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初學集》卷二〇下《東山詩集》卷三《元日雜題長句》八首其一略云:
寅恪按:牧齋賦長句八首,此首乃開宗明義第一章,辭旨專詆楊羨,故知此首乃此題八首全部主旨所在也。檢《明史》卷三〇八《奸臣傳·周延儒傳》云:
可與此詩印證。又檢同書同傳云:
亦可與此詩相印證。但玉繩因清兵之退而特受寵賜,其事實在崇禎十六年四月丁卯,即廿八日,清兵引退之后(參《明史》卷二四《莊烈帝本紀》),牧齋當不能預知。豈牧齋后聞玉繩事敗,補作此首?抑或原有此首,特改用“年年”二字以后概前耶?俟考。
其三略云:
寅恪按:《明史》卷二四《莊烈帝本紀》略云:
同書卷二七四《史可法傳》略云:
《史忠正公集》卷二《與云間諸紳書》略云:
《侯忠節公集》卷八《與同邑士大夫書》(自注:“崇禎甲申”)云:
同書同卷《答史大司馬書》(自注:“崇禎甲申”)略云:
同書卷三侯元瀞撰其父年譜下“崇禎十七年甲申”條略云:
蓋道鄰在牧齋賦此詩以前,早有勤王之預備及舉動,后因奉旨中道折回。觀《史氏遺集》中崇禎十二年丁外艱以前,淮撫任內諸家書,可以證知,茲不備引。頗疑崇禎十五年十一月清兵入塞,征諸鎮入援,道鄰唱義勤王,馳書約南中士大夫,牧齋遂于次年元旦感賦此詩。所以知者,十六年七月道鄰始為南京兵部尚書(見《國榷》卷首之《三部院表·上》南京兵部《尚書欄》),故牧齋稱之為淮撫,而不稱之為大司馬也。至史氏與云間諸紳書,不知何年所作,或即是侯氏“與同邑士大夫書”所言之“公啟”,亦未可知。總之必作于未確悉北京陷落以前。侯氏與同邑士大夫書,亦當作于未確悉北京陷落之時,《答史大司馬書》則在確悉北京陷落以后所作耳,此皆詳玩書中辭旨推得之結論。《明史·史可法本傳》所言道鄰之勤王,乃其最后一次,與牧齋此詩無涉,恐讀者淆混,因稍多引資料辯之如此。
又今檢道鄰遺文,不見約牧齋勤王之書,或因傳寫散佚,或因被忌刪去,殊難決言,但寅恪則疑史氏未必有專函約牧齋。牧齋自注中史公之書,恐不過與侯氏書中所言之性質相類。此類公啟牧齋當亦分得一紙,遂侈言專為彼而發,以自高其身價。若所推測不誤,則牧齋此時欲乘機以知兵起用之心事,情見乎詞,亦大可笑矣。
顧杲者,黃梨洲《思舊錄》“顧杲”條云:
查繼佐《國壽錄》卷二《諸生顧杲傳》云:
《明詩綜》卷七六“顧杲”條,附《靜志居詩話》云:
寅恪按:子方乃東林黨魁顧憲成之孫,其作攻魏檄、防亂揭及號忠檄等,尤足見其為人之激烈好名,斯固明季書生本色,不足異也。
又冒襄輯《同人集》卷四載范景文《與冒辟疆書》三通,其第一通略云:
寅恪按:質公之書當作于崇禎十年至十二年四月,范氏任南京兵部尚書時(見《國榷》卷首之三《部院表》上南京兵部《尚書欄》),或即辟疆于崇禎十二年初夏至金陵應鄉試之際耶?(見《影梅庵憶語》“己卯夏,應試白門”之語)“漁仲”即劉履丁之字,俟后論之。
“止生”即茅元儀之字。《初學集》卷一七《移居詩集》《茅止生挽詞》十首之五云:
質公書中所言,可與牧齋挽茅氏詩相證。此詩作于崇禎十三年庚辰,雖在道鄰馳書約牧齋勤王之前,然亦可知江左南都諸書生名士如茅元儀顧杲輩,皆先后有“勤王”之議也。故特附記于此,以見當時風氣之一斑耳。
其四云:
寅恪按:沈廷揚上疏請任牧齋為登萊巡撫,以水師攻清事,前已詳引,茲不復述。至此詩結語所用韋執誼事,已見錢遵王注中,亦可不贅。但有可笑者,《牧齋遺事》略云:
此條所記明南都傾覆,牧齋不從河東君之勸,以死殉國,俟后詳言之,茲暫不論。唯牧齋怯于濯足拂水流泉,為河東君所笑一節,若非世人偽造以嘲牧齋者,則錢公與韋相同是一丘之貉,又何必斤斤較量才思之有無哉?夫河東君憚于登山,前已詳述,而牧齋怯于涉水,更復如此,真可謂難夫難婦矣。一笑!
