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四篇 1914年——情勢膠著

德國準備以有系統的掃掠,進軍法國;任何意外都不能攪亂其原定時間表。德國的鐵道系統早已在軍事監督下完成發展。其原則之嚴謹,甚至到未經參謀總長允許,不得鋪設任何窄軌路線的地步。結果,從1870年至1914年,鋪設到西戰線的雙軌鐵道,自9條增加到13條。當8月6日龐大兵力部署展開時,一天就有550列列車越過萊茵河各橋梁;到了12日,有7個軍團的150萬人已完成進攻準備。戰爭開始的最初兩星期,科隆附近的霍亨索倫橋(Hohenzollern bridge)每10分鐘就有一班火車通過。這樣龐大的鐵道運輸計劃,在組織管理上堪稱偉大杰作。然而等到8月17日部署完成之后,部署即并入朝前推進的行動中。戰事的阻力,迅速將德國軍隊與其管理上的缺陷展露無遺。

經過毛奇修改過的德軍進攻計劃,針對比利時的抗阻,派出一支可立即動用,并由埃米希將軍(General von Emmich)指揮的分遣隊。該分遣隊目的在清出一條通道,以便主攻軍團穿越默茲河進入阿登北方比利時平原之用。這些已奉命進攻的軍團,目前集結在德國邊界后方。雖然這段進攻通道上有列日的要塞圈(ring fortress)阻擋,但德軍在8月5日最初受阻之后,即有一旅德軍自要塞之間越過,并占領列日。這一切要歸功該單位所屬的一位參謀軍官魯登道夫(Ludendorff);此人不久之后就舉世聞名。列日要塞曾負隅頑抗,迫使德軍的行動受阻,德軍等到重榴彈炮到達之后才有所進展。這批重榴彈炮的破壞能力,無疑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第一件收到戰術性奇襲功效的武器。

比利時早期的抵抗行動非常成功。不但遲滯了德軍主力部隊的攻勢,也誤導了同盟國的情報。比利時野戰軍守在蓋鐵河(Gette)后方,以保護布魯塞爾(Brussels);其實在列日要塞陷落之前,德國第一、二軍團的先頭部隊已逼近這條防線。比利時由于受到錯誤的法國計劃的影響,以及英國對法國的附和,而喪失支援。因此比利時軍決定退守四處掘壕的安特衛普(Antwerp),來保存他們的實力。安特衛普在位置上,至少對德國交通線構成潛在的威脅。8月20日,德軍已掃清最直接進入比利時的通道,于是進入了布魯塞爾。德軍并于同一天到達那慕爾前方附近。那慕爾是阻擋德軍沿默茲河進入法國的最后要塞。德軍盡管受到比利時軍的抵抗,攻擊進度大致按照時間表進行,但也可能超過進度四五天。然而,如果比軍暫時撤向一側的行動加速,比軍終將阻礙德軍的進展。這個動作,遠較比利時軍在戰爭中所作之任何犧牲有效。

同時,位于另一側的法軍,已于8月7日率先朝上阿爾薩斯(Upper Alsace)展開攻勢。這個行動部分為了軍事,部分則為了政治。軍事上是為了吸引敵人的注意力,真正的目標則是破壞德國巴塞爾(Basle)車站,以及萊茵河上的橋梁。不過不久攻勢就停了下來。大批法軍在波將軍(General Pau)指揮下,于19日重新發起攻勢,并抵達萊茵河。但是由于損失慘重,迫使法軍放棄進一步攻擊的念頭。這些單位隨即奉命朝西前進,擔任其他部隊的支援。同時,從8月14日開始,由法國第一軍團(杜伯勒〔Dubail〕指揮)與第二軍團(卡斯泰爾諾〔de Castelnau〕指揮)所部,共計有19個師的主力,開始進入洛林。不過到了8月20日,這些兵力在莫朗日—薩爾堡(Morhange-Sarrebourg)一役中被擊潰;在此,法軍終于發現物質是勝過精神的。他們在攻擊的狂熱中,無視現代化防御武器之存在,徒然蒙受嚴重的損失。然而,平心而論,法軍這種失敗的攻勢,也間接影響了德國的進軍計劃。只是,此時的德軍統帥部,若不是在猶豫不決的機會主義者毛奇手中,而由史里芬或魯登道夫掌控,這種情形就很難發生了。

圖1 西戰場

事實上與史里芬的計劃相較,毛奇對于德軍左翼幾乎增加了一倍兵力。這表示,雖然德軍尚欠缺擊潰法軍逆襲的必要優勢,卻已堅強到不必進行所謂“誘敵”式防御戰。史里芬曾構思過能隨環境應變的“誘敵”防御戰。但是當毛奇知悉法軍打算自邊界要塞化的屏障中走出,發起對洛林(1)的攻擊時,一度使他拖延右翼的攻勢,企圖改朝洛林發動主力攻擊。這股沖動,使他調動原本用于增強右翼的6個新暫編師至左翼。然而到了8月16日,他又將計劃改回史里芬的“旋轉門”式進軍法。其實,到他放棄新計劃為止,他一直未對新計劃審慎評估過。

同時,他卻以語意不明的口吻,要求左翼指揮官必須盡可能牽制法軍。巴伐利亞王儲魯普雷希特(Crown Prince Rupprecht of Bavaria)則說,如果要牽制,他唯有采取進攻一途。毛奇聞言竟叫他自行決定。我們可以猜想,大概是魯普雷希特不愿見到德國王儲(GermanCrown Prince)正在搶攻,自己卻后撤而坐失漂亮一戰的機會,但這些都比不上統帥部愚蠢曖昧的態度嚴重。魯普雷希特曾揚言,除非有更明確的命令,否則拒絕自制。毛奇的副手斯坦因(Stein)即以電話通知魯普雷希特的參謀長克拉夫特·馮·狄爾門辛根(Krafft von Delmensingen):“不,我們不會禁止你們進攻。你們自己負責就好。照你們的良心作出決定。”良心對戰略而言,似乎是一項令人稱奇的原則。狄爾門辛根聽了回嘴:“我們已經做好決定了,我們要進攻。”斯坦因則大嚷一句笨話:“我看還沒有!攻吧,希望上帝與你們同在。”

于是,魯普雷希特在17日下令他的第六軍團停止后撤誘敵,準備迎戰。魯普雷希特這時發現法軍攻勢進展很慢,于是他搶先發動攻勢。他于20日與位于他左方的第七軍團(希林根〔Heeringen〕指揮)同時發動攻擊。雖然法軍的確受到奇襲,并從莫朗日—薩爾堡防線退卻,但德軍反擊并不具備優勢兵力(兩軍團合計只有25個師),或具有足以進行決定性攻勢的戰略位置。而且,穿越孚日山脈包圍法軍右翼的行動開始太晚,導致失敗。因此,這次攻勢的戰略價值,僅將法軍逼回一處要塞化屏障。在此,雙方軍隊開始對自己的御敵兵力進行整補。之后,雙方方能派出部隊增援他們的西側。這是一次兵力重新配置的做法,影響遠及未來的馬恩河決戰。

且說位居關鍵性的德國第五軍團,目前位于梅斯與蒂永維爾之間。其司令官德國王儲也同樣有不理會上級命令的情事。盡管他奉命滯留原地防守,卻也徑自發動攻勢。在此我們可以發現,德國失敗的一個重大原因,就是欠缺福煦上校所謂的“理智性紀律”(intellectualdiscipline)。將領們的企圖心與妒忌心,應為失敗負大部分責任。

正當洛林拉鋸戰進行之際,西北方面發生了更重大的戰事。由于德國攻打列日,使法軍霞飛將軍誤以為德軍進攻比利時,只是為了借道通過,而非在右翼進行決定性的包圍戰。而列日的頑強抵抗,使他更相信德軍右翼企圖從列日南方的默茲河與阿登之間通過。當然,法國的“十七號計劃”老早料到這一著,并已準備了反擊辦法。但法軍司令部卻是再次像著魔似的,對這個辦法興起了狂熱,將反擊行動想像為對德軍的“最終一擊”(coup de grace)。于是,法軍第三軍團(盧弗里〔Ruffey〕指揮)與后備第四軍團(戴朗格勒〔de Langle de Cary〕指揮)向東北進軍,穿過阿登,打擊攻入比利時的德軍后方,打亂德軍的攻勢。而位于左翼的第五軍團在朗雷扎克(Lanrezac)指揮下,更朝西北推進到吉維特(Givet)與沙勒羅瓦(Charleroi)之間的一塊由桑布爾河(Sambre)與默茲河所形成的夾角地帶。就在這時,英國遠征軍已推進至其左方。朗雷扎克接著準備與默茲河以北的敵軍作戰,并企圖結合穿過阿登的攻勢,集中力量痛擊假想中的德軍主力。這是一幅多么美妙的景象——聯軍即將以鉗形攻勢,夾擊毫無警覺的德軍!妙的是,德軍也有相同的夾擊想法,雖然角色顛倒,執行這個想法的理由則比法軍更充分。

