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書齋風云錄:對日關系、地區秩序及中國史論集
- 王少普
- 12775字
- 2021-02-04 18:29:20
論日本現狀及外交方針
正確把握日本現狀及其外交方針,是制定我國對日政策的基本依據之一。本文擬對此進行分析。
一、日本現狀
(一)政治
1.政治基礎的變化
戰后日本政治的基礎性因素主要有兩個:一是國際上東西對立、社會主義陣營與資本主義陣營的對立;二是國內階級對立,工人階級、貧苦市民與資本家階級的對立。以這兩大因素的影響為基礎,形成所謂“1955年體制”,即自民黨掌握政權,社會黨、共產黨等在野,對自民黨形成某種程度的制約。
冷戰后,日本政治的基礎性因素發生重要變化:(1)東西對立格局瓦解,兩極格局轉變為“一超多極”。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對日本的影響大為削弱。(2)工人階級白領化,貧困階層減少,中間階層增加,階級對立弱化。擺脫戰敗國地位的民族要求及改善生活福利條件的經濟要求等因素成為影響日本政治的重要因素。(3)新型集合群體對政治的影響力正在超過原有的利益集團。例如:高齡者群體,隨著日本社會的高齡化,這個群體的特殊要求對日本政治的影響勢必增強。又如:包括負責公共事業的官僚集團在內的中央、地方政治與民間共同出資建立的事業團體。再如:類似豐田、松下、本田等完全融入國際市場的跨國集團。(4)媒體傳媒手段的迅速發展,大大加強了媒體對政治的影響力,也使國民通過媒體直接了解和參與政治活動的可能性明顯增強。由于日本政治的基礎性因素發生了重要變化,“1955年體制”瓦解,日本政治出現了新的局面。
2.新保守主義占據政壇主導地位
新保守主義是日本保守主義在冷戰后的發展。日本保守主義的立場在自民黨的前身自由黨的黨綱中已表現出來,即內則反共、反軍國主義,堅持西方世界的所謂民主體制及自由貿易、市場經濟;外則接受波茨坦公告,追隨并依靠美國保護其安全。20世紀80年代,特別是冷戰以來,日本保守主義提出了新的主張,形成新保守主義,其新主張集中表現為:(1)“強政治,弱行政”“小政府,大社會”;(2)要求擺脫戰敗國地位,成為“普通國家”;(3)使日美同盟地區化,以增強對東亞地區事態的干預能力;(4)修憲,使日本得以行使“集體自衛權”。新保守主義力量基本集中在自民黨、自由黨內,其代表人物主要為中曾根、橋本龍太郎等,以“自自聯合”為基礎的小淵內閣貫徹的是新保守主義的政治主張。
新保守主義能在政壇占據主導地位的主要原因為:(1)保守主義傳統價值觀在冷戰后影響擴大;(2)美國的支持;(3)隨著新世代的成長,國民中希望日本成為“普通國家”乃至政治大國的要求增強;(4)日本經濟持續低迷,政治長期動蕩,使部分日本國民中出現了呼喚強勢政治的要求;(5)冷戰后,面對中國的崛起,以及東亞熱點問題變數的增加,日本安全上的危機感及追求安全優勢的愿望趨強。新保守主義與右翼勢力有聯系,但新保守主義不等于右翼勢力,右翼勢力的基本特征是極端民族主義。
3.自民黨威望下降,共產黨、社民黨基本穩住陣腳,新民主黨、公明黨力量有所擴展
新保守主義雖然在日本政壇占據主導地位,但執政黨自民黨的威望明顯下降。1955年體制瓦解后,自民黨幾經努力,雖重掌政權,但必須以內閣內外合作的方式維持,過去一黨稱雄的局面難以再現。例如小淵內閣只有通過“自自合作”(自民黨與自由黨的合作),在眾議院爭取到自由黨的35席,才能獲得298席的穩定多數,而且即使如此,參議院席位仍不過半數。與此同時,日本共產黨、社民黨等左翼政黨已逐步從后冷戰初期所受的沖擊中恢復過來,基本穩住了陣腳。在去年由社會黨改建而成的社民黨第四次代表大會上,土井多賀子黨首表示要堅持“集結社會民主主義勢力”的政治方針,在1999年眾院關于日美防衛合作指針相關法案的討論中,土井多賀子明確表示該法案給和平和日本憲法帶來了危機。日本共產黨從外交、安保,生活、經濟,民主主義三個層面對自民黨為代表的新保守主義主張作了批判,指出由于蘇聯解體,日本安保體制從根本上失去了存在理由。新日美安保體制的形成,加劇了與沖繩縣民、與爭取和平和主權的日本國民、與憲法和平原則、與亞洲各國國民的矛盾;指出由于采取從屬美國和大企業利益第一的方針,對平民增稅、犧牲平民的福利及生活,使國民的生活困難加劇;指出日本的民主主義也陷入深刻的危機之中,修改憲法和復活軍國主義的要求公然抬頭。
