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吹過,燕過背心里莫名一涼,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震驚過。
這對男女竟然是云清風的傳人?難怪自己會輸給他,想到這他心里似乎舒服很多。
死去十余年的顏青煙又活過來了?還是扮成管家躲在暗處,而且從他突起的殺心里不難判斷出他與云清風有仇。
或許他躲的就是云清風的后人,想到這燕過看著對面那管家男人已瞇起眼,露出的卻是殺機。
看不清楚的暗處影影綽綽,場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你走吧!”云蘇平靜不帶一絲情感的聲音響起。
月光灑在燕過身上,使得他身上的白衣更加白了,白衣勝雪。愣在原地不動的他,自然明白自己輸了。
盡管這書生從頭到尾只是寥寥數語,但這不妨礙他作出更多判斷。云清風是何許人也?一代為國為民的大俠,他本能的就選擇相信他的后人,他心里已經認定了這顏府的人有問題,是書生口中的壞人。
顏青煙也打量他一眼,沉聲道:“如果你不姓江也不姓云的話,我準許你離開。”
他還是沒有動,對所有人話置若罔聞。
云蘇不自禁的皺起了眉頭,倪容握刀的手微微一搖。
最佳的時機已經錯過,暗處里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晃晃悠悠走出來六人,團團將三人圍住。六人身穿粗布黑衣,動作一模一樣,往那一站猶如恒古不變的石頭。哪怕他們喬裝打扮過,換去了原本的衣服,但那股子氣息與他們手上的制式長刀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云蘇環目四顧,冷冷道:“翎羽刀,驍騎衛。”
為首一人,濃眉大眼,方臉,身體強壯。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正是我們。”
他目中驕傲的神色十足,看著眼前的三人已仿佛死人。
南朝京城里那位老王爺這就坐不住了?云蘇單手摩挲著下巴,顯得興趣十足的道:“在下區區一個江湖草莽竟能勞煩驍騎衛的各位大人,實在是……”
“實在是不知死活。”樹影里的聲音尖酸刻薄、怨毒無比。來人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二十三四歲,眉眼間寫盡仇恨。
倪容不自覺看了云蘇一眼,意思是你不該手下留情,眼下這不是春風吹又生。
董仕聰并未走近,只是走出樹蔭站在驍騎衛的包圍圈之外,他深知這對男女的厲害,對著方臉男人躬身作輯道:“請大人勿忘記王爺的重托。”
明明他禮數周到,態度謙和,方臉男人卻一點也不掩飾自己對他的厭惡,冷冷道:“放心,裴某既答應來,就不會食言,用不著用王爺來壓我。”
眼下只想為雙親報仇的董仕聰強自按耐住心里的憤怒,道:“全憑大人做主。”
裴行儉也不著急出手,銳利的雙眼掃著墻角的陰影里,等待著什么?
俄傾,還是不見動靜,裴行儉比尋常人濃密的眉毛不自覺的挑了挑,說道:“白大人,打算看到何時?”
白大人?
云蘇、倪容扭頭向身后的陰影里看去,“鏘鏘鏘……”這一舉動引得驍騎衛紛紛拔刀,硬而直的翎羽刀在月光下閃著寒茫。
應聲走出一青年,年紀與云蘇不相上下,一席黑衣,領口與袖口皆是紅色收邊。這人黑發隨意的用烏木簪束起,小麥色的皮膚,堅毅的臉龐,渾身散出的鐵血味道深入在場的每個人心里。這種氣勢非軍人不能有之。
被裴行儉稱為白大人的青年人往那里一站,正好堵住這個包圍圈的最后一個位置。換句話來說,就是斷了云蘇逃跑的后路。
燕過看著這人,雖不識得,但他卻能感受到對方的危險,江湖果然是一個藏龍臥虎的地方。云蘇收回目光不在看,倪容有意的將手里的寒月向上提了提。
果不其然,白大人的眼睛微微一縮,換來的是倪容滿臉的得意,她好像忘記了目前自己處境的危險。
裴行儉滿意的點點頭,側身對顏青煙叫道:“顏先生……”
顏青煙心領神會,對祝之玥說道:“你先回避,不要出來。”大敵當前,他是對自身實力的不確信,也是對這美美婦人的愛護。
祝之玥掛滿愁云的臉上淚水無聲滑落,心知自己在這里只會成為拖累。她倒也果決,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
剛才還月光皎皎的天空,忽然陰云密布,整個院子里黑了下來。眾人相對而視,空氣沉悶又似冒著火花。
大戰一觸即發。
白秋葉目光離開寒月,不再去看它,轉而看著三人里格格不入的白衣男子,淡淡道:“讓他走。”他的聲音不咸不淡,清冷而沙啞。
裴行儉剛要反駁,云蘇率先開口道:“你最好聽他的,燕家堡想必你也聽說過的。”
