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寬史學講義六種
- 楊寬著 賈鵬濤整理
- 4506字
- 2021-02-07 11:21:23
第一節 原始群時期
一、勞動創造了人——中國猿人的出現
關于人類的起源,剝削階級為了麻痹人民,曾制造出形形式式的神(或上帝)創造人的胡說。關于中華民族的來源,帝國主義者為了侵略我國,又曾散布種種“中國人種西來說”及“中國文化西來說”的論調。
達爾文1859年發表《物種起源》,1871年又發表《人類起源》,提出了進化論,認為人類是由一種類人猿進化而成。恩格斯在1876年《勞動在從猿到人轉變過程中的作用》一文中提出了“勞動創造了人本身”的科學論斷,精辟地指出了集體勞動是促使古猿發生質變、進化到人的關鍵。近百年來大量人類化石的發現,給這個科學真理提供了不可爭辯的證據。
距今約一二千萬年前,在我國南方地區——云南開遠已發現曾經棲息著一種森林古猿,由于自然條件的變化,它們成群結隊離開森林來到平地草原。在長期同自然界的斗爭中,它們實現了手腳分工,直立行走,這就完成了從猿到人具有決定意義的一步。通過長期的生活實踐,古猿在從事各種萌芽狀態的勞動過程中開始制造出最簡單、最粗笨的工具(石器和木棒),這樣,猿的手就變成了人的手,手的大拇指強壯起來,能和其他四指對握,可以靈活地從事生產勞動。制造工具和使用工具從事社會的勞動生產,是人區別于動物的根本標志,是人類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歷史開端。同時由于對自然界斗爭和勞動中協作的需要,他們的發音器在使用過程中得到改造,開始能夠發出音節分明的語言。同時,集體勞動和相互對話,需要頭腦接受和思考,就促使大腦逐漸發達,發生飛躍質變,使猿腦變成人腦,具有思維和推理能力,能夠自覺地進行有目的、有計劃的活動。這種“自覺的能動性是人類的特點”(毛澤東:《論持久戰》)。從此,古猿就轉變為人類,“隨著完全形成的人的出現而產生了新的因素——社會”(恩格斯:《勞動在從猿到人轉變過程中的作用》),揭開了人類社會歷史的篇章,進入了原始社會的原始群時期,亦即我國古代傳說中的三皇(有巢氏、燧人氏、伏羲氏)時代。
距今一百七十萬年前的云南元謀猿人、陜西的藍田猿人(八十萬年前)、北京猿人(五十萬年前)等人類化石的發現,具體說明我國是人類主要發祥地之一。特別是北京猿人化石及其豐富的文化遺物的發現,對于原始人類及其經濟生活的研究,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北京猿人(中國猿人北京種的簡稱)于1918年在北京周口店龍骨山的山洞里發現,1929年12月2日我國考古工作者發現了第一個完整的頭蓋骨,1966年又發現了較完整的頭蓋骨,先后找到了四十個個體的人類化石,九十多種哺乳動物的化石,數以萬計的石器和用火的遺跡。
就北京猿人的體質特征來說,是人類的原始型。他鼻子寬扁,顴骨高突,面部前伸而無下頦,牙齒粗大,左右眉脊非常粗壯,顯然具有類人猿的特征;頭骨顯著低平,沒有現代人那樣高起,前額低平,中矢脊隆起顯著亦與現代人不同。由于長期手足分工、直立行走,特別是由于學會制造工具并使用工具從事生產勞動,手首先是勞動的產物,因而除了它的內部結構有差異外(骨壁還較厚,骨腔還較小),基本上已和現代人一樣,下肢骨雖具現代人的形式,但卻具有較多的原始性質。至于頭骨和腦量則遠較現代人原始。藍田猿人腦量780毫升,北京猿人腦量已增加到1095毫升,但比現代人平均腦容量1400毫升還相差較大。北京猿人在體質形態上的這種不平衡發展,具體證明了恩格斯“勞動創造了人本身”這個論斷科學性。北京猿人大腿骨全長約40厘米,估計其身高有五尺(152厘米),相當于現代華北人的中等身材。特別是北京猿人的上門齒,和他以后的丁村人(古人)、山頂洞人(新人)一樣,其舌面具有明顯的鏟形,這不僅說明他們之間有血緣上的關系,而且清楚地表明中國猿人是我們中華民族的祖先,在這樣有力的科學證據面前,所有帝國主義者及其御用文人捏造的“中國人種西來說”,就原形畢露了。
