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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書太多了
  • 呂叔湘
  • 8119字
  • 2021-02-20 09:50:45

赫胥黎和救世軍

多年以前,我曾經為了對勘嚴又陵的《天演論》譯文,買了《赫胥黎文集》第九卷,那里邊的《演化和倫理》兩講是《天演論》的原本,此外還有好些別的文章。我的對勘工作沒有什么收獲,因為嚴老先生的譯文是名副其實的“達旨”。可是同一卷里邊我卻發現了一宗極有意思的文獻——赫胥黎為了救世軍的事情寫給《太晤士報》的十二封信。

救世軍是威廉·布斯(W. Booth,1829—1912)創建的。1865年他在東倫敦貧民區創建了一個宗教——慈善團體,名為“基督教團”,1878年改名為“救世軍”,采取軍事組織的形式,下級服從上級,全軍服從總司令,布斯自任總司令,名為“將軍”。將軍任職終身,繼承人由他指定。從這個時候起,救世軍布道的時候奏軍樂。1880年規定軍官制服,發行《戰地呼聲》周報。布斯在1890年出版了一本書,叫做《最最黑暗的英格蘭及其出路》,陳說英國貧民如何困苦愚昧,救世軍將如何在精神上和物質上予以拯救,號召各界人士捐款贊助。

赫胥黎的第一封信于1890年12月1日見報。他說,他有一個朋友準備捐助一大筆錢給救世軍,委托他相機處理。因此赫胥黎仔細研究了布斯的書,甚為懷疑,然而怕自己考慮不周,所以在回答他的朋友以前,把他的感想在報上公開,聽聽大家的意見。他把布斯的主要論點歸納為三點。(以下行文用赫胥黎的口氣,但不加引號,因為只是撮敘,不是翻譯。——筆者)

(一)布斯先生認為改造愚民的唯一途徑是通過某種熱烈的基督教義,它的積極傳布者是救世軍。這意味著激發人們的宗教情緒是徹底改造人類行為的可靠方法。我不同意這種看法。我覺得,歷史的事實以及我們對所見所聞的冷靜觀察都不支持這種看法。

(二)傳布和維持這種神圣狂熱的有效工具是救世軍——一群信徒,訓練成一個軍事組織,有為數眾多的一層一層的軍官,全都宣誓無條件地服從“將軍”。“我的一個電報就把任何一個軍官送到天南海北的任何一個地方”;“每一個參加組織的人都明白承認一個條件:他必得服從總部的命令,不得提疑問,不得反對”。這個原則我看是無可爭議的。圣芳濟和羅耀拉都是應用這個原則進行他們的偉大試驗的。布斯不要求他的信徒發誓,我很佩服他對于人性的洞察。一個出于自愿的奴隸抵得上十個發過誓的仆從。

(三)救世軍建立以來獲得了巨大的成功。現在有9416個完全出勤的軍官,有75萬鎊存款,有同樣數目的年收入,在本國有1375個軍官隊,在殖民地和外國有1499個軍官隊。這證明救世軍的事業得到圣靈的贊許。在這一點上我同興高采烈的“將軍”有不同意見。他一心一意創建新軍,使他無暇了解在他之前的同類嘗試。在我看來,他的成就比起圣芳濟、羅耀拉、福克斯,乃至當代的摩門教,不見得更大。這些個偉大運動的教義基礎各各不同,因而我很難相信它們全都得到上蒼的同樣保佑;尤其是鑒于布斯先生的成就還趕不上它們,更難證明他獲得特殊的恩寵。

