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紅梅坐在堂中,見衛子悅出來了,視線立刻落在了她的額頭上。那處包了白紗,衛子悅臉色又蒼白,看著十足的病態。
“怎么了這是?”
秦文韜喚了焦紅梅一聲,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期間,衛子悅一直暗暗地打量這個娘親。
她在現代的母親,很早就過世了,一直跟著父親長大,倒是有許多年沒有體會過有母親的滋味。而在她的記憶中,衛云天過世后,是焦紅梅獨自將她拉扯大的,母女感情,不可謂不深。
焦紅梅聽完秦文韜的話,皺著眉細細看衛子悅的傷口,可惜隔著白紗,什么也看不清。她一臉心疼地輕輕打了衛子悅的胳膊一下,道:“傻丫頭,就在秦府邊上,遇到歹人怎么也不知道喊一聲?若是……若是……你叫娘可如何是好!”
她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秦文韜在旁附和道:“正是,我方才也是這么同子悅說的,只是這丫頭當時怕是嚇傻了,一時也忘了呼救。”
衛子悅看著焦紅梅眼里的濕潤,心中一軟。大約是母女同心,她竟真的對面前這婦人生出些親切感來。衛子悅拉著焦紅梅的手哄道:“好了娘,女兒這不是好好的嗎?”
在見證了秦文韜和柳燕燕的親昵之后,衛子悅實在不能接受秦文韜的親切面孔。她催著焦紅梅道:“娘,咱們回去吧。”
焦紅梅點點頭,同秦文韜說了一聲 ,兩人掉頭就走,整個過程中,衛子悅竟是連招呼都沒有和秦文韜打一聲。
秦文韜愣了一愣,直覺有什么不同。直到那兩人出了門,他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以往,衛子悅哪次見到他不是依依不舍,情意綿綿,可今日在秦府后門醒來之后,她除了一開始那句“文韜哥哥”,竟是連半分親昵之態都沒有展露,臨走,更是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自己。
這還是原來的衛子悅么?
秦文韜皺著眉細細思索,越想,越是覺得不悅。便是早上剛見過柳燕燕的那些愉悅感,也徹底被沖淡了。
衛子悅跟著焦紅梅,一路回到了家中。
這一路上的交談,她才得知,昨夜她沒有回家,焦紅梅在家里等了一整晚,天不亮,就從村子里啟程了。
她心里暖洋洋的,在現代,她雖然有個爸爸,可男人的情感總是不那么細膩,她雖然已經習慣,可是打心眼里,還是渴望這樣的關懷與溫暖的。更何況,大約是這具身體與焦紅梅血緣相系,她心中總是覺得親切。
這么一路走過來,倒是也不覺得尷尬,衛子悅甚至很快就適應了這個新身份。
既來之則安之,衛子悅的適應能力,從來都是超乎常人的。
面前便是衛家了,幾間尋常農舍,多年來不曾修繕,顯出幾分老舊來。
衛子悅記得,父親出事以后,衛家人就借著照顧她們母女的名義,將她們從鎮上接回了家。只是,所謂的照顧,似乎也并不像她們一開始說的那般。
原先的衛子悅,跟焦紅梅如出一轍的性子,逆來順受,不敢反抗,可如今的衛子悅,卻已經不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姑娘了。許多事情,存在記憶中的,她從一個外人的角度,能輕易看出許多不對。
比如,這姓衛的一家人,絕對不是為了所謂的“親情”將他們接回來。
還沒進門,里面就隱隱傳出來幾聲哭聲,衛子悅辨認了一番,聲音來源是她的二嬸,錢寶珠。
焦紅梅皺了皺眉,急急拉著她進了門。
家中所有人都圍在了堂屋,奶奶坐在上首,二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而二叔就站在她邊上,拿了帕子給她要讓她擦淚,被二嬸一把揮開了。
“這是怎么了?”
焦紅梅忽然出聲,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到了她們二人身上。衛子悅暗暗將面前的每一張臉與記憶中的對照,忽然發現了一道幸災樂禍的目光。
那道目光來自三叔的女兒,衛瑩瑩。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對撞,衛瑩瑩立刻移開了眼。衛子悅暗暗留了個心眼,一回頭,卻發現二嬸撲了上來。
“大嫂,你們可算是回來了!”
焦紅梅被她緊緊抓著手,一臉迷茫,“寶珠,出什么事了?”
二嬸抹了一把眼淚,道:“有才一夜未歸,剛剛有人來報信,說是他被官府抓進去了!”
“啊?怎么會?”
焦紅梅立刻就想安慰她,衛子悅卻忽然道:“因為什么被抓進去?”
二嬸一愣,有些疑惑地看向她,衛子悅頭上包著白紗,臉色不大好看,柔柔弱弱,還是以往那個任人欺負的模樣。可她緊抿的唇和眼中的清冷,卻又顯然有哪里有些不一樣,具體哪里不一樣,她一時竟也說不上來。
二嬸眼神躲閃了一下,道:“在鎮上與人斗毆。”
衛子悅淡淡地“哦”了一聲,將視線移了開去。
印象中衛有才性子暴戾,時常混跡于玲瓏鎮,是鎮上有名的混混,方才二嬸避重就輕說他被抓進去了,她一猜就是這么回事,一問,果然。
她這反應,讓二嬸一下子有些尷尬,原先要說的話也被堵在了喉中。可她是什么人,又哪里會因為小丫頭這一句兩句就打消了主意?當下,她轉向焦紅梅道:“大嫂你看,子悅這是什么反應?”
焦紅梅轉頭道:“子悅,不許這樣!”
衛子悅撇了撇嘴,歪著頭看向二嬸,靜靜地等她接下來的話。
二嬸道:“大嫂!那大牢哪里是人待的地方,有才從來沒有受過苦,若是在里面待上幾天,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出來!大嫂,子悅和秦家不是有婚約嗎?秦家和官府素來交好,你們去求求秦家幫忙,把有才放出來好不好?”
她一臉希冀地看著焦紅梅,這些年來,她除了焦紅梅母女剛來的時候對她們和顏悅色以外,后來的幾年雖然也時常欺負,但明面上的客氣還是在的。當下自己好不容易有求她們的事,依她的想法,焦紅梅應當立刻應下才是。
誰知,焦紅梅還未開口,那頭衛子悅脆生生地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