法軍計劃的基本問題是,德軍部署的兵力比法軍情報所估計的超出一倍。且所進行的是比想像中更大的包圍運動。法軍的情報來源主要依賴10萬騎兵。然而,“這樣大量的騎兵,對敵人的進攻什么也沒發現……法國陸軍只是到處遭受奇襲”。無論如何,法國第三與第四軍團共20個師盲目朝向阿登推進;并于8月22日,在大霧中對想像中布滿軍隊的德軍中心地帶發起攻擊。結果失算,法軍在維爾通—訥沙托(Virton-Neufchateau)附近的會戰中大敗。法軍盲目上刺刀沖鋒,卻遭德軍機槍狠掃。幸運的是,德軍也在打糊涂戰,而未善加利用情勢。

不過,在西北邊的法軍第五軍團(計10個師)與英軍4個師則在霞飛命令下,幾乎自投羅網。當時德軍第一、第二軍團的大批兵力正從北接近,第三軍團則從東方掩至。總兵力達34個師。但法軍方面,僅朗雷扎克獨自擔心德軍的動作,必包藏未知的危機。他始終懷疑德軍演習的廣度以及正面進軍的目的為何。于是在他堅持下,他的軍團獲準深入西北。不過還好由于:一、他遲疑未渡越桑布爾河;二、德軍情報不知英軍已在他左側;三、德國第二軍團提前攻擊,致使聯軍能及時脫逃。

撤至馬恩河

第一批英軍4個師在莫伯日(Maubeuge)附近集結之后,于8月22日推進至蒙斯(Mons),準備擔任聯軍左翼攻勢的一部分,以便進入更遠的比利時。然而,英軍總司令約翰·弗倫奇爵士剛到蒙斯,就聽說朗雷扎克曾在21日被襲,而且不準備渡越桑布爾河了。于是他同意英軍留在蒙斯,以便掩護朗雷扎克的左翼,雖然這時英軍的位置,是在一個暴露的前進據點上。但等到第二天23日,朗雷扎克接到通知說,那慕爾情況也很危急,德國第三軍團(豪森〔Hausen〕指揮)也已逼近他暴露的右側翼,也就是默茲河岸的迪南(Dinant)附近。朗雷扎克見狀只得下令當晚撤軍。至于英軍方面,他們在當天抵抗德軍6個師的攻擊后,于24日也配合聯軍一齊撤出。此時,德軍第一軍團的剩余兵力正進一步朝西推進,準備包圍英軍的左翼。依照這種情形來看,英軍撤離的時機,其實并不快(2)(3)

但雖然英軍比其他盟友遲撤,但隨后卻加速撤退。英軍這種不高明的做法,主要由于弗倫奇突然改變主意所致。弗倫奇曾急于完成基欽納所賦予的指示。然而他為了某些耿耿于懷的心事而打消念頭。問題其實與德軍無關,而是出在法軍朗雷扎克的態度。原來朗雷扎克正為霞飛輕率下令攻擊情況未明的德軍惱怒不已。就在這時,弗倫奇與隨行的于蓋(Huguet)到訪,朗雷扎克遂調轉矛頭,將無法出在他上級身上的怨氣,發泄在他們新到的友軍身上。于蓋后來描述了當時的情形——朗雷扎克的參謀長先對他說:“你們終于來了!時間不頂快嘛。如果我們吃敗仗,賬都要記在你們頭上啰。”之后,當弗倫奇聽到德軍已出現在默茲河的于伊(Huy),就探詢朗雷扎克德軍下一步可能的動向。朗雷扎克躁急答道:“他們為什么去那里?對了,到河里來釣魚。”弗倫奇聽到這段諷刺的話時,已經過翻譯的修飾。即使弗倫奇不懂法語,也不會不懂朗雷扎克在雙方討論中,所表現的不耐煩與無禮。于是當弗倫奇發現法軍已經后撤,讓他落單,他很快怒從中來。他對法國人由憤怒轉變為不安和厭惡。從此之后,他固執地認為,法國人是要他好看,于是他一心一意與他們劃清界線。往后幾天的經驗,使他更堅決想獨自撤至哈佛(Havre),打算在半島上的哈佛建立一條現代版的托里什韋德拉什防線(Torres Vedras)(4),以強化英軍。由于他所萌生的意圖傷害性很大。除威爾遜好言哄勸,基欽納也介入此事。只是基欽納勸阻他的態度急迫,不講究方法。而且,隨著情勢的變化,基欽納后來對弗倫奇事務的介入,就更多了。

法軍左翼的急速后撤,至少使霞飛驚覺情勢的真相。他發現十七號計劃根本不可行。于是從殘局中,準備拼湊出一個新計劃。他決定以凡爾登為軸心,將中央與左翼兵力調回,同時撤出在亞爾薩斯的部隊,然后在左翼成立一個全新的第六軍團,以促使后撤兵力轉退為進。

他的樂觀想法很快就消失。只是這回起因是德國人出錯,讓他空歡喜一場。德軍第一個錯誤是,毛奇舍棄史里芬原先動用后備與暫編部隊的計劃,而以7個師兵力投入莫伯日與吉維特等地的戰斗,以及對安特衛普的圍攻。更糟的是,毛奇復于8月25日決定派遣4個師,前往東普魯士準備阻礙俄軍的進攻。這些兵力也是從右翼抽調的(5)。事后他提出的理由卻是,德軍統帥部以為德軍已贏得“決定性勝利”,所以才派遣這些部隊出去。另一錯誤是,德國統帥部與前進部隊失去聯系(6),使所有行動變成一片混亂。

此外,德軍無法進行包圍攻勢尚有兩個原因。一是,由史密靳-多林(Smith-Dorrien)所指揮的英國第二軍違背了上級意愿,在勒卡陶與德軍對陣起來;二是,位于吉斯(Guise)的朗雷扎克部隊——也即遭弗倫奇禁止英軍第一軍協助的朗雷扎克部隊,聞聲也立即響應。而這兩件事對后來形勢的發展,具有很大的間接影響。由于德國第一軍團司令克盧克(Kluck)認為殲滅勒卡陶的英軍沒有問題,加上第二軍團司令比洛(Bülow)為了吉斯的情勢向他請求支援,克盧克于是領軍朝內回旋,意圖卷死法軍左翼。其實,攻下色當(Sedan)本是德國人的宿愿,現在這一來,使他們過早摘了果實。德軍在未到達巴黎就提前大回轉之舉,表示德軍已放棄史里芬計劃,這樣反而使德軍右翼陷于反包圍的局面。

在德軍貿然行動的同時,毛奇另有一套以犧牲史里芬觀念,在不同地區實現攻占色當模式的夢想。他下令德軍中央與左翼,對凡爾登兩側作鉗狀靠攏;同時右翼朝外轉向,面對巴黎,以作為鉗形攻勢的后盾。這突然的轉向,與各軍的角色對調,就如同笨司機干的要命事——在油膩的路上一面煞車,一面猛打方向盤。另外值得一提的,而且可能對德軍最具影響的是,德軍進攻過速,超越原定進度,使得德軍補給無法跟上,以致士兵饑乏交迫(7)。于是等作戰狀況一出現,士兵戰力即因體力不濟而大減。這種情形尤其等到法軍見德軍退卻而發動猛攻時益趨惡化。因此,簡言之,德軍的運作齒輪中,早存砂礫,稍有不順,就足使機器停頓。德軍這種問題稍后在馬恩河之戰中即暴露無余。

