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萬籟俱寂，萬物沉溺于夢寐，除了街道上偶爾傳來的悉悉索索的聲響昭告黎明的到來。

林生意外地睡了個好覺。

“死鬼，起這么早。”隔壁床的胖子老三像一尊臥佛似的單手托起下巴，嫵媚地朝林生笑。

胖子是定向越野小隊的一員，別看他整天不正經(jīng)地插科打諢，事實上他急救技能的基本功極為扎實。

睡眼惺忪的林生頭皮炸裂，一股惡寒從涌泉直上天靈蓋，于是趕緊麻溜下床洗漱。

困，還是困。

林生打著哈欠搖搖晃晃，要不是為了參加定向越野大賽，準能睡到十點，還有，周末不是用來睡懶覺的么。

老大哥坐在書桌前一動不動，電腦屏幕和臺燈的光打在他臉上。

好家伙，又熬了一夜？林生心里大為佩服。

“阿sir，又熬了一夜吶？”林生拍了拍老大哥的肩頭。

沒動。

又拍了拍。

依舊沒動。

“別嚇人啊喂，不會真猝死了吧？”林生感到自己手上傳來老大哥的體溫，當然也可能是余溫。要不，還是打個120？

“嗯？”老大哥慢慢轉過頭來，黑眼圈比國寶還真，他指了指屏幕，“我電腦好像出問題了。”

電腦桌面變成黑色，鋪滿一行又一行代碼。有個對話框掛在屏幕正中，上面寫著“EVE HAS STARTED”，框下方還有確定和取消按鈕。

“點不了，點了沒用。”老大哥示范性地用鼠標點幾下“確定”和“取消”。

“中病毒了吧？是不是昨晚背著我們偷偷摸摸上小網(wǎng)站了？”老四毛子探頭過來。

“？”

“親，這邊建議換一臺電腦。”胖子在床上說。

“啊啊啊啊啊啊，都二十分鐘了搞什么啊？被舉報了都。”老大哥悲憤交加，無能狂怒。

這時屏幕出現(xiàn)“準備就緒，重啟中”字樣，一道白光一閃而過。

“有救了？”老大哥看向胖子。

沉默許久，老三慢悠悠說道：“我覺得按電源鍵比較靠譜。”

……

在校領導例行公事的演講后，定向越野開始了。

青協(xié)志愿者給了兩張紙，一張是地圖，上面寫著序號：268453791，每個隊伍的關卡順序都不一樣；另一張是過關卡，只有完成每一關的任務后才可以獲得守關者的簽名，集齊9個關卡的簽名再去主席臺報道之后才算結束。

百色園——井岡山園——延安園——瑞金園……林生一邊看一邊記。

很多游戲很簡單，比如紙杯傳球、齊心協(xié)力寫毛筆字什么的，關鍵是在于遵義園的筆試關卡和古田園的急救技能關卡，一個是耗時長，另一個是分數(shù)占比高。

很遺憾，林生小隊卡在了遵義園。

“不知道制定規(guī)則的是哪個憨憨，怎么整出這樣傻逼玩意，”胖子罵罵咧咧，別看他平時是笑臉佛，但是暴躁起來和小六子比簡直有過之無不及。

“確實惡心人。”小隊的一個女生附和道。

“做這么多年的活動了一點意識都沒有。”

“確實令人頭大吶。”林生嘆了口氣。

遵義園奇葩的考試規(guī)則是：每次考試僅由一隊進行，期間到達隊伍依次排隊，考試時間不限時，考試期間可對內(nèi)討論，禁止攜帶手機等電子工具，禁止與其他隊交頭接耳，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以違規(guī)處理。

意味著只要遇到磨嘰的隊伍在考試，等待的時間就無限拉長，而這期間完成本關卡或還沒到本關卡的隊伍一直在闖關。時間上的劣勢就大大的體現(xiàn)出來了。

在林生出神的時候，一只手輕輕碰了碰他。

“喂，你卡關了啊。”

“啊，嗯。”林生這才反應過來，“你們到哪關了？”

“古田園了，就在隔壁。”陳沁氣喘吁吁，小臉通紅，像水蜜桃似的。“最后一關了。”

“真羨慕啊。”

“你加油，不要落后太多哦。”稍作喘息后，陳沁跟上小隊，向林生揮了揮手，“拜拜。”

“托你吉言。”林生不自覺地笑了。

“阿生，老實說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們？”毛子一臉凝重看著林生。

“想什么呢？”

