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座瑰麗而混亂瘋狂的城市啊,王國分裂勢力作亂與工人運動層出不窮,不知還有沒有人記得在它還是座小鎮時,一群群戴著報童式八角帽的孩子曾無憂無慮地踏著青石板飛馳呢?”
羅曼仿佛是寫散文似的遣詞造句,但唐姆聽完臉色愈發陰沉。
“我有幸去過那個城市。”羅曼繼續陳述,“在那里碰到了一些有趣的人,精明勤奮的財務會計艾達·布卡斯,還有她的弟弟,善良的芬恩·布卡斯,他們的鄰居也很友善呢,我記得是叫......對是格蕾絲太太,還有她兩個可愛的孩子。”
“你想知道他們的住址么?”羅曼的嘴角勾起笑意,唐姆的臉上卻早已陰云密布,握著酒杯的手掌青筋暴起,仿佛下一刻就能將那酒杯捏得粉碎。
對于伯穆翰唐姆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那是他的故鄉,來洛頓闖蕩前他就生活在那里,正如羅曼說得那樣,整個洛頓每天都有無數人盼望他死,其他黑幫,貴族,利益沖突的資本家,下城區的王只有一位,他的死才能鑄就新王的誕生。
唐姆無所畏懼,可他不想家人因此受害,或是只能過著小心翼翼,提心吊膽宛如籠中之鳥的生活。
故有所建樹以后,唐姆并未讓家人繼續留在洛頓,而是將他們安置在伯穆翰,整個過程他做得謹慎無比且盡可能地抹去了一切痕跡,令對手們無法對他的家人下手。
唐姆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天衣無縫,但方才金發少年的話語猶如銳利的鋼剪,裁裂了他為家人提供庇護的幻幕。艾達與芬恩是他的弟弟妹妹,他們真正的姓氏和唐姆一樣都是謝爾比,而格蕾絲正是他的妻子。
“我相信你是一個好父親,好妻子,好哥哥,對吧?”羅曼保持淺笑,語氣平靜。
唐姆的眼神中積蓄著憤懣與怒火,額角的青筋凸顯擰結,鼻翼擴張,呼吸逐漸劇烈,一瞬間無數念頭涌現于他的腦海之中,而羅曼就這樣安閑地盯著他。
兩人一言不發的時間其實只有數秒,片刻后唐姆黯然嘆氣,摘下了他的軟帽。
“說吧,你想了解什么?”
“致幻劑。”
“致幻劑?”羅曼的提問令他疑惑,“我的團隊可從來不碰這些東西。”他將幫派稱為自己的團隊。
“但你參與著這個產業的管理不是么?縱使禁止本幫派的成員販賣致幻劑,你們依然會從其他幫派的致幻劑生意里收取利好,甚至影響著它的定價。”
“所以我想知道的是,洛頓所有販賣致幻劑的幫派名單。”羅曼終于說出了他的意圖。
唐姆則是一陣沉默,并不是因為揣測王國是否準備對致幻劑產業下手,而是他突然意識到,今天的自己變得莫名莽撞專斷。
換作平時,唐姆交易不常在尚未了解交易對象的需求前,要求他人增加報酬,即使自己占據著絕對優勢。
而回想自己方才的舉動,就因為羅曼說出需要情報時,自己有了“連國王都不易獲得的情報在手里,可以嘗試多撈一些”的念頭,結果真就這么做了,還是在知曉羅曼到底需要怎樣的情報前!
唐姆意識到了不對勁,他不該這么做,通常他也不會這么做,更何況這次的交易對象還是羅曼,為什么會發生這種事?
百思不得其解時,他恍惚想到了那個傳聞,擁有詭異超然能力的瀆神者,如果羅曼就是這種存在,他用了某種能力.......
一瞬間唐姆對面前俊美的金發少年產生了莫大的恐懼,這份畏怖逐漸膨脹為敬畏,進而他感受到了與羅曼那修長身形完全相悖的巨大威嚴和壓迫,令他有種忍不住跪拜服從的沖動。
“在為自己的沖動感到懊悔?”羅曼一下就點出了他的心緒,“不必擔憂,這并不會影響我們的合作友誼。”
“看在這瓶巴塞洛的份上,現在把我需要的情報交給我,之前的事就一筆勾銷。”羅曼舉起酒杯道。
奇異的壓迫感消失,被打斷思緒的唐姆呆滯地回應道:“啊.......啊沒問題,需要我找人整理一下營業額么?”
“不用,把名單拿給我就好了。”
片刻后唐姆帶著名單回來,令羅曼意外的是這份賬本上的數字皆是印刷體,一看便是打字機印成的。
“你們黑幫還會用打字機?”羅曼詫異地問道。
唐姆遞過賬本,“不僅如此,賬單上的流水其實都是用差分機計算后記錄的,機械時代還用筆記豈不有些落伍?”
名單上的幫派有十余個,這令羅曼感到一絲頭痛,他不可能花費大量時間逐個調查。
“這些幫派中,有誰販賣的致幻劑里是含有毒蠅傘的?”從事該產業幫派如此之多,不可能所有人都出售相同的產品,否則為了爭搶顧客就只能打價格戰。
比起惡性競爭的價格戰,更好的方式便是將產品差異化,麥角菌從王國內部就能輕易獲得,毒蠅傘卻僅生長于東大陸和北部極地,洛頓的氣候完全無法進行栽培,只能依靠進口。
而先前羅曼從患者住處得到的那支針劑就含有毒蠅傘,通過它可以確定敵人究竟從哪個幫派購買了致幻劑。
“我沒法了解的那么詳細。”唐姆搖頭道,“你也知道,我的團隊是以不售賣致幻劑的身份參與了該產業的管理,自然要給其他幫派能撈油水的可操作空間,所以原料這塊我們沒有多問。”
“那就拜托你手下的人調查一下,近期貿易中購買毒蠅傘的客戶,記得走私這塊也是你們管的。”
“你什么時候要結果?”
羅曼晃了晃高腳杯里的焦糖色朗姆,“這杯酒喝完之前,翻翻賬本對你們來說比碼頭火拼要容易得多吧?”
看唐姆一臉慌張,羅曼尷尬地撓撓頭,“放心放心,這回不是一口悶了。”
唐姆將這項任務交待給下屬,看著羅曼姿態優雅地一點點消磨殘余的酒,他還是對自己先前的沖動要價行為感到迷惑,但又不敢直接開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