其五略云:
寅恪按:《有學集》卷二八《明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天津、慈溪馮公墓志銘》略云:
《南雷文定前集》卷五《巡撫天津右僉都御史留仙馮公神道碑銘》(原注:“甲午”)略云:
《明史》卷二五七《馮元飆傳附元飏傳》云:
寅恪按:牧齋此詩及自注所述崇禎十五年冬爾賡任津撫時,殪禽清酋一事,可與上引材料印證。但錢文“斬馘獻兵過當”之“獻”字,涵芬樓影印《有學集》所附校勘記未有校改。此時天津并無張獻忠之兵,“獻”字自不可通。疑是牧齋本作“虜兵”,后來避諱,以字形相近,遂改“虜”為“獻”耳。至黃文之作“論功”及《明史》之作“敘軍功”,皆含混言之,亦所以避清諱也。
其六略云:
寅恪按:前論《過釣臺有感》七絕已及此詩,斯蓋牧齋怨懟玉繩之不援引己身入相,遂作此矯飾恬退之語耳。檢《牧齋尺牘·上》《答周彝仲書》(寅恪按:周彝仲事跡未詳。徐暗公《釣璜堂集》卷一二有《挽周彝仲》七律,其首句云:“昔到苕溪訪翠微。”然則彝仲與湖州有關也。又談孺木遷《棗林雜俎·和集·叢贅》“虞山后輩”條云:“常熟楊子常彝初以太倉張采張溥謁錢牧齋,時同社薄其文。已采登第,溥又出宜興周相國,牧齋反因之通相國。”又顧公夑《消夏閑記選存》“文社之厄”條關于應社節,杜登春《社事本末》“婁東又有楊顧之學”節,同治修《蘇州府志》卷一〇〇常熟縣《楊彝傳》及陳田《明詩紀事辛簽》卷二二“楊彝”條等,皆可供參考,而顧書尤為簡要。茲以子常亦是虞山籍以通宜興之人,故附記于此)云:
寅恪按:此札可與《初學集》卷八〇崇禎十六年癸未四月《復陽羨相公書》及《寄長安諸公書》參證。此兩書俟后論《謝輦下知己及二三及門》詩時,更述之,茲暫不多引。此札辭旨雖與兩書類似,但是否同一時間所作,尚有問題。《復陽羨相公書》中“恭聞督師北伐,汛掃胡塵”等語,即指《明史》卷二四《莊烈帝紀》“四月丁卯周延儒自請督師,許之”之事(寅恪按:“丁卯”即初四日。可參《明史》卷三〇八《奸臣傳·周延儒傳》)。《寄長安諸公書》題下自注“癸未四月”,故此兩書當是牧齋于崇禎十六年四月在揚州會晤李邦華時,交其轉致者。至此札未載年月,不能確定為何時所作。但據《寄長安諸公書》中“頃者,一二門墻舊士,為元老之葭莩桃李者,相率貽書,連章累牘,盛道其殷勤推挽,鄭重汲引,而天聽彌高,轉圜有待”等語,豈即指周彝仲寄牧齋之札而言耶?倘此假設不誤,則此答周彝仲之札,尚在兩書之前所作也。俟考。細繹此札,其最可注意者為“又或主上虛己之過,強而從元老之言,以衰殘病廢之身,附贅班行,點綴冷局”等語。蓋牧齋當時甚愿玉繩援己入相,而玉繩竟不為之盡力。繼聞崇禎帝之逾分獎飾,極有入相之可能。今忽得此札,傳玉繩之言,謂雖曾盡心殫力,而思陵之意終不可回。牧齋據此乃知玉繩深忌己身之入相,僅欲處以幫閑冷局,聊借是勉應君上之旁求,并少順群臣之推薦,遂不覺發怒,與玉繩絕交,而認之為死敵也。其經過之原委,請略述之。
《南雷文定后集》卷二《顧玉書墓志銘》略云:
寅恪按:玉書所見牧齋致玉繩書,當是牧齋于崇禎十四年九月玉繩再相至北京以后,及得周彝仲書以前所作,其欲玉繩薦起馮振鷺,乃陰為己身再起之預備。蓋牧齋與振鷺在當時雖為對立之黨派,然若思陵能統一并用,則馮氏得起,己身亦可同進矣。茲姑不論其此時之用心如何,但其以《易經·坤彖》“含弘光大”之義為說,實亦牧齋于明末南都時所持之政見也。頗疑朱由崧之“一年天子小朝廷”(見《有學集》卷八《長干塔光詩集》《一年》七律)其以“弘光”為年號者,固出于此,而擬此“弘光”之號,即采自牧齋之意,殆欲以含弘光大,統一并用,標榜當時政策之故歟?
