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杏芬的住處內日
在肖邦的《革命練習曲》的鋼琴聲中搖出:
羅瑩坐在一架立式鋼琴前面,全身心投入到音樂中。
胡杏芬從室內走出,駐足羅瑩的身后聽樂。
特寫:胡杏芬身穿一件藍色陰丹士林布旗袍,烏黑的頭發披垂雙肩,臉色蒼白,顯得十分文靜。
羅瑩彈奏鋼琴的特寫:
羅瑩演奏鋼琴的右手,猶如一支號角,吹起沖鋒陷陣的旋律。
羅瑩演奏鋼琴的左手,猶如暴風驟雨,織出動亂不定的背景。
羅瑩憤怒的雙眼漸漸淌出大顆的淚水。
羅瑩終于演奏完了《革命練習曲》,她趴在鋼琴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胡杏芬驚愕地呆滯了片時,小聲地問:“羅瑩,你彈得太好了,為什么要哭呢?”
羅瑩抬起頭來,擦了擦滿面的淚水,慘然地笑著說:“杏芬,這首《革命練習曲》勾起了我太多的聯想,也觸動了我的情感,所以嘛,就忍不住地灑下了多情的淚水。”
胡杏芬:“能說給我聽聽嗎?”
羅瑩:“可以!學琴的時候,老師對我說,這首《革命練習曲》,是肖邦在告別就要淪亡的祖國的路上創作的。他坐在馬車上,聽到森林中傳來狩獵的號角聲。”她說罷用右手在琴上彈出號角的響聲,“聽!像不像吹奏的號角?”
胡杏芬:“像,太像了!”
羅瑩用左手在琴上彈奏出暴風驟雨般的織體背景,問道:“你聽,這像不像革命的疾風暴雨?”
胡杏芬:“像,不過嘛,還要加上藝術的想象才行。”
羅瑩:“這狩獵的號角聲引發了肖邦的創作靈感,再配上他想象中的革命的暴風驟雨,就再現了肖邦期望自己的同胞吹起革命的號角,復興自己祖國的理想。”
胡杏芬感動地:“肖邦了不起!”
羅瑩:“在演奏這首《革命練習曲》的時候,我突然又想起了離家出走的那個夜晚……”
胡杏芬:“是不是想起你在演劇隊的男友來了?”
羅瑩:“是的!但這不是我最痛苦的原因。”
胡杏芬:“那是什么呢?”
羅瑩:“我說了你也不理解。”
胡杏芬:“說說看嘛!”
羅瑩:“我離家出走的那天晚上,彈了整整一夜鋼琴,一邊彈一邊暗自說:鋼琴,再見了!美國音樂學院,再見了!我要用肖邦的《革命練習曲》去激勵我的革命斗志,為祖國的復興殺上戰場!”
胡杏芬:“我理解你!”她身不由己地伸出雙手,緊緊擁抱著羅瑩,“你真的很了不起!”
羅瑩:“我算什么,你崇拜的李知凡太太,還有她的先生才真的是了不起呢!”
嘉陵江岸邊外日
嘉陵江中傳來陣陣船夫的號子聲,漸次搖出:
嘉陵江中上下行駛著大小木船以及機帆船。
一個年長的船公坐在船頭掌著舵,高亢地領唱號子。
十多個近似赤身的船工拉著一條長長的繩子,幾乎伏身在地,有節奏地應答著號子聲。
羅瑩、胡杏芬走在江岸上,十分快活地交談著。
胡杏芬:“那時,我住在西山平民療養院里,醫治我的肺病。正當我陷入孤獨,失去生的希望的時候,這位李知凡太太也住進了這所平民醫院,且和我同住一間病房。我因喜歡貓,她就親切地叫我小貓。在我們近三個月的相處中,她真的使我又重新煥發出了對生的渴望。”
羅瑩:“她和你談起過自己的先生嗎?”
胡杏芬:“當然!她夸獎自己的先生說:濃眉毛,大眼睛,闊肩膀,聰明能干,極有才華。”
羅瑩:“說得對,她就像是給自己的先生畫了一幅惟妙惟肖的畫像。”
胡杏芬:“她還說先生的兩只眼睛炯炯有神,十分了得。”
羅瑩笑了:“你知道嗎?這位李知凡太太就是大名鼎鼎的鄧穎超女士。我們叫她鄧大姐。”
胡杏芬一怔:“真的?”
羅瑩:“真的!她二十歲的時候,就當選了國民黨中央候補執行委員。她的先生就是共產黨的大人物周公周恩來。”
胡杏芬:“周恩來?他會怎樣我呢?”
