有言道:“我們趁著夜色出發,待到此寨,可借住一宿。”
一個時辰后,他們到達石魯領者口中的苗寨,此地確實只有幾戶人家,皆為獵戶。
寨子獵戶見到這些人之中石魯領者,只能提供住宿和食物,不然會驅趕李顧幾人。
一行人圍坐在火堆旁,大快朵頤地吃著山豬肉。不多時,他們各自回到住所休息。
石魯領者走回一間帶有木床的房屋,脫去外套,正要躺下,門外忽然走進兩個人,心頭一緊,“你們要住在這里?”
李顧微笑道:“是的,你不會介意吧。”
“這怎么會呢,歡迎之至。”石魯領者瞬時展露笑容,自忖二人住進這間房屋,據此監視他,以防自己逃跑。
利庫瑪沒有理睬二人,而是徑自走到木床上躺下。
石魯領者苦堪不已,睡意全無。他取出別在腰上的水煙筒,徐徐來到房門前,坐到長凳上,點燃煙壺嘴,噗嗤幾下,吸入一口煙,吐出煙霧。
李顧見狀,緩步行至他身旁,同樣往長凳上坐下,“水煙抽多對身體不好。”
石魯領者聽聞此言,霎時感覺喉嚨發癢,咳嗽幾下,“老夫身體挺棒的。就在幾年前,我還獨自上山捕殺過一頭山豬。”
“可惜歲月不饒人,終究比不上少年人。”李顧望著前方,山中一片寂籟,只有微風輕輕飄來。
石魯領者轉頭看著李顧,曉得此話何意,緩緩起身,走回屋內,取來包袱,將其打開拿出幾本古籍,疊起遞與他。
李顧接過古籍后,趕緊看一下書名,分別為《蠱術要略》、《金器錄》、《木器錄》以及《幻術技偃》,“這是怎么回事,那本《岐山疏注》呢?”
石魯領者聞言大驚,既道:“你從何得知《岐山疏注》這本秘物?”
李顧回應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隱瞞。幾日前,我們到過神農林深處,尋到那個神秘的族落。”
石魯領者又問道:“蒙卡還活著?”
“是的,他的年紀應該和你差不多。”李顧說這話只是向他證實自己的確見過蒙卡。
石魯領者沉思一陣,言道:“他是否向你說出此秘物因何帶出族落之事?”
李顧倒也磊落,隨聲應道:“沒錯,不然我們為何到梵山尋你。”
石魯領者嘆喟道:“哎,都四十年了。當年蒙卡來到我們寨子時,我才二十多歲,可到如今已是兩鬢斑白。”言罷,他又抽了幾口水煙,繼續言道:“還記得那天,我與幾名族人在山上狩獵。傍晚回程路上,我們遇到了陳正楠。”
李顧聽到陳正楠名字時,心中一凜,但是面容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依舊十分鎮定。
陳正楠當時與我們族人做買賣,故而認識。當時見其神情慌張,大汗淋漓,并且氣喘吁吁地告訴我,他在諸溪溝看到一名受傷嚴重的苗人。
我和族人急忙趕過去,很快在諸溪溝找尋到傷者,此人身長體碩,面容黝黑,眼眶深邃,有點像苗人,卻又不完全相像。他雙腳與胸腹有幾處裂傷,血液染紅身上衣物。
我們趕緊撕開粗布給他包扎傷口,隨后幾人輪流將其背回寨子。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他的身體逐漸恢復過來,幾個月后便能夠說話。
彼此之間的語言交流,從一開始就不是很順暢,只是曉得他的名字叫蒙卡。在這之后,我與陳正楠經常去探望他。時間一久,我們三人便成為很好的朋友。經始一年多,蒙卡學會苗語。
有一天夜里,我睡不著覺,帶著幾瓶酒來到他的房間。我們把酒言歡,無所不談。就在其微醺之時,無意中透露,自己從北方而來,到此找尋與他們有血緣關系的遠親族人。
我聽聞蒙卡這番話,隱約覺得他口中的遠親族人,極有可能是我們苗人。次日酒醒后,我便帶著蒙卡前往永綏族部,找到我父親后,三人一起參見族里幾位領者。
蒙卡將自己族落里的傳說告訴領者。這些故事與我們苗人遷徙過程不謀而合,既此蒙卡堅信我們就是他所要找尋的遠親族人。
見面結束時,蒙卡從隨身背著的包袱里取出一件秘物,交給幾位領者,并且言明此物為先人留傳之物,讓他們妥善保管。
這件秘物正是《岐山疏注》,隨后它被幾位領者收藏秘處。我們回到寨子后,蒙卡繼續在那里休養一年多,身體完全恢復。他最終還是決定回到自己的族落。
我與陳正楠相送蒙卡一程。臨別時,他為了報答救命之恩,取出攜帶的金銀珠飾贈予我們。幾番推辭,我拒絕這些饋物,陳正楠卻欣然接受。
李顧聽到這里急忙問道:“你還沒告訴我,《岐山疏注》到底藏在何處?”