已往那些試驗的結果如何呢?圣芳濟要求他的信徒摒棄一切財物,可是在他于1226年去世三十年之后,以他親自指定的繼承人伊利亞斯為首的圣芳濟會已經成為基督教世界中最有錢最有勢最世俗的團體之一,染指于任何社會的、政治的腐敗事務,只要有利于他們的教團;他們的主要努力是對付他們的對手圣多明尼會和迫害自己教團內部遵行創造人教導的弟兄們。羅耀拉創建耶穌會,為反對教皇統治的人們的希望所在有二百年,可是他們后來有錢有勢了,不免濫用他們的財富和勢力,參與政治陰謀。有鑒于這樣的先例,誰能保證救世軍不走上同樣的道路呢?創始人的高貴品德和良好愿望是不足以作為判斷事業的未來走向的依據的;假如可以作為判斷的依據,那么,對不起,布斯先生是比不上圣芳濟的。可是連圣芳濟也還缺少知人之明,以至于指定伊利亞斯那樣有野心的陰謀家做他的副手和繼承人,我們又有什么根據認為布斯先生必然能夠洞察未來呢?

布斯先生指摘某些慈善事業是有五分利卻有十分害。很抱歉,我不得不說,照我看來這正好適用于布斯先生自己的規劃。社會禍害莫大于無知和無節制的宗教狂熱;損害良知良能的習慣莫大于盲目的、毫不遲疑地服從無限制的權威。饑寒淫亂是禍害,但是比這些更大的禍害是讓全體人民的智能受制于有組織的狂熱;是眼看一個國家的政治和經濟聽命于一個立志傳布他的狂熱的君王;是坐視本來應該對自己的國家的命運負責的人們墮落為無知的工具,聽從一個主子的任意使喚。

目前許多善良的人捐助大量金錢給這一類團體。可是除非有明顯的證據證明我對這種團體的認識是錯誤的,我不會讓1000鎊錢經我的手送到那種團體去。

赫胥黎的第二封信是對布斯的《最黑暗的英格蘭》的進一步評論:指出布斯對古今救濟事業的無知,批評布斯的一切救濟都以皈依救世軍的信仰為前提,指摘他擅自施加刑罰——例如女子A“對我們的人訴說被人兩次誘奸。我們找著那男人,跟蹤他到鄉間,以公開揭發威脅他,強迫他賠償現款60鎊,以后每星期付生活費1鎊,并投保金額為450鎊的人身保險,以A為受益人”(見原書222頁)。總之,救世軍的倫理學是成問題的,它的經濟學是稀奇古怪的,它的法律觀是法自我出,“這一切”,赫胥黎說,“我不喜歡,盡管它得到支持布斯的先生們的贊賞”。

赫胥黎的第三封信見報在第一封信的十天之后。頭上說,自從第一封信發表之后,我收到了很多信,有反對的,有贊成的,我覺得最有價值的是有些信提供了一些情況,證明我在第一封信里說的這種團體早晚要墮落為排他狂的個人野心的機器,已經不幸而言中。在這些文件里邊我只提出一種來介紹給《泰晤士報》的讀者,那就是J. J. R.雷德斯通的《救世軍的一個前上尉的經驗》,書的前面有牧師肯寧罕·該克博士的序(所署日期為1888年4月5日)證明書里所說的情況真實可靠。我不能詳細復述雷德斯通的書的內容,我只從該克博士的序里摘引四點。該克博士對救世軍的早期的未腐化的工作倍加揄揚,因而決不能說他的話懷有宗派成見。

(一)救世軍是地地道道的家天下。布斯老先生是將軍,一個兒子是參謀長,其余的子女也都占據重要位置。該克博士說得好,“作為一個遠播四方的宗派的頭子帶來很多好處——不限于精神方面”。

(二)一旦當上救世軍的小軍官,從此就成為必須奉命惟謹的奴隸。為了加入救世軍,雷德斯通放棄了已經干了五年的職業。他在救世軍的非常艱苦的位置上干了兩年。他的唯一過失,用勞萊少校的話來說,是“太直”,也就是說,太像個真正的基督徒。然而,沒有宣布罪狀,僅僅依據秘密報告,他被開除了。

