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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口糧被罰 但求一罵

108斤口糧

這是對伊華儺祥一家的懲罰。

今年的伊華儺祥將會比往常年少108斤口糧。

來不及說什么觸底反彈或者否極泰來,也沒有神仙來救。

伊華已經(jīng)習(xí)慣了。

……

她這次是為了從一堆即將變?yōu)椴窕鸬挠衩锥捓锓瓛瑢ふ铱赡苈╆男∮衩住K鼜澅常吢犞衩锥挶环瓛穆曇簦诟氐囊股铮瑤缀醣嬲J(rèn)不出她的身影。

天將亮?xí)r,籃子滿了,一共108個小玉米。

不是她數(shù)的。

是被“目擊證人”抓住,“人贓俱獲”帶到隊長面前數(shù)的。

哦對了,這個108斤口糧的“懲罰”,是東鄰居猴子出的主意。

看不到頭的磨難,磨平了伊華和儺祥本就不鋒利的脾氣。

這次,伊華坐在深秋的海邊,笑著看了看海鷗飛來又遠(yuǎn)去,玩鬧的人們旁若無人地來了又走。等待夕陽下沉,然后伴隨夕陽躍進(jìn)海里……

……

不不不,不是走極端!

夜色未及時到來掩蓋一切之前,伊華不敢把兜里的麻袋拿出來。

海灘確認(rèn)無人監(jiān)視之后,伊華脫掉棉襖展開麻袋,一個猛子扎進(jìn)海里,收獲了滿滿的海魚!

……

上岸之后的伊華,就像來不及脫掉棉褲一樣,如今也來不及擰干衣服上的水,披上棉襖,趁著夜色一路拖著麻袋,跳上自行車,迅速穿過防風(fēng)林,繞過麥田,回了家。

到家之后,伊華脫下棉褲,結(jié)冰的褲子未借助任何支撐,獨自站了起來。原本凍到渾身哆嗦的伊華,看到這么有自己想法的褲子,“撲哧”一聲笑出來。

“快,快到炕上,我把炕燒熱了。”儺祥像那次包裹小昧一樣,用圍巾包裹起伊華的頭發(fā),把她推進(jìn)被窩,幾個孩子圍過來摩擦伊華的手腳。

儺祥來不及跟她開玩笑,將凍成冰干的棉褲放倒,從灶臺口鏟出溫?zé)岣稍锏牟莼遥驯澴永锏谋诨健吘梗@條棉褲明天還要穿的。

“你去撈魚怎么不告訴我?我以為你心里難受出去溜達(dá)去了。早知道我和你一起去了。”

“他們都盯著,你先帶孩子回來,就沒人注意我了。”炕上傳來哆哆嗦嗦的回應(yīng)。

“這些魚怎么做?”

“先挑點做一頓,剩下的做魚醬吧。”

“我就說的做這一頓,怎么做?清蒸還是炸?”

“和那一百零八個苞米,一起燉了吧。”伊華說完這句話,就沉默了。

……

她在等。

等儺祥氣急敗壞地罵她一頓。

三個孩子,都沒長大,都張嘴等食兒,伊華折騰這一宿,沒折騰來吃的,反倒連本來的口糧都罰沒了。

聽說鄰村已經(jīng)有小孩餓死了。

家里沒米、媽媽沒奶,活活餓死了。

伊華之前在水庫干活,見過餓死的人死前長啥樣:臨死前,他們餓到瘋狂喝水,喝到全身水腫。但凡有一口鹽,那些餓死的人就不會那么腫,死得那么沒人樣。

其他干活的人看到那人之后,根本無暇救濟(jì),甚至盤算著該怎樣讓他快點結(jié)束,這樣,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霸占口糧了。

她現(xiàn)在想讓儺祥開口罵她一頓,這樣,她就不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可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

……

“你連草票都能落家里,你怎么不把腦子落家里?干脆你把你自己落家里算了!”

“我也是沒注意,大半夜的誰能看見什么?”伊華撇起嘴,故作委屈。

“你也知道大半夜了?你也知道咱走了大半夜了!你就不能把這玩意好好準(zhǔn)備著嗎?孩子在家都餓著呢,口糧口糧沒了,草票草票忘帶,掙不著錢,你還想好好過日子嗎?”儺祥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拿余光瞟著守門的計數(shù)員。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造紙廠大門上空,也灑在這對做戲的小兩口身上。

……

每年收獲,村里各家會堆積大量麥稈草。村民們沿襲傳統(tǒng),將麥稈草作為柴火燒飯,或者干脆在麥田里點著,用作來年的土地肥料。

當(dāng)村民們第一次聽說“衛(wèi)生環(huán)保上綱要”的宣傳標(biāo)語時,已經(jīng)有人瞅準(zhǔn)了風(fēng)向,建了一座造紙廠。造紙廠以麥稈草為原材料,低價收購大量農(nóng)忙后的麥稈,再經(jīng)加工制成紙張,獲得利益。