形勢逆轉

法軍中,現在有人認為扭轉乾坤的機會來了。此人倒不是霞飛。霞飛只一味下令繼續撤退。此人是巴黎軍區司令加列尼(Galliéni)。而新成立的第六軍團已在掩蔽處集結。9月3日,加列尼看出克盧克將攻勢調向朝內回轉,遂指示第六軍團(莫努里〔Maunoury〕指揮)準備攻擊掩蔽不足的德軍右側翼,自己則向霞飛提出構想。翌日,經過一番工夫,終獲霞飛許可。霞飛一旦被說服,就斷然采取行動了。9月6日,法軍左翼全體獲令轉向,回到總攻擊態勢。莫努里則早在5日就已起跑,對德軍暴露的右翼展開攻擊。克盧克則被迫自軍團中,先抽調部分兵力,不久更以剩余兵力悉數支援他受威脅的側翼。這時,就在克盧克與比洛兩軍團之間,出現一個30英里寬的缺口。這缺口區域目前只有一些騎兵掩護著。克盧克之所以敢這樣冒險,是因為英軍正以反方向,靜靜地快速撤離缺口區域。即使5日那天,當兩側翼的法軍正轉向之際,英軍仍繼續朝南行進了一天。不過,英軍這種“失蹤”,竟導致意外的勝利。英軍于9月9日折返時,比洛即獲報告,指出英軍縱隊正朝缺口前進。比洛聞訊即下令他的部隊撤退。而克盧克的第一軍團雖然表面上擊敗莫努里,卻也因為過分暴露,使戰果變得毫無意義。于是他也在同一天撤退。及至9月11日,全體德軍有的受到毛奇命令,有的自行撤退,后撤行動延伸至西戰線所有部隊。

德軍以凡爾登為軸心的部分包圍攻勢自此瓦解。由第六、第七軍團所形成的螯鉗,則因遭遇法國東部邊界的防衛力量而斷牙折齒。魯普雷希特的第六軍團,為掩護南錫(Nancy)而對大庫羅訥(Grand Couronné)的攻擊,損失更是慘重。我們很難理解,德軍指揮階層如何能隨心所欲地改變既定計劃。事實上,戰前的冷靜估算,即顯示走這條路完全無成功可能。也因此使當時德軍高層作出重大決定——以借道比利時進攻為唯一可行的替代方案。

因此,簡言之,馬恩河之役決定于一個如瓶口般的區域,以及一道裂縫。瓶口是由莫努里對德軍右側翼攻勢所形成,卻因此造成德軍全線最弱接合處的裂縫。而聯軍在突破此裂縫之后,也連帶突破德軍指揮階層的精神裂縫。

這場戰役對德軍是戰略性,而非戰術性的失敗。不過德軍后來仍能夠在埃納河重新整頓,并固守埃納河戰線。聯軍之所以不能擴大戰果,部分原因是法軍莫努里的側面攻勢太弱;另一方面由于英軍與法國第五軍團(如今由弗朗謝·德斯佩雷〔Franchet d'Esperey〕指揮)無法快速穿越缺口。原因除了他們進軍的方向必須經過許多河川縱橫交錯的區域外,更因部分部隊指揮者欠缺沖勁,彼此都盼望鄰軍進攻,卻害怕暴露自己的側翼。這些部隊指揮者的心境,被一首打油詩生動道破:

查漢爵士軍刀飛舞,

只等理察爵士動手:

“我期盼進攻望眼欲穿,

我等您也等,等誰?”

“等查漢爵士。”

不過,如果聯軍稍加努力,并且照加列尼的要求做,獲取更重大的戰果不是不可能。加列尼主張攻擊德軍的后側翼,而不作正面進攻。為達成此目的,必須將增援軍調至巴黎的西北方作戰。這樣的看法有無成效,可從德軍統帥部的緊張舉動加以證明。德軍統帥部曾接獲聯軍將在比利時海岸登陸的報告。他們反應敏感。因為聯軍如果這樣做,會威脅到德軍的交通線。由這些報告所引發的警訊,甚至使德軍統帥部在馬恩河戰役發生之前,就考慮將右翼后撤。當德軍正為錯覺疑心不已之際,實質問題更影響了他們騷動的軍心。由于德軍在比利時境內的戰事膠著,因此害怕比利時軍乘虛從安特衛普發動突擊。此外,德軍判斷,英國遠征軍很可能一改從旁介入戰爭的姿態,而變成直接介入戰爭;英國對于戰爭的決定性,將從消極轉為積極。這種情勢的演變,其實很接近弗倫奇向英國政府提出過的試探性建議。

但事實上依照馬恩河作戰的大勢來看,為對抗德軍在關鍵性側翼的13個師兵力,聯軍投入了27個師。這證明了第一,毛奇已將史里芬的意圖忘得一干二凈;第二,霞飛在沉重壓力下,徹底整頓了他的軍力;第三,聯軍應當有充分機會作出比實際范圍更大的包圍。

正面追逐戰在埃納河停頓之后,9月17日,霞飛看到莫努里攻擊德軍側翼并無實效,于是決定成立一個新的,由卡斯泰爾諾指揮的軍團。他并且下令這個軍團迂回至德軍側翼,攻擊其背面。這時候,德國各軍團之間的結合力已恢復,德軍統帥部也正預測法軍攻勢,并準備妥當,因為他們認為,這過程如今已是必然的。聯軍各指揮官即使行動謹慎,預測工作仍不夠精準。批評家或許會說他們做法不夠靈巧(ingenious),其實他們還真粗率(ingenuous)。威爾遜與貝特洛(Berthelot)這兩位分別是弗倫奇與霞飛的首席軍師,早在12日商量了他們要越過德國邊界的時機。威爾遜謹慎估計時間應在四周之后,而自認為較悲觀的貝特洛,卻認為到達邊界的時間應提早一星期。

變動與僵持

不幸,他們都失算了。在埃納河,這失算再次強調了防御力勝過攻擊力。與以后幾年的戰壕規模相比,這里的戰壕防線是夠原始的。然后,雙方除了朝向對方西側翼進行綿延不絕的攻擊與包圍之外,別無他法。這種方式后來成為出名的“向海岸競走”(race to the sea)(8),盡管字意與實際不符。這種平淡無奇的構思,卻產生一種新的重要戰略性特色——以鐵道將預備兵力從防線的一端,橫向轉運到另一端。但就在兵力調動出現合理結果,也即在他們調入合理的西側面位置之前,新情況出現了。比利時野戰軍掌控下的安特衛普,對德軍仍如芒刺在背。所以當9月14日法金漢(Falkenhayn)(9)接替毛奇職務之后,決定對比軍加以攻擊。同時,德軍另以一支騎兵掃過比利時海岸,作為德軍在法國境內包圍邊翼的延伸。其實,德國在這次戰爭中最大失策之一是,聯軍全員撤退時,雖然毛奇擁有對海峽港口予取予求的優勢,竟未占據。接著,英軍撤至加來(Calais)、布洛涅(Boulogne),與遠及哈佛的全部海岸線;甚至將基地轉移至比斯開灣(Bay of Biscay)的圣納澤爾(St.Nazaire)。這不但顯示了英軍的悲觀,而且英軍還命令增援的第六師延期到達。后來德軍埃納河防線轉趨強固,英軍行動也就愈見困難。此外,當聯軍撤退之際,德軍槍騎兵(Uhlans)曾在法國西北部漫無目標的任意巡游;并像要永久留駐似地,在亞眠安頓下來。盡管如此,他們卻不理會重要海峽港口。德軍統帥對克勞塞維茨的教義——“戰爭的唯一手段就是:戰斗”著迷之至。也即他們認為,在贏得“決定性戰斗”之前,不得有攫取戰利的動機。德軍曾有機會在毋須付出代價之下,贏得勝利。但由于當時他們應贏而未贏,一個月之后,他們就必須為此犧牲成千上萬的生命。

及此,我們應稍停,以檢視比利時野戰軍撤至安特衛普之后,比利時境內所發生與主要戰事脈絡不同的戰況。8月24日,比軍曾對德軍右翼后方發動一次突擊,試圖減輕德軍對英法軍左翼的壓力。然后在蒙斯及沿桑布爾河地區的初期作戰中,與德軍交鋒。這趟出擊到25日就中止。原因是有消息指稱英法軍已撤至法國境內。不過,比利時軍團(6個師)的壓力,曾迫使德軍增兵以加強實力。德軍除增援3個后備旅之外,另加派4個預備師,旨在阻擋比軍的攻勢。9月7日,比軍司令部獲悉,德軍正準備將這批兵力的一部派赴法境前線。于是國王阿爾貝一世(Albert)于9月9日發動新攻勢——這一天正好是馬恩河戰役的關鍵日子。比軍這一仗,霞飛曾不請自來。很奇怪,霞飛對于自己直接戰區之外的任何輸贏一向少有興趣,這次卻肯破例。比軍的出擊,使德軍取消原先調遣一個師兵力前往法境的計劃,并將另兩個師的赴法時間延后。但是比軍不久即被擊敗。對于德軍統帥部,盡管這樣的好消息似乎有明顯提振精神之效,但不巧這事與其第一、二軍團從馬恩河后撤同時發生。此外,由于安特衛普具有靠近德國交通線的威脅性,使德軍決心攻占聯軍要塞,以及沿比利時海岸線的英軍可能登陸地區。德軍此舉的主要目的,在于破壞聯軍任何新的決戰企圖。