(三)雷德斯通在他的書里說,他們被總部派來的密探監視并打報告。該克博士從別的軍官那兒得到證實。

(四)布斯拒絕保證給他的小軍官一定量的工資,而他本人和他一家高級軍官過的是舒服日子。可是救世軍所取得的任何成績全然來自那些小軍官的努力。在前兩封信里,我為了預測救世軍的前途變化,曾經提到圣芳濟等人,現在應該承認錯誤。那些中世紀大修道會的創始人是和所有徒眾同甘共苦的,要求他們的徒眾忍受的苦難,是自己首先忍受的。

12月20日的《太晤士報》登出赫胥黎的第四封信。這封信的主要內容是介紹一本揭露救世軍加拿大軍團的情況。這本書的封面的最上方是書的全名《新教皇統治;或,救世軍內幕》。著者署名:一個前軍官。下面引圣經:“不要將我父的殿當作買賣的地方(《約翰福音》第2章第16節)”。出版日期:1889年。出版地點:多倫多。出版者:不列特奈爾。封面上還寫有“這是奉救世軍之命予以焚毀的書”字樣。我要請讀者注意,我在下面引用這本書里的話都只能視為“一面之詞”,但是根據此書的內證以及從別處得來有關布斯宗門的材料,我認為這本書的內容是值得引述的。先看救世軍初到加拿大的情況。

它聲稱它是現有的各教派的奴婢,以在群眾中傳布福音為宗旨。它毫無另組一個宗教團體的意圖,它反對搜羅錢財、積聚財產的做法。它邀請并歡迎各派牧師來布道。它只有極少量的少校和上校,軍長的權威是沒有人聽說過的。……它不挖別的教派的墻腳,它的信徒不是生拉硬拽來的。……可以說,救世軍是各種宗教團體的助手和招募代理處。……群眾紛紛參加救世軍的集會,為了當地的慈善事業踴躍輸將;因而各個隊部都是自給自足的,它的軍官們的生活是過得去的,雖然說不上豪華;各地的財源無匱乏之虞,一切財務都由一個本地人充當的秘書和救世軍的軍官共同管理;哪兒募集來的用在哪兒,各方互相信任,彼此都滿意。(見該書4、5頁)

再看看過了一個時期的情況。

整個系統起了變化。從一個以熱誠和慈善為紐帶的無私的群眾集體發展成一個龐大的咄咄逼人的教派,受一套損害宗教自由的教條和規則的約束,對所有別的基督教派采取敵對態度,束手縛腳服從一個高高在上的首領和統治者。隨著工作在全國范圍內的開展,所有重要位置都先后為外來者所據有,他們對加拿大人民的喜怒哀樂一無所知,只是曾受訓于以布斯家族某一成員為首的訓練班,一切思想排除得一干二凈,只有一條,那就是無條件服從將軍,將軍叫他上哪去上哪去,不得遲疑,不得提出疑問。(原書6頁)“結果是,取得了物質的繁榮,喪失了精神的財富;作為傳布福音的機構,救世軍只剩了一塊招牌。……在四分之三的隊部,小軍官們衣食不周,主要是由于征收重稅,用來維持一個龐大的司令部和一大群無所事事的軍官。差不多所有原來的工作人員和會員都不見了。”(7頁)“對別的宗教團體,救世軍采取全然敵對的態度。救世軍的士兵,不經軍官的特準,不許參加別的禮拜會。受良心的驅使離開救世軍的軍官和士兵被宣布為叛徒。”(8頁)“在內部行事上。救世軍跟耶穌會一般無二。雖然不公開教導‘為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但內部有此默契是與耶穌會完全相同的。”(9頁)

赫胥黎說,也許有人會把上面最后引用的話當作匿名的誣陷,我可以引一個有名有姓的人的話作為佐證。有一本1890年出版的小冊子,書名是《布斯將軍及其家族和救世軍,表明后者的起源、發展以及它的道德的、精神的衰落》,著者S. H.霍基斯,法學士,救世軍前少校,曾任布斯將軍私人秘書。我勸有意思資助布斯先生的人也讀一讀這本小書。我從那里得到不少知識。有一件事值得一說。布斯有一天對霍基斯說:“霍基斯,你的槍只有雙筒;我的槍有三筒。”如果霍基斯的記錄不錯的話,那第三根槍筒是“為了上帝和救世軍,放棄你的良心,甘愿做那連正直的非教徒也不肯做的事”(該書32頁)。——這第三根槍筒是可以用來打下許多好東西的,包括最根本的道德。

