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翼眉頭一皺,短矛脫手向側面甩出,身體向另一側一翻,避開槍影。短矛劃出一個半圓形橫掃姜杰整個上半身。那個聲音道:“短兵破長兵,以攻代守拉近距離是唯一的選擇,逼得持槍人握槍中段進行防御;但持槍人若有經驗的話,可以以不發或跳躍避開,但孟翼這招并非直擊而是橫掃,籠罩面積大,很有意思...”
姜杰抽槍雙手上移長槍中段,后手一橫,槍尾準確的擊中短矛,將短矛擊飛。不料孟翼手腕一翻一扯,銀鏈已纏在槍尾之上。孟翼借這一扯之力輕盈躍起,右手短鐮橫向飛出,整個人已踏在銀鏈之上疾撲姜杰,雙手一翻,兩把短刀已從袖中滑落在手,雙手反持短刀,頭先腳后,如飛燕投林般直擊姜杰。
姜杰槍尾向前一送,在空中繃緊的銀鏈稍顯松弛。他振臂連轉,已將槍尾從銀鏈中抽出,雙手齊舉攔住短鐮,將槍舞成個盾形,格開孟翼左手刀,腰身一擰向側面一跳,避開孟翼右手刀刺,槍身一抖連續三記點刺。孟翼伸足將松弛的銀鏈纏在足上,一抬足,雙刀齊出格開三槍。怎料姜杰槍勢并未用足,力貫于臂,滑手持槍尾便是一記橫掃千軍,腳下順勢一個后跳,本已被拉近的距離再度被拉開。
那個聲音道:“防御槍勢有二種,分為攔、拿二法,按距離不同,握槍中段或前段,或平擋或成圈以抵擋對方;攻法則主要為九字訣,為崩、點、穿、劈、挑、撥、掃、運。此九字訣均與槍的扎法互為表里。而扎法則分為三種:上平槍、中平槍、下平槍,要點是槍式平正,直入直出。你一時半刻記不得許多,可先行記住日后自行研習。”
狄千方心中一動,伸手入懷想要取出那本槍譜,不料手在懷中剛一摸到槍譜,但覺一股暖流從手心處匯入體內。一瞬間姜杰的槍法化作一個一個分解好的慢動作,仿佛狄千方天生就會用槍一般,自己握住槍的手仿佛握住了最熟悉的朋友的手,感覺體內一股全新的力量上涌。
孟翼右足纏矛,左足纏鐮,雙足連環踢出,雙手刀后竟也連以金色鏈子,四樣兵刃漫天飛舞,在空中飛行路線各自不同,或直或彎或旋或曲。姜杰挺槍連撥,怎奈孟翼手法變幻靈動,二人各據一方,誰也無法接近對方半分。金凡妍湊近姜英耳邊,道:“你弟弟敗了!”
姜英奇道:“金姑娘何出此言?”金凡妍笑道:“飛升之日孟姑娘便已經與令徒激斗一場,當日她所使功法與今日截然不同,可見今日用的招數為近日所習得,若是使上當日招式,恐怕令弟...”
姜英道:“不然,我觀孟姑娘身材衣著,身上應無太多可藏物之處,依文曾與我描述過與孟姑娘一戰,我猜孟姑娘萬般兵器應該是法寶,而我八景宮設有禁制,外人在八景宮內無法使用任何仙術法寶...”頓了頓,道:“姜杰敗是一定敗了,但我認為并不是敗在招式上,而是...”金凡妍奇道:“而是什么?”姜英伸手一指場中。
此時場中形式已然大變,孟翼將二人之間的距離一步一步的拉大,隨著距離被拉開,姜杰已沒有半點進攻之態,而孟翼揮動的兵刃劃出的弧越來越大。姜杰起初單手揮槍可以輕松擋開兩件兵器,到后來雙手握槍擊飛意見并起都頗感吃力。反觀孟翼,好整以暇的將短矛的鏈子交于右手,伸手從腰后解下一個小銅錘,又從肩后抽出一條黑色鏈子系在銅錘上,左手一甩,銅錘挾風聲勢大力沉直襲姜杰后腦。姜杰格擋四件兵器都已吃力之至,這時加上第五件兵器更是手忙腳亂。
忽聽姜杰一聲大喝,長槍連掃幾下,將幾件兵器擊飛,順勢以槍拄地,用力將槍回拉成弓形。長槍彈回,姜杰連人帶槍,人前槍后跳在半空中,雙手持槍大力向下劈出。
這一擊帶起的勁風吹的沙石四起,吹起黃青粉三條裙擺。狄千方瞇起眼掃了一眼,忙收回視線。
姜杰這一劈來勢兇猛,幾乎籠罩了孟翼頭頂四方所有角度。孟翼避無可避,一伸手將五條長鏈握在右手中,雙手一合,抬頭對姜杰微笑。姜英叫道:“不好!”