1999年5月21日,在東京舉行了由共產黨和社民黨等黨派團體發起的5萬多人反對新日美防衛合作指針的集會。由于日本左翼政黨的政策取向明確以“和平”和“國民利益”為目標,在日本國民中贏得一部分支持。日本共產黨的地方議員至1999年1月已達4123人,在各黨中位居第一,其次才為自民黨,較共產黨少465人。今年4月舉行的44道府縣評選中,自民黨議席又減少16席,共產黨議席增加54席。日本中間力量政黨也有所擴展,以白領階層為主要依托的日本新民主黨,在眾參兩院共擁有131議席,成為日本第二大政黨。公明黨在眾參兩院共擁有65議席。這兩大在野黨,特別是新民主黨政策取向更多地傾向“國民利益”,與自民黨,特別是自民黨內的“國家利益”派存在較大的政治分歧,在日美防衛合作指針問題上,民主黨要求對“周邊事態”作比較嚴格的限定,強調必須是“具有可能發展成為對日本的直接攻擊的危險”的事態,對“自自聯合”政權發揮了一定的制約作用。
由于自民黨威望下降及左翼和中間力量政黨的相對發展,日本在可以預見的未來不會出現兩大保守政黨輪流執政的局面,基本上會是自民黨聯合自由黨這樣的保守小黨或某中間力量政黨組成聯合政權,而左翼和中間力量政黨則作為主要的在野力量,對其形成一定程度的制約。
4.日本右翼勢力有所抬頭,但難以成為日本政壇主導力量
戰后,由于美國冷戰政策的庇護等原因,日本右翼勢力一直未被根本鏟除。冷戰后,日本政壇保守化使右翼勢力受到鼓舞,它們利用國民,特別是年輕一代希望擺脫戰敗國地位的心情,煽動極端民族主義情緒,集中表現在否定侵略歷史上。加上日本政壇長期動蕩,“十年九相”,經濟持續低迷,民眾生活困難增加,在選民中出現了呼喚強勢政治的要求,這也為右翼勢力提供了擴大影響的可乘之機。石原當選東京都知事便是一例。
但右翼勢力難以成為主導日本政壇的力量,因為:(1)包括美國在內的國際力量反對右翼勢力上臺,右翼勢力上臺,會導致美日關系緊張,削弱美國在東亞的地位。(2)日本保守力量及其政府,也反對右翼勢力上臺,這會破壞其賴以存在的“民主體制”。石原慎太郎當選東京都知事后,日本駐美大使齋藤邦彥立即強調:“對狹隘、過激的民族主義再度抬頭的任何可能性都必須給以深切的注意。”(3)和平理念在日本國民中占據主導地位。此次石原慎太郎當選東京都知事主要不是因其極端民族主義主張獲得支持,而是因為東京都市民對東京都存在的包括財政困難等大量問題遲遲未獲解決表示不滿,希望有一個“實行力”較強的人出面解決這些問題。據統計,投石原票的人中54%是出于上述理由,因認為石原政策主張好而投其票的只占13%。
(二)經濟
1997年,日本經濟由不景氣轉入衰退,GDP持續兩年負增長。導致這種狀況的直接因素有日本泡沫經濟的破裂、亞洲金融危機的影響,以及橋本內閣1996年錯誤判斷經濟形勢,過早地將政策重點由刺激景氣轉移到解決財政赤字上來等。結果,導致有效需求不足的狀況進一步惡化,表現為消費不旺、投資過剩。
如果日本經濟衰退僅由以上因素造成,解決的難度尚不很大,但是實際上還有更深層次的因素,這就是日本戰后形成的“制造業為主、出口導向和過度投資”的趕超型經濟結構已不合時宜。日本政府幾經挫折,特別是經過橋本內閣的失敗教訓,基本把握住了造成日本經濟衰退的上述直接和深層次的病因。針對病因,小淵內閣提出了緊急經濟對策,并由經濟戰略會議發表了反映日本中長期經濟規劃方向的“中間報告”。
緊急經濟對策針對的是造成日本經濟衰退的直接因素,主要內容為:一是穩定金融體系,防止信貸收縮。為此,成立了金融再生委員會,制定了金融機能再生法和金融機能早期健全化法,分別由政府出資18兆和25兆日元,建立了政府保證框架,以防止金融體系的全局性危機,并加強對存款者的保護,防止“惜貸”和融資收回,以確保對中小企業和骨干企業的信貸供給。二是恢復需求。在謀求以公共需求為中心的一定程度景氣的同時,希望通過恢復民間消費,順利地轉向以民需為主導的經濟發展。為此,設立了“產業競爭力委員會”,按立效性、擴展性、未來性的選擇要求,著重從四個方面促進需求恢復:(1)加緊發展面向21世紀的尖端電子等四大先導項目。(2)實施“生活空間倍增戰略計劃”。(3)實施“產業再生計劃”和“雇傭活性化綜合計劃”。(4)通過對社會資本的重點整頓、加強對情報通信、科學技術、環境、福利、醫療、教育等領域的投資。