如果海峽港口真陷落了德軍之手,對英國的威脅是顯而易見的。不過英軍高層也步德軍后塵,犯了同樣的錯誤。盡管海軍部大臣溫斯頓·丘吉爾(First Lord of the Admiralty,Winston Churchill)在馬恩河會戰前,即指出應防德軍冒險,英軍高層對此卻置若罔聞。于是當9月28日德軍開始炮轟安特衛普時,英國方才大夢初醒,并對丘吉爾的戰略灼見,作馬后炮式認同。丘吉爾獲準調派陸戰隊一旅,以及新成軍的海軍志愿軍兩旅,開赴安特衛普增援。同時,由羅林森(Rawlinson)指揮的正規第七師與騎兵第三師在奧斯坦德(Ostend)與澤布呂赫(Zeebrugge)登陸,越野行軍,預備對包圍安特衛普的敵軍發起突圍戰。在英國本土,更有11個本土防衛師準備就緒。不過基欽納的想法與德軍的強勢姿態相反,他認為這批防衛師的實力尚無法投入戰場。因此,英國實力薄弱的增援,雖然拖延了安特衛普的戰斗,但無可避免地,安特衛普仍于10月10日開城投降。羅林森的援軍則過晚馳抵現場,僅能掩護比利時野戰軍撤往弗蘭德斯(Flanders)海岸(10)

然而,以歷史展望前景,協約國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西線動用英軍的登陸行動,對于德軍沿海岸而下的攻勢,確實具有煞車作用。事實上,德軍剛中止在西線二度奪取戰爭主導權的行動。英軍的登陸,讓英軍主力部隊獲得較多時間從埃納河轉至聯軍戰線的新左翼。此時,法比軍曾沿著艾澤爾河(Yser)至海岸之間地區部署,以協助英軍。不過,即使英軍在法比軍協助下,英勇在伊普爾(Ypres)組織人墻(human barrier),我們必須說,英國遠征軍攻打安特衛普的行動,才是這次險勝的因素。

然后,我們不禁要問,主戰場是如何從法國轉移至弗蘭德斯的?在馬恩河之戰后的一個月,敵對雙方都明顯的有一連串擊敗對方西側翼的企圖。德軍方面,剛開始打的是追逐戰,不過很快代之以更精密的計劃。令人好奇的是,法軍堅持其率直的,與他們原來計劃類似的老路子。9月24日,卡斯提勞的側翼包圍計劃在索姆河(Somme)附近停頓。接著,新成軍的第十軍團在迪莫都伊(de Maudhuy)指揮下,于10月2日開始向北作些微推進。然而,事與愿違。他們不但無法繞過德軍側翼,而且為守住阿拉斯(Arras)而苦戰不已。這時,英國遠征軍為了縮短與英國本土間的交通線,正從埃納河向北轉戰;霞飛藉機決定,以此作為聯軍第三次側面包圍德軍的一環。為了協調這次新行動,他指派福煦將軍擔任其掌管北邊戰事的副手。

福煦貫徹霞飛的意圖,企圖說服比利時參與這場兵力大轉向行動。但是比利時阿爾貝國王不僅謹慎,而且明察現實。他認為向內陸進軍是輕率之舉,于是拒絕為此放棄海岸地區。事實也確實如此。10月14日,安特衛普失守之后四天,法金漢顯見聯軍將再發動包圍戰而布下戰略性陷阱。他下令兩批部隊行事。一個包含了從洛林調集來的兵力組成的軍,他們任務是鉗制預計中的聯軍攻勢;另外一個軍則負責掃蕩比利時海岸線,以及擊破聯軍攻勢的側翼。這個軍團的組成,包含原先圍攻安特衛普的部隊,另加四個新成立的軍。法金漢為了不過早驚動聯軍高層,甚至下令追擊比軍的部隊停止前進。

同時,聯軍的新攻勢正逐漸成形。他們先以火車將各“軍”載運至南邊卸下,然后向東回旋,形成一個兵力逐漸轉向東方延伸的“大鐮刀”態勢。英國遠征軍中,現今擁有足額的三個軍(11),依次在拉巴塞(La Bassée)與伊普爾之間展開部署,以便與羅林森的兵力接合。法國第八軍團即將成軍;比利時部隊則繼續沿艾澤爾河到海岸構筑防線。雖然英軍位于右方,以及中央的“軍”早已遲滯不前,弗倫奇卻不認為英軍欠缺實力,甚至低估情報單位所提供有關德軍實力的訊息,命令他的左翼軍(黑格指揮)從伊普爾向布魯日(Bruges)發動攻勢。這次行動后來遇上10月20日德軍的攻勢而無法遂愿。不過,一兩天以后,雖然部隊幾已守不住陣腳,弗倫奇卻堅持攻擊。等他醒悟后,態度卻作一百八十度轉變。他焦急地指示要在布洛涅附近構筑一處巨型戰壕式營地,“以便容下整支遠征軍”。然而,他再次出現的撤軍想法,旋即被更強的意志力所壓制。但他也可能受福煦影響,而始終處在自我妄想陰霾中。福煦憑其討喜的謙恭態度,以及強烈的個性,現在對弗倫奇深具影響力。然后,福煦竟私下告訴弗倫奇,基欽納已提議由伊恩·漢密爾頓爵士接替他的職務。弗倫奇當然心中愈發不安。其實所謂私下,僅是他的一種想像。在這場戰爭中,有太多這種情形——前方士兵奮戰,后方將領相爭。

由于高層指揮官無法掌握情勢,戰事只好由海格與他的師長們挑大梁。由于缺乏預備隊,他們除了從其他部隊中搜括一些預備隊,激勵困乏不堪但堅不屈服的士兵守住陣腳,鞏固破碎的防線之外,別無他法。所以在基本上,伊普爾之役就如英克曼之戰(12),是一場“大兵之戰”(a soldier's battle)(13)。自從18日以來,在艾澤爾河畔的比利時軍已受到德軍次第增加的壓力。但到了月底,比軍卻演出一場“水攻法”——打開艾澤爾河水閘,使海岸區泛濫,消弭眼看將至的災禍。在伊普爾,危機晚來了一些,德軍重演同樣的情形。盡管如此,31日與11月11日則是這場拼斗的轉折點。聯軍的防線雖然遭到德軍猛擊,承受極大的壓力,最后并未被突破。這全歸功于英軍頑強的抵抗與法軍及時的增援(14)

伊普爾的防御戰對英國正規軍而言極具意義。他們將士用生命展現無與倫比的高昂士氣與出眾的射擊技術;兩者都是長期訓練的成果。然而,此地卻也是他們的葬身之地。“他們用顫弱的手,舉起火炬”,照亮了應國家之召喚而崛起的英國“新軍”(New Armies)。以歐陸強權來說,將一般性軍隊合并為國民軍(national armies),原是他們人人皆兵政策下的自然產物。但對英國,這樣做不僅是改進,而且是革命。雖然基欽納的想法,與英國政府以及參謀本部的想法相反,卻在靈光閃現下,他領悟到這場戰爭大約需要長期抗戰了。但比較有疑問的是,他認為這樣做,可以拋棄英軍傳統的半超然運作方式。他以歐陸式思維,認為英國唯有整建龐大陸軍,方能對情勢有所決定性影響。英國人民響應他的號召而從軍,民眾大量擁入征兵站。到了這年年終,將近100萬人征召入伍,而全大英帝國此時已擁有200萬武裝部隊。

