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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告密:美國司法黑洞
  • (美)亞歷山德拉·納塔波夫
  • 5612字
  • 2021-02-07 11:21:48

一、招募線人,獎勵線人

警方和檢察官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權來招募和獎勵線人。這種自由裁量權的核心在于警方和檢察官可以直接豁免或授權線人實施一定的犯罪行為。然而,當犯罪者愿意提供線報時,政府官員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降低其刑事責任?當犯罪者拒絕合作時,政府官員又能在何種程度上加重其刑事責任?我們的立法幾乎對此沒有任何規定。

(一)警方

如第一章所述,一般而言,警察、偵查人員及特工是招募和管理線人的主力軍。在刑事案件辦理之初,正是由他們決定逮捕或釋放嫌疑人,評估線人的潛在價值,以及向檢察官傳達線人的相關信息。線人和他的上線可能會保持多年的關系,線人為上線持續不斷地提供信息,上線則幫助其逃避刑事責任。[2]

當警官第一次面對可能被招募為線人的罪犯時,無論他想逮捕還是起訴這名罪犯,幾乎都不會受到立法限制。例如,只有在被拘留時犯罪嫌疑人才會被告知米蘭達規則,如果其尚未被拘留或逮捕,他在警方未警告時就作出的陳述可能對自己產生不利影響。[3]與此類似,被告人只有在被正式公訴后才享有聯邦憲法第六修正案所賦予的律師權利,因此,警方可以合法且經常在沒有律師的情況下直接與未受公訴的犯罪嫌疑人談判。[4]這就導致警方可以在沒有辯護律師或其他證人的情況下,與潛在的線人直接進行廣泛的對質、威脅以及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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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可以通過各種方式合法地獎勵線人。他們可以從一開始就避免逮捕線人,通過不創建逮捕或其他違法記錄,使線人保持自由。如果警方已經實施了逮捕行為,還可以限制或略去部分初期記錄。例如,在合眾國訴懷特案(United States v. White)中,法院描述了警官邁克·韋弗(Mike Weaver)如何在與犯罪嫌疑人談判時將案件報告撰寫過程作為籌碼:

韋弗說,如果犯罪嫌疑人配合訊問的話,他就會在撰寫警方報告時只作“持有毒品工具”的指控,這只是一種輕罪。倘若犯罪嫌疑人不配合,他就把裝有冰毒的試管送到犯罪檢驗實驗室,指控犯罪嫌疑人涉嫌持有毒品的重罪。這些事情完全在韋弗的控制之下,事實上他確實言出必行:在犯罪嫌疑人作出了韋弗想要的陳述之后,韋弗在警方報告中只列入了一項輕罪指控。[5]

警方只需要對線人不逮捕,對線人的違法犯罪行為不記錄,就能輕易將這種自由裁量權異化為放縱線人繼續犯罪的權力。理論上說,這一權力只能植根于憲法:聯邦最高法院認為,任何人都不能強迫警察逮捕犯罪分子。[6]

警方也能授權線人實施新的犯罪,每個警察部門對這個棘手問題都有不同的處理方式。某些官方機構否認他們允許活躍的線人實施新的犯罪。例如,在加利福尼亞州,尤里卡警察局與其他數個警察局就制定了一項共同政策,規定“線人的犯罪行為不得被縱容”。[7]拉斯維加斯警察局的線人規范指南也規定:“收集線報時不得違反刑法。”不過,這些指南同時規定了購買“證據”(如非法毒品)的程序。[8]