孟翼雙手一擰,大力揮出,五條鏈子擰成一股粗鏈,五把武器旋轉著飛出,在姜杰槍桿上旋了一圈,正中姜杰面門。二人手中武器都化成紙屑四濺。姜杰尷尬落地,從頂心直至下擺,一條扭曲著分成幾股的墨痕遍布全身。
姜杰望向孟翼,臉又是一紅,行禮道:“我敗了!多謝孟師姐賜教!”孟翼還了個禮,站到范帆身旁。
金凡妍笑道:“啊!這就只剩我了!我還用下場么?”笑對狄千方道:“狄師兄可學明白了么?”
狄千方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金凡妍一笑,恭恭敬敬的雙手將兵器奉還范帆,范帆二指一搭,紙兵“撲”的一聲化為兩張薄紙,收回懷中。范帆目視姜英點了點頭,姜英邁前一步,朗聲道:“諸位,在下是八景宮三代弟子姜英,不知大家是否聽過我?在下現充斗部西斗星官。”
眾人一聽姜英之名,幾人顏色俱是一變。姜英道:“一月后便是試煉之時,能否通過試煉位列仙班封神,應該是每個仙者一直向往之事。我范師弟已為諸位準備了一些小小的法寶,但在分發前我想先問諸位:諸位可知今日來我八景宮交流并領受法寶,在仙界意味著什么?”
一時間眾人沒一個出聲的,孫悟空懶懶的道:“聽說你玄都洞枝葉凋敝,樹敵不少;你姜英的命運據說計都星盤上早已注定,將成為下任天帝的丹鼎,而你就一門心思的想抗拒這個命運,天天圖謀的都是造反,但你可知道為什么卻從來沒有人管過你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行么?”
姜英眼神一黯,道:“...自是我實力太弱,如同螳臂當車,所放言辭如同癡人說夢。”
那猴大笑,從椅上跳起,道:“不錯!你對自己的認識還算不錯!你以法寶和玄都仙脈為引,吸引來這批初升小仙,一想便是要激起他們的不臣之心,為你舉事做準備。可你想過沒有,你連一個無名小仙都打不過,又憑什么以為會有人站到你那一邊?”
重九突然哈哈大笑,拱手道:“孫兄說的甚是,在下不敢趟這趟渾水,這就告辭!”范帆也不說話,遞給重九一個布袋。重九并不打開,轉身便走。
孫悟空大笑道:“瞧,有人識時務,和你玄都站在一起有什么好處?何況還要面對一個神王姜家和未來的仙帝以及他統領的靈霄四大神將和七大天王?就算你玄都法寶萬千又如何?不如趁早放下那可悲的執念,安心享受余下的時光,安心成為仙帝之路的一部分不好么?”
范帆不動聲色道:“若如此,孫兄為何要修仙?為何要受封為神,甘心受人管理?聽說孫兄在下界坐擁洞天福地,萬千子孫,生死簿上無名,三界之中無影,端的是逍遙又快樂,為何孫兄要飛升天界?”
孫悟空聞言一怔,哈哈大笑道:“人說‘玄都雙璧’姜英攻心范帆伐謀,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好一張利嘴!每個人自有每個人的心事,但我試問一句,僅憑你二人如何成事?真當天庭是擺設不成?若二位任何一人有我的實力,那才勉強能及得上四大神將,但若是引得更高階的神明出售,你們的謀劃豈不更是夢幻泡影?”
范帆笑道:“每個人都是棋子,區別只是執棋的人不同罷了,孫兄可明白我的意思?”
孫悟空收起笑容,道:“那你的意思,也是要把其他人當成棋子了?”突然轉頭瞪著殷仲陽道:“你愿意做他們的朋友,一起對抗靈霄神殿與神王姜家么?”
殷仲陽沒料到突然有此一問,一怔道:“此事...實在是...”
孫悟空道:“好吧!我就再說明白點:姜英和范帆邀各位前來,是認為各位或各位背后的勢力或許會站在不愿姜戈當仙帝的一方,或是單純不愿看到玄都被滅門的一方,因此拉起大旗以交流學藝分寶為名來求得支持及表態,不料剛才那個黑衣挫鳥橫插一手。姜英原想好好露一手的計劃也被打亂,腰桿不硬,也不太好意思拉攏各位。”猴眼依次從眾人臉上掃過:“現在像那藍衣呆鳥一樣轉身離開,尚可保一正名與全身,若留在此處與這兩個蠢材為伍,則表明了與天庭為敵,賭局勝率本為一九開,誰會把好不容易得來的賭注壓在必輸的一方?”跳過去拍著殷仲陽的肩膀,道:“現在你怎么選?”