日本中長期(10年)經濟規劃的方向則著重于經濟結構的改革,強調:(1)改革日本型的雇傭、工資體系和社會保障體系,設法恢復中長期的財政平衡。(2)針對日本“護送船隊”式的政府干預、保護過多而造成的部門龐大、資源分配人為傾斜的狀況,進行各種體系改革,以實現資本、勞動、土地等全部生產要素的有效利用和最佳配置。(3)針對日本經營的非效率化和以土地擔保為基礎的日本型間接金融體系的機能低下狀況,加緊構筑與21世紀的日本相適應的新的企業經營和金融體系。
從日本上述經濟政策的實施來看,可說初有成效。金融體系的動蕩期基本結束,日本“金融再生委員會”已宣布日本的金融體系恢復穩定,日本的經濟危機不再是雙重危機。新興產業牽動日本經濟發展的作用也逐步有所體現,IC用陶瓷、數字相機、可取代發電廠的家用燃料電池、電器和燃油兩用環保型汽車發動機等新技術、新產品正在投放市場。日本各企業,特別是大企業對職工進行的適應日本新產業發展的知識更新教育對產業結構的調整也發生了重要的促進作用。目前,在日本出現了股價反彈和降低失業率、住宅需求恢復和調整庫存的好兆頭。在這種情況下,小淵首相訪美時所表示的要力爭在1999財政年度使日本GDP達到0.5%增長的發言,不能說完全沒有根據。而且日本克服當前經濟困難的對策是和日本中長期經濟規劃的方向緊密相聯的。日本當前經濟困難的克服,將同時為日本經濟結構更新換代提供重要條件。據估計,正在形成的信息通信、環保、老年醫療保健等新興產業群,到2010年的雇傭規模將達到1827萬人,占全體就業人口的近1/3,市場規模將達561萬億日元,超過1998年日本GDP(495萬億日元)。完成了日本經濟結構的更新換代,日本經濟會進入低速穩定增長時期。因日本的經濟規模大,低速穩定增長仍將使其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位居世界第二的經濟地位。從日本歷史及其現在采取的經濟對策看,不能過低評價日本渡過經濟難關的能力和未來的經濟發展水平。當然,這樣說也不應導致對目前日本經濟恢復狀況過于樂觀,日本總研調查部長高橋進即指出:日本“目前經濟恢復勢頭得益于巨額的財政投入”,還不能說是“民間需求主導的自主的經濟恢復”。日本產業界也普遍認為:“設備和就業過剩情況依然嚴重,企業的重組在今后將成為通貨緊縮的巨大壓力。”日本1998年度一般會計稅收11年來首次跌進50兆日元,較當初預算少9兆日元。
1999年的稅收估計會更少。稅收減少,將制約日本公共投資的增加。總之,日本經濟有好轉,但要從根本上渡過難關還需要巨大努力。
(三)防衛
1.防衛意圖
冷戰時,特別是1979年蘇聯入侵阿富汗以來,是日本“直接面對蘇聯威脅的時代”,日本以蘇聯為其主要防衛對象。冷戰后,日本認為:世界在全局上出現了多極化趨勢,但軍事上則是美國的一極局面。由于東西對立格局的解體,發生包括全面核戰爭在內的世界規模的武裝沖突的可能性大大減少,但另一方面出現了新的不安定因素,日本防衛廳顧問、原統合幕僚長會議議長西元徹也提出了六種危險:(1)因民族、宗教、領土、資源等對立而發生地區紛爭的危險。(2)發生恐怖行動、海盜行為,以及大量難民出現和流入的危險。(3)大量破壞性武器及其運輸手段擴散的危險。(4)類似印尼最近的情況,因政治經濟的混亂導致社會的混亂,這種混亂除在一國內擴大外,在最壞的情況下,有擴展至全部地區的危險。(5)出現地區性霸權國家的危險。(6)能源、糧食等重要資源的需求失去平衡的危險。西元徹還列舉了日本今后應關心的若干具體問題:(1)在美、中、俄等大國關心和利害交錯的地區,這些大國如何行動?(2)朝鮮半島何時、以怎樣的程序統一,統一后的朝鮮半島變成怎樣的政體?龐大的南北軍事力量如何再組?其間,北朝鮮會“軟著陸”,還是會發生內部崩潰?萬一崩潰,其過程怎樣?(3)東中國海大陸架的資源問題、釣魚島的所有權問題何時、怎樣解決?(4)中國軍事的現代化以什么為目標、將進行到什么程度?周邊國家如何對應中國軍事現代化的發展?(5)“一國兩制”在香港的實施趨勢如何?臺灣問題能否和平解決?(6)南中國海的所有權、資源問題如何解決?(7)印度進行核試驗及加入核俱樂部,對核武器向巴基斯坦、中東、北朝鮮的擴散將發生怎樣的影響?其結果如何?(8)在中東的許多不確實、不透明的問題如何發展?(9)里海周邊地區的石油開發等問題如何展開?