赫胥黎的第五封信(12月24日)主要是引用《新教皇》的內容跟布斯算金錢賬。首先,一個救世軍上尉得把會眾的捐款的一部分上交師部和總部,一部分用來付會堂的房租(付給總部或某私人),付會堂的水、電、暖氣費以及維修費;如果他有助手,他得付給他工資;總部發來的書刊要他付錢,不管賣完沒賣完,如此等等。因此在百分之六十的救世軍隊部,軍官無錢可拿,伙食和房租都得要會眾資助。有少數地方比較好,軍官除規定每周6元的工資外,有點富余,那也得捐給總部的“作戰基金”。(35、36頁)

布斯先生的理財的才能還表現在其他方面。多倫多有一所收容所,是位于市中心的一所很漂亮的建筑;地皮值7000元,房子值七千多,全是熱心人士捐的錢。布斯又把這所房子抵押了7000元。在這個收容所開辦的頭五個月里,收到公眾捐款1812元70分;其中600元作為房租付給救世軍總部,590元52分用于日常開支,622元18分用于辦事員的工資和被收容者的伙食。(24、25頁)布斯先生真是理財的天才!誰能像他這樣,既能讓公眾捐錢給他買地造房子供他使用,還按月付給他一大筆房租!他把房子抵押出去也沒人說話。如果他想把房子賣掉,大概也沒人阻止他。

按照《新教皇》作者的估計,“加拿大人為了通過救世軍傳布福音所貢獻的錢,六分之一是用在擴展上帝的國土上,六分之五是投資在年年看漲的房地產上,這房地產掌握在布斯和他的繼承人的手上”。(26頁)

這些龐大的動產、不動產據說是交給布斯先生“托管”。也許別人對這“托管”是信任的,我可不敢。誰是托管者?是救世軍?救世軍是怎么個法律身份?一般士兵有份嗎?當然沒有。軍官們對托管物有合法權利嗎?肯定沒有。“將軍”在任命他們的時候是以他們放棄一切權利為條件的。所以,看來作為一個法人的救世軍是等同于布斯先生。既然這樣,任何代表救世軍利益的“托管”都是——該怎么說才是既不失真而又不失體面呢?

我用一句話來結束我的信——布斯先生肯不肯征求一下律師的意見,在他現有的法律安排之中有沒有什么條款能阻止他隨他的高興處置他已經積聚起來的財富?有沒有誰有權根據民法或刑法控告他或他的繼承人,如果他們按照與捐款人所設想的迥不相同的方式把這些財富用光?

在同一天,《太晤士報》登出一封署名為J. S.屈洛特的信,信里說:“很抱歉,我要掃那些跟著赫胥黎教授詆毀布斯將軍和他的事業的人們的興。我要提供有關在加拿大出版的那本‘書’的一些情況。我曾經有幸會見過那本書的作者。那本書是在多倫多印的,只印了兩本;其中一本是從印刷人那里偷走的,赫胥黎教授的公開信里的引文是后加到那一本里去的,因而是偽造物。這本書的出版未得作者允許,是違背作者意愿的……”

赫胥黎針對這封信寫的信兩天后見報,是總數的第六封。赫胥黎說,感謝屈洛特先生,他的信提供了我早就想知道的下列幾點情況。(一)《新教皇》的作者是一位負責的、可信任的人;否則屈洛特先生不會說“曾經有幸會見過”。(二)在這位作者不怕勞累寫了一本小字密行排版占六十四面的小書之后,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對他施加了壓力,結果是他拒絕讓這本小書出版。屈洛特先生見多識廣,一定能告訴我們這壓力來自何方。(三)屈洛特先生怎么知道我引用那本小書里的某些段落是后加的、偽造的?是不是據他說是只印了“兩本”之中的另一本在他手中?(四)如果那一本在他手中,他一定能說出來,我引用的那些段落之中哪幾處是原有的,哪幾處是后加的;那未經竄改的本子跟我所引用的本子在主要內容上有什么重要分歧?