羅瑩:“不知道,等你見了周公就知道了。”
機房街七十號會議室內日
周恩來:“方才,我們認真地討論了中共中央書記處提議:在華南及西南各省成立中央局的名稱西南局的問題,大家一致認為以南方局名稱為好。為此,我和博古、凱豐電復中央書記處,說明原委。你們還有什么意見嗎?”
董必武:“隨著形勢的發展,從各地到重慶的同志越來越多,必須尋找新的辦公地點。”
周恩來:“我看這件事情就交由董老抓一下,請熟悉重慶的周怡和廖志高同志幫著選新址。”
董必武:“可以!”
這時,警衛員小劉走進:“報告!羅瑩帶著一位叫小貓的女學生到了,說是找周副主席和鄧大姐。”
周恩來:“小超,你先去接待他們一下,會后我就趕來。”
鄧穎超:“好吧!”她起身走了出去。
周恩來的辦公室內日
胡杏芬站在辦公室中央,這看看,那瞧瞧,顯得是那樣的不自然。
羅瑩坐在一張半舊的雙人沙發上,笑著說:“有什么好看的?快坐下,繼續給我講你和李知凡太太在北平西山平民醫院養病的故事吧。”
胡杏芬:“這怎么行呢?你們的鄧大姐,我的李太太還沒有來,你我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樣談天說地,要是讓你們熟悉的周公,我還沒見過面的李先生知道了,多不好意思。”
鄧穎超一步闖進,笑著說:“小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胡杏芬激動地:“李太太……不,不!鄧大姐……”
鄧穎超開心地笑了:“小貓!你怎么拘束起來了?”
胡杏芬難為情地:“我、也不知、為什么……”
鄧穎超伸開雙臂,大方地:“來!我們擁抱一下吧。”
胡杏芬很不自然地投到鄧穎超的懷抱里。
鄧穎超撫摸著胡杏芬那長長的發絲,說道:“小貓,你要記住:我是你永遠的李知凡太太,你是我永遠可愛的小貓。同時,你還要記住:這里就是你的家。”
胡杏芬本能地離開鄧穎超:“不行!不行……”
鄧穎超愕然地:“為什么?”
胡杏芬:“你和你的李先生是中共的大人物,當代的名人,我呢,是一個得了肺病的女人……”
周恩來大步走進屋來,真誠地說:“那就更應該把這里當成你的家!”
胡杏芬驚愕地望著周恩來:“您……”
鄧穎超:“他就是我的李先生。”
胡杏芬趨前一步,癡然地看著周恩來的兩只眼睛。
周恩來望著胡杏芬凝視的表情。
鄧穎超有些詫異地看著胡杏芬。
羅瑩不解地微微搖起了頭。
周恩來莫名地:“小貓女士,你怎么老是盯著我看啊?”
胡杏芬稚氣地答說:“我聽別人講,您的眼睛特別厲害,我看了半天,倒不覺得,還是挺溫和的。”
周恩來開心地笑了,遂又問道:“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胡杏芬微微地搖了搖頭。
周恩來:“對敵人來說,我的眼睛是厲害的,因為要看穿他們的一切陰謀;對于朋友來說,我的眼睛應該是溫和的,要盡可能看到他們的困難、要求和理想,努力幫助他們。”
胡杏芬激動地不知說什么才好。
羅瑩開玩笑地說:“杏芬,你的李太太找的這位李先生怎么樣啊?”
胡杏芬:“好!真好……”
周恩來忍俊不禁地大笑起來。
鄧穎超:“那你愿意把這里當成你的家嗎?”
胡杏芬:“愿意!”
周恩來:“既然我們是一家人了,咱們就不說兩家話。這間房子太暗,不利于小貓恢復健康。羅瑩,咱們今天去小貓愛去的地方談心好不好?”
羅瑩:“好!”
嘉陵江岸邊外日
嘉陵江中依然回響著陣陣船夫的號子聲。
嘉陵江中照舊上下行駛著大小木船和機帆船。
周恩來、鄧穎超、胡杏芬、羅瑩信步走來,就像是一家人那樣隨意地說笑著。
周恩來指著平緩的江岸草坪說:“怎么樣?我們坐在這里休息片刻好不好?”
“好!”
周恩來、鄧穎超、胡杏芬、羅瑩相繼坐在江岸草坪上。
羅瑩:“周公,你知道這位多愁善感的胡杏芬為什么愛到這里散步嗎?”
周恩來想了想,指著嘉陵江水面:“她看著這長流不息的嘉陵江水,聽著這悠揚的嘉陵江船夫的號子,可以給她更多文學創作的靈感。”
鄧穎超:“小貓,他說得對嗎?”