“看不出來啊，居然和妹子勾搭在一起了，”胖子一臉欣慰，“為父多年操勞的心可以放下了。”

“別，你們別亂說，怎么能憑空污人家妹子清白。還有，爸爸建議兒子別放心，容易猝死。”

在男生宿舍，“我管你叫哥，你管我叫爸，咱倆各論各的。”是極其普遍的現(xiàn)象。（可見男生宿舍的關系“極其萎靡”和“混亂不堪”，滑稽.jpg）

妹子們：“……”

輪到林生他們的時候，答題意外順利，雖然中間有一些爭執(zhí)，但是還是達成了統(tǒng)一意見——主要是胖子的基本功真的牢靠，不到十分鐘這樣，就可以趕往下一個據(jù)點了。

幸運的是，急救技能抽到了胖子當操作人員，可能是有些緊張，胖子有幾個地方不是那么規(guī)范——沒確認周圍環(huán)境直接上手就算了，連“人家”褲腰帶都沒松，做得不過也比其他五個半吊子強。

陸陸續(xù)續(xù)有隊伍已經(jīng)完成了任務，主席臺那邊統(tǒng)分下來后，林生小隊那邊得了個二等獎，獎金300。

“對了，比賽結束后聚個餐唄？”毛子提議道。

“都可以，你們呢？”

“我沒問題。”林生說。

“反正有獎金。”

“我OK。”

“只要不耽誤我午睡就好。”胖子聳了聳肩。

不太美妙的是，給助力車開鎖的時候，林生的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我手機沒電了，你們有電寶嗎？”

其余五人面面相覷，搖了搖頭。

“那看來只能坐公交了。”林生苦笑道。

……

林生上車的時候看到了陳沁，后者也發(fā)現(xiàn)了他。

“好巧啊。”

“太巧了吧？”陳沁一臉狐疑看著林生。

好尷尬啊，該說點什么好？玉皇大帝菩提老祖耶穌大大安拉真主釋迦摩尼如來佛等等三十六路神仙啊，賜予我點靈感吧！

“對了，你要去哪？是要去聚餐嗎？”任何時候，和一個中國人以“吃了沒”、“去哪吃”為開場白，都可以有效緩解尷尬，一如你和一個英國人打招呼的時候都會先聊天氣一樣。

“嗯嗯，我和閨蜜們約好了去愛琴海。”陳沁的臉色漸漸緩和下來。

“吃什么？火鍋還是自助還是西餐？”

“額……還沒定好……可能……”

就在陳沁斷斷續(xù)續(xù)地回話時，林生突然覺得眼前閃了幾下，同時，后腦勺一陣刺痛，周圍似乎有一瞬間的扭曲，然后清醒地發(fā)現(xiàn)上下顛倒，手腳失去控制，直挺挺倒了下去。

林生倒下去的時候沒有看到，不只是他，全車的人在那瞬間都晃了神。準確說，應該是西合橋中段這一側所有的人。

在失控的一瞬間，大量汽車、電車、還有公交等如脫韁野馬扭在一起，亂成了一鍋粥。

等回過神的時候，公交車已經(jīng)連續(xù)撞上三輛小車了。

“怎么了？！”陳沁大驚失色。

“停車！停車！”

“司機快剎車！”

車里一個小女孩見車連沖帶撞，劇烈的撞擊嚇哭了小女孩，她緊緊摟著一個女人的脖子，“媽媽，救命！”

“啊——”尖叫聲此起彼伏。

“滾開，滾開，別擋我跳車。”一個中年男子推開眾人，打開車窗，回頭看了一眼就跳了出去，“老子還要養(yǎng)家糊口，才不想死呢。”

“危險！”一個頭發(fā)花白，顫巍巍的老爺子大喊。在中年男子翻出車的剎那，公交車側翻了，打了幾個滾翻出西合橋的同時，壓死了男子，即便車上的人沒能見到，也足以想象現(xiàn)場的慘烈。

嘭——一聲巨響，像鐵皮盒砸入尚未凝固的水泥，車燈的玻璃在撞擊里四處飛濺，公交車一點一點被拉扯進水里，巨大的波浪把水面攪得細碎。

東流河的河水涌入小小的鐵皮公交里，喧鬧的車廂瞬時間一片死寂。

要死。這是林生嗆如第一口河水時唯一的想法，回憶也如走馬燈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