從以上列舉的六大危險及若干具體問題來看,日本關心的安全問題大致包括五個層面:(1)本土安全;(2)交通線安全;(3)資源安全;(4)地區安全;(5)全球安全。這五個層面是密切聯系,相互影響的,重點在前四個層面上。由于這四個層面中既包括有日本合理的安全利益,也涉及其他國家合理的安全利益,如何處理兩者的矛盾和沖突,成為判斷日本防衛意圖性質的重要依據。
從目前情況看,在上述四個安全層面上,出現了日本超越本國合理的安全利益,追求安全優勢的傾向,因而強化了與周邊國家安全利益的沖突;再加上美國新世界戰略的推動,以1999年5月新日美防衛合作指針相關法案的通過為重要標志,日本的防衛意圖明顯突破了“專守防衛”的限制。之所以出現上述情況,主要有六個原因:(1)日本是一個資源貧乏、缺乏戰略縱深的島國,同時又是一個擁有世界規模經濟的國家。國情上的這一基本矛盾,使日本除對本土安全外,對交通安全、資源安全、地區安全具有極大的危機感和敏感性。(2)中國正在作為一個強國崛起,這是日本近代以來前所未遇的變局,日本從其對中國的錯誤認識出發,對中國的防范要求強化。(3)冷戰后,東亞因某些熱點問題而引發地區性沖突的可能性增大。(4)冷戰后美國在軍事上一極獨霸的局面,削弱了對美國以及美日軍事同盟的制約力量。(5)為了繼經濟大國后成為政治大國,日本希望增強其軍事地位。(6)東亞尚未形成各國能夠接受的多邊安全機制。
日本防衛意圖明顯突破“專守防衛”的限制,是東亞局勢趨向緊張的重要原因,值得警惕。但目前尚沒有充分證據說明日本的防衛政策已轉變為擴張政策,準確地說目前日本的防衛政策是一種借助美國力量,以更加積極的姿態追求本國安全優勢的防衛政策,其目的是在東亞乃至亞太地區建立以美日為中心的安全秩序。這種目的超越了日本合理的安全利益,而且使日本有可能追隨美國卷入對他國內政的干涉。
2.防衛力量
可從防衛力量的四項重要因素分別加以考察,即防衛力量的規模、現代化水平、敏捷反應程度、基礎。
日本防衛力量的規模。陸上自衛隊151836人;海上自衛隊43842人;航空自衛隊45606人;統合幕僚會議人員1356人,共計242640人。戰車、火炮等主要火器共計8090具。艦艇共計152艘,36萬4千噸。飛機共計1797架。擁有一定數量的約29種對空、對艦、對坦克導彈。受美國核保護傘保護。與中國軍事力量的規模相比,日本較小。
日本防衛力量的現代化水平。居于世界領先地位,裝備精良。陸軍擁有世界最先進的90式戰車154輛,時速70公里,自重50噸,搭載有120毫米戰車炮。海軍擁有“金剛”型宙斯盾級護衛艦4艘,基準排水量為7250噸,搭載有美制最新防空戰斗系統,可依靠三維雷達和高性能電腦自動識別、跟蹤200個以上的目標,可同時以導彈打擊幾百公里以內的20個目標,較普通護衛艦的戰斗力提高6倍。另擁有1998年3月下水的號稱大型運輸艦,實則接近輕型航母的“大隅”號艦,日本準備再建三艘此類艦,屆時將形成編隊。還擁有世界最先進的P 3C反潛巡邏機100架,每機載有2枚射程為130公里的“魚叉”式導彈。空軍擁有現代化迎擊機300架,其中,F15主力戰斗機194架,僅次于美國。還有150架F2對地和對艦攻擊機。日本的火箭運輸能力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已成功地將30余顆衛星送上了太空。日美已作出決定,共同研制TMD,而且日本正依靠其強大的經濟和技術能力,提高軍事裝備的國產化程度。曾任日駐美公使、外務省情報調查局長的崗崎久彥認為,從軍事裝備而言,“日本確是世界第二的軍事力”。與中國軍事力量的現代化程度相比,日本顯然占有較大優勢。
