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令微一鎖眉,似乎有些不耐煩,道:“再拿冊子來!”
又有一名小鬼捧了另一本冊子來。南柯令翻了翻,嘆道:“哎呀,你這朋友可真是命運多舛,怎么投生到了這戶人家呢?”
“是什么人家?”紅袖很緊張。
“那可是壬鎮最窮的一戶人家啦!就在壬鎮西街的盡頭,王有善家。”
紅袖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暗自埋怨自己動作太慢了。
“多謝大人!”紅袖朝南柯令拱手施禮。“小狐這就告辭了!”言罷轉身即走。那南柯令卻是半句也沒提銀子的事。
又到了忘川岸邊。
這一回,不等紅袖招手,擺渡翁便駕著小船過來了。
紅袖上了船。擺渡翁道:“小狐貍,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見紅袖面無喜色,便又道:“難道是沒有辦好?”
紅袖答:“老伯伯,我沒有見到我的朋友。她已經投胎去了。”
“那你可問清了她投胎何處?”擺渡翁甚是喜歡這只小狐貍,因此格外關切地問。
“問了。本來我是要幫她選個好人家,哪知道,她已投胎到最苦的人家里了。”說罷,愁眉緊鎖。
“哦!是這樣!”擺渡翁道。“看來,這是她的天命。既如此,也只能這樣啦!”
“老伯伯,世間可有改命之法?”紅袖問。
擺渡翁嚇了一跳,“哎喲,小狐貍,這種話你可千萬不要亂說。”他指了指頭頂,“既是天命,那就不可更改,否則還叫什么天命呢!這古往今來呀,像你一樣,想改變天命的人也不少。但是到最后,無不落得個凄慘的下場。所以小狐貍呀,這個念頭你就不要再有啦!”
紅袖很感激擺渡翁一番苦口婆心的勸告。給侯錦錦改命,她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她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便笑道:“老伯伯,我知道了。我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
這忘川雖寬闊無邊,但擺渡翁的小舟迅捷得如離弦的箭一樣。不多一會兒,便到了對岸。
告辭了擺渡翁,紅袖循原路回去。卻哪里還記得什么原路?原本她就是胡碰亂撞到達陰曹地府的。
不斷的有鬼影在她面前出現。好在,都是些游魂野鬼,倒也并不可怕。
紅袖如沒頭蒼蠅一樣轉了半日,總算是又看到了那條黃泉。
紅袖大喜。看到了黃泉,也就離地面不遠了。
正要飛身過去,卻見從黃泉之中猛然躥出一個巨大的怪物來。這怪物的一雙眼睛如兩只血紅的大燈籠,它的一雙手臂高高揚起,長得卻不是手,而是兩只大鉗子。這大鉗子凜凜地泛著陰冷的寒光,令人心中頓生懼駭之感。
紅袖幻月在手,一指笑道:“想不到,這黃泉河里也有大龍蝦!我正好許久沒吃過龍蝦了,就是不知道在黃泉里長大的,味道怎樣?”
那大龍蝦口不能言。聞聽紅袖之語,只氣得將兩只大鉗子一陣亂擺亂碰,發出“嘎吱嘎吱”刺耳的響聲。作勢就要撲過來。
紅袖道:“你還不讓開?難道真的想讓我吃了你?”
大龍蝦揮舞著巨鉗沖了上來。
這物倒是一身蠻力!——接招之下,紅袖想。她忽然頑心大起,有心要戲弄戲弄這只大蝦。
以幻月為護持。紅袖不與大龍蝦硬碰硬,只在它的巨鉗與鰲腿之間游走穿梭,如一尾調皮的小魚。大龍蝦雖巨大無比,卻是對空隙里的紅袖無能為力。它越發惱怒,巨鉗互相碰撞得鏗鏗作響。
紅袖正玩得帶勁,突覺身體一緊。想不到,那大龍蝦為了抓住紅袖,竟冒險縮小了身子。紅袖沒想到它會來這一招,不由得慌了神。看看就要被那巨鉗一把夾住。
就在這危急關頭,只見一道金色的亮光像一把利刃劃在了大龍蝦的鐵甲上。紅袖感覺大龍蝦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那對巨鉗猛然松開。緊接著,一只手伸了過來,一把抓住了紅袖的胳膊,將她一拉,頓時脫離了大龍蝦的控制。
紅袖轉頭一看,竟然是父親赤眼生。
赤眼生道:“快走!”帶著紅袖飛過了黃泉,又一口氣穿越了生死門,回到了漠漠谷。
父女倆落于谷中。赤眼生這才板起臉來訓斥女兒,“你好大的膽子!那陰曹地府可是隨便去得的?你以為那只龍蝦是泛泛之輩?不知道有多少人命喪它口!它放你進了地府,其實就是在等著你回來,好吃了你,讓你白忙活一場。”
紅袖吃了一驚,暗想:好個陰險的大蝦!
