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冰湖
- 紅袖傳
- 簫箏琴
- 3065字
- 2021-03-08 17:30:00
纖云宮的這一家子,個個都是剛烈不屈之輩。即便知道不是對方的對手,他們也會毫無懼色地應戰。
一聲斷喝傳來,“住手!”
眾人望去,一個纖弱的少女慢慢從纖云宮中走了出來。
“袖兒!”楓凝露痛呼一聲。
阿樓將紅袖上下一打量,“你就是罪妖紅袖?”
“正是!”
“倒是敢做敢當。那就跟我們走一趟吧!”阿無羅漢道。
“紅袖!”紅妝傷心地看著小妹。佛法厲害,小妹此去,還不知要遭受怎樣的酷刑!
紅袖面靜如水?!拔腋銈冏?!”
“小妹,你不能跟他們走!”烈焰道。
紅袖回頭,對著家人嫣然一笑。“你們放心,我沒事的!”想了想,又道:“替我照顧好天賜!”
誰都沒有注意到,在纖云宮旁的一棵大樹后,一個瘦小的身影閃了一閃。他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兩道黃影夾著一道紅影,倏然閃過,消失無蹤。
楓凝露慘呼一聲:“袖兒!”頹然坐倒在地。
大樹后那身影,化為一道清風,亦消逝不見。
莊嚴無比的羅漢堂內,八百羅漢濟濟一堂。
紅袖腳鏈手銬,全副披掛,面無表情地跟在阿樓和阿無的身后,走上堂來。
眾羅漢心中有些詫異。大凡犯了佛法的妖或神,進了這煞氣森森的羅漢堂,無不腿軟腳麻,甚有不能行走者。想不到這小小狐妖卻是旁若無人般地走了進來,那架式,是根本沒將他們這些大羅金仙放在眼里嘛!
阿樓問眾羅漢,“此妖該如何法辦?”
這八百羅漢見紅袖犯了事還如此倨傲,自然對她沒什么好印象。他們紛紛發言,要將紅袖嚴辦。什么剝皮抽筋啦,下油鍋炸一炸啦,雪埋啦,水葬啦,火燒啦,什么惡毒說什么。
紅袖只覺一群蒼蠅在耳邊嗡嗡的,甚是厭煩。至于這些神仙們說了些什么,她充耳不聞。
羅漢們無論怎樣對她,她都無所謂。
只有長耳朵的阿聽羅漢說道:“此狐所犯事由,我皆已聽清。雖于狂怒之下鑄成大錯,卻也是事出有因,先遭人傷害。罪不至死??!”
有幾名羅漢附議。
于是,紅袖必死的命運被改寫。最終判為,流放冰湖,永世不得出。
聽到判決結果的紅袖,面上依舊風平浪靜,連一絲細小的漣漪也沒有。
這冰湖地處極北之地,終年苦寒。一年到頭,皆為白雪覆蓋。莫說人煙了,就連飛鳥也不見一只。只有極少數耐寒動物能在此地生活。
漠漠谷雖為荒原,卻也有山清水秀之處。與這冰湖相比,不啻于天堂與地獄之別。
紅袖被阿樓一把從云端推了下來。還好,她的真身落在了一個松軟的雪堆上,倒是沒怎么受傷。
紅袖抖了抖身上的雪,看著眼前這白茫茫的一片大地。這世間的流放之地甚多。有蠻荒之地,有瘴氣之所,卻都比不上這里環境殘酷。這冰湖之地,完完全全是另外一個世界。這里的白晝是那樣漫長,似乎永遠也不會給予你以棲息的夜。讓你整日面對那無邊無際的雪白,刺瞎你的眼,荒蕪你的心。而白晝過后,又迎來地獄般黑暗的漫漫長夜。人仿佛沉入了暗無天日的水底,幾千年幾萬年也不會再冒出水面。而這些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啃噬人心的,是那驅之不去、揮之不走的孤獨。沒有人和你說話。你幾乎看不到一個活物。一天或許可以忍受。一年呢,十年呢?
紅袖想起了不笑。他還在纖云宮中的玄冰室里。他還在等著她去解救。她堅信自己能夠救活他。他怎么可能會死呢?那是不可能的。她的生活里,怎能沒有他呢?若真的沒有了他,那她還不如就此死去。
但是,她現在什么也不能做!
當然,父親母親會照顧好不笑的尸身的!
一只灰白色的老鼠從一處雪堆里鉆了出來,好奇地看著紅袖。
紅袖低頭看看自己,一身火紅的毛發。也是,這樣鮮艷的紅,在這冰湖之中,自然是惹物注目的。
她懶得變回人身。在這極寒之地,她是人是狐又有什么關系!
紅袖心念一動,猛然間朝小鼠撲了過去。
這只灰白小鼠萬萬沒想到,這個陌生生物居然會突然襲擊自己,乖乖地成了紅袖的獵物。紅袖心說,對不住了!張口將小鼠吞了下去。
她已經意識到,她需得活下去!
只有在這苦寒之地活下去,才有機會和不笑重逢!
哪怕吃老鼠是平常她最惡心的事!
