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書案后的趙玨還在批閱奏章，秋陌站在一旁忽然就想起了燕重錦說過的話，如果當年的帝王娶了燕重錦，愿意的話，考取個功名，或許也是京城中一道風景，可惜他坐上的是龍椅，背負的是江山，個中苦樂只有自己知曉吧！

“云歸，你還是不愿做刑部尚書嗎？”趙玨揉了揉他的太陽穴，最近這幅身子骨確實不如從前，該給自己減輕點負擔了。

秋陌搖了搖頭，“姨祖母告訴我，年輕人要踏實，不能好高騖遠，尚書之位太高，云歸的確不配。”

趙玨走下龍椅，站到秋陌面前，當年自己也算男人中的高個子，可秋陌還是比自己隱隱高了一些，如果不是自己坐上了這個位置，他得承認，秋陌比他當年更加沉穩、優秀，也更有自己的思想。

“還要去揚州嗎？其實去與不去也證明不了什么？只要你這邊一動身，那邊的證據就全會毀掉的。”

“打草驚蛇不也很好嗎？”秋陌微微一笑，躬身施禮說，“陛下，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不想聽！”趙玨甩了一下袖子，走回龍椅。

秋陌覺得趙玨任性的樣子跟自己的姨祖母有的拼，“陛下既然不想聽，臣就不提，只是那個人如果真要這萬里江山，陛下真舍得給嗎？”

趙玨頓了頓，心里忽然覺得一顫，當年自己舍下了這一生的摯愛，要了這龍椅，真要是拱手想讓，自己甘心嗎？當然不甘心，那個女人對自己就這么一個要求，既然你選擇了，就珍惜你的選擇，別讓我的瞧不起你。趙玨精神一震，當然不舍！那是犧牲了她，換來的，雖然他越來越明白，她比這萬里江山要好，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只有走下去。他忽然有個想法，把趙裬找過來敲打一番，要是坐不好這個龍椅，還不如收秋陌為子，讓秋陌來坐。當然這也是想想而已，換秋陌，相當于換了血脈，很難走通的，架不住有時候，他總幻想著秋陌是他和她的孩子，如果讓秋陌知道他這么齷齪的想法，估計這小子應該會掛冠而去吧！

趙玨到底沒有跟秋陌說這些話，他想了想說：“讓宋煜帶一千鐵甲，跟你去吧！”

秋陌搖搖頭，“如果我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就不用去揚州了。況且京城安危更重要，讓亦恒留在京里作用應該更大吧！”

趙玨知道燕重錦給秋陌留了不少家底，自身安全還真不用他擔心。“那你想帶誰去，我盡量調配！”

秋陌忽然就不出聲了，定定地看著趙玨。

趙玨見秋陌半天沒說話，抬起頭，“說罷，我都答應你。”

秋陌又沉默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說：“臣想帶公主下揚州。”

“好——”趙玨的“好”字說到一半，硬生生咽了回去，“放肆，你們還未成親，怎么能……”趙玨被秋陌氣到了，發現自己說得不對，連忙改口，“你們連親都沒定，怎么能私自外出？”

秋陌慢慢跪到地上，仰起頭，有些倔強地說：“臣心已定，此生若娶，就一定是公主。”

趙玨心里一震，這表情同當年的燕重錦何其相像。那是多少年前了，久遠到讓他想不起來時間。

那個女孩子已經長得那般驚艷，褪去十五六歲的生澀，美麗在她身上悄然綻放，他看著她一點點長大，看著她一點點蛻變，他守著她，生怕別人發現了她的美，把她從自己身邊帶走，他早早地就和她定了親。他以為他這一輩子有她就再無所求了。可那是萬里江山、高高在上的龍椅、至高無上的權力，是個男人就會動心吧？所以，他接納了，沒有問她的意見，他覺得她坐上那個寶座能給她更多更好的東西。

可沒想到，她拒絕了，她怎么說的。對了，她說她不要那些看起來光鮮可實際上苦澀的東西，錢她有很多，權勢她不稀罕，她只想要一顆完完整整的心，即使那顆心鑲滿了珍珠寶石，不是完整的，她也不要。他不是沒想過就把她困在身邊，可看著她平時那樣飛揚的樣子，他實在不忍心，于是他放手了。

在那棵老樹下，女孩子看著他垂頭喪氣的樣子，也是這樣仰著頭，面帶倔強地看著他，“你既然已經決定了，就不要后悔。選擇了江山，就要對得起大周的萬千百姓，要不我不會放過你。”

他不傻，他知道她只是不想讓他痛苦，可他看到她大眼睛里閃閃的淚光怎么能不心痛？于是，他把她緊緊地摟在懷里，最后一次，只能是最后一次。她乖乖地把身體靠在他胸前，聽著他的心跳，讓淚水打濕了他胸前的衣衫，也打濕了他的心。

趙玨看著眼前和當年一樣年輕的秋陌，不禁脫口而出，“也許你將來會遇到比她更好的女子，也許會遇到更大的誘惑讓你放棄他，這些話，你說得太早了。”

秋陌聽著趙玨略帶傷感的話，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自己的姨祖母，雖然趙玨做皇帝無可挑剔，但這么些年秋陌就覺得他是唯一對不起姨祖母的人，他這么一說，激起了秋陌的反骨，秋陌梗著脖子說，“我不是別人。”

趙玨覺得自己被撅了個倒仰，這死孩子真的是不知死活。嘴上說別人，不就是說我呢嘛？要不是因為你姨祖母，你以為我會如此容忍你？

“我不同意！”趙玨生氣地說，“清靈跟你出京，這一路上遭多少罪不說，別人會如何看待她？”

“可以改裝！我定然會護得她周全，公主若有什么損傷，臣以死謝罪。”

“你的命哪抵得上我女兒的。”趙玨嫌棄地說，“說罷，你為什么非得帶清靈出京？”秋陌仰著頭，定定地看著趙玨，這個老謀深算的帝王，是不是值得他告訴他真正的理由呢？他有些猶豫，畢竟這種事連自己都接受不了，更何談勸服趙玨，可不給出正當的理由，似乎趙玨又不會應允。正猶豫間，趙玨有些生氣地說：“你若不說，我就不讓清靈邁出宮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