在這樣龐大的兵力擴展計劃下,基欽納選擇建立全新的國防架構,而不使用既有的“本土防衛”基礎。客觀而言,本土防衛隊原為保衛鄉土而設,其成員愿意接受更廣泛任務與否,則出自志愿。但如果重復兵力的培訓與機構的建立,自然會導致行動延誤與事倍功半的情形。基欽納另外受到的譴責是,有人指他不愿在原先架構下,以征兵制直接替換志愿制。這種批評其實忽視英國兵役制度中,志愿制原是根深蒂固的事實。徹底鏟除原先制度將緩不濟急。與其認為基欽納的改革方法是他本人性格的表現,不如說這是英國人的性格表現。即使基欽納的方法不講章法,卻預計能深深打動英國民心,使英國人知曉,舊式“格斗型”(gladiatorial war)戰爭與現今即將進行的全民戰爭是迥然不同的。但以駐法英軍總部來舉例,說動英國軍方則花費更長時間。像亨利·威爾遜就寫道,基欽納所提“荒謬不堪的25個‘軍’計劃,是在歐洲的每一士兵心中的笑柄……這些烏合之眾,在兩年之內決不可能訓練成可用之兵。那么這些人又有何用呢?”以威爾遜的計算,英國現有軍隊兩年之后幾乎已經打到柏林了。

伊普爾之戰不但是英軍心理上的里程碑,而且在軍事上也具指標意義。在擊退德軍突破防線的企圖之后,起自瑞士邊境,終于歐陸海岸邊的聯軍戰壕防線得以鞏固。現代化的防御力已戰勝來犯的攻擊力。于是僵局上演了。往后四年的法英結盟軍事史,其實就是一部企圖突破這種膠著狀態的故事——一篇強攻這條障礙或奪路繞過這條屏障的戰史。

然而在東戰場上,由于敵我地理距離較寬闊,各國軍隊武器裝備差異較大,于是產生了西戰場少見的流動性。在東戰場,戰壕防線不是不能形成,只是像無際水面上的一層薄冰。要破冰并非難事。戰壕防線一旦突破,老式的,可以任意馳騁的機動戰即成為可能。這種自由行動是西戰場冀求不到的,但由于德國位于歐洲中央位置,它有機會這樣做。于是從1914年11月開始,法金漢雖然滿心不愿意,卻也不得不在法國采取守勢,準備擊潰俄國了。

俄國前線

在東戰場開頭的遭遇戰中,各方勝敗互見,機會明顯轉變快速,卻未見任何一方獲得決定性勝利。奧地利司令部曾抽調部分兵力襲擊塞爾維亞,但未成功。奧軍原本準備發動攻勢,切斷如舌頭般突出于德奧之間的俄屬波蘭地區,也因助攻的德軍“螯鉗”未發生作用而失敗。事實上,取代這對德國螯鉗,而對同盟軍產生威脅的卻是俄軍螯鉗。因為俄軍總司令尼古拉大公(Grand Duke Nicholas)不等部隊集結完成,就已命令第一、二軍團進攻東普魯士,藉以紓解法國盟友所遭受的壓力。由于俄國軍力在數量上占有二比一的優勢,兩個軍團的夾擊力具有在任何情形下,擊潰德軍的能力。8月17日,芮南坎普(Rennenkampf)的第一軍團(有6個半師與5個騎兵師)越過東普魯士邊界;8月19至20日間在弓賓侖(Gumbinnen)遇上并擊退由德國普里特維茲(Prittwitz)所率領的第八軍團(有7個師與1個騎兵師)。8月21日,普里特維茲聽說俄國第二軍團(有10個師與3個騎兵師)在薩姆索諾夫(Samsonov)指揮下,已越過東普魯士的南方邊境,此時他自己背后卻僅有3個師的兵力。于是在驚慌之下,他立即以電話通知所部撤至維斯瓦河;毛奇聞訊除派遣一名已退休的將軍興登堡(Hindenburg)接替他的職務外,另派攻擊列日的英雄魯登道夫擔任興登堡的參謀長。

魯登道夫接獲命令后,擬訂并執行一套計劃。其實,這項計劃先前在第八軍團軍情緊急時,參謀霍夫曼上校已經執行。魯登道夫集中約6個師的兵力準備攻擊薩姆索諾夫的左翼。由于攻擊的力量不足,再加上發現芮南坎普仍舊停留在弓賓侖附近。于是魯登道夫決定除了擔任掩護的騎兵部隊外,冒險將其余部隊從前線撤出,然后轉攻薩姆索諾夫的右翼。這一大膽行動,更因為俄軍指揮官在無線電中,使用明碼下達指令,使內容被德軍聽得一清二楚。這對俄軍情況自然是雪上加霜。

薩姆索諾夫的側翼在飽受德軍集中攻擊之后潰敗。他的中央部分被圍,整個軍團幾近殲滅。對德軍而言,即使機會是送上門來,而非自己創造的,這次短暫的會戰,與其后續動作——坦能堡會戰(battle of Tannenberg),是運用軍事技術上稱為“內線作戰”(interiorlines),或說得更簡單,運用“中央位置”戰術的絕佳例子。

然后,德軍司令官等到從法國前線調來的兩個軍到達后,即緩慢向芮南坎普的部隊進攻,并將之逐出東普魯士。這些會戰的結果是,俄國喪失了25萬人,以及俄國迄今仍嫌不足的無數戰爭物資。然而,由于俄國進軍東普魯士,至少導致德軍自西線抽調兩個軍的兵力,前往東線支援;這等于協助法軍收復了馬恩河地區。更諷刺的是,這兩個軍太晚到達坦能堡而未派上用場。

但是坦能堡的效應,卻因同盟國部隊在南邊的加利西亞前線失利而減退。奧地利第一、四軍團在進入波蘭的行動中,起先頗有進展。但是當戍守奧軍右側翼的奧國第二、三軍團遭受俄國第三、八軍團猛攻之后,波蘭行動也就變得一無是處。這些奧國軍團在8月26日至30日之間遭到嚴重挫敗后,經過倫貝格(Lemberg)被驅趕回奧境。俄軍左翼的進攻因此威脅到先前獲勝的奧軍左翼。康拉德也曾試圖迂回部分左翼,以圖襲擊俄軍側翼,卻被俄軍避開。此時由于奧軍失序,因此再次被俄軍右翼重新發起的攻勢擊敗。到9月11日,康拉德只好以總撤退來使自己抽身。但是到9月底,奧軍幾乎一路潰敗到克拉科夫(Cracow)。奧軍的慘況,迫使德國派兵支援。德軍將東普魯士境內的龐大軍力整編為第九軍團之后,從南轉入波蘭西南角。從此處,第九軍團結合奧軍重新發起的攻勢,進軍華沙(Warsaw)。然而,此時俄軍幾乎已具全面機動力;部隊經重新整頓后,隨即發起反攻,擊退德奧軍的攻勢,并且接著就進軍西里西亞。

圖2 東戰場

俄國尼古拉大公將其部隊編組成含7個軍團的巨型方陣,3個軍團在前,兩個保護兩邊側翼。另外第十軍團則已入侵東普魯士的東側角落,并正與兵力薄弱的德軍交鋒。聯軍在得悉久聞樓梯響的俄國“壓路機”——60個師的龐大兵力終于發起沉重的攻擊后,軍心大振。德國為了抗拒這個攻勢,下令東戰線由興登堡統一指揮。魯登道夫與霍夫曼并獻絕計一著,他們建議,作戰應利用在德國邊界內側通過的鐵路系統,以及應盡量模糊己方狀況。由于連續監聽俄軍參謀本部所拍發的無線電訊,使德軍指揮官對于“敵軍如何看待情勢,以及他想干什么,都了然于心”。這證明信息優勢可以抵銷劣勢兵力,并且是大膽行動的無價保證。

在俄軍進擊下撤退的德國第九軍團,以有系統破壞波蘭境內稀少的鐵路交通網而遲滯了俄軍的攻勢。第九軍團從容不迫抵達自己邊境之后,先轉北開往波森—托倫(Posen-Thorn)地區;然后在11月11日,朝東南進發。這時,第九軍團的左側翼已到達維斯瓦河,藉以攻擊維護俄軍右側翼的兩個俄軍軍團的接縫處。

至此,這兩個俄國軍團的接縫處,像是被魯登道夫的錘子敲入楔子一般一劈為二。德軍除迫使俄國第一軍團回到華沙,并在羅茲(Lodz)幾使俄國第二軍團陷入另一個坦能堡式的圍困。結果使俄軍方陣前方的第五軍團回頭過來馳援,過程中,竟使部分德軍反被包圍;不過稍后他們設法突圍并重返其原部隊。即使德軍在東戰場并未獲得決定性戰果,這次軍事行動卻是利用機動性,擊中了敵軍的致命點,堪稱以小搏大的典范。于是俄國“壓路機”失靈,并且自此之后,再未威脅過德國領土。