紅袖刨出一個雪洞,藏在洞里睡了一會兒。
她太累了!從發現不笑倒在紅影洞中起,她就不眠不休沒合過眼。她喃喃地說了句,“天賜,你等著我回來!”便昏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眼前金光刺目。
紅袖趕緊閉上眼,過一會兒才又睜開一道小縫。這冰湖的雪,反射著日光,足以刺瞎萬物的眼睛。
待到完全適應了,紅袖才從雪洞里爬起來,往冰湖上走去。
這冰湖渺無邊際,不知道盡頭在哪里。千萬年來積攢的冰雪,將它與谷地、山巒、森林連接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一腳踏在這冰雪之上,那寒氣便從足底直竄入腦門。紅袖打了個哆嗦。
冰湖上的哪怕細細的一縷風,也能吹進人的骨髓,凍住你的血液。幸而紅袖身上的皮毛甚是保暖。否則,她只怕在這里捱不了幾天就被凍死了。
被流放到這里,與判了死刑又有什么區別呢?
天賜!紅袖的眼睛里滾落出兩顆滾燙的淚水,滴在了冰面上。一瞬間,它們便變成了冰滴。
天賜——!紅袖在心里大喊著。
在冰湖上胡亂地走著。紅袖漸漸覺得腿軟,眼前有無數顆小星星閃過。她停了下來,聽到了自己的肚子正在咕咕地叫喚。她餓了!
可是四顧茫然。沒能再發現一只小鼠。什么也沒有。沒有樹,沒有草,沒有花,沒有葉子,沒有小鼠,沒有蛇,沒有小蟲子……。
紅袖低下頭,伸出舌頭舔了舔冰面。一絲粘連之意嚇得她趕緊抬起頭來??赡獌鲎×松囝^!
無奈,紅袖只好慢慢踱到一個雪堆前,咬了一口雪??偹闶墙饬艘稽c渴!
越來越冷的感覺使紅袖的身體顫抖起來。她想回到那個雪洞里去。再睡一覺吧。可是,她需要吃一點東西?,F在,饑餓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她突然想起一個人來。斯戎!那天,她答應過他,要給他帶好吃的。要帶糖葫蘆,母親做的糕點,紅妝姐姐包的肉包子,烈焰哥哥打回來的魚……!
紅袖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
生活多無情??!不過兩日之前,她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女孩子。錦衣玉食,心滿意足,不知愁苦為何物。而此刻,她竟然連飯也沒得吃了!活下來,成了此刻她唯一考慮的問題!
只好又吃了一口雪。越吃越覺得餓!這個東西可是不填肚子的。
紅袖開始在松軟的雪堆下翻找。不管是什么,草根、樹葉、小蟲的尸體,只要能略填一填肚子就成!
天空中又開始飄起雪花來。
紅袖仰臉看了看。這冰湖的雪花竟然大得嚇人。每一片居然有人的臉那么大!紅袖張開嘴,接住了一片。雪花進了嘴巴立刻就融了。一絲冰涼清甜滑入了喉嚨,滋味倒是不錯!
可是,這大如人臉的雪花也是不能飽肚子的!
繼續在雪堆里翻刨。嗬!果真讓她翻到了一點草根??蔹S的草根緊緊地附著在硬邦邦的冰地上。紅袖用爪子刨,用嘴啃,費了好大的勁,嘴唇幾乎磨破,才終于啃下一點來。
啃著啃著,一絲劇痛傳入心底。唉!終于將嘴唇磨破了!
一滴鮮血落在雪地上,刺眼的紅。
紅袖又累又餓,嘴唇生疼。不用看,想必嘴巴已腫得老高了。吃了些草根,將空蕩蕩的肚子略略填了些。紅袖搖搖晃晃地往回走。她打算回雪洞里再休息一會兒。
只是,眼前一片白茫茫。到處都有雪堆。她挖的那個雪洞在哪里呢?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紅袖已經筋疲力盡,再也走不動了。算了,就近再挖一個洞吧。
卻不料刨開表面的軟雪,底下是堅硬的冰面。爪子幾乎撕裂開來。不得已,只好放棄。
又尋了幾處雪堆,皆是如此。
紅袖一陣眩暈,癱倒在地。她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臥在冰雪上,暴露在寒風飄雪之下,紅袖覺得自己的體溫正在一點一點消失。
她想就此睡去。朦朦朧朧之中,一個身影出現在她腦海里。天賜!
紅袖睜開眼來,又支撐著站了起來。她不能放棄!她還要見他!
紅袖繼續刨著雪洞。只有躲進雪洞里,她才不會在睡著后被活活凍死。
爪子磨破了,顧不得。鮮血灑上了白雪,都顧不得了。
總算,又刨了一個小小的雪洞。紅袖將自己蜷縮了起來,眼一閉,沉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再睜開眼時,疼痛才如蘇醒的毒蛇一樣瘋狂地啃咬起她的軀體來。
紅袖只覺得全身都在火辣辣地疼,幾乎不敢移動一下。
可是,不動不行。她還得出去找吃的。不然,她就要生生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