胡杏芬:“對!但不完全。”
鄧穎超:“那你就把全部的想法告訴他,好嗎?”
胡杏芬:“這多不好意思。”
羅瑩:“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替你說。”她指著嘉陵江江中一只木船,“你們聽到那船老大坐在船頭領唱船夫號子的聲音了吧?”
“聽到了。”
羅瑩指著嘉陵江水邊那十多個近似赤身拉纖的船夫:“你們看見那些拉船的纖夫了吧?”
“看見了!”
羅瑩:“杏芬每每聽到這高亢有力的船夫曲,看到這拉纖的船夫,她就會想起一個人……”她說罷有意停了下來。
周恩來:“誰呀?”
羅瑩轉身一看:
特寫:胡杏芬那俊俏的眼中滾動欲出的淚水。
羅瑩:“她的同窗好友向往蘇聯,經常給她看一些蘇聯的畫冊,她特別喜歡有關伏爾加河船夫的油畫。可惜的是,她的這位同窗好友……”
胡杏芬低聲抽泣起來。
鄧穎超一把摟過胡杏芬,關切地說:“堅強些,關于你的男友是如何參加馮玉祥領導的抗日同盟軍,又是怎樣犧牲在抗日疆場的,恩來都知道了,他還答應幫你搞個清楚。”
胡杏芬看著沉重點頭的周恩來:“謝謝您。”
機房街七十號餐廳內日
一張原木餐桌擺在餐廳中央,上面擺著幾碟炒青菜。
胡杏芬站在桌旁,十分幸福地等待著。
羅瑩端著一盤炒菜像陣風似的從廚房中走出,她一邊高興地喊道:“榨菜炒肉絲!鄧大姐的拿手菜——!”一邊把這盤榨菜炒肉絲放在餐桌上。
鄧穎超端著一盤獅子頭從廚房中走出,笑著說:“小貓,不要聽羅瑩瞎說,我手中這盤獅子頭才是恩來的拿手菜呢!”說罷放在餐桌的中央。
周恩來雙手端著一碗湯從廚房中走出,小心地放在餐桌中央,指著主位笑著說:“小貓,今天你坐上座。”
胡杏芬:“不!不行……”
鄧穎超一把將胡杏芬按在上座的椅子上:“今天,你是這個大家庭的新成員,我們歡迎你,當然要你坐上座了。”
胡杏芬:“使不得!使不得……”
周恩來:“使得!下次你們再來這個家的時候,就由你和羅瑩下廚房,我和小超心安理得地坐在這上座上等著吃你們炒的菜,好不好?”
“好!”
周恩來:“我聽小超說,小貓有著很高的文學天賦。羅瑩,吃飯前請小貓即興朗讀一首自己的詩作好不好?”
羅瑩:“好!”
胡杏芬難為情地說:“我、沒有準備啊!”
鄧穎超:“給自家人朗讀還要什么準備啊!”
胡杏芬微微地點了點頭,小聲地說:“我給你們朗誦一首在病床上苦吟出的五言絕句《孤獨》,行嗎?”
“行!”
胡杏芬醞釀了一下情緒,哀傷地朗誦道:“人本孤獨生,當作孤獨想;嘗盡孤獨味,安然孤獨死!”
周恩來情不自禁地說道:“這詩的格調太低沉了!”
鄧穎超:“我不同意你的意見!你還不了解小貓,她的內心豈止是孤獨啊!”
周恩來:“那也應該追求、憧憬幸福啊!”
胡杏芬:“請問我的幸福,還有我周圍的人的幸福在什么地方呢?北平淪陷了,武漢淪陷了,你們剛剛來到山城重慶,汪精衛又叛國降日了!”
鄧穎超:“先坐下吃飯,然后再討論這個話題好不好?”
“好!”遂相繼落座。
周恩來邊給胡杏芬夾獅子頭邊說:“你可能不知道,我一直是一個文藝愛好者,求學的時代,我不僅寫過詩,而且還演過戲。”
胡杏芬:“真的?”
鄧穎超:“真的!他演戲還扮過坤角呢。”
胡杏芬:“長得如此英俊,扮相一定漂亮。”
周恩來:“那也沒有小貓漂亮!等你的身體養好了,就跟著羅瑩他們去演戲,說不定還能成個大明星呢!”
胡杏芬:“我就想當個女作家。”
周恩來:“那也很好嘛!小貓,你能把自己的作品送給我看看嗎?”
胡杏芬:“可以!周公,我可以向你提個問題嗎?”
周恩來:“當然可以!”