赫胥黎的第七封信緊接著第六封信在第二天的《太晤士報》上發表。赫胥黎說,我本來已經拿到一些跟那本小書有關的材料,只是我怕其中可能有傳聞之誤,所以沒拿出來。現在既然有像屈洛特這樣的知情人露面,那我就拿出來請他鑒定吧。(一)“《新教皇》的作者是一位索姆納先生,是行為端正,在多倫多受人尊敬的人,在救世軍里居于高級地位。在他離去的時候,由一位知名的美以美會牧師主持,舉行了一個人數眾多的集會,通過決議,對他表示同情。”請問有沒有這回事?(二)“上個星期六中午前后,這本書的作者索姆納和救世軍出版部主任弗雷德·培理先生,由一位律師陪同,來到伊姆利——格雷厄姆印刷廠,要求交出這本書的原稿、鉛版和已經印成的印張,索姆納先生解釋說,這本書稿已經賣給救世軍。在收到一張付清排印費的支票之后,印廠主交出了書稿、鉛版和印張。”請問有沒有這回事?這一段和上一段引文都印在1889年4月24日的《多倫多電訊》報上,對不對?其中的記事是真是假?(三)“人們對于那本名為《新教皇統治;或,救世軍內幕》的神秘的書的最后結局的關心一直沒有減退。毫無疑問,這本書總有一天將以某種形式出版。據說只有一份完全的拷貝,它在什么地方是一個深藏的秘密。可以大膽說一句,即使救世軍的加拿大軍團長一直猜下去猜到明年的今天,他也不可能找著那五千本里唯一在逃的一本。當他和他的助手弗雷德·培理把這本禁書的一切的一切送進火爐的時候,他們相信已經一網打盡了。星期二那天他們發現《新教皇》還有一個拷貝存在,他們立即懷疑是在榮格街上的不列特奈爾書店手中,很快就有一伙救世軍密探趕到那兒去偵察。”(1889年4月28日《多倫多新聞》)請問這一段記事是捏造不是捏造?在屈洛特先生直截了當地回答上列問題之后我們才能討論索姆納先生的書里有沒有竄改的問題。

在這封信里赫胥黎又提到霍基斯的書里的一段話。霍基斯說,他看見救世軍的將軍和參謀長有欺詐行為,提出來跟他們討論,得出的結論是:他們認為為了上帝的事業就可以這樣行事;正如同兩軍對陣,把敵人的炮奪過來掉轉頭打敵人,同樣的道理,可以用魔鬼的武器對付魔鬼。正是這樣的認識促使霍基斯退出救世軍的。

赫胥黎的第八封信是答復一位牛津大學大學學院前研究員肯寧厄姆的。

1890年12月30日的《太晤士報》上登出赫胥黎的第九封信。他說,他過問救世軍捐款的事原是為了防止“將軍”或“將軍們”詭計多端,為所欲為,其實對他來說是很不愉快的。現在有很多人出來關心此事,他可以擱筆了。

可是事情并沒有讓他想撒手就撒手。鼎鼎大名的天主教紅衣主教曼寧在1891年1月2日的《太晤士報》上發表了反對赫胥黎批評救世軍的信,赫胥黎不得不在第二天的報上公開答復。這就是他的第十封信。

1月12日的《太晤士報》上又發表了署名為救世軍法國—瑞士軍團長布斯—克立本的長信。這封信頭上提到《新教皇》這本書的事件。他對于赫胥黎第七封信里提出來的事實不加駁斥,而是進行一番解釋,而這解釋是不能自圓其說的。這位軍團長說:“索姆納先生寫這本小書是一時火氣發作,他很快就后悔了——任何人在心平氣和、良心出現的時候都會后悔他大大的言過其實的;于是恰好趕在這本書就要出版之前去找到軍團負責人,說他愿意銷毀已經印好的全部書,只要軍團能支付印刷費,因為他自己沒有這筆錢。”

