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克攥了攥拳頭，目光游離不定：

“政務官閣下！”

這個頑固的老兵難得用上了尊稱：

“坦白講，您的條件的確十分誘人，但……抱歉了，我不能接受。”

柯恩臉上一愣，窗外山呼海嘯的叫喊聲讓他眉頭緊緊皺起，哈克的拒絕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根據我對你的觀察，您倒不像是這么不知變通的人。”

哈克搖了搖頭：

“跟那無關，政務官閣下，您要繼續考慮了，如果不廢除那條漲薪的政策，我們今天無論如何是不會退去的。”

柯恩起身來回踱著步，思考片刻：

“那我們先不談這個，我想先用這個東西跟你交換一條情報。”

說著指了指桌上的紅色文件夾。

哈克咽了口吐沫，眼中的炙熱沒有瞞過柯恩。

“政務員漲薪、領主府內兵力空虛，這些機密消息都是誰透露給你的。”

哈克只遲疑了一下，就把內鬼曝了出來：

“是你的副手，政務次官塞勒斯·布萊恩。”

聽到這個理所當然的名字，柯恩不僅沒有高興，眉間的疑慮反而更重了。

不動聲色地掩下心中疑惑，從紅色文件夾中抽出一份紅頭文件：

“簽上你的大名吧！以后你就是咱們約克郡‘榮軍俱樂部’的執行董事了！”

哈克按捺下心中的激動，嘴角壓抑不住的笑，拿起筆開始簽名。

柯恩趁他簽名的時候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塞勒斯那個吝嗇鬼用什么條件挑動你來圍堵政務府的？”

“一萬法郎，他還告訴我只要這次能把你整倒，等他當上政務官后會提拔我為潘帕斯領的武士官。”

柯恩嘴角不露痕跡地勾起一絲微笑，循循善誘：“哦，條件還挺豐厚的嘛，那他有沒有告訴過你，你要怎么做怎么才能整倒我？”

“當然是直接沖進去把你給……”

哈克猛然停住筆，身體僵硬，臉色頓時一片煞白。

柯恩神情陡然陰沉，毫不留情地把文件從他手下抽走，低沉的話語像子彈一般打在他的心弦上：

“那你為什么不直接沖進來？反而一定要我廢除那條政務員漲薪的政策！”

事實證明，人在極度亢奮的時候往往會犯下不可饒恕的大錯。

哈克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立時緊閉嘴唇，一言不發。

柯恩緊了緊袖口，起身逼近哈克：

“指使你的人不是塞勒斯……不對，準確來說，指使你的人應該不止塞勒斯一個！塞勒斯的確是想讓你率著一群暴民趁領主府空虛的時候沖進來把我殺了，他好取而代之。但另一個指使你的人卻希望我能同意廢除漲薪作為你們退走的條件，對嗎？”

哈克心臟險些漏跳一拍，更是死死咬著嘴唇，連目光都躲閃開來。

柯恩冷笑一聲：

“不愿意承認沒關系，我們換個話題。”

來回踱著步，每一聲腳步都像重錘一般敲打在哈克的心弦上：

“這個話題的主人公就是你，哈克！”

望著對方冷酷的眼神，哈克只覺不寒而栗，一種久違的恐懼緩緩包圍著他的心臟——

柯恩停下腳步，好整以暇地坐在對面，開始了令后者如墜冰窖的五分鐘：

“哈克，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回想起方才在差分機中獲得的驚天秘密，仔細拿捏著語氣，一字一頓，務求要一舉摧毀這個在戰場廝殺多年的老兵的意志：

“獨在異國漂泊的滋味好受嗎！

親手屠戮自己同胞的滋味好受嗎！”

仿佛是聽到了什么恐怖之極的東西，勾起了老兵心底埋藏最深的恐懼。眼珠瞪得幾乎要掙破眼眶，滿臉驚懼，心臟好似被一雙大手緊緊攥住。

唇齒之間發出大聲吸氣的聲音，喉嚨里憋出一絲沙啞的低吼：

“你是誰！”

步履蹣跚地向后退去，不小心碰翻了一盞煤氣燈，燈光照亮了窗玻璃上晨霜的輪廓，也照亮了柯恩那雙遙遠而冷酷的眼，就像嚴冬時分的星星：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

步步緊逼！

“你以為你們拜亞帝國請了最高明的程式員（類似程序員）黑進約克郡戶籍管理系統給你偽造檔案，就永遠沒人能夠發現嗎！”

聽見拜亞帝國，哈克再也堅持不住，轟的一聲軟軟癱倒在地，絕望和恐懼淹沒全身。

【在某個地方運轉著這么一臺機器，她能將過去的歷史全部揭露出來！】

柯恩上前給哈克遞了條毛巾：

“把汗擦一下吧，三十多年的老兵了。”

哈克痛苦地閉上眼：“你是六處（軍情六處）的人嗎？”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并不是。”

哈克微微振作了一下，顫顫巍巍站起身，痛苦地閉上眼：

“我一直都在等著這一天，剛開始覺得無所謂，為了拜亞死不足惜……可當我有了妻子，有了兒子，有了普通人有的一切后，我開始后悔，開始恐懼，我希望這一天能夠晚點兒到來，沒想到還是來了。”

柯恩端給他一杯熱水，喝一口繼續自言自語，仿佛是要把這三十年的苦悶傾瀉而出：

“當初我們全線潰敗，逼不得已之下，拜亞帝國軍方訓練了大約一百人左右的隊伍混進你們法諾軍隊，想要趁機獲取重要的軍事情報，挽救敗局。他們花費大價錢請了當時拜亞帝國水平最高的程式員，黑進了你們邊境線上十多個城市替我們這些人偽造檔案，派人把我們送過邊境線，尋找機會加入法諾帝國的軍隊。”

“木馬計劃，每一個人都是木馬。”

“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三十年了，大概就剩我一個人了吧。”

“三十年了，我的檔案被無數的政務員、官方工作人員查閱，審查過，從來沒有人發現一絲端倪，直到遇見你……”

柯恩不動聲色地走到哈克身前：

“那我們現在可以真正開誠布公地談談了。”

哈克滿臉奇異，似乎有些難以置信：“你說什么？”

“我說我們可以談談了，法諾帝國的優秀士兵，接受過帝國榮譽勛章的哈克先生！”

柯恩臉上帶著笑容，語氣溫和。

“你……你不去舉報我？”哈克滿臉不可思議。

柯恩微笑道：“這就取決于我們一會兒的談話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