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重錦——應該是清靈公主的及笄禮在祁安殿舉行。一眾命婦來賓都被安排到了祈安殿的兩側。難得帝后同坐主位,后宮嬪妃本就不多,今天更是寥寥無幾,大概也是知道這清靈是皇后的寶貝,誰又會不長眼睛的在今天給皇后娘娘添堵。
大殿后,隔著九龍戲珠的屏風,太子正一臉閑適地搖著折扇,透過屏風,可以清楚地看到今天燕重錦及笄的全程。一旁的秋陌卻有些不安定,這個場合,他沒必要過來。可太子非說,自己身體不好必須有人陪。那你身邊這些垂手侍立的太監們都不是人嗎?秋陌心中暗暗地腹誹。
老和尚的話依舊在他的腦袋里縈繞,可怎么也想不通,姨祖母已經逝去,難道還會還魂不成。可這幾日他每日幾乎都會到姨祖母的墳前,和姨祖母待上半天,并沒有發生什么奇怪的事件,難道說只有在晚上才行嗎?
腦子里轉著,人也有點發呆。太子看著燕重錦一身華服隆重登場,有些呆了,這妮子平常看著是挺嬌俏可人,可沒想到穿上這么華貴的禮服,竟也壓的住。還有些稚嫩的面龐略施粉黛,原本粉色的嘴唇,被點成大紅色,映著眉間金色的鳳羽花鈿,將面容點綴得大氣昳麗,舉止間一掃往日的活潑,舉手投足間沉穩莊重,竟然比母后的威儀不差分毫,甚至稍有過之。
兩側的觀禮群眾也有了微微的起伏。一直以來,清靈公主給人的感覺就是驕縱輕浮,卻沒想到今天艷壓全場,更重要的是那份皇家的禮儀竟然半分不錯,簡直給那些看笑話的人一記響亮的耳光。
皇后輕輕沾了沾眼角的淚水,生完太子后她的身體大不如前,時隔八年才有了這個小女兒,她自然是嬌寵不斷,又因身體不濟而疏于管教,被自己的女兒氣走的管教嬤嬤沒有二十,也足能湊夠一打,外界風評如何,她如何不知,本想臨時抱佛腳教教禮儀,又因為倒追秋陌還意外落水,她真的覺得順順當當地行完禮,給她再招個家世不用太強的駙馬,自己也就放心了。沒想到今天看到女兒艷光四射的樣子,還是被震驚了。
皇帝輕輕捻著胡須,陷入了沉思,自己的女兒如此長進,自是老懷安慰。可她步履神色之間怎么讓他如此的熟悉,這行止之間規范與標準,并不像現在習得,仿佛已經根深蒂固地在她身上存在了好幾十年。而眉宇之間的大氣沉穩,更像是錘煉了好幾十年的朝堂老臣才該有。她真的還是他的女兒嗎?
秋陌也在大殿中的異常中驚醒過來,看著不遠處的盛裝姝色,忽然之間覺得異常的熟悉。看著燕重錦穩穩地跪在皇后面前,乖巧地聆聽皇后的叮囑,任皇后在烏黑如墨的秀發見插上了一支金色鑲玉的鳳形頭釵,燕重錦穩穩地以頭觸地,感謝父母的養育之恩。再次仰起頭,如玉的面龐揚起了幸福的笑容。秋陌忽然就鎮住了,他想起來,小時候,有一次在靖安王的書房,他在取一本雜記的時候,不小心碰掉了一卷畫軸。
靖安王走過來,撿起了畫軸,欣喜地感嘆了一句,“沒想到它在這里。”
他奇怪地看著靖安王難得地在小輩面前露出的笑容,好奇地看著徐徐展開的畫軸,烏黑的秀發,明麗的笑容,大紅的喜服,婀娜的身姿。那一刻一下子吸引住了小秋陌的眼睛。
“她是誰?”秋陌問。
靖安王將畫卷展開,平鋪在桌案上,抱著秋陌坐在膝頭,“她就是你的姨祖母啊!你姨祖父說他生平遇到最美的女子就是大婚那日你的姨祖母,后來他好多次畫你的姨祖母,可他都覺得畫得不夠傳神。這是他生前最后一次畫,沒多久,就去了。當時,我也是一看到這幅畫,就被震驚了,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后來靖安王陷入了沉思,再沒有說什么。秋陌看著這幅畫,想像這姨祖母一頭白發的樣子,總覺得有些違和,但那眉眼間的神色,是真的很像很像。
此時,不遠處的女子,雖然面容與自己那白發祖母不同,可那雙靈秀的雙眼,和自己的祖母竟有十分像。不自覺地他就往前邁了一步。
可理智又忽然告訴他,那不可能是他的姨祖母。他是太思念她了,才會覺得她和她相似。
秋陌使勁按了按頭,不能再沉淪下去,即使當年小姑娘得罪過他,傷害過他的姨祖母,但后來她的所作所為讓他無法真正地去傷害她,特別她還那么在意靖安王府,別再沉迷了。
太子看了看秋陌,他就不相信,有哪個男子扛得住自己妹妹的容顏。看秋陌這怔怔的神色,就知道秋陌再正,也是男人。
他的目光流轉,看到了妹妹身旁的丫頭,個子又長了不少,看樣子能到自己的眉了吧!幾年的邊塞生活竟然沒有把她吹黑,也真是老天爺的照顧。這身藍裙子挺配她的,怎么不戴上自己送的頭面,定是比現在這些頭飾漂亮。還以為在她出嫁前,再也見不到了,沒想到竟然還有機會遠遠地看著,能遠遠地看著就好,至少知道她平安喜樂。只可惜,為什么不戴著他送的東西,那樣會更好看吧!
冗長的皇家禮節總算告一段落,觀禮的命婦陸續散去,皇后也因為身體有些乏累和皇帝相攜而去。
燕重錦將太監宮女都趕到殿外,空蕩蕩的大殿內就剩下藺勝男和自己兩個人,一下子松懈下來,弓腰塌背,倒在一張椅子上,抓起藺勝男的那把扇子拼命扇了起來。
藺勝男沒注意自己華貴的團扇被當成了蒲扇用,她剛剛明明看到好幾個貴女想要湊到公主面前和公主攀談,都被公主手下客氣地送出了宮。自己是不是應該告退了呢?剛要張口,就聽燕重錦無力地說:“男男,你說我是不是該到趙裬那里去蹭點吃的?你餓不餓?趙裬那里的伙食很不錯的?”
藺勝男眼睛睜得大大的,像甫一出生的小鹿,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打量著陌生的世界。
“是哦!你定親了,不能去趙裬那!”想了想,從椅子上爬了起來,“走,去吃好東西。”說罷,拽著藺勝男跑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