赫胥黎在他的第十一封信里答復他。赫胥黎說:《新教皇》這本書是小字密行六十多面,寫得很用心,措詞異常溫和;書中有很多細節,有很多數目,查證這些細節和數目一定費了不少時間和耐心。可是布斯—克立本先生說這本書是“一時火氣發作”的產物。我誠懇地希望,關于這件可悲的事情,布斯—克立本軍團長先生知道的沒有我多。不幸我現在有所顧慮,不能把我所知道的全說出來。我只能從作者序言里引一段來供參考。“我是經過深思熟慮并且受到眾人督促才把這些內容公開的。可是,雖然我極不愿意從事這種倒胃口的工作,深知這將引起一陣轟動,使我感情上不愉快,生活上增加困難,然而我覺得為了樂善好施的公眾,為了宗教,為了其目的正在受挫折、其勞動成果正在被摧毀的一群虔誠的男人和女人,尤其是為了救世軍本身的前途,如果潔化了它的干部,回到它原先在加拿大傳教隊伍中的位置上來,為了這一切,我覺得盡我所能去說明真相以求達到上述目的,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看來這本書的作者寫這篇序言的時候,火氣已經下去,如果一度有過的話,然而還沒有達到布斯—克立本先生所說的悔悟的境界。至于軍團長先生字里行間誣蔑索姆納先生寫這本書是為了幾個錢被人收買的話,我只能說這是人們一再說救世軍深得耶穌會三昧的又一明證。布斯—克立本軍團長說:“倫敦大本營知道了這件事情,對于加拿大軍團長的做法深不以為然。”這只能說明大本營不是消息不靈;但這絲毫不影響索姆納先生作證的價值。很可能倫敦大本營也不贊成它的法國—瑞士軍團長寫這封信。那又怎么樣呢?無非說明布斯—克立本先生犯了屈洛特先生一樣大的錯誤。這一對巴蘭本意是要詛咒,卻被逼祝了福。(這是《舊約》里的故事,見《民數記》23章11節。意思近于中文成語“欲蓋彌彰”。——筆者)他們完全證明我信任索姆納先生作為一位十分可靠的見證人是沒錯。他們二位都不敢挑剔那位正直的先生的任何一句話的正確性。他的整個故事我希望有一天能公之于眾,那時候他的行動的真實原因是會讓大家知道的。

赫胥黎的最后一封信登在1891年1月22日的報上,是介紹赫頓大律師關于布斯在1878年所宣布的委托書(即委托布斯保管捐款的法律文書)的意見書。大律師的文字當然要引用許多法律條文和法律用語,很難摘錄,大意是:其中沒有什么條文可以控制或干涉布斯處理或使用這委托書所涉及的財產或現金。布斯可以“送掉”那些財產,僅僅因為委托書里沒有說誰有權阻止他這么行動。

赫胥黎為救世軍的事情在一個多月的時間里給《太晤士報》寫了長長的十二封信,忙出個什么結果來呢?是不是救世軍從此一蹶不振呢?根據最新的資料,1987年版的《宗教百科全書》,救世軍的活動還分布在87個國家,主要是英語國家和斯堪的納維亞諸國;雖然總部還在倫敦,分支機構卻以美國為最大,有1056個分部,3600個軍官。救世軍在中國也曾有過活動,50年代初北京王府大街北段還有救世軍的教堂,有直行的大字招牌高高掛在墻角。我想救世軍的繼續存在和活動,主要不是因為它的傳教有何獨到之處,而是它還從事某些慈善事業。至于布斯家族橫行霸道的作風,經過赫胥黎等人的揭露,是否有所收斂,一百年以前的事情,資料難找,尤其在英國以外的地方。但愿這位生物學教授的“思出其位”不是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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