殷仲陽苦笑道:“若是以我個人來說,這其一,我在下界修行之時心心念念想的便是太上老君與仙門正宗玄都;其二,我和狄兄乃同期飛升,相比他人自是近了一層;其三,近日修習中同門也多向我提過姜兄和范兄‘玄都雙璧’所作所為,我早與二位神交景仰已久,只是苦未謀面,今日一見更是令我傾心不已。但如以我...我神王殷家之名的話,這個...這個還要考慮再三...”
孫悟空笑道:“看!五大神王中你背棄了姜家,殷家現在你也爭取不到,而李家世代中立,黃家不問世事,姬家則與天庭混為一體密不可分,你拿什么和人斗?你有什么賭注和人賭?”
柳依文快步從洞中走出,手持一面小旗,向姜英身前地上一丟,對孫悟空道:“我壓這個在我師父身上,夠不夠?”
孫悟空一怔,道:“素色云界旗?此物雖可號令天下妖仙,但畢竟是西昆侖生物,我怎知你是從西王母處偷來的還是騙來的?”
小魚立于姜英身側,將辰天引向地上一扔,道:“我壓這個!”
孫悟空冷笑道:“北斗文曲星官的辰天引?你是神王李家人?只可惜弱質女流...代表不了李家,只可表你一人之心,似你這般小神,再來一萬兩萬也抵不過四大神將!”
孟翼看了范帆一眼,走到姜英身邊,站定轉身。孫悟空笑道:“本次升仙綜合仙資排名第一的瑤池孟翼,人稱‘兵仙’的便是你么?只可惜十個第一也不及普通小神修行幾年,不足為奇,不足為奇!”
姜杰望了孟翼和范帆一眼,持槍走到姜英身邊。孫悟空奇道:“別人如此我皆可理解,唯獨你這么選我卻摸不到頭緒,你居然背棄你的親生兄長,而選擇一個同父異母的假兄?”
狄千方再也按捺不住,大聲道:“你到底是誰啊?為什么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樣?誰你都熟?你是包打聽不成?太多管閑事了吧!”
那猴緩緩轉頭盯著狄千方,猛地一呲獠牙,狄千方本能的一縮脖,那猴冷冷一笑道:“我么?我只是一個好事的喜歡刺探消息的野人罷了,怎么?你對我這么對待你師兄感到不滿么?”
狄千方咽了咽口水,挺直身體道:“說那么多話有什么用?什么五大神王四大神將什么的,又能奈我...握師兄怎樣?既然橫豎早晚都要死,那為何不死的有意義一些?拼光后再死也勝過什么都不做就死了!誰愿意掐著一袋子銅錢坐等賭坊關門?”
姜英目光由黯然轉為明亮,大笑道:“說得對!若孫兄認為我這邊必敗的話,大可收拾收拾走人不賭就行了!因為我反正也沒有退路,最壞的后果不過是碎魂裂魄,不如壓上一票干他娘的!”
魏山曲緩步站至姜英身邊,面無表情的向地上丟出一支鵝黃色筆桿、絳紅色筆尖的小巧毛筆,對孫悟空露齒一笑,道:“我也壓他勝!”
孫悟空笑道:“幽冥朱砂筆?巧得很!仙界兩支筆都現身此地,并且支持同一人。辰天引注生,冥砂筆注死,你是何人?年紀輕輕竟然有此圣物?”
魏山曲又恢復了那張冰冷平板的臉,道:“火云宮四代弟子,魏山曲拜見上神。”
孫悟空脫口而出:“你姓魏?魏辰華是你什么人?”
魏山曲道:“那是家兄。”
姜英肅然道:“四大神將之一,‘天劍’魏辰華!魏姑娘此次前來,令兄可知?”
魏山曲道:“我與家兄之間好似你和姜天王之間,我不和他立于同一方。”
場中唯一沒有說話的只剩女丑一人,狄千方以無比熱烈的眼神投向女丑,期待她的表態,但女丑的半張臉上卻沒有任何回應,仿佛場中的事與她完全無關。
金凡妍笑道:“喲,看起來倒都是有膽量的好漢,不知道刀兵相見的那一天會怎樣呢?”她伸出手理了理鬢發,笑道:“我和諸位不一樣,我可是和四大神將之一切切實實的交過手,深知神威,我可不能往坑里跳!”妙目一轉,望向范帆,道:“相信范師兄不會勉強我吧?”
范帆笑道:“自然不會,但在下也求金姑娘不要將今日之事外泄,可否?”
金凡妍笑道:“你求我的,我自會答應,但僅是我不說,全仙界便都不知道么?”
