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宜敲幾下門,里面有人回應(yīng),繼而推門進(jìn)入。房內(nèi)特別簡陋,僅有一張桌子,兩個書柜,三只衣物箱。一名老者側(cè)躺床上,似乎又睡去。
等候一陣,劉宗敏顯得不耐煩,出聲叫醒老者。他翻身過來,卻沒有睜眼,“飯菜放在桌上即可。”
胡宜走到床前,觀其形容,確像方士,“我們不是唐樓的伙計,此番前來是想討教一件事。”
老方士聞言,緩身而起,見到三人,隨之行至桌前坐下,嘆聲道:“許久沒人探望老朽了。”
胡宜言道:“請您幫忙看一樣?xùn)|西。”
老方士咳嗽幾聲,猛錘胸部,痛苦呈狀,清癯的面容愈顯可怖,“我有點餓了,你們到對岸的溫福樓買來一只燉鴨。”胡宜取出銀兩,讓劉宗敏去往溫福樓。
一刻時,劉宗敏購得燉鴨,連帶陶甕,回到唐樓。老方士吃了幾口,覺得味道不對,放下筷子。
“你們再去后街買來豬蹄。”
劉宗敏頓時怒火中燒,正想上前,胡宜連忙拉住他,讓他再出去一趟。
老方士看著眼前這盤豬蹄,伸手顫巍巍拿起一塊,才到嘴邊,又放下,已無半分食欲,頓言道:“你帶來什么東西?讓我看一下。”
胡宜當(dāng)即從布袋取出小塊石頭,輕放桌面。老方士拿起石塊,掂量一下,湊近查看,再起身走到柜子右側(cè),搬來一個小爐。
劉宗敏從樓上借來一些木炭,放入爐底,再傾水。待爐火旺盛,放入石塊。
二刻時,老方士掀開爐蓋,只見沸水色澤呈黑褐色,聞嗅刺鼻,“這不是煉丹所用藥石,且有毒性。”
一般而言,方士所煉制的丹藥,都含鉛與水銀。能讓其說出有毒性,那么這塊石頭的毒性該有多強。
未久,胡宜嗅到一股硫味,忽然想起石寨所采的硝石,趕忙從包囊取出一塊硝石遞與老方士,“你再試一下這個。”
果不其然,他猜想無錯,硝石與那塊石頭產(chǎn)生的效果基本一致,也就是說,二者的所含化學(xué)物質(zhì)類似。
胡宜收集爐中黑液,拿出幾塊碎銀放于桌面,走到門口,老方士緩行相送。
徐同見其身形佝僂,氣喘無力,自言道:“你病得不輕,苗寨有蠱師可治。”老方士聽聞此言,極為不悅,“我不要苗人治療老朽的病。”話說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又道:“看在你們好言之意,告予一件事,我曾經(jīng)在苗寨見過那些石塊。”
胡宜頓喜,急忙問道:“那個苗寨名叫什么?”
老方士正想說話,忽感心痛,面容霎白,頭腦一陣眩暈,前傾倒地。
胡宜眼疾手快,扶起老方士,并從衣物內(nèi)取出一個小瓶,開蓋湊近其鼻,“你怎么了?趕快告訴我寨名。”
老方士短暫醒來,看到胡宜,艱難開口道:“永綏城往西。”話未說完,一支暗箭射入其胸腔,血液迸出。
徐同瞥見幾個人影掠過廊道,起身追去。劉宗敏跑了幾步,發(fā)覺胡宜沒動,趕緊回到他身旁,隨扈其右。
胡宜使手按住老方士中箭部位,以止血,卻無用,其很快氣絕身亡。
周圍的人聽到動靜,過來看一眼,議論幾句,冷情離去,毫無關(guān)切之意,在他們眼中,錢財最重要。
胡宜回到房間,查找一番,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只好拿起桌上的碎銀,交與引路伙計,讓他尋個寶地將其埋葬。
時至午刻,徐同未歸,二人惟有行回客棧。掌柜見到他們之時,神色慌張,不久便離開客棧。
永綏城西南三十里。
李顧尋查許久,方才找到那間廢棄房屋,并在灶底取得一塊粗布,上書行路要情。他爬到屋頂,拿出地圖,四處觀瞧,既曉秦慕蘭去向。
屋前馬匹發(fā)出幾聲撕叫,隨之伏地。李顧知其饑乏,故而到附近割來青草喂馬。
太陽愈來愈烈,此狀況下,應(yīng)予馬匹充足的休息,他卻顧不上這些,如今而言,追尋秦慕蘭才是最要緊的事。
駿馬越過草地,到達(dá)河邊。他下馬查探一番,牽著韁繩淌過河流。
再次跑上小道,一路往南,途經(jīng)幾座山峰,馬匹逐漸放緩腳步,直至完全不動,應(yīng)該是累了。李顧下馬,取出地圖,再觀四周。現(xiàn)地在碗山,離虛巖徑很近,為此牽馬步行。
半刻時,李顧望見遠(yuǎn)處大樹下坐著兩個人,其中一人面熟。他自認(rèn)看錯,用手揉了揉眼睛,還真是沐啟豐。
二人起身相迎,見李顧滿頭大汗,便遞與水壺。他接過來,趕緊倒入口中,好不涼快。
“沐兄為何來到這里?”
