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2017年6月,在新加坡烏節路旁邊的RELC與一位英國朋友聊天時,他提到西方人寫的歷史書像一位絮叨的老婆婆,介紹歷史事無巨細,抽絲剝繭,層層分析,讓讀者不知不覺地就中了作者的圈套,接受他的觀點,比如修昔底德的《伯羅奔尼撒戰爭史》,湯因比的《歷史研究》;而中國的史書更像一本有趣的故事書,作者站在被稱為“考據”的講臺上,手執“義理”的教鞭,為后來者講些歷史故事……
就這樣,“歷史是本故事書”的想法就在我的腦子里形成了。
回國后,正趕上工作調動,其間有一大段時間可供支配,我遂捉筆試著在自己的微信公眾號“歷史故事書”里把這種想法寫下來。
寫歷史主要是因為自己比較感興趣。初、高中的時候,我就讀完了《史記》《漢書》《宋史》《明史》等正史。在我的書柜里,至今放著一本中學時讀過的記滿筆記的影印版《史記》。隨后,我還讀了一些地方志和野史。雖然大部分的野史都是“聽某某說”“某某聞”這類缺乏考據的故事,但作為業余愛好者而言,我一直認為野史其實是對正史的有益補充。而且,就可讀性而言,如果把同一個歷史人物放到正史和野史里面一起讀,就會發現他不再總是一副冰冷、嚴肅的面孔,他的形象開始變得更豐富,更有人情味。
例如,《宋史》中,宋太祖趙匡胤一直是“容貌雄偉,器度豁如”的英雄形象。趙匡胤的這個臉譜可以說是所有正史為開國君主而標準化定制的,就像我們的史學家開了一條模具生產線一般。事實真是如此嗎?《資治通鑒》的作者司馬光在自己編寫的野史《涑水紀聞》中還寫過這么一個故事。
“陳橋兵變”前,首都東京內已經在盛傳“點檢做天子”了。聽到這個消息的趙匡胤“豁如”不起來了,“太祖聞之驚”,嚇得跑回了家。正趕上母親和姐姐二人在廚房做飯,他就戰戰兢兢地把軍中傳聞告訴了母親和姐姐。沒想到,姐姐拿著搟面杖就把他打了出來,罵曰:“大丈夫臨大事,可否當自決胸懷,乃來家間恐怖婦女何為邪……”趙匡胤的形象正是在姐姐的怒罵聲中變得更真實了。
正是這樣一個個有血有肉的小故事,把我的注意力逐漸牽引到了野史上面來。之所以寫宋朝,也跟喜歡讀野史有莫大的關系。為什么呢?因為宋朝文人寫了大量的野史筆記。
宋朝創立之前,中原地區經過了五十余年的軍閥混戰,朝代更迭如走馬燈一樣。武力成為那個時代權力的代名詞。太祖趙匡胤也是武人出身,年輕時并不喜歡讀書,得了天下之后,為了改變武人亂政的狀況,才提出了“重文抑武”的國策,也才有了后來神宗皇帝“與天下士大夫共天下”的理論。這種國策的結果就是文人大量增加,以及文化的極大發展。文化的進步除直接導致了活字印刷術的發明,還間接促進了很多寫本朝風聞軼事的野史的出現。這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司馬光寫的《涑水紀聞》,還有《鐵圍山叢談》《齊東野語》《楓窗小牘》《書史會要》……
這里面的很多書我都曾經讀過,而且做了大量的筆記。隨便拿過來一本翻翻,就可以找到幾件有意思的故事,這省去了我寫作的很多麻煩。
我給公眾號“歷史故事書”的定位是自己的讀書筆記或者叫讀書感悟,所以,讀者大部分是自己朋友圈里喜歡讀書的朋友。這有很大的好處,一是幾乎所有的文章都是我親自調閱歷史材料后再經個人加工而成;二是不需要為了“增粉”而強蹭熱度,能夠按照既定計劃和文風一以貫之地書寫。當然,這也有不好的地方。首先,因為前人寫的史書中很少涉及對人物形象、語言對話和歷史場景的描寫,這些不得不通過作者本人的理解進行演繹;其次,因為對每一個歷史事件的描寫都要盡量結合正史和野史兩部分來進行,所以需要查閱的資料較多,這需要很多時間,以致公眾號更新較慢。
因為我有本職工作,除了那些現有的筆記,公眾號的寫作只能放在業余時間。我曾總結當時的狀態:“寫歷史,覽萬卷;因特網,連連看;室小兒啼,燈暗眼倦;熬夜費蠟,心悸頻犯……”我相信這也是很多作者都經歷過的,而這里面的快樂也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
寫到這里,已是凌晨。窗外的北京在疫情的籠罩下依舊是北風獵獵,偶有揚沙打在玻璃上發出嚓嚓的聲音,像極了宋人宴席上酒杯的碰撞聲。一千年前,春天煙雨中的東京汴梁,城郭掩映下的王宅侯府,觥籌交錯、鴉啼鶯弄間,數不清的奔走馳騖、躲閃騰挪正在這本書里一幕幕上演……
最后,感謝著名作家朱秀海老師于百忙之中為本書作序,感謝爭鴻兄、秋臣編輯對本書得以面世所給予的支持。另,鑒于本人對歷史的學習和理解不夠深入,書中難免有謬誤之處,敬請批評指正。
2020年4月25日凌晨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