關于牧齋致玉繩此書,尚有可注意者二事。一為牧齋稱譽玉繩,連舉北宋宰相司馬光寇準王旦韓琦四人以相比擬,足見牧齋用典適切,非儉腹者可及。然亦由其熟玩東都事略之故。牧齋于王稱之書,曾有一段因緣,觀《初學集》卷八五《書東都事略后》及《有學集》卷四六《跋東都事略》并同書卷三一《族孫嗣美合葬墓志銘》等可知也。二為前論《有美詩》謂黃梨洲雖與牧齋交誼篤摯,然時有譏刺之語,殊不可解,意者太沖于閹黨有殺父之仇,其見解絕異于牧齋之“含弘光大”。牧齋歿后廿一年,梨洲游蘇州,目睹舊朝黨家之淪落,乃知實由受之追恨玉書泄其密書所致,因遂于疇昔夙好之人,不惜為不滿之辭耶?
至玉繩之再相,頗由東林推動之故,此事今不能詳述,亦不必詳述,但舊籍中有關于周延儒再相,侯恂與有力焉一節,茲錄于下,其正確之性質,尚待考實。唯以其與后論侯恂方域父子及左良玉事牽涉,故并附及之,以備參究。
文秉《烈皇小識》卷七“崇禎十年辛巳”條云:
寅恪按:張天如吳來之為策劃玉繩再相之主要人物,各出一股,不待多論。馮振鷺侯若谷阮集之三人各分任一股,合張吳二股計之,共為五股。六股之數尚少一股,文氏獨缺分任此股之主名,當有所諱。牧齋于此頗有嫌疑。然今考牧齋此時正為河東君之事,籌措經營,精疲力竭,若黃扉金屋同時并舉,揆之虞山平日經濟狀況,恐未必有此能力也。俟考。
又梨洲所言顧氏家難事,今難考知,但《牧齋尺牘》中《與王兆吉》札五首之一(可參同書同卷《與湘靈》札中“仲恭非死于其弟,乃死于其兄”等語)有涉及此事之語,或與太沖所言有關。其文云:
寅恪按:王兆吉者,常熟王嘉定長子夢鼎之字,而夢鼐之兄也。王氏父子兄弟事跡見《初學集》卷五七《王府君墓志銘》及光緒修《常昭合志稿》卷二五《王夢鼐傳》等。景之者,常熟趙士春字。士春為明末常熟著稱之人,事跡見《明史》卷二二九《趙用賢傳附士春傳》及《常昭合志稿》卷二五《趙士春傳》等。仲恭者,常熟顧大韶之字,即玉書之叔也。
《初學集》卷二七《顧仲恭傳》云:
頗疑梨洲所云“家難”,即牧齋所謂“家事”,豈大章一房與大韶一房親族競爭之事,亦如后來牧齋死后所謂“錢氏家難”者耶?詳繹牧齋札語,其意實袒大韶一房,所云“自分寒灰枯木,不為此輩所齒錄”,可見牧齋憤怒之甚。“此輩”當指與大韶一房為敵之親支,即玉書一房,“為亡友又復饒舌”之“亡友”,即指仲恭而言,蓋玉書一房,不聽從牧齋之意,牧齋遂欲借王趙兩人之力以壓迫之也。牧齋與仲恭交誼本極篤摯,觀其崇禎十七年甲申以前所作之《仲恭傳》,于伯欽仲恭兄弟之間,似已有所軒輊,玉書之怨牧齋,恐非一朝一夕之故,其由來久矣。又牧齋札中稱景之為顧氏“懿親”,趙士春與顧麟生兩人親戚之關系,今不易知。梨洲所撰《顧玉書墓志銘》,載其諸婿中有“趙延史”之名,牧齋于崇禎十四年辛巳十二月作景之妻黃氏墓志銘,載黃氏所生二男中有“延先”之名(見《初學集》卷五九《翰林院編修趙君室黃孺人墓志銘》),延史延先名不盡同,未必是一人,然俱以“延”字命名,豈兄弟行輩耶?更俟詳考。
玉繩既不能如牧齋之所求,牧齋忽得聞徐石麒傳述思陵獎飾之語,取而與周彝仲書中所言相參較,亦明了陽羨之用心,于是失望怨懟之辭,形諸詩文者,連篇累牘,刺刺不休矣。
《初學集》卷二〇下《東山詩集》卷四“嘉禾司寇再承召對,下詢幽仄,恭傳天語,流聞吳中。恭賦今體十四韻,以識榮感”(寅恪按:“嘉禾司寇”指徐石麒,見《明史》卷二七五《本傳》。傳載石麒字寶摩,嘉興人。光緒修《嘉興府志》卷五《徐石麒傳》同。錢肅《潤南忠紀》“太宰徐公”條云:“徐石麒號虞求。”《明季南略》卷九“徐石麒主盟”條云:“字寶摩,號虞求,浙江嘉善人。”光緒重刻乾隆修《浙江通志》卷一六三《徐石麒傳》云:“號虞求,嘉興人。”又《陳忠裕全集》卷二九《虞求徐公行狀》云:“公性純孝,以父心虞公不及祿養,因自號虞求,以志永思。”尤可資考證)云:
寅恪按:此詩列于《癸未四月吉水公總憲詣闕》詩之后。又據《明史》卷一一二《七卿年表》卷二崇禎十六年癸未《刑部·尚書欄》載:“石麒正月削職。”初視之,似牧齋得聞虞求召對之語,在崇禎十六年正月或四月以后。細繹之,此詩“夕烽纏斗極,昃食動嚴宸。帝賚旁求急,天章召對勤”,即指上引《明史》卷二四《莊烈帝本紀》崇禎十五年十一月壬申(初六日)清兵分道入塞,京師戒嚴,詔舉堪督師大將之事。此時距十六年癸未元日幾達兩月之久。想當日徐氏召對之后,即秘密速報牧齋。觀《初學集》卷二〇上《東山詩集·三》《壬午除夕》七律略云:
可為牧齋在崇禎十五年歲除之際,已得虞求密報,即玉繩排阻信息之確證,故牧齋得以據之洞燭玉繩之奸詐,由是可以推知其答周彝仲札亦在得聞徐氏密報之后矣。其所以列此詩于十六年四月之后者,恐因不便泄露徐氏早有密報之事。是年四月錢徐兩人或又會于揚州,流傳轉述,事后賦詩,庶可避免嫌疑,且借以見徐氏所為,有合于孔光不言溫室樹之義歟?