范帆微笑道:“在下自有辦法。雖然金姑娘不拿我當自己人,但我卻相信金姑娘會恪守承諾。”
金凡妍開顏笑道:“我也拿你當自己人啊,只是我從不做那飛蛾撲火之事,告辭!”轉身對女丑道:“師妹,你怎么選?”
狄千方心中吶喊:留下來!不要走!你走了我還怎么和你發展一段美好的感情?女丑輕聲道:“我么?我...我在計都宮中有幸看過星盤,這命運...這命運要怎么違抗?”
狄千方脫口而出:“那我的命運呢?你的命運呢?你的命運里有沒有我?”
孫悟空哈哈大笑,女丑也露出了半邊笑臉,場上本來嚴肅的氣氛被沖淡了許多。狄千方話一出口便知不妥,想再說幾句找回場子,摸著頭卻不知從何開口。女丑笑道:“我看不到自己的命運,當時也和你不太熟,沒想過去看你的命盤。”她看向姜英,道:“我師父和師尊都沒有說過未來和命運會如何發展,但命運的結果是注定的,除非...”金凡妍也停住腳步,凝神聆聽。
范帆沉聲道:“除非什么?”女丑道:“除非有一個沒有命盤,也就是命盤推演不出的‘天命之人’逆命而行。”
狄千方邁步走出,道:“很明顯,我就是這樣的人!”
孫悟空笑的滾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道:就憑...就憑你?我一根護腚毛就能打你八十個來回,你哪來的底氣號稱‘天命之人’?“
姜英振眉道:“孫兄可笑夠了?若孫兄存心前來嘲笑我,我玄都上下及姜某本人雖明知不敵,但也要爭上一爭。若孫兄是友非敵,便請收起嘴臉,上座奉酒!”
孫悟空笑著從地上爬起,正色道:“好吧!實話對你說,我此次前來原因有三:這一來是受你師父之邀前來溜達一番,順便關照一下他的徒子徒孫們。”那猴伸手從頸后拔下幾根毛,道:“我一個野猴子也沒什么好關照的,給你們留下三根毫毛吧,若遇極危之時,將毫毛握于掌心,默想老孫名號,自會有人相助。”
姜英伸手結果,苦笑道:“是我不明仙長真意,多謝尊神相助一臂...這個三毛之力...”
孫悟空道:“且慢謝!我一是與你師傅一見如故,而是覺得狄千方這呆瓜頗有當年老孫的神韻,才出...出這個貓相助,與你‘玄都雙石頭’可沒半點關系!”
范帆、柳依文、小魚三人行至姜英身旁,四人右手撫胸,向孫悟空行了個禮。孫悟空無奈道:“好吧!這二來,乃是受仙長之托,他計都宮許久沒有弟子入門,好歹出了這么一個,讓我看著她別誤入了歧途...”
范帆眼光一閃,道:“不知孫兄與女媧娘娘有何淵源?”
孫悟空苦笑道:“淵源?嘿!范老弟這么聰明,豈不知我是當年女媧煉石補天剩下的一塊玄石所化?人家造了我,我自然就欠了人情,好在娘娘僅要我為她做三件事償還,紫萼幫她看住女丑丫頭,便是其一。”
范帆口唇微動,孫悟空一瞪眼道:“你便是要問我另二件事是什么么?告訴你也無妨:仙帝大約于二載前身邊多了個蒙面人,從那時起天庭降旨多有詭異之處,計都星盤也無法推知此人來歷,娘娘要我探明其身份目的,老孫待離開此處后便去探聽。”
范帆笑道:“那其三呢?”
孫悟空翻了翻白眼,沒好氣的道:“又套老子話!娘娘要求的第三件事她還沒說,不過以俺老孫的伸手,料想辦不成的事不多,而我來你八景宮的第三件事是私事。”那猴一咬牙,獰笑道:“人說‘靈霄四神將,姜戈還在上’,老子聽了就不爽!誰規定了就只有你們這些神二代神三代才能當仙帝?若是憑實力,誰強誰當,說不得,老子也要過一把癮!老子找見姜戈就打他一頓!本想碰不見姜戈,拿他弟弟出出氣也是好的,怎料一見之下...實力還差了那么一點。”
姜英嘆了一口氣,范帆道:“那孫兄和女丑姑娘這便是要走么?”孫悟空皺眉道:“這么小氣?不和你們一伙兒,禮也不送了,話也不說了?”
姜英轉頭向小魚道:“劣徒為本次試煉考官之一,在上次試煉中忝為頭名,為使各位在試煉中一路順利,我想讓她與諸位分享一些經驗。”
小魚白了姜英一眼,道:“真是上輩子欠你們的!這輩子才會給你們當丫鬟當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