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一股海腥味飄浮了過來。已能隱隱地聽到濤聲了。
雪狐伏下身去,將懷中的紅袖抱出來,輕輕放在地上。只見一團紅光閃過,一個美麗的少女出現在兩人眼前。
雪狐道:“到了海邊,海水的腥味會很好地隱藏你的蹤跡,你可以自由活動活動了。”
紅袖快活地舒展了一下身體,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從冰湖出來這一路,她一直老老實實地呆在雪狐懷中,雖然又暖和又舒服,卻也不得伸展四肢,實是有些憋屈了。
斯戎卻不與紅袖說笑。他眼望著海的方向,神色有些復雜。
紅袖道:“小斯戎,你可是在擔心?”
斯戎強笑道:“我有什么好擔心的!”
雪狐拍了拍斯戎的肩,“不用擔心,有道理的是你,做錯事的是他們!”
三人朝著海邊走去。
不一會兒,一片蔚藍色的海水,無邊無涯地出現在三人眼前。
“這就是東海了!”紅袖有些感慨地說道。這還是她第一次來東海呢。
斯戎的眼睛里突然地泛起了神采,他高興地對紅袖說:“紅袖,你跟我來!”說著,便向沙灘上奔跑過去。
紅袖緊緊跟上。
雪狐笑瞇瞇地看著他們。等他們跑遠了,他一展雙臂,飄飄然飛了過去。
斯戎俯下身,從沙砬下撿出一個大貝殼來。他把貝殼在海水中一涮,一個干干凈凈的、雪白的大貝殼就托在他掌中了。
“哎呀,這貝殼可真漂亮!”紅袖接過這大貝殼,欣喜地說道。
“你要喜歡,我可以采一籮筐給你!什么顏色的都有。”斯戎笑道。
“真的?”
“嗯!”
“除了貝殼,這海里還有什么?”
“那可就多了。”
雪狐笑盈盈接過話來道:“這天上人間,最富有的,莫過于東西南北四大龍王了。天上地下的奇珍,這四海之內應有盡有。而這四海之中,又數東海最為尊貴而富有。”
紅袖有些神往地看著眼前的大海。心中又為斯戎難過起來。他也是東海的一份子,也是驕傲而尊貴的東海龍王和洞庭湖公主的獨子。他本該享有這片大海,在這巨大的海中暢行無阻,卻委委屈屈地生活在那個小池塘中,連翻騰一下龍身都是奢望!
她正默然想著,突見海波之中有一物慢慢浮了上來。“那是什么?”紅袖將手一指。
三人望去,只見那物已浮將上來,卻是一只巨大無比的老烏龜。
“不用怕,是龜爺爺來了!”只聽斯戎開心說道。
那老龜眨眼之間已游到岸邊,化作一位身穿綠袍的老者。
“龜爺爺!”斯戎迎了上去。
老龜呵呵笑著,給斯戎行禮。“小殿下,你今日怎么回來了?”
“怎么?他不能回來么?”雪狐走上前,冷冷地道。
老龜看了看雪狐和紅袖,依然笑容可掬。他問斯戎,“小殿下,這二位是——?”
“哦,這位雪狐叔是我母親的好友。這位姑娘嘛,是我的好友!”斯戎笑道。
“哦,好好好,小殿下如今都有朋友了!”老龜說著,又仔細將雪狐上下一打量,瞇起眼道:“這位,果然看著十分眼熟!”
“老者可還記得當年蓓卿公主離開東海的那一天?”雪狐道。
老龜一愣,盯著雪狐,繼而一拍額頭,道:“哦,哦哦,我想起來了。你就是跟在公主身邊的那只雪狐?”
“正是。”雪狐道。
“那,你們今日來東海,可是有要事?”老龜問。
“也算不得什么要事。”雪狐道,“不過是斯戎殿下要回自己的家而已。這東海本就是他的家,他卻被害得有家難回,還被人種下了逆鱗之毒。我倒是要看看,敖包是如何待他的這個兒子的!”
“什么,逆鱗之毒?”老龜嚇了一跳,繼而十分心疼地看向斯戎。
“你不知道此事?”雪狐試探道。他曉得,像這樣的萬年老龜,可稱得上是海里的活寶典,發生在海里的所有隱秘事情,他們都知道。
老龜雙眉微鎖,兀自沉思著搖頭道:“卻是不知。”
雪狐冷笑道:“看來,你們東海的水還真是深哪!”
老龜似乎有些尷尬,轉頭對斯戎道:“小殿下,你不該今日回東海呀!”
“為什么?東海也是斯戎的家,他回趟家難道還要挑日子嗎?”一旁的紅袖忍不住說道。
“哎呀,姑娘有所不知。今日恰好是三公主的壽辰,此刻宮中正在大擺筵席呢!”