相比之下,為了規范聯邦調查局和其他聯邦調查機構的線人管理方式,聯邦司法部制定了幾部覆蓋面極為廣泛的《線人規范指南》。這些指南規定了“第1級”和“第2級其他非法活動”,這些非法活動可以由線人的上線管理者授權。第1級非法活動包括線人以外的人犯下的暴力犯罪、腐敗、盜竊和制造或銷售毒品,還包括提供毒品但不要求取得報酬。第2級活動包括其他所有刑事犯罪。指南還規定:除非是自衛行為,否則線人不得被授權參與暴力行為;線人不得妨礙司法,不得行使執法官員的專有權力,如破門而入,或發起實施犯罪的計劃。除此之外,機密線人如果要實施非法活動,必須事先獲得書面授權,而且只能在特定的時間內實施,授權人員必須作出利益衡量。[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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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及其他偵查人員并沒有約束檢察官的法定權力。這意味著警方不能向線人授予所謂的豁免權,易言之,他們不能向線人承諾其實施或即將實施的犯罪行為不會受到起訴。[10]當然,法院偶爾也會重視這種承諾,因為從理論上講,部分線人之所以犯罪,是為了向政府提供線報,且他們有理由相信自己不會因此被起訴。所以,當他們由于這個原因被起訴反而是不公平的。例如,在合眾國訴阿卡西斯案(United States v. Abcasis)中,被告人聲稱政府特工批準了他們的海洛因進口計劃。法院推論說:

如果毒品執法人員慫恿被告人作為秘密線人從事其他犯罪行為,或者明確向被告人作出了授權保證,導致被告人產生了錯誤但合理、善意的理念,相信自己已經被授權可以從事明令禁止的行為而協助執法行為,那么在禁止反言原則下被告人不會被定罪處罰。[11]

《聯邦刑事訴訟規則》甚至有一項特別條款專門對被告人聲稱自己是在“公共權力”的允許下犯罪的案件進行規范,這意味他們的行為是在政府授權下進行的。[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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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警方逮捕了線人,對線人提起指控,或以其他方式啟動刑事訴訟程序,那么檢察官就會成為該線人案件的負責人。在這一階段,被告人將獲得聘請律師的權利,這意味著在沒有律師在場的情況下,警方和檢察官都不應該單獨獲取更多有罪信息。[13]因此,已經受到指控的被告人是線人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他們在律師辯護下,往往能以更正式的方式與警方展開合作,且能留下規范的書面檔案。

(二)檢察官

檢察官對起訴決定享有近乎絕對的自由裁量權。[14]這意味著他們可以通過增加、撤銷或變更刑事指控等方式換取被告人的合作;[15]檢察官既能根據各種豁免法規授予線人被告人正式或法定的起訴豁免權,也能通過簽訂書面協議給予線人被告人非正式的豁免權,以承諾不追究某些指控為對價換取線人的證詞。盡管非正式的協商豁免協議可能沒有法定約束力,但法定豁免協議對其他司法管轄區的檢察官也有約束力。[16]在司法實踐中,如果被告人是與其他司法管轄區執法部門合作的線人,檢察官也往往愿意撤銷或減少對其的指控,這可能取決于新罪行的社會危害性。

為了向被告人施壓,迫使其同意合作,檢察官還可以起訴諸如被告人家庭成員之類的第三方。這一做法有時被稱為“關聯抗辯”,如家庭成員,以向被告施壓,要求其合作。因為對家庭成員的處理結果是附加或“關聯”到被告的合作之中的。[17]

在決定是否將被告人招募為線人時,檢察官可以與辯護律師就被告人的合作、潛在的指控和減輕量刑等事項進行協商談判。在作出正式決定之前,他們亦可向被告人索要更多的線報。[18]通常,檢察官和辯護律師會同意推遲案件,在此期間,被告人會通過獲取更多線報或招供其他犯罪者來“解決”對他的指控。[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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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被告人不想合作時,為了誘導或促使他合作,檢察官可以指控他犯有更為嚴重的罪行。如果被告人此時仍然不肯合作,聯邦最高法院認為控方可以向法院尋求對被告人施以更嚴厲的懲罰。[20]

在美國一個臭名昭著的案件中,(檢察官)為了迫使肯巴·史密斯(Kemba Smith)指控自己的男友涉嫌販毒,而指控她涉嫌毒品類共同犯罪。由于她不同意合作,盡管沒有前科也從未接觸或銷售過任何毒品,她仍被判處24年有期徒刑。直到2000年,肯巴在服刑6年之后才被克林頓總統減刑。[21]

檢察機關的指控決定無法受到法院的審查,除非有明確的證據顯示檢控官曾以種族、報復或懲罰被告人行使憲法權利等不被允許的理由起訴某人,這是唯一的例外。[22]檢方在與線人談判時擁有近乎絕對的裁量權。

