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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再見少年
《落日航班與你》
——“如果暗戀有聲音,那一定是我整個青春最震耳欲聾的轟鳴。”
【第一卷落日航線】
1
2013年,夏至。
北城三中后巷的槐花開得正盛,風一吹,花瓣像雪崩。
我從灰撲撲的矮墻翻進來,書包鉤住鐵絲網,“刺啦”一聲,劃開一道口子。
墻下,十七歲的許乘正仰頭看我,手里拎著一聽冰可樂,鋁罐外壁的水珠順著他的腕骨往下淌。
他笑:“林以晝,你又遲到。”
我跳下去,一腳踩扁了他影子的腦袋:“關你什么事。”
可樂塞進我手里,冰涼一片。
他轉身,校服外套搭在右肩,聲音散在熱浪里:“怎么不關我事?我等你一起升旗。”
2
那是我喜歡許乘的第七百二十九天。
沒人知道。
我把這份喜歡拆成無數碎片——
一片藏在他打完球我偷偷放進抽屜的創可貼;
一片留在他英語書第128頁那張“今晚月色很好”的便利貼;
還有最大的一片,被我按在心底,不敢示人。
3
2013年9月,高三開學。
班里來了個轉學生,叫宋聽遙。
她站在講臺上,穿白色棉布裙,聲音軟得像沒睡醒:“我叫宋聽遙,遙遠的遙。”
班主任問她想坐哪兒。
她掃了一圈,指向許乘旁邊:“那兒可以嗎?”
全班起哄。
許乘單手轉筆,笑得漫不經心:“隨你。”
我心口像被塞進一顆酸檸檬,噗通一聲,砸進胃里。
4
他們坐了三周同桌,緋聞傳了三層樓。
有人說晚自習下課,看見他們躲在實驗樓后面分耳機;
有人說周末電影院,售票員撕票時叫號“許乘宋聽遙”,他們同時答“在”。
我把這些傳言一一折好,夾進日記本,像夾住一只瀕死的蝴蝶。
翅膀還顫,卻飛不動了。
5
10月運動會。
三千米項目缺人,體委在講臺上吼:“誰替班級爭光?”
我舉手。
沒人知道,我只是想跑給許乘看。
槍響,我沖出去。
第三圈,肺里燒起火,耳邊嗡嗡。
最后一百米,許乘站在終點,拿瓶礦泉水左右晃。
我咬牙沖刺,過線的一瞬,腿一軟跪在地上。
他跑來,把我架起來,嗓音混著喘息:“林以晝,你瘋了吧?跑這么猛。”
我抬頭,汗珠滾進眼睛,辣得疼:“想讓你看見。”
他愣住。
我笑得比哭難看:“讓你看見,我也挺厲害的。”
6
晚自習。
宋聽遙遞給我一張紙條:“放學天臺,我有話跟你說。”
我去了。
晚風吹得袖口鼓成帆,宋聽遙站在欄桿邊,背對我:“我喜歡許乘。”
我喉嚨發緊:“哦。”
她轉身,月光映在她瞳仁里,亮得逼人:“可他說他心里有人。”
我攥緊欄桿,指節泛白。
她輕聲:“那個人,是你吧?”
風忽然停了。
7
第二天,許乘沒來上學。
班主任說他請假,家里出了點事。
一周后,他回來,整個人瘦了一圈,左眼尾多了一道細小的疤。
我問他怎么了。
他笑,卻比哭還難看:“我爸走了。”
我張臂抱他,他僵了一秒,隨后把腦袋埋在我肩窩,聲音悶得不成調:“林以晝,就抱一分鐘,好不好?”
我點頭。
那一分鐘,好像過完整個青春。
8
11月,期中考試。
宋聽遙轉走,走前托人給我一封信:
“對不起。那晚我騙了你。
許乘說,他心里有人,可他沒說是誰。
我猜是你,又不敢確定。
現在我要走了,把他還給你。”
我把信折成紙飛機,飛出窗外。
它沒飛遠,一頭栽進操場污水溝。
9
12月,一模。
我發高燒,39.8℃,在醫務室掛水。
許乘翻墻出去給我買芒果布丁,被保安逮個正著,記了大過。
他把布丁扣在我腦門上,涼得我直縮脖子:“林以晝,快點好,我們還要一起跨年。”
我燒得糊涂,抓住他手指:“許乘,如果我死了……”
他捂住我嘴,惡聲惡氣:“閉嘴。你敢死,我就敢追下去把你拽回來。”
10
2014年元旦。
北城下了十年最大的一場雪。
零點,許乘帶我爬上市中心爛尾樓。
煙花在腳下炸開,一朵又一朵。
他側頭看我,眸子里映著滿城火光:“林以晝,畢業我們去同一座城市,好不好?”