“那豈不是正好!三公主壽辰,斯戎正好前來祝壽!”紅袖道。
“嗯,正是這個道理!”雪狐也道。
老龜張了張嘴,不說話了。他可是清楚敖包家的恩怨的。對于此刻龍宮中的壽筵來說,斯戎可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來客,何必讓斯戎去自取其辱呢!只是,在雪狐和紅袖面前,他不好將這層意思說破。
誰知斯戎亦道:“龜爺爺,今日既是三姐壽辰,我理應回宮拜壽!”這孩子胸中也激蕩起一團血氣來。雖然他知道自己不受龍宮諸人的待見,但這片東海也是他的家,卻是不容置疑的。他想要回自己的家,為何不可以?
老龜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垂下眼瞼,道:“既如此,老朽馱你們入海吧!”
老龜依然化作巨龜模樣,三人上了龜背,一路往海中央游去。
龍宮之中。
壽筵正進行到高潮。三公主斯珠穿著世上最華美的衣裙,像一只五彩的鳥兒一樣飛進了一群舞女之中。她要親自為自己的父王母后,還有眾位親朋跳一支舞蹈。
誰知就在這時,殿外響起一陣騷亂之聲。
斯珠停住了舞蹈,回身往后看去。
只見宮門突然地開了,一位身穿銀白錦袍的少年步伐堅定地走了進來。
合宮突然陷入進一片寂靜之中。
坐在王座上的敖包站了起來,有些驚異,又有些歡喜地看著走進來的少年。
斯珠滿臉的喜色已換作了冷漠和不屑。
斯戎走到斯珠面前,躬身施禮道:“三姐,小弟特來祝壽!祝三姐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斯珠沒言語,既無笑容,也不禮讓。半晌說道:“你可有請柬?”語氣極為傲慢。
坐在王座上的妬螭,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
一絲屈辱涌上斯戎的心頭。他壓抑著痛苦,說道:“我到底也是這東海里的人,為我自己的姐姐祝壽,還需要什么請柬嗎?”
“今日到東海龍宮來的客人,可都是憑請柬出入的!你,當然也不例外。”斯珠道。
“哦,戎兒,過來,到父王這邊坐!”敖包的聲音響起來。他伸出手來,示意斯戎過去。
妬螭瞟了一眼敖包,沒有做聲。
父親的這句話,激起了斯戎心中無限的委屈。他沒有向他走去。看見靠門處還空著一個繡墩,他便走過去,身體僵硬地坐了下來。
今兒個是家宴。妬螭的兒女們,還有其他妃嬪們生的子女們,大都在座。之于斯戎,他們可謂是心情各異。有的同情,有的漠然,有的嫌惡。他們都知道,王后妬螭不喜歡斯戎。在敖包一眾子女中,只有斯戎是個特例——他不被允許生活在東海之中。
龍宮中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起來。
見兒子不理睬自己,敖包悻悻地坐了下來。
妬螭威嚴而有些惱怒的聲音響起,“壽筵繼續!”
那班突然卡了殼的樂手們,又嗚嗚啦啦地吹奏起來。
三公主斯珠,勉強換上了一副笑臉,又搖擺著婀娜的身姿,繼續跳舞。只是,她的一雙媚眼絕不會瞟向斯戎所坐的那個地方。
斯戎如坐針氈!
他很想逃離出去。可是雪狐交待過他,再難也要端正脊梁坐在大廳里,讓所有人都看到他!
斯珠和侍女們的身影在斯戎眼睛里晃動著,他卻并沒有看清她們。他的思緒亂紛紛的。不一會兒,他便覺得眼澀、脖子僵疼。他干脆扭過頭來,正襟危坐,繼而把眼睛閉了起來。
耳邊突然靜止了下來。斯戎睜開眼,只見一個人已走到了他的身邊。原來是妬螭!
斯戎正要站起身來。只聽妬螭說道:“既是來參加你三姐的壽筵,卻閉目端坐,不聽不看也不笑,這般的不高興,可是心中根本就不想來?”
大廳里寂靜無聲。眾人的眼光都看著他們。
斯戎站了起來。他覺得身體有些軟。從小,他便對這位王后十分畏懼。在她面前,他通常都顯得十分木訥,說起話來結結巴巴。便如此刻,他又被她的問話給噎住了。
而妬螭最得意的,也正是在敖包面前,斯戎的這副樣子。她就是要讓敖包看看,他這個兒子——不中用!
一個聲音在斯戎耳邊響起,“別怕,小斯戎!不是你欠他們的。是他們欠你的!”那是紅袖的聲音。在他進入這間屋子前,紅袖囑咐過他。
“三姐的壽筵,我理當要來!”這話沖口而出,說得理直而氣壯,把斯戎自己都嚇了一跳。他在妬螭面前說話,可從來不曾這樣氣壯過。
很顯然,妬螭也有些震驚。斯戎在她面前,可從來都是一副畏縮的樣子。而敖包最不喜歡的,也正是斯戎的這副扶不起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