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夢辛每天下晚自習回家的時候，他的媽媽李玉梅總是緊閉房門，打著震耳欲聾的呼嚕聲。

如果他聲響太大，驚動了李玉梅，她便會扯著嗓子道‘飯在鍋里自己去吃’，也不知道是真的醒了還是在說夢話。

高三最后一年，頭一個月李玉梅就出了事，但她還是給黎夢辛交了學費。

李玉梅從來沒回過家，因為每天晚上都有人上門討債，但他們也不能對黎夢辛做什么，只能就此作罷。

經常也會有人深夜來往黎夢辛家門前潑紅油漆，他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

只是偶爾李玉梅會往家里打個電話，這時候黎夢辛就會說些我沒事你放心之類的話，實際上他經常一天兩頓飯，泡面掰兩半。

砰砰，砰砰。

又是一個深夜，黎夢辛家門外的敲門聲跟他心臟的跳動聲同步。

黎夢辛不打算開門，按照正常情況，他們在門外怒罵一會便會離開。

這次的敲門力度和頻率比之前小而慢了一些，奇怪的是沒有謾罵聲。

“黎夢辛在家嗎？我是你媽媽的工友，來看看你。”門外，站著一個人老珠黃，滿年雀斑的瘦女人。

黎夢辛開門的時候手都在抖，心想這不會是那些討債的人編的瞎話吧？目的就是騙我出去，然后把我賣給某個人體器官販賣機構，雖然我可能不值幾個錢。

他開門的時候心里的奇怪想法隨之打破，她確實是李玉梅的工友。

人不可貌相，她在別人眼里丑惡，但在黎夢辛心里是一個心地十分善良的人。

有一次黎夢辛親眼看見她將街邊的流浪貓帶回家，幾個月后那只貓便成了小胖豬，她對自己都沒那么用心。

黎夢辛不知道李玉梅這位工友的名字；她進門后看了幾眼這個破敗的家，不明白為什么李玉梅砸鍋賣鐵也要送黎夢辛進天華貴族私立中學。

她的一兒一女讀的都是普通中學，丈夫的工資加上她的才能勉強應付，但兩個孩子加起來的開銷還不如黎夢辛的一半，李玉梅多年孤身一人，怎么頂得住？

“孩子呀，阿姨能力有限，只能幫你到這，收下吧。”她給了黎夢辛一個信封，很薄，錢可能不多，但絕對算得上是雪中送炭。

黎夢辛推阻再三后，還是將其收下。

之后，這位甚至算不上好朋友的陌生人便就此離開，欠條也沒打。

黎夢辛將這筆錢毫不在意的甩在桌上，他坐到座機旁，等著李玉梅打電話。

電話沒等到，卻又等來了一位客人。

他是黎夢辛的二叔，光頭，脖子上戴個大金鏈子，手表也是金的。

“唉，黎夢辛啊，你說你家這條件，你媽咋能下狠心，吃糠咽菜送你去貴族學校上學呢？我家孩子都沒這條件。”

說著說著二叔便找個地方坐下，順手將黎夢辛的書包拿了過來，拉開拉鏈，翻看著里面的試卷。

“呵，找了幾十張卷子，終于有張及格的了，不容易啊；幸好我家孩子爭氣，每次考試都是班上數一數二的，他要像你這樣，我非得打斷他的腿不可。”

二叔點燃雪茄，深吸了一口，差點被嗆到；顯然他平時是不抽雪茄的，難得有機會可以讓他顯擺一下。

黎夢辛沒有說話，只是無言，沉默。

二叔發現了桌子上的前封，毫不猶豫的將它拿到手上，打開，“就這么點？”

黎夢辛搖搖頭表示不行，這不是還你的錢。

二叔理解為，只有這么多，再多拿不出了，“行吧，那我就當是利息勉強收下了。”

屋外傾盆大雨。

臨走前，二叔用黎夢辛的試卷擦了下自己沾滿泥土的皮鞋，撐起傘叼著雪茄走了。

黎夢辛一個人待在屋里，不知道要做什么，想閉上眼睡覺，可是睡不著。

他走進臥室，發現這里已經被追債人翻了個底朝天。

翻倒的桌子，斷了條腿的蚊帳，漏風的窗戶，落雨的天花板。

黎夢辛朝前走了幾步，不小心踩到一張照片，他將其撿起，用袖子擦掉灰塵。

這是李玉梅年輕時候的照片，里面的人身材窈窕，膚白貌美，和現在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