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幾近落下,天色已至傍晚,氣溫異常寒冷,滴水即可成冰。
一個老者右手拄著根粗拐杖,無助地站在門口,他渾身臟兮兮的,衣襖破爛不堪,褲子的左腿膝蓋處有一個大大的破洞,寒風不斷透過破洞鉆進老者的衣服里,使他瑟瑟發抖。
“望小師父能行行好,天就快黑了,能不能找個柴房讓老朽躲一晚……”
看老者的面相和善,身板兒有些駝背,但體格看著還算硬朗,他的頭發和胡子均已雪白,右手一根粗拐杖勉強支撐著枯瘦的身體,不知道是不是凍的,說起話來還有些大舌頭。
可說來奇怪,這寒冬臘月的,怎么會有腿腳不便的老者獨自一人在這荒郊野嶺?但看老人的眼神和善如水,不似歹人,況且這道觀之中更是無財可圖。
張承風走到老人身邊,上下打量著問道:“老人家,您怎么一個人在這荒郊野外?你的家人呢?”
老者的面相充滿了滄桑與無奈,他搖頭道:“唉……家里遭了難,被惡霸欺負了田產,不得已只好逃向開封府,可不知怎地,竟走到了這兒,眼看這路險峻難行,天也快黑了……”
老者一邊說著,一邊拂起袖子抹了抹眼淚,張承風見狀心中微微一酸,心想:“如今流民四起,這大周的天子據說是個明君,若能逃難到開封府,或許確實能受些周濟,同是天涯淪落人,豈有不幫之理?”
略一思索,張承風緊忙應道:“爺爺快進來吧,我這兒雖是有些簡陋,遮風擋寒倒是不成問題!”
見張承風要上前攙扶他,老者緊忙后退兩步,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衫,舉手示意道:“小師父心善,可老朽我渾身破爛不堪,還是不要臟了小師父的手為好啊!”
此時一陣寒風吹過,老者半長的頭發被風吹得四散凌亂,他尷尬地笑著,眼里盡是一些心酸之意。
聽到老者這么說,只見張承風嘿嘿一笑,蹲下身從地上抹了一些塵土,三下兩下地拍打到自己的身上,老者見狀一驚,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小師父,你這是……”
隨后張承風站起身自轉了一圈,笑著說道:“您這是說哪的話!家師曾教導我世人皆平等,有難當不吝相助!您腿腳不便,我扶您只是想讓您走得輕松些,手臟了不打緊,洗洗不就行了!”
老者低下頭,面部的表情被頭發遮住大半,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雙唇顫動著,似在小聲低語著什么。
張承風沒有聽清老者說些什么,不禁問道:“爺爺您說什么?”
“哦!沒什么,小師父心善,老朽開心,老朽開心……”
嗚地一陣開門聲,屋內的暖爐燒著小火,木柴的燃燒聲啪啪不斷地響著,光是聽起來就很暖和,暖爐的旁邊還備著幾桶水,以防天干物燥,不小心走了水。
老者顯然沒有想過會有如此好的條件,他小心翼翼地站在屋子門口,不肯進去,兩眼怯怯地問道:“小師父,這……柴房在哪兒啊?”
身旁的張承風微笑道:“這是我的房間,您年紀大,柴房可住不得,深夜會凍壞的!”
老者上下打量著屋內設施,逐漸面露難色,卻硬是被承風拉著走進屋內,他將手中拐杖杵到桌旁,找了一個角落坐下,抻了抻破舊的襖袍,把身體蜷縮成一團。
“您別躲在那啊!到榻上來,這里離爐子近,更暖和!”
老者裹了裹衣襖回道:“這可使不得,有如此暖和地方,老朽心滿意足,這些足矣,足矣嘍……”
張承風笑著走到老者的身邊,蹲下身來說道:“若我住在榻上,讓一個老人家坐在地上,那成何體統?若是被家師知道了,定會重罰于我,若您執意不肯來,明日我便去主動領罰!”
“小師父!你這可是折煞老朽啊!”
老者心里知道這只是他的說辭,只是盛情難卻,便只好站起身來,仔仔細細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小心翼翼地坐到榻上。
他四周打量一番,見這榻的大小只可睡下一人,疑問道:“小師父,這榻上只能睡下一人,若是我睡這,教你睡哪啊?”
