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狐轉身對紅袖道：“袖兒，你先回房去睡吧！今夜，為師要將過去的一些事完完整整地告訴斯戎。”

紅袖雖然也很想聽一聽，但想到可能有些事雪狐不想讓她知道，便乖巧地答應一聲，關上房門，將雪狐與斯戎關在房間里。

回到自己房間的紅袖，覺得非常疲憊。好像斯戎母親的故事令她累著了。

躺在床上，她想起了不笑。來冰湖的這兩天，她幾乎將不笑忘了。當然，那并非遺忘，而是她將不笑深深地埋在了心里。那是她的一個巨大的傷口，碰觸一下，就疼痛無比。她將它深埋了，好像就不疼了。

但是此刻，思念如潮水漫過來，完全將她淹沒。她逃無可逃。

不笑是誰？是那個救了她的林中少年。是那位調皮聰慧的侯錦錦。是現在的不笑！

他們的人生都只有短短的幾十年！

而自己，還好好地活著。

心中似乎有一把利刃在攪著她的心腸。她現在非常想撲進不笑的懷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場。不笑還在玄冰室中，等著她回去了救他呢。可她被困在了冰湖，出不去啊！

家人自然會好好地照顧不笑。只是，雖有玄冰護體，也不可能長久地將不笑冰凍在那里。誰知道事情會出什么變故呢？

在想念與不知不覺淌下的淚水之中，紅袖睡了過去。

此刻，遙遠的漠漠谷正是夜深人靜時分。一輪圓月高懸空中，將世界映照得靜謐無比。

纖云宮外，鬼影幢幢。

近些看，沒錯，的確是鬼影！

那兩條鬼影來到了纖云宮外，現出身形來。一個長得漆黑如炭，還著了一身黑衣。一個通身白慘慘的，被那月光一照，叫人看了瘆得慌。一個又高又胖，一個又黑又瘦。這兩位正是地界最佳組合——黑白無常！

兩人走到纖云宮大門外，停住了腳步。

黑無常道：“大白，你說，今夜咱們抓不抓得到不笑和尚？”

白無常想了想，很堅定地道：“抓得到！”

黑無常仰起臉來，看了看白無常，“你吹牛吧？”

白無常道：“咱們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你每次都說試，咱們都試了幾回了？”黒無常道。

“那怎么辦，這趟差咱們總得要完成啊！”

“行行行，那就再試吧！”

兩個鬼影一晃，閃身進了纖云宮。

宮室中寂靜無人，無聲。此刻正是世間生靈最困倦的時候！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在宮中左一晃右一閃，飄飄渺渺間，就到了玄冰室外。

隔著玄冰室的門老遠，黑白無常停下了腳步。

兩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去！”白無常捅捅黑無常。

“你去！”黑影推推白影。

“那咱倆一起去！”兩鬼一起說。

不過，誰也沒有動。呵呵！

他倆已是第五次來纖云宮了。

第一回。他倆剛走進纖云宮，就被一個渾身冒著火焰的影子攔住了。影子粗聲粗氣地問：“你們來干什么？”

兩鬼因為恐懼，導致說話結巴。“我，我們，來拿人。”

火焰不耐煩地道：“拿誰？”

小黑壯著膽子，“拿——不笑和尚。”

“你們回去吧！”火焰說。

“我們奉閻王命來拿亡人，你怎么能叫我們走呢？我們這——可是公干！”大白挺了挺身子說。“哎喲——！”

他的話剛說完，身子便飛了起來。同時，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一道黑影也伴著自己飛了出去。

黑白二無常，這一飛就飛到了纖云宮外。

兩鬼不知道接下來還會遭遇什么厄運，趕緊一溜煙地跑回了冥府。

第二回。兩鬼沒有走纖云宮的正門，而是從一處偏僻的院墻翻了進去。

當他倆躡手躡腳地靠近玄冰室時，赫然發現門前坐著一名紅衣女子。

女子言語極其溫柔，“你們怎么才來？我都等你們半天了！”

兩鬼心中一驚。女子這話，就是溫柔一刀啊！事情明擺著，她不許他們進玄冰室。

“大仙，您不讓我們拿人，我們無法向冥王交差呀！”大白面露可憐相，想來個以情動人。

女子笑道：“我并沒說不許你們拿人。只要你們能進這扇門，你們隨便拿！”

兩鬼對視一眼，忽然同時暴起。

女子輕盈地從兩鬼之間穿了出去，回過頭來，見兩鬼齊整整緊貼在了石墻上。又齊刷刷從石墻上滑落下來。

女子說：“還打不打？”

