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府坐落在平原城最干凈寬敞的街道上,周圍無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帶著顏青煙的二人在街道上奮力的奔跑。
身后,五名驍騎衛全速追趕,如影隨形。
云蘇替倪容擋了那一掌,如今已是強弩之末。裴行儉在黑夜里如一只奔跑的豹子,身形矯健??粗舜酥g的距離越來越近,他暗暗松了一口氣,倘若被他二人輕易離去,那么他在王爺眼里勢必要背上一個無能的名頭,這可不是他想要的。
云蘇張口又噴出一口血箭,臉色蒼白,整個人萎靡不少。倪容戚著眉,焦急道:“云小蘇,你行不行!”
云蘇側頭還以她一個微笑,蒼白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瘆人。作為他最親近的人,倪容又何嘗不知他這是在強顏歡笑,好叫自己減少擔心。她不著痕跡的將顏青煙向自己這邊提了一下,以此減輕他的負擔。
同時她也明白,這并非長久之計。如果不帶著這個累贅,哪怕是云蘇受了傷,同樣可以全身而退。她不禁起了要獨自留下斡旋驍騎衛的想法,但云蘇同樣無法帶著顏青煙安然離去。
一時間,少女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就在這時,身后的裴行儉已追將上來。這位身形矯健的驍騎衛怒喝一聲,弓著身子,腳底連踏數步然后高高躍起,發出他蓄力已久的至強一擊,誓要把這二人留下。
翎羽刀的目標正是那拖著疲憊身子的云蘇。他很冷靜、很聰明,知道如果讓這個書生傷上加傷的話,那個少女也就自然留下了。
他劈出的是刀,利用的卻是二人之間的情。
便在這時,“咻咻咻”的破空聲迎面而來,擦著倪容的發絲飛了出去,伴隨著慘叫聲以及刀物相擊的脆響聲,裴行儉倒飛出去落入地上。
他的肩頭儼然已中了一記飛鏢,下屬們見狀紛紛驚喊道:“頭兒?!比缓笱杆賹⑺蠂谥虚g,警惕的打量著四周。然,黑夜寂靜,夜色如潮水般打來,卻哪有半分人影。
裴行儉撥開下屬走了出來,沉聲喝道:“何方宵小,鬼鬼祟祟的暗器傷人?!?
尖銳的聲音響徹街道,回應他的是陣陣涼風。
眼看云蘇三人消失在夜色里,裴行儉眼里閃過一絲不甘,更多的是憤怒。
他深知敵暗我明,本就是江湖出身的驍騎衛統領用眼神示意下屬們,下屬立刻心領神會。朝不同的方向奔去,而他本人依然向著三人消失的地方掠去。
“咻咻咻”破空聲再至,而且如長了眼睛般,射向不同的地方。裴行儉包括他的下屬沒有寸進半步,都面如死水的聚在他身旁,如鷹隼的眼睛不斷掃著每一個角落。
裴行儉咬著牙,壓抑著心中的火氣,收了翎羽刀。下屬們身上或多或少都被飛鏢傷到,但只是些皮外傷,并不致命,對方顯然是手下留情了。對著長街行禮一輯道:“不知是何方高人,為何阻我等路,還請現身一見。”
除了引起一陣犬吠之外,他的話如泥牛入海,得不到半分回應。
一群人頓在那里,如此半晌,無一人在敢前進半步,正在他愁苦之時,一位驍騎衛道:“頭兒,我覺得此人多半虛張聲勢,說不得早已遠去?!?
裴行儉恍然大悟,那人用意是在助那三人逃跑,不然哪會只堵不傷人。他用那僅剩的一點江湖血性吼道:“追!”說著,已身先士卒追了出去。果然,那如影隨形的飛鏢沒有在出現。
可是,黑暗茫茫,一連奔尋了三條街,早已沒有了那三人的蹤跡,這里又是武國地界不好鬧出太大動靜。
一時間,裴行儉杵在夜風里,下屬們戰戰兢兢的立在身側,誰也不敢開口說話,生怕觸了霉頭。氣喘吁吁、武功平平的董仕聰恰在這時趕來,看見原地不動聲色的幾人,及其不悅的喊道:“為什么不追?”