作為南朝禁軍的驍騎衛,他何曾將江湖草莽放在眼里,冷冷一笑道:“你有什么資格威脅我。”
云蘇識趣的閉上嘴。
白秋葉道:“他是沒資格,不過你不要忘記了王爺臨行前對你說過的話。”
“你們此次北上乃是聽我號令,不要節外生枝,拿了人立即帶回來,記住我要活的。”信親王臨行前的交代回響在他的腦海里,作為皇帝親派給信親王的護衛,他很清楚自家王爺說說話的份量。
不過他奇怪的是,這話王爺只在書房里與自己說過,為何遠在碎葉城的邊軍統領會知道。
心里兀自嘆道:看來王府并不是鐵桶一個,武安候也不似傳聞中那樣,兩耳不聞窗外事。強自壓下胸腔里的憤怒,裴行儉煩躁的揮揮手,如驅趕蒼蠅般,沉聲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云蘇心領神會,對燕過淡淡說道:“該看的也看過了,你可以離開了。”
因為知道他是云清風的后人,燕過想幫助他們離開,嘴唇微動的他半天也沒有找到一句合適的話。但他堅定的眼神傳達出了內心的想法,云蘇悵然道:“這渾水你躺不起,莫要忘了你還有父親,以及整個燕家堡的人。”
這句警告意味十足的話,如一瓢涼水自頭頂直潑而下,燕過從頭涼到心里。他苦笑一聲,又似是對自己的嘲笑,白衣翻動間已掠墻而去,走的毫不拖泥帶水。
云蘇目光一掃眾人,落在裴行儉身上,沉聲道:“諸位,開始吧今日只有活著的人才能離開這里。”
聞言,白秋葉皺起眉頭,表現出對這句話的不滿。
裴行儉大手一揮:“拿下……”
包括自己在內的六名驍騎衛一擁而上,六把在黑暗中閃著寒光的刀從多個放位刺向圓圈的二人。刀身顫抖著,發出刺耳的爭鳴。若是單獨分開來,驍騎衛的功夫并不是很厲害,可是當他們形成刀陣之時便可發出超越自身的水平。憑借此斬殺了不少狂妄的江湖草莽,裴行儉臉上充滿著自信。
一開始他們就在布陣,為的就是達到現在的效果。何況刀陣之外還有兩人,就算這二人破陣而出,又立即會被逼退回來。
在他眼里,這二人已是插翅難逃,他仿佛已經能看到王爺笑著對他給出豐厚的獎賞。
鏗鏘兩聲,龍牙與寒月雙雙出鞘,迎著六把刀劈了出去。火星四濺,在這黑夜里分外扎眼。
人影綽綽,呼叱不絕,如果說裴行儉一開始還信心十足,那么交手之后他覺得此事似乎很是棘手。不管他的刀陣怎么變化,出刀在怎么狠厲,角度再怎么刁鉆,都能被對方隨意化解開來,而且還顯得猶有余力的樣子。這般下去,脫困只是時間的問題。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般的厲害?
作為驍騎衛的他不禁在心里這樣問自己。
倪容杏眼里布滿寒霜,亦如她的刀法。少了幾分嬌俏,多了幾分颯爽。她與云蘇一直在尋找這個刀陣這個的弱點,眼看裴行儉在走神,她又怎會放過這大好機會。
手腕一轉,格擋開身前的兩刀后,一招清風拂面便使了出去,寒月吞吐著刀茫,向裴行儉而去。
她只出了一刀,落入裴行儉眼里卻是兩刀、三刀、數十刀,他踉蹌著后退,密不透風的刀陣尤此出現缺口。
眼看刀陣在破在即,六人大喝一聲,刀茫再次暴漲,攻勢又猛了些。云蘇眼光何其毒辣,又怎會錯失良機。龍牙暗含霸劍訣氣勁劈了出去,一名驍騎衛悶哼一聲直接繃飛出去,落入花叢中,生死不知。
缺少一人的刀陣霎時威力大減,倪容青裙飛舞間踏出了包圍圈,正要回身與云蘇前后夾擊裴行儉。
正在這時,黑中伸出一只手,一只陰毒能置人死命的手。從背后襲上倪容,眼看就要得逞,云蘇果斷放棄對裴行儉出手。就那么飄了出去,身后數刀都落了空,就這份輕功而言,已談得上驚世駭俗。
他不偏不倚的擋住倪容的背后,胸膛正好對著那只拍過來的手掌,“噗”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下。顏青煙這一掌出手的時機恰到好處,力道剛猛無比,無論他二人誰中招都將失去一戰之力。
可是為何這書生為何在發笑?那帶血的嘴唇在黑暗中顯得異常妖艷。
顏青煙背后一涼,他下意識的就抽掌后退,可是晚了。倪容青蔥般的素手已在他胸前連點幾個大穴,云蘇探手揪住他的領子,倪容反手又是一招清風拂面。比先前更快,呼呼風聲中,包括裴行儉在內的五位驍騎衛狼狽著后退。
二人迅速向后掠去,裴行儉卻暗暗松了一口氣,因為那個位置上一直站著那位白大人。
可是,下一刻他的臉色變得鐵青,白秋葉并未出手,眼睜睜看著這對男女從身側掠過,翻墻而去。
“白大人這是何意?”他額頭暴起的青筋已經表達出了他的憤怒。
白秋葉悠悠道:“候爺只是讓我來看看。”
“你……”裴行儉顧不得與他爭執,斜了一眼刀尖的血跡,云蘇受了傷,又帶著一個人勢必走不遠。
大手一揮道:“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