德國在一星期之內,從西線調遣到東線的有四個軍之多。在西線,德軍的伊普爾攻勢已在失敗中落幕。雖然,以德軍企圖重新抓住丟失的決勝機會來說,這四個軍的兵力到達東線嫌太晚,12月15日,魯登道夫仍利用這批兵力將俄軍驅回華沙前面的布楚拉—拉夫卡河(Bzura-Ravka)防線上。俄軍這一挫敗,加上彈藥耗盡,使尼古拉大公決心打破在克拉考附近仍進行中的拉鋸戰僵局。他將部隊撤回到延著尼達河(Nida)與杜那耶茨河(Dunajec)的避寒戰壕防線,將波蘭“舌頭”(Polish ‘tongue’)尖端拱手讓給了敵人。因此,現在東戰場一如西戰場,變成了戰壕僵局。然而戰壕不能保護一切。幾經交手,俄軍耗費的軍需彈藥,已使他們這個欠缺工業化的國家窮于應付。

海上與海外霸權

雖然我們將海上作戰放在最后討論,但以時間順序而言,第一次世界大戰各種沖突中,海戰實際上發生得最早。放在第三順位討論的理由是,海上武力是在最初陸戰計劃失敗之后,方被用來主導戰爭,而且結果還真是如此。其實,軍事將領所期盼的速戰速決如能提早出現,我們懷疑海上武力是否真能影響大局。德國究竟以多少些微差距失去決勝機會,和他們難以想像的失策是如何結合的,根據史實現在都已真相大白。雖然英國可能在無奧援的情形下,能夠也愿意打這場仗,我們必須回顧1914年8月。當時態勢是,英國要打一場民眾支持的專業性戰爭(a professional war),而非真正的全民戰爭(a truly national war)。當時英國介入歐戰,與其說為自身生死存亡而戰,不如說是仗義救援被敵侵犯的比利時與法國。當朋友陷入虎口時,如果有任何機會可以將老虎引開,就應設法引開老虎。如果只在虎口下搶人,非朋友之道。

幸運的是,1914年的時候,老虎曾被困住。英國在喘息之間,獲得運用它傳統武器——海上武力的機會。這種做法對戰爭的影響,不像是突然間以閃電擊倒對手,而像是慢慢以持續穩定的熱流,鼓舞那些受惠者,消耗敵人的資源。

但如果這種效應得以擴充與蓄積,其好處是可以立即展現的;其作用幾乎像是打開電源開關一般。這樣簡單的,但也可能是這場戰爭中最具決定性的動作,曾發生于戰爭實際爆發前一刻。1914年7月29日早上7時,不列顛大艦隊(British Grand Fleet)從波特蘭(Portland)駛向位在斯卡帕灣(Scapa Flow)的作戰位置(15)。少有人見到其航行,更少人知道它的目的地,是在如此北邊的奧克尼群島(Orkney Isles)。此處控制著英國北部與挪威之間的水道。然而從這一刻開始,德國對外交通大動脈就受到這無形壓力的支配。并且直到1918年11月21日為止,也就是德國艦隊駛入同一水域,將自己移交給英國艦隊監管之前,這股壓力從未解除過。其實,在過去四年半摸不著邊的爭戰中,德國艦隊對于這支英國艦隊只浮光掠影般看過幾眼。

這種前所未見的沖突形式,基本成因在于新近發展的武器——水雷與潛艇。它們使海戰重現了陸戰成功的主要關鍵,也即防御力支配了攻擊力。其近因則是德國海軍司令部所采取的戰略,部分出自對英國戰略的誤判。德國察覺到,面對戰備充分的英國艦隊,本身實力既比不上,又不可能發動奇襲,而且明知敵人篤信尋找決戰的納爾遜式傳統。于是德國海軍以“費邊戰略”來對付英國海軍。德國海軍準備先不與敵人正面接戰。他們認為,等到布雷艇與潛艇削弱英國海軍的實力,密集封鎖的壓力開始對這支優勢艦隊奏效之后,也許就會出現奇襲的機會;然后,等英國的陸上盟友被擊敗,英國艦隊處境就更岌岌可危矣。

這項計劃至少具有正確的地理基礎。德國海岸的自然地貌與輪廓適合這種戰略。距離不長的德國北海海岸線彎曲若鋸,外海的島嶼更可作為海灣附近蛛網般河道的最佳屏障。海岸線上有德國的威廉敏娜港(Wilhelmshaven)、不來梅港(Bremerhaven),以及庫克斯港(Cuxhaven)海軍基地。而外海的海利哥蘭島,正是這些海軍基地堅強的堡壘化屏障。在這種海岸地形中,最佳者莫過于基爾運河。它是德國從易北河(Elbe)河口的海灣,進入波羅的海(BalticSea)的后門。基爾運河可使北海作業的德國艦艇取得快速增援;當敵人攻擊兵力進入這處被陸地封閉的海面時,不僅受阻于這片中立國領域的入口處,同時,在穿越丹麥群島間狹窄的水道時,將遭德國潛艇與驅逐艦的襲擊。德國海疆前線所擁有的天然防御資源,幾乎使外來攻擊成為不可能;相反,它卻為德國對外發動突擊提供一處絕佳基地。相比缺陷十足的大不列顛海岸線,后者簡直像一條漫長的防波堤,可供海軍執行外海任務的出口不多。

德國“費邊戰略”下的一個明顯缺點是,它迫使德國即刻放棄對外貿易,減少對英國與盟國海上運輸可能的干預。此外,德國原本對英采漸進消耗戰的盤算,也遭英國海軍部的戰略破壞。英國海軍部放棄原有的積極求戰訓令,代之以攻擊“眼前敵艦”(the fleet in being)的消極作戰教條。但當英國海軍部了解德國如何將布雷、潛艇戰術與其天然海灣地形等有利條件結合為一體后,即冒險對德實施密集封鎖。英國海軍部采取一種遠距離監視策略,一面使戰斗艦隊(battlefleet)始終維持在控制北海的位置上,對于敵艦可能的出現,做好立即行動的準備,一面則使用輕型船艦進行較近,但非近距離的觀察。這種戰略對于批評大眾而言,并非如想像中是一種被動策略;事實上,英國民意這時正殷切期待另一回特拉法加會戰的到來。但英國民眾了解,英國的制海權將是聯軍致勝的關鍵;如果因冒進而使海軍出現無法彌補的損失,將與掌握制海權的原則相違背。因此,英國海軍部在策劃作戰與備戰的同時,已悄悄將海軍主要任務置于保障海路安全上,處理少數海路威脅事件,以及確保英國遠征軍前往法國的安全通道等作業上。

至于利用海權形成經濟壓力,此時仍屬萌芽。直到戰爭后期,這種策略方才正式成形。所謂“封鎖”,此時方有一種新而較廣泛的定義。由于攻擊敵人海運貿易的想法,原本植根于英國海軍的傳統中。因此,當英國海軍將這種攻擊傳統,轉變為另一種間接攻擊,也即攻擊敵人維生物資,包括食物與原料時,過程幾乎無人察覺。英國人民并不知道,也無法體會其中的過程。所以當英國自己感受到這種嶄新戰爭形式與新武器——潛艇所造成的壓力時,英國輿論就發出譴責,說這是一種恐怖行徑。這樣譴責雖不理性,但在人情上說得通。這是因為當時英國有許多人仍陶醉于克勞塞維茨學派的口號——“戰斗到底”(fight to the finish)——一種意義不很明確的騎士精神符號。因此當英國從國與國之間的政府政策之戰(a war of government policies)轉變為全民戰爭時(a war of peoples),思想保守者并不容易理解,這種只談“戰斗到底”而不談其他的觀念,必須被松綁的全民求生存的原始本能所掩藏。但是時值1914年,這種“真正”(absolute)戰爭,仍舊是一種理論,它對戰爭肇始時的海軍作戰,發生不了什么影響。

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海軍沖突史,必須從1914年7月26日說起。當時英國海軍部有鑒于國際間戰云密布,下令艦隊在波特蘭集結接受檢閱,并且事后不予解散。如果說,這是一次令人愉快的檢閱,利用這次檢閱,卻是這次戰爭中最具決定性的行動與最明智的判斷之一。雖然英國海軍此舉未受任何陸軍動員的刺激,卻使英國自動對相關海域進行監控。海軍部接著于7月29日,下令艦隊在不知不覺中航向北海作戰位置。并發電海外所有艦隊,警告情勢的發展。對于研究戰爭與政治的學者而言,這里有一個不能忽視的道理存在。一支專業性軍隊不論其他的能耐如何,它應具有非挑釁性的備戰力。這一點,全民性軍隊是必然欠缺的。“動員”即是一種威脅,它會創造一種氣氛,讓人感覺和平處理爭議的方式已告罄。和平協商與軍事動員是兩回事;而動員與戰爭之間的差距則幾乎無法察覺;任何欠缺責任感的人,很容易將國家從動員拖向戰爭。