此題后第三題復為《挽西蜀尹西有長庚》二首,其第一首“萬言書上黃扉寢”句下自注云:“西有為余上書蜀相,不蒙省答。”“蜀相”當指王應熊而言。
《明史》卷二五三《王應熊傳》略云:
寅恪按:非熊本玉繩黨,即使再任,當亦未能起用牧齋,可知牧齋在當時實負宰相之望,為朝野所推,故延儒尤忌之也。因并附記之,以供參考。
抑更有可論者。《初學集》卷七九卷末附《瞿稼軒跋語》云:
寅恪按:《初學集》為稼軒承牧齋之命編纂校刻者。今《初學集》目錄之后,載稼軒后序,末署“崇禎癸未九月朔日”,此外別有跋語,即上所節錄者也。此跋語附于卷七九之末,下一卷首載《上陽羨相公書》及《寄長安諸公書》,據是可以推知,牧齋當時實有意特列兩書于次卷之首,所以見其在崇禎朝出處本末,與陽羨始合終離之關鍵。瞿氏跋語所言,牧齋平生持論“無攲帆側舵之意”,即“含弘光大”之義,忌者必欲使之“槁項山林”,即“領袖山林”之旨,故稼軒之跋,與牧齋之詩,可以互相證發也。此《癸未元日雜題長句》第六首第七句“千樹梅花書萬卷”,亦是牧齋自道其當時之實況,賦此詩時,絳云樓雖未落成,但牧齋之家所藏書籍,早已甚富。茲不須廣引,即取前論東都事略時,言及之《錢嗣美墓志銘》中“余家居訪求遺書,殘編落簡,捐衣食無所恤”之語,可證知也。至“千樹梅花”乃指拂水山莊之梅而言,前論《東山酬和集》卷一《新正二日偕河東君過拂水山莊,梅花半開,春條乍放,喜而有作》詩時已詳言之,茲可不贅。唯牧齋舉此以謝絕玉繩,亦更有其故。
《初學集》卷一五《丙舍詩集·上》《陽羨相公枉駕山居,即事賦呈》四首其一云:
其二云:
其三云:
其四云:
寅恪按:此題前第一題為“清明河陽山上冢”,第二題為“寒食偕孟陽璧甫山行,飯破山寺”,此題第三首復有“秾華欺冷節”之句,可知崇禎十二年己卯清明寒食后不久之時,玉繩曾到拂水山莊,訪問牧齋也。玉繩既親見拂水山莊園林之勝境,則其“虞山正堪領袖山林”之語,尤為適切。《才調集》卷五元微之《劉阮妻》二首之二云:“千樹桃花萬年藥,不如何事憶人間。”然則牧齋此時已擁有萼綠華之河東君,又何必不忘情于人間買菜求益之書哉!