日本防衛力量的敏捷程度。這取決于人員、軍需物資在數量、訓練程度和質量上的準備程度。從目前掌握的情況看,日本自衛隊的訓練程度是相當高的,近年來又強調自衛隊不能因冷戰結束而松懈應有的“緊張感”,努力加強情報、指揮、通信系統以及運輸、補給、裝備、衛生等后方支援系統。新防衛合作指針的貫徹,會使日美不僅在日本本土,而且在本土外的協同作戰能力大為增強,這些因素將使日本防衛力量的敏捷反應程度進一步優化。但是當武裝沖突的規模較大、延續時間較長時,日本防衛力量的反應程度會明顯轉緩,造成這種情況的主要原因是兵源的限制,受日本人民和平理念的影響,參加自衛隊在日本青年的職業選擇中排于很后面,目前其自衛隊滿員率只有89.1%,如果日本參與非正義的軍事活動,這種限制將更大。
日本防衛力量的基礎。指的是自衛隊基地、駐扎地、港口、飛機場,以及教育、研究設施和軍營等狀況。日本防衛設施占有的土地面積約為其國土總面積的0.37%,即1397平方公里,其中包括在日美軍專用的314平方公里土地,設施是相當充分的,但日本防衛設施的發展和加強也受到若干條件的制約。日本是一個高度工業化和人口密集度較高的國家,防衛設施往往與所在地居民利益發生沖突,在日美軍的防衛設施更是如此。日本如果參與師出無名的軍事活動,受到的制約將更大。
二、日本外交決策體系、外交方針及對華政策
(一)日本外交政策的決策體系
1.日本首相居于外交決策體系的頂端
戰后日本憲法規定將外交關系的處理委托于政府。首相代表內閣,擁有指揮和監督行政各部的權力、擁有罷免國務大臣的權力。首相居于外交決策體系的頂端。這個決策體系最核心的成員一般包括外相和其他有力的閣僚、有關的高級官僚、執政黨的領導成員。
2.執政黨、上層官僚、財界和國際關系學界是影響外交決策的直接力量
日本執政黨的首腦一般為內閣總理,而且內閣的外交政策在爭取國會承認時需要執政黨議員的支持,因此執政黨對外交決策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以自民黨為例,設有政務調查會及下屬機構外交調查會,還有安全保障調查會等,對黨的外交、防衛政策做調查立案。政務調查會側重于政策性審議,其審議通過的法案要移交自民黨總務會審議認可。總務會側重于政治判斷。按自民黨的慣例,遇重要的外交問題,在內閣討論之前,首先要在自民黨的總務會議上討論并獲得承認。由于有此關系和機制,自民黨不同派閥的不同外交主張對內閣的外交決策具有重要影響。
執政黨對外交決策的影響很大,但由于其在情報的收集、分析等方面無法和政府有關機構相比,基本上依靠政府有關機構提供的情報和建議作出判斷。自民黨政務調查會便設置有與政府省廳相對應的部會,要提交政務調查會審議的法案首先需要部會審議,有關省廳官房長官、官方總務課長、主管局長和課長等參加部會審議。從而形成官廳制定方案,執政黨在國會外非正式場合以非公開方式進行事先審議,然后利用其在國會中擁有的多數席位通過的機制。這就使上層官僚,特別是外務省官僚在情報收集、分析和外交計劃的制訂等層面上成為對外交決策具有更直接影響的力量。
值得注意的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日本防衛廳在日本對外政策上的發言權增大,1995年7月,日本防衛廳設立了“培養信賴關系和軍備管理局”,直屬該廳,負責日本的涉外軍事活動。1995年12月,日本防衛廳設“情報本部”,直屬于統合幕僚長會議,擁有近1600人。1997年11月,日本外務省成立“安全保障政策委員會”,就軍事外交與防衛廳密切合作。1996年年底,日本防衛廳高級官員宣布,長期以來籠罩在防衛廳的疑云現在部分已經消散。防衛廳在制定日本安全保障政策等方面的發言權已經增大,在日本外交決策中的地位已有較大提高。
今年4月,防衛長官在眾議院防衛指針特別委員會會議上的答辯因過于露骨,甚至引起外務省不滿,認為其與外務省“尚未進行充分的討論就公布了出來”。
