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恩佐

對許多人來說，荷蘭東印度公司無疑是個龐然大物，從好望角到印度南部，再到整個東南亞，擁有眾多據點，海軍的實力尤其雄厚，30多門炮的巡航艦多的是，50多門炮，載重噸上千噸的戰列線炮船也很有幾艘，最大的戰艦能裝下800名士兵。

在這樣的情況下，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歷任掌權者、總座，權勢無疑是極大的，完全就是號令一方的君王，

當權力大的同時，壓力也伴隨其中，

在阿姆斯特丹，東印度公司的股價4倍于新股發行價，公司股票和債券是荷蘭最熱門的投資標的，沒有哪位總座能承擔利潤降低，股價大幅下跌的后果。

而且東印度公司的總座，是由阿姆斯特丹十七人董事會推選產生的，想要將這炙手可熱的位置坐穩，可不容易。

自科恩在巴達維亞建立了公司的新總部以來，歷任總座的任期基本都是三四年一換，

當然也有例外，如東印度公司最具開拓能力的總座安東尼·范·迪門，就在這位置上坐了近十年，直到他病逝，才將這寶座交了出來。

現在的荷蘭東印度公司總座約翰·馬特索科爾于1653年上臺，今年是他最關鍵的一年，

只要熬過去了，他便能再干三四年，甚至更久！

而這里面最關鍵的，便是如何為公司創造出更大的利益。

十七人董事會都是很現實的，他們可不管你在亞洲打了多少場勝仗，攻下了多少戰略要地、滅了幾個國家，

他們只會看公司的利潤有無上漲、上漲了多少、上漲的幅度如何。

一句話，能為公司帶來高額利潤的總座，才是稱職的好總座，反之便是能力不行。

馬特索科爾上任以來，東印度公司總體上依舊保持著蒸蒸日上的勢頭，牢牢把持著香料貿易，

日本雖然實現了閉關鎖國政策，但荷蘭卻是除中國外唯二允許直接通商而不加限制的國家，將那里的白銀源源不斷的運回巴達維亞。

在南洋，公司最大的敵人馬塔蘭王國在喪失海運控制權后，貿易遞減，生產下降，國勢日漸衰落。

所有的一切，都在朝著積極向上的趨勢發展，除了北邊那片古老而富饒的土地上，公司依舊在接連碰壁。

大員島的殖民地年年虧損，月港的貿易一直被鄭家把持著，公司連口湯都喝不到。

經過多年的努力，好不容易與清朝建立了直接的貿易關系，清朝卻在今年輸了一仗，然后直接下令“不許片帆入海”了。

如此一來，荷蘭今年在那邊的貿易必然會大受影響，令馬特索科爾十分的憂心……

荷蘭人幾乎都集中在巴達維亞堡，而很少有在城區居住的，那里有整個東印度公司的最高管理機構，

當鄭錦聽到馬特索科爾竟派人來邀請他前去吃晚餐時，并沒有多想便答應一口了。

邀請他的那個華人見他如此爽快，倒是愣了一下，笑道：

“公司與鄭家的關系不算好，世子就不怕總座把你扣留了？”

鄭錦淡然道：

“鄭家的船雖然打不來巴達維亞，但攻下熱蘭遮城還是不成問題的，你們總座敢那樣做嗎？”

若不是有著絕對的自信，鄭錦連巴達維亞都是不會來的，

相反，在肯定自己是絕對安全的前提下，去一趟巴達維亞堡又有何妨？

“世子好膽色！”

那人大贊了一聲，隨即介紹了自己，

原來，這位青年姓恩名佐，奇怪的姓氏，奇怪的名字，但確實是位華人，祖籍閩南，他的祖父恩浦，是第一位留下訪問歐洲記錄的中國人。

當然了，恩浦在歷史上留下的名聲并不好，因為荷蘭人1622年攻打澎湖的那次戰爭，最早就出自恩浦，說白了就個黃皮白心的香蕉人。

而且恩浦海在荷蘭皈依了新教，荷蘭與敵人交戰時，恩浦海多次派出自己的戰船與荷蘭人共同作戰，在攻打馬六甲時給他們提供補給。

荷蘭視他為最重要的顧問，完全把恩浦當成了自己人。

相比之下，鄭芝龍雖然也曾幫荷蘭人做過事，當過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雇員，但荷蘭人提及鄭芝龍時，都無不咬牙切齒的。

因為鄭芝龍其實就是吸著荷蘭人的血快速擴充實力的，也曾答應過荷蘭人許多條件和好處，但事后一件都沒有兌現，甚至還撕破臉打了幾場大海戰……

或許的看出了鄭錦臉上的異樣，恩佐聳肩道：

“我祖父是我祖父，我是我。”

恩浦死后不久，恩佐的父親也死了，他們那時定居在北大年國（今泰國北大年府一帶）的馬來貴族向他留下的孤兒寡母下黑手，

荷蘭人雖然出面保住了他們母子，但沒辦法擋住挖墻角的英國人，

恩佐很小的時候，一個叫赫斯特杰克遜的英國人和他母親結婚，帶走了恩家的全部遺產。

恩佐在荷蘭人的監護之下長大，在巴達維亞接受了良好的教育，精通中文、荷蘭文和拉丁文，在教會的學校里也深入學習了一些數學、地理學。

從學校畢業后，他在東印度公司的商船上服役，到過世界上很多地方。

鄭錦隨恩佐坐上了一艘小舟，渡過雅加達河，抵達了巴達維亞堡城下，這是座遠看泛著白色的堡壘。

在小舟上的時候，鄭錦問恩佐：

“華人雇員在東印度公司最高可以升到什么職位？能當船長嗎？”

恩佐道：“翻譯、高級顧問、甲必丹都是不錯的職位，船上的水手很多，但目前沒有任何一艘戰船的船長是由華人擔任的?！?

華人在東印度公司的任職，當然是有天花板的，

鄭錦心下了然，便說：“如果你由意愿，可到我這里任職，船長、艦隊長甚至更高的職位，都不成問題?！?

恩佐聽后，呼吸立即變重了一些，

船長、艦隊長這些職位，是以前他想都不敢去想的。

事實上，恩佐也早就萌生了去意，因為他在巴達維亞的上升空間已經到頭了，

荷蘭人不可能讓他當船長，而甲必丹等華人領袖的職位，則需要一定的家族背景才行，也與他恩佐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