新任不列顛大艦隊司令官杰利科(Jellicoe)海軍上將上任后,部隊有一問題亟待他克服。他在斯卡帕的基地無法抵御魚雷的攻擊,而在羅賽斯(Rosyth)新修建的,設有防御工事的基地又尚未完成。過去英國海上武力的集結地,一向在英吉利海峽的海岸。這里的港口都具有最佳備戰與防御力的條件。然而,英國政府現在并未因艦隊集結地區的改變,而加速撥款建設北海附近的基地。

不列顛大艦隊在遠征軍赴法期間,曾南下遠至福斯灣(Forth)。當時,大艦隊由一批海峽艦隊中,較舊型的戰斗艦直接護衛著。另外,在北海南方海域則實施了層層的巡邏任務。盡管如此,斯卡帕附近無法抵御魚雷攻擊的危險狀況,迫使杰利科上將將他的艦隊移至奧克尼群島的西側。海軍為遠征軍建立的安全運輸通道,是戰爭中第一件直接的成就。下一樁事則發生在8月29日。當時有比提(Beatty)所指揮的戰斗巡洋艦隊與臺惠特(Tywhitt)的驅逐艦分隊突襲黑爾戈蘭灣(Bight of Heligoland),擊沉幾艘德國輕巡洋艦,并證實德國正在實施嚴格的防御戰略,這是一項很成功的間接戰果。但德國實施防御戰略并非純粹好事,因為這使得德國海軍集中力量發展潛艇攻擊戰術。除了這次接敵之外,1914年在北海所發生的沖突,都是一些不起眼的記錄,包括英國實施連續不斷的警戒,或德國進行少量潛艇與布雷,各有勝敗的記錄。

地中海地區的戰事,是在一項誤會中拉開序幕的。其結果對于政治影響深遠。當時在該地區的兩艘德國最快速軍艦——戰斗巡洋艦“哥本”號(Goeben)與輕巡洋艦“布勒斯勞”號(Breslau)在柏林命令下,駛往君士坦丁堡(Constantinople)。英國艦隊曾對它們加以追蹤,企圖將它們一分為二,卻被它們脫逃。德艦之所以能脫逃,部分原因是因為英艦在執行英國海軍部的指示時不夠靈活,造成對命令的誤會。

大洋追逐戰延宕多日。德國此刻已來不及自本身周邊的海域,派遣軍商兩用驅逐艦(commerce-destroyers)出戰。但有幾個月時間,德國在海外的少量巡洋艦對英國海軍造成了威脅。事實上,英國海軍并不容易將北海集結的動作,與巡邏及保護漫長的補給海路任務結合在一起。所謂補給海路,是指從印度以及其他大英帝國自治領(Dominions)載運物資與軍隊輸往母國的運輸海路。及至1914年11月9日,英國海軍擊沉德國軍艦“恩登”號(Emden)后,印度洋始得平靜。但這次成功的出擊,卻被另一件發生在太平洋的事件所抵消。在太平洋,英國克拉多克將軍(Admiral Cradock)的巡洋艦隊被德國施佩將軍(Admiral von Spee)所指揮的重裝甲巡洋艦“香霍斯特”號(Scharnhorst)與“格耐森瑙”號(Gneisenau)擊潰。然而這一挫折很快的就被英國海軍部扳回。海軍部在事件后,立即命令斯特迪將軍(Admiral Sturdee)率領兩艘戰斗巡洋艦“堅決”號(Inflexible)與“無敵”號(Invincible),快速進擊南大西洋,同時,另外一艘戰斗巡洋艦“澳大利亞”號(Australia)則從斐濟(Fiji)出發,準備夾擊施佩艦隊的后方。施佩的艦隊終于在12月8日,在福克蘭群島(Falkland Isles)附近被精心策劃的英國突擊行動所擊沉。與施佩將軍一齊沉入海底的,竟是德國海軍武力中的最后王牌。

從此,英國與盟邦的海上交通暢行無阻。貿易、補給與運兵皆無安全之虞。然而,與所有海路一樣,總有終點(陸地),船艦總會被潛艇遇上。潛艇的發展,似乎在斯特迪將軍的勝利過后,一夕之間就使海路不安全起來。

海戰的性質,到1915年初,整個為之一變。在戰爭第一階段,英國曾忙于清除海路,維持海路安全,非常關注如何利用制海權作為打擊德國經濟的武器。但是無論如何,英國海軍武力受到1909年倫敦宣言中,所謂“封鎖設限”的虛偽意涵的掣肘。對于此一宣言,英國政府曾以罕見的無知,在戰爭爆發前夕宣稱英國將遵守宣言,以作為處理海事的基礎。不久,此一自我設限的后果,即因德國的行動而愈加嚴重。

1914年11月2日,一支德國戰斗巡洋艦隊突擊英國諾福克(Norfolk)海岸,以刺探英國海軍防衛力。到12月16日,德國海軍另外發動對約克郡(Yorkshire)、斯卡伯勒(Scarborough)、惠特比(Whitby)以及哈特爾浦(Hartlepools)海岸的炮擊。每一次炮擊過后,德國軍艦都安全逃脫。但到了第三次,也即1915年1月24日,英國戰斗巡洋艦在比提指揮下,將德國軍艦圍困于多格淺灘(Dogger Bank),擊沉“蒲留歇”號(Blücher),嚴重毀損“戴福林格”號(Derrfflinger)與“席德里茲”號(Seydlitz)。德國海軍在這幾次攻擊中,雖幾獲全勝,卻使德國人相信,他們的消耗戰略是徒勞的。于是,他們更換了公海艦隊(High Seas Fleet)司令官,由波爾(Pohl)接替英格諾爾(Ingenohl)。波爾上任后,即向法金漢建議攻擊性潛艇作戰計劃。為了成功,他認為潛艇必須無限制使用。

結果,德國在1915年2月18日宣布環繞英倫諸島的水域為戰區,所有敵國與中立國船艦,碰見即予擊沉。這一招倒使英國擺脫了倫敦宣言的牽制。英國也回應聲稱,他們將攔截任何可疑的、載運物資輸往德國的船只,并且要將船只帶回英國港口檢視。英國扭緊封鎖尺度,卻嚴重為難了中立國,特別是美國。然后,德國竟在1915年5月7日,以魚雷將大型客輪“露西塔尼亞”號(Lusitania)擊沉。這事件倒解決了英國與中立國之間的糾紛。在隨船溺死的1100人當中,有一些是美國人。而德國擊沉商船的野蠻行為,著實震撼了世上人們的良知;與比利時遭受德國入侵事件相比,這事件尤其吸引了美國輿情的關注。德國在此之后,尚發生其他類似事件。于是德國等于為美國進入戰爭鋪路,雖然美國的參戰,并非在悲劇過后立即付諸行動。

英國在稍早掌握制海權時,曾有機會占據德國的海外殖民地,所受抗阻則極輕微。這些戰果很有價值,因為這使協約國在遇到不利于己的戰爭議題時,握有重要的談判籌碼。1914年8月底,一支新西蘭遠征軍攻占了薩摩亞(Samoa), 9月,澳大利亞遠征軍攻克新幾內亞島(New Guinea);澳大利亞海軍同時清除了太平洋島嶼的幾處重要德國無線電站。與英國站在一邊參戰的日本,派出一個師團與一支艦隊的兵力,圍攻中國海岸青島的德國要塞。9月2日首次進行登陸。一支小型英國艦隊則于23日抵達。不過德國的防御工事建筑得很現代化,接近路線又狹窄,所以實際圍城要到10月31日才開始。先進行七天的炮擊,然后猛攻。經過一番微弱的抵抗,要塞守軍投降。

在非洲,多哥蘭(Togoland)于8月被英法聯軍占領。但英國為了攻擊德屬喀麥隆地區(Cameroons),就必須通過一片赤道森林,這片森林卻是一道極嚴酷的障礙。所以直到1916年初,英法聯軍經過一番延宕,以及場面不算大的作戰,方使喀麥隆地區的德國軍隊降服。曾經以武力攻擊英國的南非總理博塔將軍(Botha),如今則與英國站在一線上。他組織一支兵力攻克了德屬西南非(German South West Africa)。幾乎同時,博塔為英國作出更大的貢獻。他敉平波爾人不滿分子的叛亂。這使大英帝國在艱苦的4年大戰中,未遇重大叛亂。唯一的抗爭事件只有1916年復活節的愛爾蘭人暴動。