日本財界特別是經濟4團體,是能夠直接影響日本外交決策的重要的機構外壓力團體。干預國民收入再分配的能力是日本政治家爭到選票和政治資金的最重要籌碼,通過支持某些政治派別來謀求利益則是各利益集團獲取利益的最基本途徑之一。自民黨國會議員因與不同的利益集團關系密切而分別被稱為“農林族”“國防族”“商工族”等族議員。在對華關系決策方面,特別值得注意的是與中國大陸、與中國臺灣有密切經濟關系的利益集團,以及與國防工業有密切關系的利益集團。
當代國際關系的復雜與多元化,使外交決策越來越需要聽取有關專家,特別是國際關系學者的意見。日本歷屆首相大多有自己的以學者為主組成的私人咨詢機構,日本外務省在對華政策方面不但擁有自己的研究機構——國際問題研究所,而且與日本各大學及研究機構的中國問題研究學者保持著穩定的聯系。這使日本國際關系學者能夠對日本的外交決策發揮重要的有時甚至是直接的影響。
3.國會對外交決策具有一定的制約作用
國會是立法機構,首相在外交關系的處理和條約締結等問題上,承擔有向國會報告和獲得國會承認的義務。國會與政府各省廳相應的常設委員會中包括有外交委員會,負責審議有關外交法案。由于國會外交委員會在情報收集和分析等能力上低于外務省,加上日本國會議員極少無視所屬政黨的意見投票,因此,日本國會對外交決策的制約能力遠比美國國會低,基本上沒有發生過執政黨通過內閣提出的重大外交政策被國會否決的事。但近年來,由于自民黨實力的削弱,國會的制約能力有所增強。
4.選民對外交決策具有不可忽視的影響
日本實行所謂“民主制”,國會及內閣的產生以國民的直接選舉為基礎,因此選民對外交決策具有不可忽視的影響。但由于選舉周期較長、選民難以獲得完備的外交關系情報、很少有選民具有專業水平的外交分析能力,以及選民利益差別等原因,選民不可能對日本外交決策發生即時、直接的影響,而主要是對具有利益廣泛性、在常識范圍內能作出判斷且長期發生作用的外交決策發生影響。
(二)日本的外交方針
冷戰后,特別是東亞金融危機后,世界及亞太地區形勢發生了新的變化,日本的外交方針也做了相應調整。
1.避免經濟環境惡化和加強日本在東北亞安全地位,是當前日本外交的最重要目標
爭當政治大國是20世紀80年代日本提出的外交目標,現在也并未放棄這一目標。但是由于日本經濟的持續衰退,及日本此次在東亞金融危機中的軟弱表現,使日本在東亞的政治地位實際下降了。同時,又發生了朝鮮試射衛星等問題。在這種情況下,避免經濟環境惡化和加強日本在東北亞安全地位,成為當前日本外交的最重要目標。小淵首相去年11月表示:“我任職以來,曾兩次和克林頓總統舉行首腦會談,就嚴峻的世界經濟情況和東北亞地區的安保問題達成了兩國密切合作的一致意見。”就以后日本所采取的外交行動看,基本是圍繞上述兩個目標展開的。
2.強化“日美基軸關系”,同時出現了爭取中國支持其與美國爭奪亞洲經濟利益的傾向
80年代末、90年代初時,美國經濟蕭條;而日本經濟的結構性問題尚未暴露,發展勢頭仍然較好;中國的經濟規模尚小,而且處在調整期中。這時,日本一部分戰略家提出未來世界應形成“美日歐”三級格局,1989年時任日本外交次官的栗山尚一提出,“對中小國家來說,國際秩序基本上是大國賜予的”,“日本外交必須盡快從中小國家的外交轉為大國外交”,并主張,“世界國民生產總值(GNP)1988年為20萬億美元,其中美國和西歐各為5萬億美元,日本為3萬億美元”,“要建立新秩序,離不開這5∶5∶3的合作”。1992年2月,日本駐聯合國大使小和田恒指出:“國際格局正處于新的歷史變動期”,“美國一極說明顯是錯誤的”。