正愁一身火氣無處發泄的裴行儉,聽了這句話,氣不打一處來。如若不是你似狗一般趴在王爺面前哀求,自己又何必在這里受這氣。抬手便朝他臉上扇了過去,“啪啪啪”,看著這年輕人腫起的臉龐,他覺得心里好受多了。
帶著下屬往回走去,看那方向約莫著是回顏府,只余下捂著臉,站在夜風中茫然無措的董仕聰。
天空淅淅瀝瀝飄下小雨,春雨貴如油,盡情的沖刷著這個世間的萬物。只是不知,它能否沖走人心里陰郁。
此刻,倪容的心就是陰郁的。
破廟里,雨水“啪嗒啪嗒”的自缺少半邊屋頂的豁口里打了下來,空氣里充斥著一股子刺鼻的霉味。
顏青煙被她隨意的丟在地上,臉上身上裹滿泥土,看上去狼狽至極。他雖被封住了穴,話還是能說的,只是他選擇閉口不言。
倪容恨恨的刮了他一眼,如果不是答應了江望要將這人交給他,早就可以一刀砍了,又何必如此累人。一向不愿多動腦思考的她,第一次意識到信義二字。
想到此,她蹲下身有些心疼的摸摸云蘇的臉,淚水不自覺在眼里打轉,心疼問道:“你怎么樣?”
女人是水做的,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不然為何開心時要哭,難過了要哭,擔心時還是要哭。
云蘇現在只覺得整個胸口疼得厲害,在沒半分力氣逗弄她,用盡全身的力氣也只逼出一句“好黑阿!能點個火嗎?”
倪容抹了一把淚水,找出火石,又在廟里找了些干草、腐朽破敗的桌子當做柴火引燃。不多時,熊熊燃燒的烈火照亮整個廟宇,也照亮云蘇蒼白沒有血色的臉。
完成一切的倪容默默坐到了云蘇身旁,低聲道:“我去為你找大夫?!?
云蘇摩挲著她的頭發道:“沒事,我睡一覺就好了。”
倪容橫了他一眼,覺得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角落里已被雨水打濕身子的顏青煙干咳道:“公子真會說笑,你現在瘀血積于五臟六腑,如果沒有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為你施針,只怕是……”他沒有在說下去,因為已沒有這個必要。
倪容聞言,豁然起身抽出寒月凝視著顏青煙道:“先砍了你,再去找大夫也不遲?!?
后者果斷的閉上眼睛,等待著她的落下。刀自然沒有落下,因為為倪容已轉頭看向門口,那里正站著一個人。
一身白衣如雪,不是燕過又是誰。
云蘇慘然一笑道:“你來了?!?
燕過震驚的看著這個奄奄一息的書生,失聲道:“你知道我要來”
云蘇道:“想不到燕兄弟不僅刀法出眾,施展起暗器來也是一把好手。”
燕過無聲走了進來,算是承認了此事??纯搭伹酂煟倏纯茨樔绨准埖脑铺K,雖不知他們之間到底有何恩怨,但不妨礙對事情的輕重作出判斷。
直視著倪容道:“這人先不管,當務之急是先為他療傷?!鳖D了頓又道:“姑娘以為如何?”
倪容盯著他面如冠玉的臉,躬身行禮道:“只要你能救好他,要我怎樣都可以?!?
燕過一怔,面無表情的搖搖頭道:“我并不懂行醫施針之道?!?
倪容有種被戲耍的感覺,這小白臉當真是可惡之極,氣的嘴唇微顫道:“你……你……”
看他這副無計可施的模樣,不知怎的燕過心里竟覺得很舒心,強自將這個不太光明正大的念頭壓下,淡淡道:“我這里有療傷藥,雖治不好他,保他一時還是尚有自信的?!闭f話間他手上已捏著一顆白色藥丸,潔白瑩潤,閃著光澤。
倪容得知先前是他出手相助,想也不想的伸手一把奪過喂進云蘇口中,也不管這藥是否有效果,平靜道:“我去找大夫,就算將這平原城翻過來,我也要為你找到最好的大夫?!?
堪堪站起,還未邁步的她倏然倒下,倒在了云蘇懷里。她的頭枕在云蘇腿上,借著火光才看清那秀美無比亦蒼白無比的玉容。同時云蘇感受著左手那溫潤的血跡,原來這丫頭不知何時已受了傷,她卻一路強撐至現在。
她那疼得擠在一齊的眉頭,云蘇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后怕,一股如果失去她自己該怎么活的后怕??墒歉改钢鹩植坏貌粓?,又怎容得那些惡人在世上逍遙自在,兩股念頭在心里相互掙扎。猶如魔鬼般在啃噬他堅定不移的內心。
片刻的時光,就像千百世的漫長。
直到燕過的聲音悠悠傳來。
他靜如止水般說道:“她這只是皮外之傷,昏迷是失血過多所至,敷上這上好金瘡藥,三兩天便可無礙。”他的聲音忽柔軟下來,就如同被屋外的雨水洗過那般,云蘇一時之間竟適應不了。只是默默的撿起燕過丟過來,躺在地上的藥瓶,攥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