石魯領者停頓一下,緩聲言道:“我話還沒說完呢,如今你手上古籍都是抄錄本,原本為羊皮。”
李顧聽聞此言,伸手翻一下這些古籍,仔細查看紙張和墨跡,確系近幾十年謄錄的新本,“那么《岐山疏注》為何沒有抄錄下來。”
此事過去幾年后,我父親被推舉為領者。他帶著我進入密室,有幸見到族內所藏的秘物,其中包括《岐山疏注》。但也是匆匆看一眼,很快便離開了。此后我再也沒有見過這些秘物。
直到十年前,我成為苗人領者,方才詳睹族內秘物。也就在此時,我終于獲知族內深藏于秘物的詭術,包括蠱幻術、暗影術、金木輯筑術等。
至于那套《岐山疏注》羊皮卷,雖然族內有人曉得古夏文,卻未能譯釋其內容,可能古夏文未盡通曉,亦或內容晦澀難解。故而我們并未將其抄錄,此后一直深藏在密室。
李顧聽完這段贅述,既言道:“你的意思是《岐山疏注》現今在永綏苗人領部,如此說來藏物密室在何處?”
石魯領者輕聲言道:“此件秘物肯定藏在永綏,只是老夫成為領者不久,便到梵山重地駐守。重任在身,我不怎么署理族內之事。在這期間,密室幾經易所,不知其處在何地。”
李顧言道:“既是如此,我們惟有去前往永綏找尋藏物密室。”
“《岐山疏注》如此難以釋解,你們又何必費力尋獲此物。”石魯領者緩緩起身,走回屋內。
“那是因為我們同行之中有人通曉古夏文。”
石魯領者頓時停下腳步,轉身回到李顧身旁,急忙問道:“那個人是誰?”
李顧露出詭異的笑容,“你要不要猜測一二?”
石魯領者思索一番,隨后言道:“難不成是被你們挾持的那位老者?”
“還是給你猜出來了。”李顧依舊微笑著,隨后站起來回到屋內。
“有點意思啊,這世上竟然真有人完全通曉古夏文。”石魯領者感覺身體有點涼,便關上房門,走到木床躺下,蓋上被子。
李顧坐到小凳子上,脫下布鞋,除去外套扔到床邊,“你難道就不想知道他是何身份?”
石魯領者仰著頭望向屋頂,默然言道:“我觀此人面容,不像是漢人,亦不像苗人。”
李顧壓低聲音言道:“我就直說罷,他是神農林里那個族落的人。”
石魯領者驚訝道:“這不可能,蒙卡曾經對說過,他們族落有規定,族人不能離開神農林。這幾百年來,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走出此地。”
李顧笑言道:“既然這個族落的人已有幾百年沒有走出神農林,蒙卡如何尋得途徑,從而順利到達外面。”
石魯領者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此人在蒙卡之前便獨自逃離神農林。”隨后又道:“那他何以熟識古夏文,我們族人如今僅認識一點皮毛而已。蒙卡也曾對我說過,他們族落的人同樣不通曉古夏文。”
李顧也有點疑惑,“我也同樣問過這個問題,但是他每次的回答都含糊其辭,似乎隱瞞些什么。”
石魯領者掀開被子,半身而坐,望著李顧,沉思一陣,言道:“我陪你們去一趟永綏吧。”
“梵山那邊還需要你回去統領,不必身涉險地。”話雖如此,李顧卻內心甚喜,以他的身份如若隨行,肯定會順利不少。
“如今這局面,如何回得梵山。此行除了幫你們找尋《岐山疏注》,還要和其他領者商議反剿事宜。”言罷,他再次躺倒在木床上,側臥而睡。
李顧見他已然睡熟,便不再說話,很快熄滅蠟燭。
次日清晨,松桃城以南十里處小村落。
朝廷官兵破城后,小股苗人逃往至此。王展帶兵追擊而來,這些苗人無處可逃,只能棄械投降。
王展并未為難他們,只是命人用粗繩將之綁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