雖說低價收購,但是這筆收入對于挨餓的村民來說,也是能解燃眉之急的。

于是造紙廠聯(lián)合下面的幾家村委會,給村民印制“草票”,分發(fā)專用草包,允許村民以將自家承包的田里的麥稈草賣給造紙廠,收入歸村民個人所有。

不出意外地,沒有伊華儺祥的份兒……

沒有草票,也沒有草包……

……

儺祥原本打算像往常年一樣,將麥稈草燒了就行,不再追究。

可是伊華還是覺得,鎮(zhèn)子離村子遠(yuǎn),如果每次早點把草運過去賣掉,還是可以避開村里那幫人的。

于是伊華去別的村借了兩個草包,兩人連夜將麥稈裝包,推車運走。

步行了半個晚上,運到是運到了,可是沒有草票。

草票是一次性用品,沒法借,守門的記賬員認(rèn)票不認(rèn)人,伊華和儺祥進(jìn)不去造紙廠,只能停在門口不遠(yuǎn)處觀望。

……

“儺祥,一會,你開口罵我。”伊華沖儺祥擠擠眼。

“我罵你干嘛?”

“你就說,我把草票忘帶了,落家里了。你就說,如果這次賣不了草,就把我趕出門。”

“可我不會罵人。”儺祥有點為難。

“你想不想賺錢了?想賺就給我開口罵,還有哪兒不會罵,我教你!”

“……”

一夜的奔波,伊華已然有些煩躁。

來都來了,只要能混過草票這一關(guān),一切就成了。

但是如果這一關(guān)沒過,前功盡棄。之前為此做的所有努力都沒用了。夫妻倆只能載著滿滿兩大包草,再走回去燒了……

“你連草票都能落家里,你怎么不把腦子落家里?干脆你把你自己落家里算了!”

清晨第一縷陽光是伴著儺祥的叫罵,把低頭郁悶的伊華嚇了一跳。

成了。成了一半了。

“我也是沒注意,大半夜的誰能看見什么?”伊華撇起嘴,配合做起了受氣媳婦。

“你也知道大半夜了?你也知道咱走了大半夜了!你就不能把這玩意好好準(zhǔn)備著嗎?孩子在家都餓著呢,口糧口糧沒了,草票草票忘帶,掙不著錢,你還想好好過日子嗎?”

“我過,我想過。你別生氣了,我去問問門口大哥,看看他能不能通融一下。”

“我不管了,要是賣不了草,你也甭回家了!”

儺祥甩手坐下,伊華擠了幾滴眼淚,裝模作樣擦了擦,走向記賬員。

……

記賬員已然看懵了。

“大哥你看,送草送了半夜。草送到了,草票沒拿。我要是今天賣不出這車草,我就得被趕出去了。”

“沒啥,沒啥,你們運得不多,才兩包,我手上有十包,給你把重量加進(jìn)去,換出錢來我直接把你的錢給你就行!”記賬員安慰著伊華,試圖讓車邊坐著的男同志對自己的媳婦“回心轉(zhuǎn)意”。

換完草,天大亮。

“謝謝謝謝,這次多虧了您。”

“沒啥,小事,小兩口別為了這個吵架,下次記得帶著草票就行了。”

伊華數(shù)了數(shù)錢,對記賬大哥千恩萬謝。疊起空草包,和儺祥拖著車往回走。

“咱商量個事兒吧,儺祥。”

“什么事?”

“前段時間咱村婦女主任跟我說了,我要是再生孩子,就得罰錢了。咱就要這三個孩子,不生了好不好?”

“好啊,當(dāng)然好。已經(jīng)有兒有女了,我挺滿足了。再不要了。”

“行,那我趕明找個時間,去趟城里,去做手術(shù)去。”

“村里不是就有嗎?服務(wù)站就有,新來的醫(yī)生,小姑娘,還是個大學(xué)生。”

“我不想讓熟人看見,整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西邊陸媳婦也想跟我一起去。”

“哦,行。那你倆作伴去吧。”

……

第二天大清早,伊華和陸家媳婦坐在醫(yī)院走廊,掛完號的倆人等待護(hù)士叫號。

濃烈的消毒水味讓伊華渾身不適,醫(yī)院來來往往的醫(yī)生也讓她更想低下頭不被人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她只能皺著眉頭,和同伴一起,期待快點上環(huán)快點走。

“伊華,伊華在嗎?”年紀(jì)輕輕的護(hù)士從門里探出頭。

伊華起身,看了看同伴,再左右環(huán)顧一圈,確認(rèn)沒有認(rèn)識的人,才放心跟著護(hù)士進(jìn)門……

……

……

放心個屁!

誰聽說過,負(fù)責(zé)給女人上環(huán)的醫(yī)生是個男的!

反正伊華從來沒聽說過!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伊華一輩子也不相信,婦科手術(shù)室里,竟然有個醫(yī)生,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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