二、原始的生產和生活
人類是結成原始的群體脫離動物界的。根據北京猿人所留下的資料,猿人的原始群體為四十來個不同年齡和性別的人們所構成。這種原始人們的共同體——原始群,是人類社會最原始的社會組織,是生產和生活的單位,“每個人以社會一員的資格,同其他社會成員協力,結成一定的生產關系,從事生產活動,以解決人類物質生活問題”(毛澤東:《實踐論》)。因此,原始的人類,并不是什么彼此孤立而實行個人生活與經營的魯濱遜。豐富的考古學資料證明了馬克思主義的科學論斷,生產從來就是在社會中和通過社會來進行的,人們對自然界的積極改造和對于人類社會歷史的推動,從一開始就是集體的過程。群體的勞動和協作,是原始群存在的必要條件。正如古文獻所說:“凡人之性,爪牙不足以自守衛,肌膚不足以捍寒暑,筋骨不足以從利辟害,勇敢不足以卻猛禁悍,然且猶裁萬物,制禽獸,服狡蟲,寒暑燥濕弗能害,不唯先有其備而以群聚耶”(《呂氏春秋·恃君覽》)?荀卿在其《王制篇》里更論證了人類群體力量的偉大和人類區別于動物的特征,他說:“人力不若牛,走不若馬,而牛馬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北京猿人正是依靠了群體的勞動和智慧,不僅能使用天然的工具,而且能創造性地制作生產工具,掌握和利用了兩種征服自然的武器——石器和火,表明他們在極其艱苦的條件下,集體地同自然界的斗爭中已經有了一定的辦法。在長期的勞動實踐中,人們已學會了打制石器的方法,制造和使用的打制石器主要為石片、石器,有著一定的類型,大致可分為尖狀器、刮削器、砍砸器等簡單類別,還有打截的獸骨和鹿角制成的簡單工具和生活用具,從事原始的采集和狩獵,過著極為原始的生活。他們不知道做衣服,也不會蓋房子,而是住在天然的山洞里,洞中遺存厚達六米的灰燼堆積,有被燒過的樸樹子和各種動物的骨骼,表明北京猿人已經懂得使用和管理火,他們已由神話傳說中的“構木為巢”的有巢氏時代進入“鉆燧取火”的燧人氏時代了。
使用火與制造工具同樣為人類獨有的特征。火的使用使人類第一次掌握自然力量為人類服務,是中國猿人對于人類所作出的重大貢獻。人們從此就是這樣地保存和使用火,得以“炮生為熟”,開始改變了“茹毛飲血”的生活習俗。熟食有助于人類體質的變化和發展,照明與取暖有助于擴大人們生產和生活的領域,火的威力又可大大地提高了人們對自然作斗爭的能力。中國猿人就是這樣依靠石器工具和火這兩種武器同自然界作了勝利的斗爭,表現了原始人類的集體智慧和力量。必須指出,在這人類社會最古老的年代里,社會生產力是極端低下的,正如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論述人類歷史剛開始的蒙昧狀況時所指出的那樣,“他們還是半動物性的、野蠻的,在自然力量面前還無能為力,還意識不到他們自己的力量;所以他們像動物一樣貧乏,而且在生產上也未必比動物高明”。這一歷史時期,人們的生活條件是極為原始的,要使生活上的需要獲得滿足,都是相當困難的,連他們的嬰兒所需要的少量食物,也必須緊緊地依靠群體來共同維持。自然界的災害嚴重地威脅著人們的生存,在四十個左右北京猿人中,死于十四歲以下者約占三分之一,其生活之艱難,就其壽命之短、死亡率之高可以想見。