在父親面前,紅袖哪敢還嘴,只低頭聽訓。
“你這個野丫頭,若不是紅妝告訴我說你很可能去了地府,只怕你這條小命已經交待在那兒了!以后再這樣大膽,我就把你再關進玄冰室!”
紅袖悄悄地吐吐舌頭。
紅袖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從陰曹地府回來了。纖云宮人都震驚于她的膽大妄為。由此,紅袖獨闖地府的故事便在整個漠漠谷傳開了。
話說回到釣妖者。
當張厄被紅袖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時候,釣妖者為何遲遲沒有從雪州動身呢?原因在于銀錢。當初,他與張厄談好了價格,剿滅漠漠谷紅狐,張厄需付他銀子一萬兩。
出發之前,張厄先預付了五千兩,聲明剩下的五千兩等滅了狐妖再給。誰知釣妖者出師不利,無功而返。所以那剩下的五千兩,張厄就當然沒有付。他說要等釣妖者回雪州取了香灰來滅了狐妖再給。
而釣妖者認為,自己雖然沒有抓到狐妖,但并非己之過。自己也是出了力的。那剩下的五千兩就應該付給自己。因此他心中暗恨張厄小氣。
結果,后來張厄著急再派人去請他時,釣妖者便將架子端了起來。說自己很忙,還有某處的狐妖等著自己去收伏呢。來人只好說,守備大人承諾,只要此次殺了狐妖紅袖,剩下的五千兩就一文不少地送與道長。
釣妖者說:“你們是官,我是民。你們需先拿了銀子來。不然,我怕你們事后賴賬。”
來人哭笑不得,只得好言相勸。便因這緣故,釣妖者遲遲沒有動身。
等到他終于答應動身了。卻傳來張厄已死的消息。釣妖者不由以手加額,暗呼慶幸。幸虧沒去,不然可就虧大了!
這釣妖者本不過是個逐利之人。張厄死了,他也就沒有必要再去為難漠漠谷眾紅狐了,便也將這事兒丟開了。
紅袖回來的第二日,便去了壬鎮的西街盡頭。那兒有一戶極貧寒的人家。戶主叫王有善,已年過半百,靠著為西街大戶王員外幫種兩畝薄田度日。其妻代氏,本是流落到壬鎮的外鄉女子。王有善見她可憐,收留了她。她便給他做了老婆。
自從二人結為夫妻以來,一直未有所出。
王有善雖然窮得連自己都幾乎養不活,但“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古訓他是知道的。因此他嘴上不說,心里卻著實想要一個孩子。本已連年失望,漸漸地便不抱希望了。結果這段時間以來,老婆代氏覺得身體很不舒服,卻又說不上來哪兒不舒服,只是常常莫名其妙地嘔吐。
一開始,代氏還不以為意。吐過幾回之后才醒過神兒來,只怕是有了吧!
代氏將這疑惑告訴了王有善。王有善是又驚又喜,簡直不敢相信。忙帶著代氏去見郎中。郎中把了脈,拱手恭喜王有善,“你要當爹了!”把個王有善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千恩萬謝了郎中,扶著代氏回家去。
自此,王有善便不肯讓代氏太過辛苦了。地里的活兒他幾乎全包了。雖說比以往更加勞累,心里卻因有了一個盼頭,那繁重的辛苦似乎也減輕了許多。
紅袖悄悄來到了王家。王有善下地干活去了。代氏正在屋里做針錢活。她手里明明白白是一件小兒的衣裳。代氏一邊飛針走線,一邊還輕輕地哼著歌兒,她的臉上,顯露著愉快的笑容。
不知道錦錦投生到她的腹中,是個女孩兒,還是個男孩兒呢!紅袖想。她悄悄地退了出去。走之前,在窗臺上放下了一塊銀子。
王有善累得七死八活的回家,驀然看見了窗臺上的銀子,驚得急忙問老婆是怎么回事?
代氏哪里知道?她回想起下午她一直在給孩子做小衣裳呢,并沒有見到什么人來呀!
夫妻倆疑惑不已。這塊銀子簡直成了燙手山芋。王有善將銀子放進嘴里咬了咬,銀面上留下了兩顆清晰的牙印。“是真的!”王有善說。
夫妻倆不約而同地走出屋外四處張望,是哪一位好心人留下的呢?
雖然心中有困惑,不過,到底是白花花的銀子。王有善說:“這銀子,定然是哪位神仙送來的。你看,咱倆多年沒有孩子,今年怎么就有了呢?這是神仙在保佑咱們啊!”說著雙手合十朝天行禮。
代氏卻不大相信這個,只是笑著說:“咱們且把銀子收好。若是過了幾天還沒有人來找,那就是神仙送給我們的。”
夫妻倆開開心心地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