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了歪頭，紅袖又啃了一口雪。一口雪，就是一份微小的力氣！

爬出這個小小的雪洞，似乎也要耗費掉全身的力量才可以做到。紅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雪原依舊那么亮，氣溫依舊那么低。寒冷像一把利劍，刺穿了她的身體。

紅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也許，我再也見不到天賜了！

殘留的一絲警惕心，讓紅袖的身體抖動了一下。她的視線里，出現了一個活物。此獸渾身雪白，只有眼睛和鼻頭是黑的。不過，它看起來是那樣的熟悉！

這是一只雪狐。冰湖獨有的物種。它正略有些驚奇地、又有些漠然地看著紅袖。

紅袖凝視著它。她要看看，它對自己有沒有惡意。雖是同類，卻非同族。況且，這里生存環境實在太惡劣了！

“你犯了事？”那雪狐居然口吐人言，聲音略顯蒼老。

紅袖明白了，這是一只修煉多年的靈狐。

紅袖點點頭，“我毀壞了佛祖的金身像，被流放到這里！”

“那你膽子可不小！”聲氣里略帶嘲笑。

紅袖想了想，還是開了口。“前輩，我兩天沒吃東西了。可否——？”

雪狐眨了眨眼，“來吧！”說罷轉頭往前走去。

紅袖晃著身子努力跟上。

這雪狐的巢穴可真是遙遠啊！怎么還沒有走到！紅袖頭昏眼花，身上疼痛難忍。不知不覺的，她腿一軟，就摔倒在冰雪地上。

一縷食物的香味鉆入紅袖的鼻孔。這香味，如今比任何東西都更能喚醒她的意識。她慢慢地睜開眼來。

眼前，是一座木頭房子。房子里好溫暖啊！爐火熊熊地燃燒著。爐旁的小桌上，放著噴香的飯菜。

再看自己。身上蓋著一條雪白的熊皮毯子，正躺在一張舒適的床上。

一個中年男子映入紅袖的眼簾。他身穿一襲白袍，面容甚是親切，正在用一把小刀切著一大塊熏肉。

紅袖化作人形，翻身坐起。

“哦，醒了！”男子見了，聲音極是親切地說道。就像紅袖是他的一個熟人，老朋友般。

“您是那位雪狐大叔？”紅袖試探著問。

“沒錯，就是我！”雪狐笑著，將那盤切好的肉端起，伸到紅袖面前。“餓了吧，吃吧！”

如此油膩的熏肉，若放在來冰湖之前，紅袖可是連看也不會看的。但這會兒，這熏肉的香味兒直往她的鼻孔里鉆，簡直撩得她心癢難耐。若不是那點矜持心控制著她，她只怕一口就將這肉連盤子都一起吞了。

她實在太餓了！

紅袖拿小刀挑起一塊肉就往嘴里送。一連吃了三四塊，這才有空說一句，“雪狐大叔，這肉可真好吃！”

雪狐笑道：“你是餓壞了，覺著什么都好吃。慢慢吃，別急。到了我這里，你就不愁餓肚子了。”

紅袖邊吃邊“嗯嗯”地點頭。

眨眼之間，那盤子肉就連肉渣也不剩了。

看著空空的盤子，紅袖摸摸自己的肚子，打了一個飽嗝。她自己都驚嘆不已，自己竟然這么能吃！

“吃飽了嗎？”雪狐問。

“嗯，飽了！”紅袖不好意思地笑。“雪狐大叔，您一個人住在這里嗎？”

“是呀，”雪狐笑道，“不過，從今以后，我就有伴兒了！”

“我就是大叔的伴兒，對不對？”吃飽后的紅袖又勁頭十足了。她猛然想起自己的嘴和爪子，疑惑地摸了摸，看了看。剛才吃東西那么猛，怎么沒覺得疼呢？這兩只手，好好的嘛！

雪狐看出了她的疑惑，笑道：“趁你昏睡著，我都替你用過藥了。”

“我說呢！怎么都恢復如初了。先前我不知道有多慘呢！全身都疼痛難忍！”

“小狐貍，你家在哪兒？你為了什么要去毀掉佛祖的像？”雪狐問道。

紅袖想起了不笑，想起了漠漠谷，想起了那日在無相寺的一切。真是一瞬之間，已如隔世。

“我——，是不小心毀掉如來像的！”紅袖還不想告知雪狐不笑的事。“所以就被流放到這里了！”

“嗬！那你可真是一只魯莽的小狐貍！”雪狐笑道：“連佛祖像你也不知道退避三舍？”

“我也是——沒注意嘛！對了，雪狐大叔，那您又為什么被流放到了這里？”

雪狐哈哈笑起來。“小丫頭，我可不是被流放到這里的。這兒呀，本來就是我的家！”

紅袖一愣，“真的啊？這兒這么苦，連鳥兒都不愿飛到這里來。在這里生活，多無趣啊！”紅袖想起漠漠谷，和這冰湖一比較，那兒就是天堂啊！

雪狐道：“你覺得這兒很苦。可我覺得這兒又美又富饒！”

富饒？紅袖在心里大笑。這兒連根草都難得見到，除了雪就是冰，再就是冷得要人命的寒風。富饒？雪狐大叔怕是不知道富饒這個詞的意思吧！

雪狐洞穿了紅袖的心思，笑道：“你一定覺得我是在吹牛，對吧？”