但進入90年代中后期,美國經濟復蘇,日本經濟轉入蕭條,中國經濟經過調整后獲得持續高速發展。在這種背景下,日本對美國的依賴性又有強化,關于建立美日歐“三級格局”的主張基本匿跡,而更多地強調當今世界是美國領先的“一超多強”格局,要求協調日美矛盾,堅持外交仍“以日美關系為基軸”。去年小淵首相在其所做演講中便表示“日美關系是我國外交的基軸”,并促使日美防衛合作指針在眾參兩院獲得通過。但這并不能消除日本與美國在經濟上的巨大摩擦。1999年5月美炸我駐南使館后,中美關系轉入低潮,日本出現了爭取中國支持日本與美國爭奪亞洲經濟利益的傾向。最近,日本外務省經濟事務局官員明確譴責IMF在東亞金融危機中與美國大企業密謀合作,趁火打劫,重提為了亞洲的共同利益,建立AMF。
3.更加強調以維護現存秩序為背景,發展中日關系
早在80年代末,日本就提出了“世界中的日中關系”,但當時其意圖還不是很明朗。1998年江澤民主席訪日,小淵首相明確表示:“今后,日中作為對整個亞太地區的和平與發展負有責任的國家,不能僅僅考慮兩國間關系,而應面向國際社會,進一步發展對話和交流。”也就是說兩國間的有關問題必須放在多邊范圍內考慮,不能影響亞太地區現存秩序和格局,表明了要將中日關系置于現有秩序制約下加以發展的意向。
4.以2000年締結日俄和平條約為目標,發展日俄關系
俄羅斯力量衰退,使其在亞太的影響力大為削弱,但其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地位、尚擁有的軍事力量、巨大的發展潛力,使其仍成為謀求亞太外交平衡的重要借助力量。因此,近年來,日本加強了對俄外交。小淵任首相后,再次強調要以2000年締結日俄和平條約為目標,發展日俄關系。
5.加強與韓國及東南亞國家的關系,以改善外交地位
1998年朝鮮試射衛星,同時美國的偵察衛星發現朝鮮有可能建設了“秘密核設施”。這成為促進日本進一步發展對韓關系的動力。小淵首相便強調:針對上述問題“日本要與美國、韓國緊密合作,采取相應對策。今后也要為這一地區的安定盡力盡心”。
東南亞在經濟上與日本的密切關系、東南亞各國在東亞地區具有的獨特外交平衡能力,以及其重要的地理位置,使日本戰后一直將東南亞作為重要的外交對象。此次東亞金融危機,日本因未能發揮應有的作用,對東南亞的影響有所削弱。自1998年年底,日本抓住東南亞金融體系重建、經濟趨向好轉的機會,對東南亞增加了300億美元的援助,并提出設立“亞洲貨幣危機援助資金”,以擴大對東南亞的影響。
(三)日本各有關方面對中國的政策主張
1.自民黨及自由黨
自民黨內的主流派從中曾根、橋本龍太郎,到現在的小淵惠三,以及自由黨小澤一郎,對中國的崛起抱有較大警戒感。自民黨主流派不接受前干事長加藤綋一關于將中國臺灣明確排除于日美安保范圍之外的主張,而以“如果放任不管,有可能發展成為日本的直接攻擊”這樣的模糊提法來界定“周邊事態”。小澤一郎則明確主張“周邊事態”應包括朝鮮半島、中國臺灣地區和俄羅斯。1999年5月2日,在日本憲法紀念日前夕,日本自民黨和自由黨都表示應根據形勢變化,修改憲法。這種要求,具體到安全保障問題上,便是希望獲得“集體自衛權”,以在軍事上取得更大的行動自由,其中包含有加強對華防范的內容。
但是由于對華關系是僅次于對美關系的、影響日本國家根本利益的外交關系,因此,日本自民黨主流派在對中國抱有較大警戒感的同時,主張穩定地發展中日關系。
2.外務省及防衛廳等有關省廳
外務省是負責處理外交關系的省廳,在對華關系上總體態度還是積極慎重的。1999年4月對防衛廳長官關于“周邊事態”等法案的答辯,外務省表示了不滿,認為:“‘內戰’、‘內亂’只能理解為是基于臺灣發生戰事的設想,它可能會刺激中國。”日本駐華大使谷野表示,“日本與中國之間的和平友好合作關系,不僅符合中日兩國的利益,也是亞洲與世界的和平與穩定不可或缺的要素”,對此,“日中雙方必須保持堅強的意志和不懈的努力”。
主張盡快落實江主席訪日時中日雙方達成的協議,特別強調“關于青少年交流的協議”“關于環境保護方面的合作”“關于科學產業技術方面的合作”。