第六首“君看松下有清風”句,即王摩詰《酬張少府》詩(見《王右丞集》卷七)云:
蓋右丞此詩,正可道出牧齋答復玉繩所欲言也。
其七略云:
寅恪按:“潘岳已從槐柳列”句,牧齋實兼采《晉書》卷五五《潘岳傳》,安仁諂附賈謐事,與《李百藥書》卷二二《盧文偉傳》所載,兩者合用,構成此句。且因“石生寧在馬蹄間”句,同是晉人故實(除錢遵王注所引者外,并可參《世說新語》“政事”類“山公以器重朝望”條,劉注引虞預晉事),遂聯想及之耳。遵王注引《北齊書·盧文偉傳》云:
以釋之,自是不誤。唯《北齊書》本作“兩源”,而此注作“兩潘”,殊為可笑。恐是由于偶爾筆誤,抑或版本目錄專家疏于乙部校讎之學所致耶?俟考。“鄧尉梅花侵夜發,香車明日向西山”一聯,前于論《京口舟中感懷》詩時已及之。鄧尉山在蘇州府治之西南,故稱之為“西山”,但此不過希望河東君病愈出游之意。其實此時河東君正在病中,非真能往游蘇州也。
又此詩七八兩句之意,實暗用《晉書》卷七九《謝安傳》中“安雖放情丘壑,然每游賞,必以妓女從”及“征西大將軍桓溫請為司馬。將發新亭,朝士咸送。中丞高崧戲之曰:卿屢違朝旨,高臥東山。諸人每相與言,安石不出,將如蒼生何”等語。牧齋詩之“西山”即《謝安傳》之“東山”也,但牧齋賦此詩時,正怨望朝旨之不至,則與謝安石大相違異耳。一笑!
復次,董小宛與冒辟疆之因緣,為世人所習知樂道者,但與本文無涉,自不應旁及。唯其中有關崇禎十五年冬河東君偕牧齋至蘇州一事,則不可不略辨之,以明了河東君當日患病之情狀也。冒襄輯《同人集》卷三載張明弼所撰《冒姬董小宛傳》云:
冒辟疆《影梅庵憶語》略云:
周亮工輯《尺牘新鈔》卷五錢謙益《與冒辟疆書》云:
綜合上列材料觀之,牧齋實于崇禎十五年冬季往游蘇州,但河東君并未偕往。據前引《壬午除夕》詩,其結語云“閑房病婦能憂國,卻對辛盤嘆羽書”之語,則是年冬季河東君尚在常熟家居病中,可以推知。且辟疆亦未言河東君偕往,尤足為牧齋獨至半塘之旁證。亮工殆以河東君與小宛既為同類,而柳錢并是風流好事之人,遂加以想象,造作兩人同至半塘,以完成董冒因緣之佳話耶?余詳后論“河東君適牧齋后患病”條。至牧齋此次之至蘇州,當別有原因,非專為雙成脫籍事也。前引《莊烈帝本紀》“壬申清兵入塞,京師戒嚴。詔舉堪督師大將者。戊寅征諸鎮入援”之事。牧齋此時于諸鎮勤王入衛者,頗致殷勤,如前論其與史道鄰之關系,即是一例。檢《初學集》《壬午除夕》前一題為《送程九屏領兵入衛二首。時有郎官欲上書請余開府東海,任搗剿之事,故次首及之》詩,前已論及。茲更推繹此題二首排列之先后,疑其為崇禎十五年冬季在蘇州所作。蓋程氏乃響應詔書北上勤王入衛者,牧齋特為賦詩送行,恐亦欲其為己身盡力之故。然則牧齋是年冬季之至蘇州,其主旨實在求以知兵起用。奔走經營,乃至如此。“一代龍門,風流教主”,固非虛譽。但若察其內容,轉覺可笑可憐矣。
復次,董冒因緣關涉之人頗多,茲僅就前已述及之劉漁仲言之,其人與黃石齋最為密切。其事跡茲不必詳述,姑擇錄所見有關材料于下。
屈大均《皇明四朝成仁錄》卷七《嘉興起義諸臣傳·劉履丁傳》云:
《初學集》卷五三《漳浦劉府君合葬墓志銘》略云:
寅恪按:光緒修《漳州府志》卷一八《選舉》卷三“薦辟”門云:
程松圓《耦耕堂存稿·詩·下》載《口占送劉漁仲之郁林任》七絕云:
此詩為松圓于崇禎十一年在杭州所作,可與上引諸材料互證。余詳后論黃石齋《與鄭芝龍》第二書。其他如牧齋石齋著述并冒辟疆《同人集》所錄范質公陳則梁張公亮諸人書札中,皆有關涉劉氏之文字,今不備及。但有一事略可注意者,即漁仲與人參之關系。蓋吾國古代本草中之人參,當為今之黨參,即前述王介甫不肯服用之紫團參。后起外來之東北參甚為世所珍重,遂專攘昔時人參之舊稱,而以上黨郡之名屬之土貨。
又談孺木《棗林雜俎》中“榮植”類“人參”條(可參阮葵生《茶余客話》卷二〇“人參”條并梁章鉅《浪跡叢談》卷八“人參”“高麗參”及“參價”條等)云:
同書和集“叢贅”類“薦侑”條云:
劉輿父《五石瓠》“相公開三市”條云:
同書“人參榼”條云:
可知人參在明季非僅限于藥物之性質,亦可視為貨幣之代用品矣。漁仲于明季由北京至南方,挾此后起外來之奇貨以當多金,豈為行俠救貧耶?抑或求利自濟耶?寅恪非中醫,且無王夫人“賣油的娘子水梳頭”之感嘆(見《紅樓夢》第七十七回),故于人參之功效,不敢妄置一辭。但就此區區藥物,其名實之移轉,價格之升降言,亦可以通知古今世變矣。至若《有學集》卷一三《東澗詩集·下》《病榻消寒雜詠》四十六首中有“小盡日靈巖長老送參”詩(寅恪按,“靈巖長老”指熊開元。見《小腆紀年》卷一二等),則遺民逸老眷戀不忘故國故交,同情分衛之舉,與漁仲之好事行俠者,更應區別論之也。
抑更有可附論者,前引《同人集》卷四陳則梁《與冒辟疆書》,其中涉及劉漁仲之人參事,復檢余懷《板橋雜記·下》“軼事”門云:
同書同卷云:
寅恪按,冒陳張劉呂諸人為同盟死友,劉為冒出賣人參,以成情耦(可參《板橋雜記》后跋引吳園次綺《吊董少君詩序》云:“當時才子,競著黃衫。合世清流,為牽紅繡。”并加解釋云:“時錢虞山作于節度,劉漁仲為古押衙”)。并分贈陳以尋盟好。然則人參之功用有如是者,亦李時珍所不及知,而王安石真可謂“拗相公”矣。橫波接受則梁之忠告,送嫁芝麓。不但借此得脫浙江傖父之困辱(見《板橋雜記·中》“顧媚”條),又可免陳畹芬卞云裝等之遭遇。則梁可謂眉樓之俠客,而兼功臣矣。至方望溪所記黃石齋與顧橫波之逸事一則(見《方望溪先生全集》卷九《石齋黃公逸事》),頗疑其或與劉履丁間接有關,未能詳考,姑記于此。
其八云:
寅恪按:此首為此題最后一首,乃專為河東君而作者,即白樂天《新樂府·大序》所謂“卒章顯其志”之旨也,故特全錄之。首兩句書河東君此時正在病中,三四兩句乃雷河東君之藝術賞玩。前論《東山酬和集》卷一河東君次韻牧齋《上元夜小飲沈璧甫齋中》詩“玉蕊禁春如我瘦”句,引牧齋《玉蕊軒記》。此記末署:“崇禎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九日牧翁記。”是年十二月大盡,則距次年元日賦此詩時,僅隔一日,故知此句乃寫當時實況。不知玉蕊軒有無題額,倘有之,當為河東君所書,此第三句所以著“柳家新樣元和腳”之旨也。五六兩句,自是以文君莫愁比河東君,固甚適切。至七八兩句,乃言此時江南尚可茍延旦夕,最能寫出當日士大夫偷安之一般心理。由今思之,甚可慨嘆也。
《初學集》卷二〇下《東山詩集·四》之《癸未四月吉水公總憲詣闕,詒書輦下知己及二三及門,謝絕中朝寢閣啟事,慨然書懷,因成長句四首》云:
寅恪按:茲請先論此詩題,然后分別再論此四律。前于述《元日雜題長句》八首之六及關于陳鴻節詩,已略言牧齋于崇禎十六年四月至揚州會晤李邦華事。《有學集》卷三四《明都察院左都御史贈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太保吏部尚書謚忠文李公神道碑》略云:
牧齋此文作于何年,雖未能確定,但文中有“長世渡江來請”,及“偷生假年,移日視息”等語,則當是明南都傾覆,牧齋隨例北行,至次歲,即順治三年丙戌秋間南還家居以后所作。其述左良玉與李邦華及己身之關系一節,蓋欲借是以湔洗其與馬阮交結之事實,并表明其中立不倚之政見耶?牧齋頗認此次與懋明之會晤,為其一生志業所關。故于垂死之時賦詩,猶憶及此事。《有學集》卷一三《東澗詩集·下》《病榻消寒雜詠》四十六首之十八云:
自注云“群公”,則懋明之外,尚有他人。《侯忠節公年譜》“崇禎十五年壬午”條云:
十六年“癸未”條略云:
寅恪按:虞求雖于崇禎十六年正月削職,其歸至嘉興之月日,今不易考。但據侯譜,知其十六年五月以后,九月以前,必已返家。由是言之,虞求十六年正月削職后,由京南歸,于四月中途過揚州時,與牧齋會晤,頗有可能。若果如是,則虞求亦是與牧齋共謀王室群公中之一人也。