紅袖不好意思道：“我覺得——這兒什么也沒有，確實不能叫富饒！”

雪狐站起身來，“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到了那兒，你再說這兒富饒不富饒！”

紅袖好奇地跟在雪狐身后，出了小木屋。

一出小屋，紅袖渾身瞬間冰冷。她不由得抱緊了兩只胳膊。

見她這樣，雪狐一拍腦袋，“哎喲，我忘了！你還不習慣這里的寒氣。”說罷轉身又進了小木屋。一會兒，他手里拿著一件雪白的毛皮大氅出來，披到紅袖身上，道：“披上這個就不冷啦！”

“謝謝雪狐大叔！”紅袖披好大氅，系好頸帶，頓覺身上暖烘烘的，果真一點兒也不冷了。

“雪狐大叔，這是什么皮，怎么這樣暖和？”紅袖好奇地問。

“這個啊，是冰湖之王冰熊的皮毛。”雪狐說道。

紅袖心中暗暗贊嘆：連冰湖之王的皮毛都能拿來做大氅，這雪狐大叔看來本領非凡。

兩人沿著雪丘之間蜿蜒的冰路往前走去。紅袖看著雪狐。果然是這里冰生冰長的，他身上不過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袍子，也沒戴風帽，在這風雪之中卻是神情自若，簡直如沐浴著春風一樣。走起路來，他根本不看腳下，只顧著欣賞周圍的雪景。仿佛他看了一世也還沒看夠這些單調的、亮得刺眼的白。

紅袖卻是顧不得賞雪景，也不想看這雪景。昨日所受的折磨已令她對這漫無邊際的白雪心生了憎惡。況且，在這冰路上行走，她須得十分小心才不至于跌倒。

饒是小心著，紅袖還是腳底一滑，險些摔個狐啃雪。一聲驚叫，只見眼前飄過來一截寬大的衣袖。紅袖就勢一抓，那只胳膊帶著她滴溜溜一個轉身，站穩了。

紅袖尷尬地沖雪狐笑笑。

“來，我帶你飛過去。”雪狐一伸手。

紅袖輕輕將自己的手放入那厚實而溫暖的手掌中。雪狐將她的手一握，身體輕輕飛起。兩人便在這皚皚白雪覆蓋的冰雪世界中，如同兩只鳥兒，往那冰雪的懸崖峭壁間飛去。

一直飛到那峭壁之下，一眼雪泉之旁，雪狐才拉著紅袖落了下來。

只見峭壁上有一個很大的洞口。許多條細長的冰柱倒垂著，封住了一小半的洞口。

雪狐一低頭，走了進去。紅袖趕緊跟著。

進了洞，光線陡然暗了下來。陣陣寒氣從那冰壁上不斷往外滲。紅袖裹了裹大氅，緊跟上雪狐。

走了一會兒，前面又逐漸亮起來。紅袖以為走出了洞外。卻沒料到，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池子。里邊汪著碧藍的海水。那海水還在翻騰著，且隱隱地冒出一團團霧氣。

走到池邊，紅袖著實嚇了一跳。原來這個大池子里，有幾頭巨大的怪獸正在里邊戲水。它們那光滑沒毛的皮膚黑得發亮，游動起來像巨蟒，身體卻比巨蟒不知寬厚了多少倍。

只聽“轟”的一聲，聲若雷鳴。其中的一頭怪獸猛然抬起頭來。它張開了嘴。那張嘴呀，可真是太太太大了，估計紅袖和雪狐一起被它吞進去也塞不滿它的一條牙縫！

紅袖嚇得不由后退一步。

雪狐笑道：“別怕，它們是鯨魚，溫和著呢，從來不傷人的。”

“鯨魚？”紅袖很是好奇。

“它們對人很友好。除非，你自己蹦進它的大嘴里去，它才會不小心把你整吞進去。”

“它們在這里做什么？”

雪狐用手一指，“你看那只最大的，是條母鯨。它就要生小鯨啦，大概就這幾天了。這池子里的水比外邊的要暖和許多。所以它們選擇到這里來生小鯨！”

“那，它們挺聰明的嘛！”紅袖輕聲道。

“那是。它們比人還聰明呢！”聽雪狐的語氣，對于冰湖之外的那個人類世界，似乎頗為不屑。

“走，我們到那邊去。”

紅袖有些不舍地離開了幾條鯨魚，滿懷著驚奇與興奮，跟在雪狐的身后。

雪狐帶著她，又進入了一個巨大的雪洞之中。有那么一瞬間，紅袖疑心自己進入了九重天上的靈霄寶殿。

這里滿布著各種形狀的冰雪雕塑。說它們是雕塑，實在是因為它們天生成各種各樣的形狀。有的像南極仙翁，有的像齊天大圣，有的像蟠桃，有的像玉樹……。座座都惟妙惟肖，如同活著一般。

那冰壁上又忽然有五彩的云霞出現，燦爛絢目，美不勝收。雪狐告訴紅袖，這是因為太陽光折射在冰壁上造成的。

紅袖喃喃道：“我想，玉帝的靈霄寶殿也不過如此吧！”

誰知雪狐哼然一聲冷笑，“玉帝的靈霄殿算什么！不過是一個華麗的爾虞我詐的骯臟之處。哪比得上我這仙山雪宮，纖塵不染！”語氣中甚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