兩鬼一起搖了搖頭，順著墻根兒，默默地走了出去。

第三回。唉！

第四回。不說了。說多了都是淚。

現在，兩鬼要再做一次嘗試。

這一次，沒有那個一身火焰的狠小子，也沒有那個言語溫柔、功夫奇高的紅衣美女。四周靜悄悄的，合宮的人似乎都睡著了。

又等了一會兒，黑白無常確定不會有人再來阻礙他們了。他倆一起朝玄冰室的門摸去。

他們的手剛剛觸到石墻，小黑只覺自己的手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吸引。而且，那股力量里暗藏著極為寒冷的氣息，就像一條“嘶嘶”吐著信子的毒蛇一樣，猛地咬了他一口。黑白無常同時一縮手。

“這墻里頭設了隱障！”小黑說。

“咱們能闖進去嗎？”大白說。

“你開什么玩笑！就憑咱倆？”小黑道。

“那怎么辦？這次又不成？”大白道。

小黑沉吟半晌，“反正，咱倆不能冒險，白白送掉了鬼命。依我看，咱們還是將此事稟告冥王。”

“不可。告訴冥王，咱倆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咱倆當差當了幾百年，有抓不回的亡人嗎？”

黑無常一想，也是。他倆合作了幾百年，雖然也曾遇到過一些阻礙，但從來沒有他們抓不回的亡人！

大白道：“今天硬闖是不行了，咱們得想想辦法。硬拼不行，那就智取！”

“你有什么辦法？”

大白湊近小黑的耳朵，悄悄地說了幾句。

小黑不住地點頭。

兩鬼離開了玄冰室，瞬間消失了蹤影。

在仙山雪宮的這一晚，斯戎仿佛在一剎那間長大了。從雪狐的口中，他了解了他的母親。

當年的蓓卿公主，是盡人皆知的集美貌與智慧并存的奇女子。五湖四海的龍族都希望能娶得蓓卿公主歸家。多少青年才俊排著隊等她挑選！

沒想到，天資驕人的公主竟然看上了一個有婦之夫——東海的敖包。她的這一舉動曾令多少人在暗夜里黯然神傷，惋惜不已！又有多少人在背后對公主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蓓卿公主頂住了所有的壓力。她以為，她遇到的是她的真愛！她以為，為了這份真愛，她受一點磨折，吃一點苦頭，都是應該的，也是值得的。

誰知，這份癡念，不過是蓓卿公主的一廂情愿罷了。

洞庭湖龍王認為蓓卿公主敗壞了她的門風，因而對女兒變得十分冷淡。龍宮中，蓓卿公主雖然兄弟姐妹眾多，然而他們亦是各懷心思，也少有人能理解公主心中的苦，進而去替她開解。

斯戎問雪狐，“叔，我父王以后就再也沒去見過我母親嗎？”

雪狐道：“若說敖包從此對你母親不聞不問，倒也是冤枉了他。你母親離開東海后，敖包去過洞庭湖幾次。不過，你母親始終也沒有再見他，一直到她去世。你母親是被你父王傷透了心啦！”

斯戎看著雪狐，突然道：“叔，您是不是也喜歡我母親？”

雪狐一愣，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你母親救過我的性命，她是我的恩人！”

“僅僅是恩人嗎？”斯戎笑嘻嘻問。

雪狐的眸子里悄然盈滿了柔情。他說道：“你母親年輕時，可是絕代風華呀！那個時候喜歡她的人很多很多。洞庭湖龍宮的門檻都快被來提親的人踩塌了！我自然也是傾慕你母親的，可是，我哪里敢有那種奢望！”

斯戎沒大沒小地一拍雪狐的肩膀，“叔，您當年真的應該勇敢一點。沒準兒，我母親跟著您，倒能過上幸福日子。”

雪狐一臉驚訝，心道：現在的孩子還真是什么話都敢說！笑道：“你母親當年心中只有你父親一人，別的人都進不了她的心啊！”

斯戎道：“難怪螭娘娘那么討厭我！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因為我娘比她長得漂亮，而我呢，也比她生的幾個兒子長得瀟灑。想不到她竟將我娘恨到了骨頭里，還設計害我娘。我定要報此仇！”

“好孩子！”雪狐點頭贊道，“這才像公主的兒子！”

斯戎開心地笑起來。誰知，他的笑臉突然扭曲起來，面露痛苦之色。

雪狐大驚，“小子，你怎么啦？”

斯戎捂著胸口，艱難說道：“叔，我心里難受……，像，有一百條毒蛇在咬！”

雪狐一把抓住斯戎的手腕，以指壓脈，只覺斯戎體內的根根血脈像一把亂紛紛的琴弦一樣，七上八下，你起我伏，亂成了一鍋滾粥。

眼看斯戎竟是支持不住，面色慘白，渾身顫抖。雪狐輕輕一掌拍在他的百會穴上。一團乳白色的煙霧從他的掌底溢出，隨即，顫抖不已的斯戎慢慢地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