我點頭。
他又說:“去BJ吧,我想當飛行員,你寫故事,我寫天空。”
我笑:“好。”
雪落在他睫毛,我踮腳替他拂去,指尖碰到他眼角那道疤。
心跳聲大過鞭炮。
11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擬。
許乘交了白卷。
班主任把他卷子摔在地上:“你不想飛了?”
許乘吊兒郎當:“不想了。”
放學后,他把我堵在單車棚:“林以晝,我們私奔吧。”
我嚇一跳:“你瘋了?”
他笑,眼底卻認真:“去BJ,現在。我買了兩張站票。”
我看著他,喉嚨發苦:“許乘,我怕。”
他抬手揉我發頂:“怕什么?有我。”
我最終還是搖頭。
他眼里的光,一點點暗下去。
12
高考結束那天,全班去KTV。
我喝了人生第一口啤酒,苦的。
許乘靠在角落,拿手機打游戲,屏幕藍光映著他冷白的臉。
我坐過去,小聲:“志愿我填了BJ。”
他“嗯”了一聲,沒抬頭。
我又說:“你呢?”
他淡淡:“南航,改志愿了。”
我愣住。
他起身,拍了拍我發頂:“林以晝,祝你前程似錦。”
然后轉身,出了包間。
那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
13
八月底,我收到BJ一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同一天,朋友圈刷到一條動態——
【宋聽遙:感謝某人陪我飛廣州,未來請多關照@許乘】
配圖,是機場剪影。
男生側臉模糊,我卻一眼認出。
手機“啪”一聲摔在地上,屏幕裂出蛛網。
14
九月,我獨自去BJ報到。
火車站人山人海,我拖著箱子,仰頭看大屏。
飛往廣州的航班,登機口A23。
我鬼使神差地走過去。
隔著玻璃,停機坪上一架飛機緩緩滑行。
我不知道許乘在不在上面。
但我清晰地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從胸口被連根拔起,血淋淋地丟在風里。
15
大一上學期,我寫了無數個故事,主角都是飛行員。
編輯說:“以晝,你寫的天空太悲傷。”
我笑笑,沒解釋。
冬天第一場雪,我收到一個包裹,寄自廣州。
打開,是一聽冰可樂,鋁罐外壁貼著便簽:
“林以晝,新年快樂。——S”
罐身冰涼,水珠滾到指腹,像那年夏至。
我把它放進冰箱,一直沒喝。
16
大二,我交了男朋友,新聞系的學長,笑起來有虎牙。
交往第三個月,他提出分手,理由是:“你心里有個洞,我怎么也填不滿。”
我愣了半天,點頭:“對不起。”
當晚,我跑去學校操場,一圈圈跑,跑到肺里起火,耳邊嗡嗡。
終點沒有人在等我。
17
2017年,我畢業,留在BJ,成了一名真正的作者。
簽售會上,有讀者問:“晝大,你寫過最遺憾的一句話是什么?”
我提筆,在扉頁寫下:
“如果那年我答應私奔,我們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寫到最后一個字,筆尖頓住,墨水暈開成黑團。
像一滴淚。
18
同年冬天,民航一架客機失事,墜毀在南海。
新聞滾動條里,我看見了“許乘”兩個字。
手里的玻璃杯“咣當”落地,碎成渣。
我蹲下去撿,手指被劃破,血珠冒出來,卻感覺不到疼。
原來人悲傷到極致,是麻木的。
19
葬禮在沈陽。
我去了。
宋聽遙穿一身黑,懷里抱個兩歲小女孩,眼睛和許乘一模一樣。
她把一個鐵盒遞給我:“他留給你的。”
我接過,很輕。
打開,里面是一張泛黃的拍立得——
2013年運動會,我沖過終點,跪在地上,許乘朝我跑來。
照片背面,是他歪歪扭扭的字:
“林以晝,我有沒有告訴你,我比你還早一天喜歡你。”
鐵盒最底下,壓著南航的工牌。
姓名:許乘
職位:副駕駛
編號:0713
——0713,是我生日。
20
回程航班上,我靠窗,看落日一點點沉下云海。
耳邊響起廣播:“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的飛機即將降落……”
我閉上眼。
十七歲的少年在風里回頭,笑得比落日還耀眼。
他說:“林以晝,畢業我們去同一座城市,好不好?”
我輕聲答:“好。”
眼淚滑過嘴角,咸澀。
原來青春里最殘忍的不是錯過,而是——
我明明可以跟你走,卻選擇了回頭。
【第一卷·落日航線·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