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下來,店伙計掌了燈。陸無情覺得工夫差不多了,藥也該煎好了,便扭頭望向廚房門。掌柜不知厭倦地站在柜臺后面不停地撥打著算盤,發出連續不斷的噼噼啪啪的響聲;墻角一名客人大概喝醉了酒,此刻靠在墻上發出一陣陣微弱的鼾聲。晚間,這家酒館的光景真可謂慘淡。
陸無情正微微有些心焦時,江盼發出一聲哀吟,她問道:“盼兒,怎么了?”江盼嚼了嚼嘴,最后什么都沒說。陸無情恍然,喊道:“伙計——”
伙計從廚房沖出來,笑道:“爐火有些不旺,讓客官久等了。”陸無情道:“快了吧?”伙計忙道:“快了,快了。藥是拿來救命的,小的懂。”陸無情道:“有粥嗎?”伙計答道:“有。”陸無情道:“先上碗粥,再炒個雞蛋。”伙計答道:“好嘞——”又飛進廚房了。
過了片刻,米粥、炒雞蛋、煎藥一起端了上來。陸無情道:“盼兒,你先自己喝粥,我給你陸叔叔喂藥。”說完端起那碗藥,道,“陸辰喝藥了。”陸辰含糊應了一聲,慢慢睜開了眼。
陸無情把藥喂他喝了,給他擦了擦唇角,開始觀察被咬傷的部位。那片黑色很明顯地在退去,最后只剩下兩個黃豆大小的黑點。
陸無情輕喚了一聲“陸辰”,陸辰再次睜開眼。
“你感覺怎么樣?”陸無情又問。
陸辰道:“感覺好多了。”突然臉色一緊,又道,“我肚子好痛!”
陸無情也慌了,問道:“陸辰,你怎么了?”陸辰痛苦道:“這不是解藥,這是毒藥。”說到這里昏了過去。
江盼放下筷子,連連搡著陸辰,喊道:“陸叔叔,你怎么了……”
陸無情強迫自己冷靜,心道:“難道春桃給我的是毒藥?這絕不可能。難道是伙計往里下了毒?他們無冤無仇,這也說不通。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她疑惑不解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打廚房里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得意的陰笑道:“毒是我下的!”
這人正是慕容云濤。
說來巧,慕容云濤走到這里看見酒館,就想吃飽喝足消消怨氣。他這一頓飯吃的工夫頗長,正吃著就見陸無情打遠處走來了。他趕忙躲進廚房,并向外窺看。當他看清一切后,就萌生了下毒的念頭。店伙計一直在廚房忙,他根本沒有機會下手。后來,陸無情叫伙計,伙計離開了廚房,他才有了機會。陸無情哪能想到這些,才讓慕容云濤輕易得了手。
店掌柜聽見,停下手里的活,從柜臺后面走過來,便指責道:“你敢下毒害人,真是目無王法,快跟我去見官!”說著去拉那人右臂。
慕容云濤不待掌柜手到,右手已經如電射出,狠狠掐住掌柜的脖頸。掌柜在痛苦中頃刻斃命。俄而,一松手,掌柜倒下了。
“慕容云濤,你怎么能亂殺無辜!”陸無情見此情景怒不可遏,不禁發聲痛斥。
慕容云濤冷冷道:“這就是多嘴多舌的下場!現在,該算算我們之間的賬了!”
盡管慕容云濤左臂傷口已經包扎,但若動起手來,依然不是陸無情的對手。他自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又道:“你想要救人,三日內來泰云山莊。三日以后,你可以給他準備棺材了。”說完走了兩步,一眼瞥見江盼又問道,“他是你兒子?”
陸無情答道:“是!”說著拔劍出鞘,她萬萬不能放慕容云濤離開。
慕容云濤身上有傷,并不想跟她交手,見她拔劍出鞘,立刻抄起一把椅子擲了過去,而后搶步奔向門口。走到門口,又笑著送了一句話,“像你這種成熟的女人,我更有興趣。”說完疾步又去。
陸無情心里想著萬萬不能放他走,腿上已經運功,奮起疾追。慕容云濤雖臂上受了傷,可是輕功并沒有減弱多少,陸無情追了半晌,加之天色太黑,最后還是追丟了。
陸無情回到酒館。江盼趴在陸辰身上大哭著,口里不斷喊著:“陸叔叔……”
酒館里死了人是不能再待了,陸無情背起陸辰道:“盼兒,拉住我的衣服,我們離開這里。”
到酒館后院騎馬,馬廄里的四匹馬都死了,都是中毒而死。馬的身體尚有余溫,可見死去時間不長。她第一個想到的嫌疑人就是慕容云濤,除了他再不會有誰有此惡徑了。
陸無情只能一路背著陸辰了。他們一步步挨到百蛇谷,一步步挨到百花莊府門前。
陸無情略顯疲憊道:“盼兒,去叫門。”江盼“嗯”了一聲,走到門前,伸出小手使勁地拍起門。陸無情見了有些心疼。盡管這樣,拍門聲依然很小,半晌沒人開門。
陸無情只得先放下陸辰,親自來叫門。銅環被她拍得“鐺鐺”響,最后終于傳來話聲:“你……是什么人?”