聽老者這么一問,張承風俯身從榻下拽出一個非常小的火盆,笑著說道:“嘿嘿!我還有個小火盆,一會我去對面的客房睡!”
這火盆小到恐怕填滿一把柴火還不夠燒上兩個時辰,承風將爐邊的火折子放到火盆中,打算一會一并帶走。
此時老者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張承風放下手里的火盆,笑著拍了拍了拍手上塵土,轉身從墻上的包裹里取出一個紙包,打開后,里面竟是兩個白面兒饃饃。
他將白面饃塞在了老者的手里,笑著說道:“您餓壞了吧?現在我這就只剩下這兩個饃了,我燒些水,您將就一下吧!”
說罷,張承風隨手將水壺放到爐子上,從旁邊的桶里往壺中舀了一些水,慢慢等待燒開。老者想要舉手阻止,卻在抬起一半時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隨后慢慢地將手放下。
不一會兒水便開了,承風取出一只粗瓷大碗,往里面倒滿開水,遞到了老者手中,老者盯著手里的水和吃到一半白面饃饃略微猶豫,隨即大口大口地吞咽起來。
想到老者的腿腳不便,張承風趁這時到院中取了一把干柴,將屋內的爐子填得滿滿當當,這樣就不用老者在深夜里自己續柴火了。
饃吃的差不多,水也喝足了,老者滿意地抹了抹嘴唇,吃過東西后,他的嘴巴有了力氣,神態也舒服自然許多。
老者將手中空碗遞還給了承風,微笑著說道:“多謝小師父,老朽還不知小師父如何稱呼?”
張承風將碗放在桌上,剛要俯身端起小火盆,聽到老者這么一問,便轉身答道:“哦,我叫張承風!家師賜道號玉信。”
老者哈哈一笑,拍手稱道:“玉信!金玉良言,言而有信。好名號!!”
“其實入門這么多年,我還是不怎么習慣‘玉信’這個名號,您還是叫我承風吧,敢問爺爺您怎么稱呼?”
老者點了點頭,突然語氣鏗鏘有力地應道:“好!咱就叫承風,別的不叫!老朽家姓陳,你就叫我陳爺爺吧!”
看著點頭的張承風,老者的表情有著些許詫異,繼續說道:“老朽還有個疑問,不知……”
“陳爺爺您有話便問!”
“這道觀不但沒有香火,更沒有其他弟子,小師父怎會一個人在這沒什么香火的破舊道觀里?”
張聽后承風會心一笑,他明白老者心中所疑,身為太華劍派弟子,住在門派內或是其他華山三圣的任意一人座下,都不至孤身一人在這破道觀里。
“啊!陳爺爺莫怪,師父說這云臺觀乃是我道家福地,逢亂世香火斷絕,便命我在此靜修,續些香火,不要廢棄了才是!”
老者捋了捋他那雪白的胡須,微笑著點了點頭,感嘆道:“原來如此!”
張承風笑了笑,隨手從柜中拽出一個棉被,再拽出一個薄薄的毯子,用力將兩者一卷,扛在左肩上,右手端起火盆和火折子走至門前。
“陳爺爺!時間不早了,您早些休息,我就在對面,有事您大聲喊我便可!”
見老者面容慈祥地點了點頭,張承風扛著被褥和火盆退出門外。
看著關上的房門,老者的目光移到爐子上,新添的干柴依舊在“噼里啪啦!”地響著,他的目光又隨即移到桌上的水碗,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
……
張承風嘴里不斷吹著哈氣,從柴堆里掏了幾塊干柴放到火盆里,起身向對面的客房走去。推開房門,頓感屋內屋外的溫度幾乎沒有什么差異,他趕忙拿起火折子生起火,盤腿坐到榻上捂緊被褥,好一陣子才暖和了一些,但火盆的溫度和爐子相比,可差得太遠了!
“好冷啊,好冷……”
他腦子突然靈光一轉,盤腿打坐運起了紫霞神功的心法,剎那間,身體四周紫氣繚繞,內力翻涌間,周天之氣的活血之能逐漸使身體暖和許多。
心中想起明日還有早課,便趕緊蓋上被褥,倒頭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