胡杏芬:“自打汪精衛投敵降日之后,重慶的人民都在竊竊私議,蔣委員長會步其后塵嗎?”
周恩來:“我只能這樣說:只要我們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和全國人民站在一起,堅決地反對投降,蔣委員長就不會扔掉抗日的旗幟。”
胡杏芬微微地點了點頭。
周恩來:“為了我們的小貓能早日恢復健康,我送你兩句古詩,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
“好!好……”餐廳中響起了愜意的笑聲。
黃山別墅客廳內夜
蔣介石微瞇著雙眼靠在沙發上沉思。
戴笠引陳布雷走進:“校長!陳先生從河內回來了。”
蔣介石指著對面的沙發:“請坐吧!此次河內之行,一定是空手而歸吧?”
陳布雷應聲落座:“是的!更為可氣的是,汪先生不僅不回頭,反而寫文章說蔣先生……”他有意打住了話茬。
蔣介石冷笑道:“早在抗戰初期,我就想走他今天走的和平之路,對吧?”
陳布雷:“對。”
蔣介石:“看來,汪先生已經到了不見棺材不落淚,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地步了。”猝然變色,“戴笠!”
戴笠成立正狀:“在!”
蔣介石:“你立即趕赴香港,對陳公博,周佛海,尤其是那個刊登汪先生‘艷電’的林柏生等人,絕不要手軟。”
戴笠:“是!”轉身大步走去。
陳布雷膽怯地:“蔣先生,這恐怕使不得啊!”
蔣介石:“放心,此次戴笠所為,只是敲山震虎,促汪先生懸崖勒馬。”
陳布雷:“好!好……”
蔣介石:“國民黨出了這么大的事,對黨內同志,對全國百姓,都應有個交待。另外,毛澤東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借汪先生出走收買人心,壯大他們的力量,也應做出防范的措施。因此,我決定近期召開五屆五中全會。”
陳布雷:“很有必要。”
蔣介石:“這樣一來嘛,就要煩請陳先生組織有關的講話和文件了。”
陳布雷:“我責無旁貸。另外,我聽說新四軍軍長葉挺到了重慶,是真的嗎?”
蔣介石:“是真的!他和項英合不來,希望辭去新四軍軍長一職。”
陳布雷:“你計劃派誰去接任新四軍軍長一職呢?”
蔣介石:“我誰也不派!”
重慶長江岸邊外日
周恩來與葉挺沿著江邊進行深沉的交談。
葉挺:“我辭職回到香港以后,聽說家鄉惠州一帶有黨領導的東江縱隊,我就向在香港的廖承志表示:自認為在粵作用比在江浙為大。接著,我率領在香港組織起來的作戰和政工人員一百多人奔赴東江,收編了潰散在廣九鐵路附近的五千多名粵軍,已經初具規模了。”
周恩來:“希夷,你應當想到自己的辭職之舉,會在國民黨中引起極大的反響吧?”
葉挺:“我當然想到了!可是,我在新四軍是真的很難發揮作用啊!”
周恩來:“除去和項英同志的關系外,你認為還有什么難處嗎?”
葉挺:“有!我只因自己是非黨,工作困難,大家信任差。如果重新加入黨,則只有去八路軍。否則我再待在新四軍里,蔣介石就會懷疑我,不利于工作。”
周恩來:“更為嚴重的是,由于你的辭職,蔣介石對新四軍可能采取兩種辦法,一是另派更難相處的軍長;一是改新四軍為游擊隊,減少軍款二萬,這樣對我更為不利。”
葉挺:“那你說我該怎么辦呢?”
周恩來:“仍回新四軍。”
葉挺為難地搖了搖頭。
周恩來:“我準備給中央去電,解決的原則是:共產黨的領導必須確定,工作關系必須改變,新四軍委員會可以葉正項副,項實際為政委。”
機房街七十號會議室內日
周恩來:“今天,中共中央南方局正式成立了!組織分工為:周恩來負責統戰工作委員會,博古負責組織部,凱豐負責宣傳部及黨報工作,葉劍英負責聯絡工作,吳克堅負責新華日報館,鄧穎超負責婦女工作委員會。因青年工作缺人,電請中共中央派蔣南翔同志來負責。都清楚了吧?”
“清楚了!”
周恩來:“劍英同志,你先和葉挺同志談談,告訴他中央完全同意我們處理新四軍的意見,等我和蔣介石見面之后,再詳細和他談。”
蔣介石官邸客室內日
蔣介石嚴肅地說:“恩來啊,今天請你來主要是為了兩件事:一、連葉挺都不能與你們合作,將無人與你們合作!”
周恩來:“請放心,我們會處理好葉挺回新四軍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