陸無情忙答道:“我是無情。”里面的人似出了一口氣,道:“我們還以為那個姓慕容的又來了。”說著開了門。
出來的正是春杏,說道:“你怕是來借宿吧?”陸無情答道:“正是。可否行個方便?”春杏往旁邊一閃道:“進來吧。”
陸無情去背陸辰,春杏見了道:“怎么還有個大男人!你可以進去,他不能進!”
陸無情放下陸辰,對春杏道:“他中了毒,身子骨折騰不起,求你行個方便。”
春桃又一眼瞅見了江盼道:“怎么還有個小男人!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你先等著,我去稟告舵主。”陸無情道:“有勞春杏妹妹。”
過了片刻,但見兩盞燈籠飄了過來。“讓我瞧瞧是個怎樣的男子。”未到近前,南宮蝴蝶已發了聲。她身旁陪著三個丫鬟慢慢走了過來。
到了門外,春杏打著燈籠照著墻角的陸辰道:“就是他!”南宮蝴蝶凝神瞅了瞅陸辰道:“好英俊的小伙子!我平生最討厭這樣的男子!憑著一張臉到處勾引小姑娘!”
陸無情道:“他是華山派陸星楠之子,不是你說的那種人。”南宮蝴蝶遲疑了一下道:“他父親原來是陸星楠。看在他父親俠義美譽的份上,就讓他進莊,不過只能睡在柴房。”
有個安身之所總比夜宿野外強,陸無情想到這,道:“多謝南宮舵主。”南宮蝴蝶道:“春杏,帶他們去吧。”春杏道:“還有個小鬼呢。”陸無情忙道:“是我兒子。”說著伸手去拉身后的江盼。南宮蝴蝶隨著她的手勢觀瞧,但見在她身后站著個小男孩。小男孩眼睛紅腫紅腫的,眉宇間藏著許多解不開的愁絲,不禁憐憫道:“誰欺負你了么?”
江盼看著南宮蝴蝶怪異的模樣,有點害怕,小手不禁抓緊了陸無情的衣服,身子又微微向陸無情身后移了移。
南宮蝴蝶嘆了一聲道:“孩子有什么錯?孩子是娘身上的肉啊!無情,你就跟你兒子睡一間屋吧。百花莊規矩多,你別見怪。春杏領著去吧。”
陸無情背起陸辰,江盼依舊抓著她的衣服,跟著春杏往里走。陸無情心道,她怎么能讓陸辰一個人睡柴房,他們住廂房呢?她萬萬做不到。
工夫不大,便來到柴房。
春杏道:“把他放這里吧。
”陸無情見柴房里有一堆干草,便把陸辰放了下來。她發現在這里睡三個人是綽綽有余的,于是道:“春杏,我們今夜都在這里睡了。”
春杏道:“你們不去廂房了?”
陸無情道:“不去了,這里就挺好。”春杏道:“隨你們便。”陸無情道:“我還想向你打聽一個地方,泰云山莊怎么走?”
春杏聞聽變色道:“那個地方去不得!”
陸無情眉頭緊蹙,問道:“為什么?”
春杏道:“那泰云山莊是個賊窩,那些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你去了豈不是羊入虎口?”
陸無情嘆道:“慕容云濤下毒害了陸辰,讓我去泰云莊拿解藥,我不去,陸辰豈不枉命?無論千險萬惡,我都得去,只求姑娘指點路徑。”
“好吧!”春杏禁不住哀求,嘆了一聲便相告了,道,“泰云莊在泰山北面,離這里還是比較遠的。如果你沒有腳乘,可以騎本莊的馬去。”
陸無情道:“春杏姑娘多謝了。”
此時,天已深夜。陸無情先哄兒子睡下。待兒子睡熟后,她又看了看陸辰,見陸辰已經昏迷,心里焦急不已。她但愿像慕容云濤說的那樣,陸辰三日后才會沒命。強打起精神,可是過不久又不知不覺睡了去。再醒來時,天已經亮了。陽光照進昏暗的室內,照在他們三個人的身上。陸無情感覺暖暖的,盡情地享受著太陽地愛撫。她腦海里閃過陸辰中毒了,拿解藥的念頭,有人在她耳畔大聲呼喊著“救人啊……”,隨之一驚坐了起來。
她命令自己起來,去拿解藥。是疲憊拉著她,但她決心一定要戰勝疲憊。
陽光高照,又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她昨晚太過疲憊了,卻依然恨自己早晨醒來得太遲。她深情地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兒子,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陸辰,一狠心,出了柴房的門。
“馬匹已經準備好了,就在門外。”春杏站在門口。她不知等了多久,直到她出門。陸無情對她這份照顧感激不盡。陸無情道:“麻煩您照顧我的孩子!”春杏笑道:“放心吧。”
陸無情來到府門外,一匹高頭大馬拴在門前一棵大樹上。她上前撫摸了撫摸馬頭,并和它擁抱,才解開韁繩,翻身上去,駕馬朝著莊北疾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