德屬東非(German East Africa)如今成為德國僅剩的殖民地。也是德國所有殖民地中最大最富庶的一塊。它之所以未被英國征服,一方面是英國目前困難重重,另外則是德軍司令官萊托-福貝克將軍(General von Lettow-Vorbeck)具有卓越的領導能力。以致該地一直到1917年尾,方才完全被英國占領。1914年11月,英國先派遣一支遠征軍前往該地,支援當地的英國東非軍團作戰,卻在坦噶(Tanga)遭致敗績。稍后,德軍司令官福貝克將軍有感自己兵力不足,轉向當地非洲人尋求結盟,并組成一支聯合軍(16)。這支聯合軍在福貝克巧妙的戰術運用下,曾造成英軍印度軍團的恐慌。這樣一直到1915年底,英國政府在為攻占東非費盡時間與氣力之后,方才出現一些成績(17)

1915年是戰爭展現新頁的一年。人們徹底了解軍隊戰爭(the war of armies)已演變為全民戰爭(the war of peoples)的新事實。從1月份以來,齊柏林飛船開始對英國海岸展開空襲。到1916年夏末,飛船空襲達到高潮。接著就是飛機的空襲。由于從空中不易分辨軍事與平民目標,為此,幾經爭論,演變出一種新的戰爭觀念。初時無人愿意實說,到后來不得不坦承,本國若要在戰爭中存活,作戰目標不僅在于敵國軍隊的肉體,真正目標則是敵國總體意志力。雖然齊柏林飛船從1915年起,持續空襲到1916年,由于方向失了準頭,對英國僅造成少數物資的破壞,總共傷亡人數不到2000人。所以估計,由于齊柏林飛船效果不彰,使英國“正常軍品生產約損失六分之一”。

第一次世界大戰發生后的第一個心理征兆,似乎如同許多戰爭一樣,使人們大大舒了一口氣,感到寬慰不已。是否歐洲人坐在安全閥門上太久了?今日的厭戰心態,已無法重現當時的激動與焦急——多年來,似有似無的和平,使人們心生期待與不安,進而化為壓力與緊張。這種心態或可解釋為:一、人們對日常事物的單調與瑣碎已厭煩不堪;二、當過去戰爭記憶漸褪之后的一種完整心理循環;三、或是正在為人類原始“狩獵”本能的重現與復蘇而鋪路。

這種第一階段的戰爭狂熱過后,出現的是激情。一種受到暴民心理強化的戰爭兇殘本質;這種暴民心理,事實上來自“全民武裝”政策。在這方面,英國陸軍由于原具有專業本質,所以未被沾染這種氣息。然而德國陸軍就不同了。德國陸軍絕大部分由平民組成,這種激情就因“參謀本部論”(the general staff theory of war)的冷血邏輯而發揚光大。隨著秋季的降臨,第三階段的心理征兆趨于明顯,特別是在戰斗人員身上。這是一種暫時相互容忍的情緒;主要以圣誕節期間,敵我因節慶所出現的友好為其表征。但過后,當重新感受到戰爭的壓力,以及為生存奮戰的現實感,深深地影響作戰雙方時,這種心理現象即再次消逝無蹤。


(1) 以德軍進攻方向而言,洛林位在左翼。

(2) 所幸,從8月20日至25日,德軍為了攻下那慕爾,動用了6個師與500門炮,直到最后一批要塞被攻陷為止。這支德軍分遣兵力,加上先前已抽調準備圍攻安特衛普的部隊,嚴重削弱了德軍在關鍵時刻的右翼兵力。所謂關鍵時刻,就是指德軍準備在沙勒羅瓦與蒙斯作戰中,一舉擊潰聯軍左翼的關鍵性幾天。不過德軍的進攻,由于那慕爾的防衛設施陳舊,防務怠忽,僅受些微耽擱。這耽擱使同樣疏于防務的莫伯日法軍要塞增加了抵擋力量;此處一直到9月7日方才失守,并且吸引了德軍在馬恩河戰場的兩個半師的兵力。比較不幸的是,這支德軍分遣兵力后來準時到達埃納河以北的貴婦之路〔Chemin des Dames ridges〕,以填補克盧克與比洛部隊之間的缺口。時間是9月12日,正當英軍攻擊兵力抵達前幾小時。

(3) 克盧克與比洛分別指德軍第一、二軍團司令。

(4) 威靈頓公爵于1810年在里斯本城外所建堡壘式防線,使當時法軍圍城失敗。

(5) 實際是圍攻那慕爾的兵力。

(6) 這個影響重大的失誤,基本上起因于德軍高層指揮官不了解戰場通訊必須暢通的重要性。有關統帥部的位置,中層指揮官甚至從未征詢過戰地電訊指揮官。德軍也無意利用曾在德國民用電報與電話單位中服務,許多訓練有素的電訊員。德國官史對此有一段記載。當德軍進攻時,“對于盧森堡與右翼部隊之間不足的通訊,從未設法及時延伸,或以各種輔助設施如無線電,電線,汽車,飛機等通訊工具加以改善”。此外,領導進擊的騎兵都目中無物,“毫不經意摧毀了通訊線與機具”。

(7) 在一份常見的德軍的團級單位史料中,提到德軍為了加速行進,竟將野戰炊具棄置,乃使士兵四天無面包可食。于是部隊必須自行在無糧的荒野打食。當時每人在48小時“只吃一片面包,或一杯湯,或一杯咖啡,或生果生蘿卜”。在這種情形下,等抵達馬恩河時,人困馬乏并不足為奇。

(8) 看誰先趕到歐陸西側的海岸。

(9) 曾任前清陸軍教練,參加過八國聯軍。

(10) 弗蘭德斯地區,包括現今比利時西北部的東西法蘭德斯兩省,與法國北部面臨北海的一部分,是一次大戰重要戰區。

(11) 此時,英軍的一個軍包括有兩個師。但到后來一個軍擁有三個,甚至四個師的兵力。

(12) Inkerman,克里米亞戰爭中的一役。

(13) 也可解釋為“勇敢與軍技的較勁”,相對于“戰略與戰術之較量”〔general's battle〕。

(14) 高夫將軍在這次作戰之后不久,曾與弗倫奇有過一段對話。根據高夫所記,我們了解弗倫奇易于妄想的原因。弗倫奇此時理應因經驗而更認清事實。——“弗倫奇想像戰爭應會在三個月之內結束,德國不可能再擔負得起壓力……這似乎顯示,弗倫奇的想法起于一種期盼,而非如所有偉人常見的,基于實際狀況的深思熟慮。這種情形以我的看法,在某種程度上,似乎顯示他欠缺精力。他簡直不想干了。不論智慧與毅力,他不想再出力。他只希望戰事因俄國出兵而近尾聲,雖然此時我軍仍在西線呈被動狀態。于是,他的期待變成了他的想法。”其實,弗倫奇精神不濟的另一個原因是,他已62歲,剛發過嚴重心臟病,并且在醫師指示下,正小心翼翼過活。他的參謀長默里在早先蒙斯撤退中,即在勒卡陶的節骨眼病倒。原第二軍軍長格里爾森更在赴法途中突然去世。這些事實,皆表示英軍升遷制度的問題;根據這種制度,一個人當晉升到高層的時候,年齡已很可觀。

(15) 幾從英國最南駛向最北。

(16) 當時攻擊德屬東非的英軍,以及其殖民地部隊總共達25萬人;而德軍與土著的聯合軍則計1.2萬人,其中德軍僅4000人。

(17) 事實上到1916年,英國曾結合南非與葡萄牙三國軍力,聯合對付福貝克的雜牌聯合軍。

主站蜘蛛池模板: 溆浦县| 防城港市| 麻城市| 临洮县| 湖口县| 宜兰市| 民县| 健康| 沈阳市| 浦城县| 西贡区| 临沧市| 巴青县| 柏乡县| 云霄县| 龙海市| 丰顺县| 仪征市| 瑞安市| 伊金霍洛旗| 涟水县| 台州市| 石泉县| 文昌市| 修水县| 焉耆| 深圳市| 六安市| 东兰县| 杭州市| 镇平县| 崇左市| 兖州市| 苗栗市| 精河县| 彭州市| 东乌珠穆沁旗| 同仁县| 星子县| 阿克| 广饶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