又此事亦間接涉及侯恂方域父子,茲略論之于下。侯方域《壯悔堂文集》卷三《為司徒公與寧南侯書》(寅恪按:“司徒公”乃朝宗稱其父恂之官號,“寧南侯”則指左良玉而書也)云:
此書后附楊廷樞跋語云:
同書卷五《寧南侯傳》略云:
同書卷三《癸未去金陵日與阮光祿書》(寅恪按:“阮光祿”指阮大鋮)云:
同書卷六《壯悔堂記》略云:
同書首載《年譜》略云:
《國榷》卷九八略云:
同書卷九九略云:
徐鼒《小腆紀傳》卷六四《逆臣·一》《左良玉傳》略云:
寅恪按:侯恂與左良玉其關系密切,遠勝于李邦華。當崇禎十六年正月中良玉擁兵東下,南都士大夫皆欲止之。朝宗適在金陵,南京兵部尚書熊明遇使方域為其父作書與良玉,亦情勢所必致,殊不足異。后來良玉之眾屯駐九江而不至南京者,實懋明籌撥銀十五萬兩之力。侯氏之書,豈能一動昆山之心乎?朝宗自言得楊龍友傳述阮集之謂已欲為左氏內應之語,因促其出走避禍。《年譜》載崇禎十六年“司徒公解任避兵揚州”及“公訪陳定生于宜興”等語,假定崇禎十六年正月至四月侯恂果已在揚州,則方域何以不至揚州,而至宜興?考《明史》卷二七三《左良玉傳》云:
參以朝宗代其父致昆山書所謂“鄉土喪亂,已無寧宇。闔門百口,將寄白下”及“相傳謂將軍駐節江州,且揚帆而前”等語,則朝宗作書之時,若谷尚未至南京。但朝宗避禍出走之日,即使若谷未至揚州,何以不留揚州以待其父,而徑至宜興定生家耶?如若谷于崇禎十六年春間及夏初果在揚州,似亦應列入與牧齋共謀王室群公之中。今載籍未詳,不敢決言也。細繹朝宗之文,頗疑非其當日之原稿,致有疏誤。據邵青門述朝宗刻其文集事(見錢儀吉《碑傳集》卷一三六邵長蘅撰《侯方域傳》及《清史列傳》卷七〇《文苑傳·侯方域傳》)云:
今觀《壯悔堂集》載朝宗代其父致昆山書題作《為司徒公與寧南侯書》。考《明實錄·懷宗實錄》卷一七云:
《明史》卷二四《莊烈帝本紀》云:
同書卷二三《左良玉傳》略云:
故朝宗作此書時,良玉尚未封伯更何侯之有?此亦足為此書乃朝宗后來所補綴之一證,并足征邵氏之言為可信也。茲有可附論者二事。一為朝宗作《壯悔堂記》時,其年三十五歲,即順治九年壬辰,前一年朝宗欲保全其父,勉應鄉試,僅中副榜,實出于不得已。“壯悔堂”之命名,蓋取義于此。后來竟有人賦“兩朝應舉侯公子,地下何顏見李香”之句以譏之,殊不知建州入關,未中鄉試,年方少壯之士子,茍不應科舉,又不逃于方外,則為抗拒新政權之表示,必難免于罪戾也。至“庸雜堂”之命名,朝宗所言亦非其最初真意。殆本以司馬長卿自擬,而以李香君之流比卓文君也。二為自《桃花扇傳奇》盛行以來,楊龍友遂為世人所鄙視。今據朝宗自述之文,則為阮圓海游說者,乃王將軍。傳阮氏誣構之言,促其出走避禍者,為楊龍友。戲劇流行,是非顛倒,亟應加以糾正也。寅恪近有聽演《桃花扇》戲劇七律一首,附錄于此。
若黃石齋者,則是時已被赦復官,自京乞假歸里(見《明史》卷二四《莊烈帝本紀》“崇禎十五年八月乙丑釋黃道周于戍所復其官”條,同書二五五《黃道周傳》及莊起儔編《漳浦黃先生年譜》“崇禎十五十六年”條,并《黃漳浦集》卷四二“壬午八月荷殳入楚,病臥西林,適逢環命,以清修力學見褒,攬筆潸然,聊悉寤言”。二十有八章及同書卷四三《郡中結夏有作》二章),亦在遠道預謀之列。又若曾化龍熊明遇諸人,當復參預其事。
至曾化龍則《初學集》卷一六《丙舍詩集》有《送曾霖寰使君左遷還里》二首,當是崇禎十三年春間,霖寰去江南按察使時所作,于此足征牧齋本與曾氏交好。檢同治重刊乾隆修《泉州府志》卷四四《曾化龍傳》略云:
未言其有何左遷之事,與牧齋詩不合。但據談遷《國榷》卷九七略云:
可見霖寰實有被訐之案,不知何故久懸未決。虞求與霖寰有氣類之好,故請速勘也。方志所據材料不盡翔實,特標出之如此。余可參后引《泉州府志》曾氏傳所論熊明遇與牧齋共謀王室事并詳后論黃石齋與張鯢淵書,茲俱不先及。又劉宗周亦當時清望,與牧齋俱為溫體仁之政敵,是有為揚州共謀王室群公中一人之可能,但蕺山于崇禎十五年以吏部左侍郎奉詔至北京,是年五月二十日始達揚(見《明史》卷二二五《劉宗周傳》及姚名達撰《劉宗周年譜》等),時日過晚,恐不可能。姑附記之,更俟詳考。由是言之,牧齋所謂“群公”,雖難一一考知,然其出語必非虛構,可以無疑也。《黃漳浦集》卷一六《與鄭將軍書》第一通云:
其第二通云:
同書同卷《與張鯢淵書》略云:
綜合上引三書觀之,其稱李邦華為大司馬,又謂“三吳重地,留都關系甚巨。茂老未到任,想未知諸賢擘畫”。今檢《明史》卷二六五《李邦華傳》略云:
又《明史》卷一一二《七卿年表》卷二《左都御史欄》:“崇禎十五年壬午劉宗周八月任,十二月削職,李邦華十二月任。”則知石齋作書時尚未知李懋明代劉蕺山任左都御史之職,故仍以南京兵部尚書之故官稱之。否則當如牧齋于崇禎十六年四月賦詩稱懋明為總憲公也(詩見后引)。《石齋與飛黃書》第二通云:“適劉舍親有南都書至。”此劉姓之人,當即前述董冒因緣有關之漳浦劉漁仲履丁也。石齋與漁仲情誼篤摯,今《黃漳浦集》中詩文涉及漁仲者不少。其為師弟關系,如前引《初學集》卷五三《漳浦劉府君合葬墓志銘》及《四朝成仁錄》卷七《劉履丁傳》,可以證明。其有親戚關系,則《黃漳浦集》卷一七《與劉漁公書》云:“抑將姻婭之好,不及友朋。”亦足為證。但究屬何種親戚關系,殊不易知。據《黃漳浦集》卷四二《劉漁仲使至攜家有寄》十二章,其二云:
其十云:
其十二云:
頗疑崇禎十五年冬季漁仲由江南遺使攜家至閩,石齋因而寄詩,其致飛黃書所謂“劉舍親有南都書至”者,即指此時此事而言。繹“遣女迎新婦,呼兒接舅爺”一聯之意,石齋殆謂遣其女迎其嫂,呼其兒接其外舅耶?若果如是,則漁仲之女嫁石齋之子,石齋與漁仲為兒女親家也。俟考。牧齋“請調用閩帥議”中,頗以福建方面之不同意為慮,石齋乃閩中縉紳之魁首,觀其書中以神京大桑梓細為言,鯢淵又為當日守土之長吏,石齋致書告以本省茍得賢守令,即可臻治安之效,不必特煩鄭芝龍之兵鎮壓。由是言之,錢李黃諸公實用三方敦促,以期鄭氏出兵保衛南都江左也。茲有可注意者,一為李邦華與鄭芝龍之關系。邦華于崇禎元年以兵部侍郎協理戎政,計六奇《明季北略》卷一一“鄭芝龍擊劉香老”條云:
當崇禎元年招降芝龍者,雖為福建巡撫熊文燦,但邦華為京師兵部主持人之一,福建地方奏授芝龍以游擊,邦華應亦預聞其事。夫兵部為統轄全國軍事之機構,此機構之主持人對于全國之武職,實有上官屬吏之關系,故鄭氏乃李氏之舊屬,若李氏謙,不以官事行之,則可借用科舉制度座主門生之禮相對待,前述懋明與昆山“以師弟子禮見”,即是其例。由此言之,懋明遣書飛黃,實非偶然也。或更有其他原因,俟考。一為牧齋與石齋之關系。錢黃兩人本為舊好,常通音問,自不待言。檢《初學集》卷二〇上《東山詩集》卷三《駕鵝行》之后,《送程九屏領兵入衛》之前,有《黃長公七十壽歌,石齋詹事之兄》(寅恪按:石齋長兄名士珍,見《黃漳浦集》卷二五《贈考青原公墓碑》)一題,末云:
故疑牧齋此詩為石齋于崇禎十五年冬復官之后,尚未歸里之時所作。牧齋之賦此詩,或是出于石齋之請,而交劉漁仲轉致者。蓋漁仲是時實在蘇州,與牧齋會晤。前論冒董因緣時,已及之矣。據此可知牧齋此際正與石齋音問密切,當有共謀王室之文字,今未得見,殊可惜也。一為牧齋與登萊巡撫之關系。牧齋之欲任登府,前已詳論。沈季明雖曾疏請任牧齋以此職,用舟師攻滿洲,但牧齋手無寸鐵,何能辦是。其欲借助于鄭氏水師之力,事理甚明。《石齋與鄭將軍書》第一通云:“朝廷思間道之奇,以霖寰翁節制登萊,與大將軍共濟。呼余皇,出旅順,搗沈陽,此搏熊取子之智,用之必效。”又《與張鯢淵書》云:“曾霖翁心手可資,亦遠鎮登萊,誰當溯長河以開青兗之路者。”此“霖寰翁”及“曾霖翁”即曾化龍。檢同治重刊乾隆修《泉州府志》卷四四略云:
《國榷》卷九四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