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嬸的淚珠還掛在臉上,神情卻幾乎立刻變得猙獰起來。她看著衛子悅道:“你說什么?”
衛子悅道:“且不說我還尚未嫁入秦家,即便是我已經嫁過去了,這樣的忙,也是不會幫的。”
眼看著二嬸瞪大了眼睛,衛子悅又道:“二嬸也說了,大哥是因為與人斗毆才被抓進去的,我記得以往二哥惹是生非的時候,二嬸可從未制止,怎么,如今闖了禍,倒想著讓人平平安安地出來了?官府既然把人抓了,哪里會那么容易放人?這個忙,我和我娘都幫不上,即便是去求秦家,也不過平白惹人嫌惡罷了。”
焦紅梅一愣,方才看著錢寶珠的凄慘模樣,她幾乎心一軟就要應下了,如今聽衛子悅這話才想起來,這些年秦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兩家早已是門不當戶不對,若是用這種事去求人,還不知會被人怎樣看輕。
錢寶珠一時也沒有反應過來,這母女倆從來都是任人揉捏的軟弱模樣,何時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了?看看焦紅梅,竟然也沉默了。
她立刻怒了,可表面上卻要繼續做出那可憐模樣,拉著焦紅梅道:“好大嫂,好,為了子悅的未來,咱們不去求秦家,可是大嫂你是看著有才長大的,有才不能不救啊!要不這么著,咱們自己去官府求人,大嫂,你們在鎮上不是還有套房產么?不如……”
衛子悅清冷地笑了一聲,打斷了二嬸接下來的話。
奶奶在上首看了這么一會,到這會實在看不下去,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道:“衛子悅,你又笑什么!”
衛子悅道:“奶奶,我是突然想起了件好玩的事。”她頓了一頓,接著道:“當年家里說,我和娘親母女二人孤苦無依,讓我們一定要搬回來住,可是我突然想不起來,我和我娘搬家時帶回來的大箱子小箱子,后來都去了何處?奶奶可還記得?”
堂中眾人皆是一愣,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當年衛云天生意做得好,時常貼補家里,他這突然一去,家里最大的經濟來源沒了,他們便商量著,把衛子悅母女接回來住,日積月累,便將她們帶回來的值錢物事都瓜分了。這本來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可如今被衛子悅這么當面點穿,所有人臉上都掛不住。
三嬸是個性子潑辣的,聞言,立刻道:“衛子悅,你什么意思!”
衛子悅冷冷地看向她,“沒什么意思,當年我父親留下的所有財物,如今都在這家中了,究竟去了哪里,在場所有人心知肚明。我和我娘這些年住在這里,活沒少干,也不算白吃白住,但爹爹教得好,終歸是一家人,那些財物,我們也不愿計較。只是如今。”
她重新看向二嬸,冷聲道:“我娘手中只剩下爹留下的那一處房產,這些年各位叔叔嬸嬸沒少下功夫,便是到了如今,竟然還要借著大哥入獄的事,想讓我娘將這房產拿出來,我覺得,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吧?”
孔桂花哪里見過衛子悅這樣大逆不道的樣子,險些被她氣得暈過去,二叔連忙上前扶住了她,轉頭對衛子悅吼道:“衛子悅,衛家這些年供你們母女吃穿用度,竟還養出個白眼狼來了!你良心何在!”
衛子悅無謂地掰了掰手指,道:“當年我們搬家時帶來的那些,大概夠養活我們娘倆好幾輩子了吧,如今怎么成了衛家供我們吃穿用度了?二叔說這話,可是要好好清算一番的意思?也好,我也正好奇呢。”
二叔立時沒了話,孔桂花又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指著焦紅梅道:“焦紅梅!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見老太太氣得不行,焦紅梅立刻拉住了衛子悅,道:“子悅,不許胡說八道!”
衛子悅道:“奶奶,各位叔叔嬸嬸,你們也別生氣,若不是二嬸方才又提起了我家房產的事兒,我也想不起這些陳年舊事。只不過,若是我和我娘落了難,你們可會救?”
錢寶珠幾乎被她氣暈了,聽了她這一句,想也不想地回答:“你做夢!”
衛子悅笑得格外燦爛,“這就是了。二嬸自己也說了,我和我娘若是落了難,絕不會來救,如今是大哥落難,那二嬸又哪里來的臉面,要求我和我娘幫忙呢?”
她說完這話,拉著焦紅梅就回了自己的屋子,門一關,身后立刻響起了碗碟摔碎在地的聲響。
方才錢寶珠最后那一句,焦紅梅也氣得不輕,她坐在椅子上順了好一會的氣,還是沒忍住,眼淚順著臉頰就流了下來。
衛子悅蹲在她身前,道:“娘,你哭什么?”
焦紅梅道:“這些年念著她們說要照顧我們母女的好意,我什么都忍了,沒想到,什么都給了她們,竟還換來這樣的結局。”
衛子悅嘆了一口氣。她這娘親也不是傻,只是同她那死去的爹爹一樣,太重感情罷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焦紅梅的背,道:“娘,還好鎮上那宅子,你怎么說也沒有拿出來。如今那些人的嘴臉你也看清楚了,咱們母女好歹還有后路在,不怕。”
焦紅梅點點頭,又唉聲嘆氣了一番,忽然抬頭看向衛子悅,半晌,道:“子悅,你長大了。娘從來沒想到,你會有這樣的膽量。”
衛子悅垂下了眼。
她心里有些酸澀,可她無從說起。
她沒有辦法告訴焦紅梅,她面前這個長大了,懂事了,可以保護她的女兒,早已經不是她女兒了。
也不知道二房送了多少銀兩,衛有才被關了兩天之后,終于被放出來了。大約監獄里日子不好過,才兩天,他就瘦了一圈。
只是這么一來,原先這家里對衛子悅母女的敵意,算是正式被擺到了明面上。
家里絕不再有給她們母女的吃食,家中其他人也就罷了,碰上二嬸和三嬸,總免不了對她們冷嘲熱諷一番。
鑒于那日衛子悅的牙尖嘴利,她們不敢針對衛子悅,便將所有的氣都撒到了焦紅梅身上。
自行解決了兩天的飯菜之后,衛子悅坐不住了。
她不是能寄人籬下的人,尤其是,還要帶著娘親一起受這樣的氣。左思右想,她帶著焦紅梅上了山,正式撿起了老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