但原為日本外務省國際問題研究所研究員的中居良文認為:“中國目前以經濟建設為自己的第一目標,希望和平的國際環境,避免與在亞太地區有重大利益的日本、美國沖突,但是中國對臺灣、南沙群島、尖閣列島的現狀是不滿意的,中國對上述地方提出主權要求,有可能與在亞洲有共同利益的日本、美國發生沖突。”
對中國的所謂“民族主義”抱有反感和警惕。日本外務省顧問松永信認為:“日本國內有軍國主義傾向,中國國內有民族主義傾向,美國也有類似的思潮。這些都是妨礙國際合作的,必須加以防止和克服。”
防衛廳是負責日本安全事務的省廳,習慣于從所謂最壞事態出發考慮問題,是日本各省廳中對中國最具戒備感的省廳。如前所述,日本防衛廳顧問、前統合幕僚長會議議長西元徹在1998年提出的9項有關所謂日本安全的具體問題中有4項是直接與中國有關的。1998年的《防衛白皮書》表示:對中國“推進核戰力及海、空軍戰力的現代化,對中國擴大海洋活動范圍,今后應繼續注意”。要求“中國在國防政策、軍事力量等方面進一步提高透明性”。
3.財界
一部分與國防工業及在臺灣有更大經濟利益的財界人物,對中國抱有較強的警戒感,甚至敵視態度。但財界主流,特別是與中國有較密切經濟關系的財界人士,對中日關系基本采取的是維護的態度。1999年3月,日本經濟同友會安保問題委員會代表委員長近藤剛發表了關于安全保障問題的建議,主張重新估價有關集體自衛權的憲法解釋,完備有事法制。但同時他指出,“中國既是政治大國又是經濟大國。對經濟界來說,和中國的貿易是非常重要的”,“將‘周邊事態’說成是地理范圍,是粗野的議論,不應刺激中國”。
4.國際關系學界
其主流派的意見是在對中國保持必要戒備和制約能力的同時,尋找維護和發展中日關系的途徑。慶應大學的小島朋之教授認為:中國外交的一個側面是全方位的協調外交,這是因為中國要發展經濟,“必須獲得亞洲、日本、美國的合作”,但是“中國外交的危險側面現在已經能夠看到,而且將來也不會有很大的改變”,這個危險的側面便是“中國的最終目標是成為‘富強的大國’”,表現在外交戰略上就是“現在說反霸權、反帝,將來則是帝國主義、以霸權為目標”,因而主張為了防止中國建立霸權,“必須建立和加強以日本和美國為中心的與亞洲其他各國合作的體制、某種協調的安全保障體制,并將中國拉入該體制之中”。慶應大學國分良成教授認為,“日中關系在以經濟為基礎的同時,正在轉變為包括政治安全保障在內的更加全球性的關系”,“由于日中關系的基礎發生了變化,為了在今后兩國也能維持安定良好的關系,應該進行努力”。“第一,要以兩國雙邊關系的發展為基礎,努力使這種雙邊關系在亞太地區多國間的協議中相對化。”“第二,為了建立安定的日中關系、為了亞太地區的安定,健全地發展美中和日美關系是極為重要的。”“第三,在日中關系全球化的同時,在日中關系的新世代登場的同時,應該進一步擴大日中民間水平的交流網絡。”
5.民眾
1998年11月7—10日,日本《時事世論調查特報》在包括全國13大市在內的157個地點,對2000名20歲以上的各年齡段的男女日本人作了“喜歡國”“討厭國”和“重要國”的調查,其中喜歡美國的占46.5%,喜歡中國的占10.7%,討厭美國的占4.7%,討厭中國的占14.4%。但在列舉的亞洲諸國中,喜歡中國的比例是最高的,遠遠超過印度、韓國等。認為對日本最重要的國家,首位是美國,占63.5%,其次便是中國,占52.5%,不但超過亞洲其他地區和國家,而且遠遠超過歐洲諸國和俄羅斯。根據這樣的數據可以說,一方面由于各種復雜因素,在日本民眾中對中國的不理解、恐懼、親近感削弱等傾向有所發展,但另一方面仍然存在對中國友好及重視和發展中日關系的深厚基礎。
(原載《日本研究》1999年0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