“我們一路追擊呂伯梓至此。李兄,你又何故?”
李顧沒想到呂伯梓行往虛巖徑。他自然不會說出此行目的,只能言道:“我也是為呂伯梓而來。”
沐啟豐頓了一下,嘴角微微一笑,“那好,我們同行罷。”
李顧沒有應(yīng)言,觀之四周,問道:“你身邊只有一名侍從,為何不見其他人,難道出事了?”
沐啟豐言道:“并非如此,我這一路上就帶一人。”李顧聞言,沒說什么,端坐樹底歇息。
不多時,二人開始啟程,沐啟豐見李顧不動,遂問為何。李顧言之馬匹疲累,須再憩倦,待后會合。他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漸漸消失,然即起身,牽著馬匹往西邊行去。
到達(dá)虛巖徑,尋得秦慕蘭留下的標(biāo)識,已無其它線索,依圖所示,不遠(yuǎn)處的木屋,為其居所。
藏好馬匹,步向木屋。剛到門口,察覺不對勁,屋內(nèi)及其周邊太過平靜。秦慕蘭與利庫瑪不該對他如此防備。
李顧輕輕推開門,緩步進(jìn)入,屋內(nèi)無陽光照射,尤顯幽暗,墻上滿掛弓弩與長刀,地上隨處可見骨頭皮革,屋主可能是獵戶。
不知何時,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李顧身后,他心里一驚,環(huán)手虛步,身傾迎擊。
這人起步直拳襲來。李顧瞬時抓住其手腕,后撤幾步,側(cè)踹小腿,對方抬腳躲襲,奮力掙脫,退回原處。
“怎么會是你?”
李顧聽到聲音,看清面容,竟然是呂伯梓。沐啟豐追擊其人那么久,還是被他先行遭遇。
“你是否以為蹲守到本人兩位同伴?”
“看來你猜到了。”
李顧冷笑一聲,蹬腳躍前,刺向呂伯梓,暗處忽地躥出兩個人影,手持長刀,一人跨步傾身橫劈,另一人弓腳直劈。他仰身躲開橫刀,上踢直刀柄手,旋身回步。
呂伯梓伊?xí)噪y戚,倉惶遁走。那二人見狀,躍步跳出窗外。李顧不知對方有多少人在屋外埋伏,故而沒有冒然追去。
未久,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李顧以為他們回來,再次拔刀,躲至門后。
沒想到,來者為秦慕蘭與利庫瑪。李顧見著二人,頓然心喜,收起短刀,“你們終于歸來了!”
秦慕蘭看著李顧,頗為不解,“你怎么躲在門后?”李顧面露憨笑,“我剛才遭到呂伯梓的埋伏,將其打退,又聞聲響,怕他折返,因此藏身。”
利庫瑪走出木屋,“你們暫留此處,我到外面查探一番。”秦慕見其離去,既言道:“我們聽到打斗聲,迅速趕回來,卻遇見你。”
李顧多日未見秦慕蘭,甚為想念,她雖著長衣男裝,還是能看出消瘦不少,不過依然美麗動人。
秦慕蘭見李顧不說話,伸手拍一下其肩膀。他老神回悟,輕聲言道:“我見到你留字的紙條,今晨一路循識至此。”
二人查看一遍木屋,悉覺安全。秦慕蘭行出屋外,坐上前廊石凳。李顧從包囊取出干糧,走到前廊,分與一半。
秦慕蘭接過干糧,吞咽幾口,噎了一下。李顧趕忙遞水,她喝下后咳嗽幾聲,不再吃干糧。
李顧在旁邊咀嚼食物,瞄向秦慕蘭,只見她望著遠(yuǎn)處的山峰,不知在想些什么。
過了許久,二人都沒說話。夕至,落陽照入木屋,亮光驟起。
漫天紅霞之下,霎現(xiàn)利庫瑪身影,馬蹄聲打破難得平靜,兩匹馬跟隨其后,仔細(xì)一瞧,那二人竟是胡宜與劉宗敏。
原來利庫瑪?shù)礁浇樘絽尾餍雄櫍瑹o果而歸,途中遇見他們,一起回到這里。
二人下馬,徑自屋內(nèi)。李顧與秦慕蘭對視一眼,默然行去。他見胡宜神色慌張,既問道:“你們緣何出城至此,發(fā)生什么事?”
胡宜走到窗前,環(huán)視屋外,“我們在永綏城出了意外。”言罷,隨之道出事情經(jīng)過。
今日早刻,胡宜和劉宗敏在客棧偶遇鎮(zhèn)撫使徐同。他們一齊前往唐樓,尋得老方士,其人而后被暗殺,徐同追擊刺客,遲遲未歸。二人只能回到客棧。
此時房客很少,二樓也沒什么人,胡宜在屋內(nèi)查驗石塊,忽聞走廊有聲響,推門探身。
一名伙計推搡幾人下樓,嘴里嘟囔苗人已將客棧圍住,讓他們趕緊出店。胡宜察覺不對勁,立即敲開劉宗敏的房間。
二人收拾東西,走下一樓,只見有人慌忙跑出客棧,伙計關(guān)上大門。劉宗敏見狀,邁步奔向伙計。但是為時已晚,他們被堵在里面,與外界隔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