(三)《聯邦量刑指南》與量刑

一旦被告人被判有罪——通常是他作出了認罪答辯——他就可以向法院提出與政府合作,以尋求更低的刑期。一般認為,幫助政府的被告人不僅減輕了自己的罪過,也屬于悔罪的表現,因此其應該受到較輕的懲罰。法官通常會對合作的被告人判處較輕的刑罰。[23]在一些司法轄區,法官可以按照他們認為合適的量刑如此行事,而在其他司法轄區,尤其聯邦法院,量刑是由《聯邦量刑指南》規范的,這一量刑指南會告訴法官應該如何判決。通常,它也會有特殊規定來授權法官對合作的被告人處以較低的刑期。[24]例如,在弗吉尼亞州,被告人“與官方合作”是法院作出減刑決定時最常給出的理由。[25]

20年前,國會制定了特殊的量刑法規和《聯邦量刑指南》,這對整個聯邦線人活動的立法和行為均產生了重大影響。首先,作為緝毒戰爭的一部分,國會為毒品犯罪設立了高度強制性的最低刑期,這一強制刑期只有通過線人合作才能規避。量刑指南也設定了推定判決以及一個例外條款,法院可以通過這一例外條款作出比量刑指南的預定刑期更高或更低的判決。由于這些條款使合作成為被告人獲得減刑可能的關鍵性依據,合作就成了聯邦刑事案件中辯訴交易和量刑的主要特征之一,也確保了很大比例的聯邦被告人成為各式各樣的線人。[26]越來越多的聯邦刑事案件被告人接受了例外條款,即在合作基礎上獲得減刑。他們在包括兒童色情罪和謀殺罪等其他所有聯邦犯罪案件中如法炮制,都通過合作獲得了減刑,其中毒品犯罪案件占比最高,有四分之一的毒品案件被告人最終獲得了減刑。[27]此外,許多被告人雖然同意合作,卻根本沒有獲得政府信用記錄。[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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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邦司法系統推動線人合作的第一種方式是:如果政府聲明被告人提供了“實質性幫助”,則允許法院作出低于法定最低刑期的判決。該法令是這樣規定的:

根據政府的動議,法院有權判處低于法律規定的最低刑期的刑罰,以反映被告人在調查或起訴另一犯罪分子方面提供的實質性協助。[29]

這一條款至關重要,因為《聯邦量刑指南》中包含的法定最低刑期,特別是毒品犯罪的刑期可能會相當之高。例如,一名被控生產5克高純度可卡因(不到兩顆糖的重量)的罪犯將面臨至少5年的強制刑期。[30]這樣的罪犯獲得減刑的唯一途徑就是向政府提供“實質性的幫助”。[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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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這些法定要求外,美國量刑指南還對合作獎勵作出了具體規定。這一條文是第5K1.1條,其內容是:“如政府動議述明被告在調查或指控另一名犯罪人員時提供了實質性的幫助,法庭則可于判決時在量刑指南規定的量刑幅度之外作出判決。”[32]一般而言,當政府對被告人的合作感到滿意時,檢察官會提交動議(通常被稱為“5K”動議),承認被告提供了實質性幫助。然后,法官將考慮這項動議并決定是否將被告的刑期減至《聯邦量刑指南》建議的幅度之下。

根據聯邦最高法院過去的判例,法院幾乎不享有違背《聯邦量刑指南》的自由裁量權。除非檢方提出動議,否則法院不能基于被告人的合作而自行背離指導方針,這使得與檢方合作成為了被告人獲得較低刑期的僅存途徑。[33]但聯邦最高法院最近在合眾國訴布克案(United States v. Booker)、加爾訴合眾國案(Gall v. United States)和金布羅訴合眾國案(Kimbrough v. United States)的判決中顛覆了許多《聯邦量刑指南》的量刑規定。[34]這些判決認為,法院不得根據陪審團尚未決定的事實增加刑期是指導性量刑的一個主要特征。這些判例表明,《聯邦量刑指南》只提供了咨詢意見而無強制約束力,不再像過去一樣約束聯邦法官。因此,作出判決的法院可能會考慮之前未曾考慮的諸多因素,例如,被告人的犯罪記錄或罪責刑相適應的要求。雖然法院仍然必須基于量刑準則對被告人量刑,并將其作為“起點和初始基準”,但只要有充分的說明和理由,法院仍可以自由地判處高于或低于量刑指南的刑罰。[35]