因此,在這樣生產力極端低下的情況下,在北京猿人的原始群體中,所有制形態是最原始的,全部是集體的、公有的;勞動是集體的,沒有任何的社會分工,一切勞動所獲得都是在集體中平均分配;人們過著沒有階級、沒有剝削的原始共產主義生活。在群居生活中,人們婚姻關系顯然存在著從動物界帶來的痕跡,而處于不受任何習俗限制的雜婚狀態。正如古代傳說中所指出的那樣,“昔太古嘗無君矣,其民生群處,知母不知有父,無親戚、兄弟、夫婦、男女之別,無上下長幼之道”(《呂氏春秋·恃君覽》)。根據北京猿人腦膜上語言區部位隆起的現象分析,他們已有簡單的語言,作為他們交流思想的工具。語言是在集體勞動中產生出來,幫助了中國猿人從動物界劃分出來,結成社會,發展思維,組織勞動生產。中國猿人依靠群體力量,在與自然界斗爭中不斷取得勝利,改造自然,并在斗爭中逐步改造人類本身,創造了遠古的文化和歷史。
三、原始人群向氏族社會過渡
中國猿人,經歷了一兩百萬年的發展之后,進入到“古人”階段,同時,社會組織形態,正在由原始群向著氏族公社制社會過渡。根據一二十萬年前馬壩人(廣東韶關馬壩鄉發現)、丁村人(山西襄汾丁村發現)、長陽人(湖北長陽鐘家灣)、河套人(內蒙古自治區河套一帶)等“古人”的化石來看,其體質形態顯然較“猿人”進步而更加接近于現代人類:頭骨比猿人薄,前額也較猿人高,上頷骨已不如猿人顯著地向前突出,牙齒不像猿人那樣粗大,股骨也沒有猿人那樣厚。
在漫長歲月的勞動實踐中,“古人”制造的工具較“猿人”已有相當的進步。相當于考古學上舊石器時代的中期,以丁村人制造和使用的石器工具作為代表,其石器工具有了明顯的用途和類型,與猿人一器多用的原始性質有明顯不同。盡管這時的石器仍以打制石片、石器為主,但大都器形較為粗大,經過第二步加工的占較多的百分比;最為突出的是具有特色的三棱尖狀器和石球,前者可以用作標槍的頭,后者也是狩獵所用的投擲武器。石球和標槍等投擲石器的使用,使得集體圍獵的收獲大為增加。山西陽高許家窯遺址,出土石球兩千多個,野馬骨骼成堆,說明當時人們已廣泛使用石球進行狩獵,取得了較大的收獲。古代傳說上古之世,“民食果蓏蚌蛤,腥臊惡臭而傷腹胃,民多疾病。”因而燧人氏“鉆燧取火,以化腥臊”(《韓非子·五蠹》)。古人開始發明了人工取火的方法,包括打擊法和鉆木、摩擦等取火方法,相當于傳說中燧人氏階段。人工取火的發明是原始人類向自然作斗爭中取得的一大勝利。如果我們把猿人使用和控制天然火作為歷史發展上的一面里程碑來看,那么“古人”發明人工取火,又是人類歷史發展上的一個大的轉折點。對此,恩格斯曾經給予了很高的評價,他說:“就世界性的解放作用而言,摩擦生火還是超過了蒸汽機,因為摩擦生火第一次使人支配了一種自然力,從而最終把人同動物界分開”。
由于石器工具的進步和火的發明,人類的生產斗爭發展了一步,物質生活也向前邁進了一步。丁村人和河套人居住的草原、森林和河流湖沼,給他們提供了水生和陸生動物的生活資料來源。在水洞溝和薩拉烏蘇河的河套人遺址里,發現動物化石有四十五種之多,說明當時狩獵或漁獵生產有了發展。隨著謀取生活資料方式多樣化,生產斗爭的進一步發展,便引起原始群中按年齡和性別進行勞動分工,年齡相近、體力相若的人們經常在一塊勞動,婦女們更多的是從事采集和操持內部生活事務,而男人則多從事狩獵或漁獵。隨著生產技術提高、生產力的發展,人們要求有一個比較穩定、持久而較大的團體,以便更好地組織各種生產活動。同時,人們在長期的生活實踐中逐漸認識到雜亂通婚的不良影響,因此在男女兩性間婚姻關系上開始排斥原始的雜婚狀態而進步到按班輩結合的血緣群婚,婚姻也就排除了與親生子女之間的性關系,而由同輩的一群姊妹和一群兄弟相互結合。由是便初步形成以一個始祖母為中心,即以女姓為中心的血緣家族。母系氏族在這一時期逐漸萌芽了。
血緣群婚是從原始群向母系氏族制社會過渡的重要環節,也就是從“古人”發展為“新人”的重要關鍵。古代所說高辛氏“從女配盤瓠”,“經三年,生子一十二人,六男六女,盤瓠死后,固自相夫妻”(《后漢書·南蠻傳》),就是這種血緣群婚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