現在判斷這些新判例將會對聯邦線人合作和量刑產生什么樣的全面影響還為時過早。一方面,由于法院現在可以在任何基礎上判處較低的刑期,合作不再是被告人獲得低于《聯邦量刑指南》判決的唯一實現途徑。但在許多方面,合作仍然對減刑有著很大的影響力。一方面,獲得低于《聯邦量刑指南》規定的刑期并不是合作線人能獲得的唯一好處:對他們的指控可能會在他們被判刑之前就被撤銷或降低。如果聯邦案件的被告人希望刑期低于法定的最低刑期,他們就必須合作。另一方面,即使在加爾和金布羅案之后,法官在判刑時仍然必須考慮《聯邦量刑指南》,因此在說服法官減刑和證明這些判決具備合理性的過程中,線人合作對于被告人而言仍然非常有價值。有趣的是,即使政府不提交5K動議,合作被告人現在可以繞過起訴階段而直接向法官提交他們合作的證據。因此,法院可能會在評估和獎勵被告人合作時發揮更大的作用。[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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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邦刑事訴訟規則》(The Federal Rules of Criminal Procedure)包含一項附加條款,為被告人的合作行為賦予了更大的價值。第35條規則的標題是“糾錯或減刑”,它允許法院有權在判決后(有時是幾年后)對被告人減刑,作為對其進一步合作的獎勵。第35條的部分條文規定如下:

(1)概言之,如果被告人受到判決后,在調查或起訴他人時提供了實質性幫助,根據政府在判決后一年內提出的動議,法院可以減刑。

(2)后期動議。如果被告的實質性協助涉及以下情況,法院可以根據政府在判決一年之后提出的動議,對被告人減刑:a.被告人在判決后一年或以上才知悉的線報;b.被告人在判決后一年內向政府提供了線報,但該線報在判決超過一年后才對政府有用;c.被告人在判決超過一年后才能合理地預料到線報所具有的價值,當被告人合理地得知其價值后,將其及時提供給了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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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第35條允許被判刑的被告人即使在服刑期間,也可以繼續向政府提供線報,以努力減刑。一些法官公開抱怨這種規定存在著固有風險,他們認為這些規定助長了監獄里的線人偽造情報之風。[37]

總之,從立法設計來看,至少在聯邦案件領域中,線人合作在量刑過程中發揮著強大的作用。被告人、律師和法官都認識到,被告人的最終判決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他是否向政府提供線報。這一認識影響了調查、認罪協商、法律戰略、規則披露、量刑影響及判決作出之后的各種其他決定。

(四)額外收獲:酬金與毒品

線人經常為了錢而與官方合作。聯邦調查局和緝毒局為線人撥付了數百萬美元的預算。早在1993年,聯邦機構就向線人支付了大約1億美元。[38]除此之外,根據沒收規則,線人還可以獲得最高50萬美元的獎勵,也可以從毒品、毒贓等其他緝獲或扣押的非法財產中分得25%,兩者以較少者為準。[39]例如,羅布·羅伊(Rob Roy)因在費城銷售可卡因而面臨長達80年的監禁。不過由于他與聯邦調查局在四年來的大力合作,他最終被判處5年緩刑及10萬美元罰金,但又獲得了84424.77美元的減免。[40]通常而言,本地的警察部門會通過代金券或現金向短期線人支付費用。[41]

警方還能以合法或非法的方式直接向線人提供毒品。警方這樣做的法定理由是為線人開展交易提供條件。但一些警察承認,線人會從購買的毒品中“挪用”部分毒品,警察也會給患有毒癮的線人少量現金,他們也知道這些錢將用于購買毒品。有時,警方甚至會直接向這些癮君子提供毒品以換取線報。[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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