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漢譯《阿含經》比較完整的有四部,即《雜阿含經》、《中阿含經》、《長阿含經》與《增一阿含經》。阿含,梵語、巴利語為āgama,又音譯作阿笈摩、阿伽摩、阿鋡暮。僧肇在《長阿含經序》中說:“阿含,秦言法歸。法歸者,蓋是萬善之淵府,總持之林苑……道無不由,法無不在;譬彼巨海,百川所歸,故以法歸為名。”[1] 又如無著在《瑜伽師地論》中解釋說:“如是四種(指四阿含),師弟展轉傳來于今,由此道理,是故說名阿笈摩,是名事契經。”[2] 所以,阿含意為傳來的圣教集。
據南北傳經律的一致記載,于佛陀般涅槃的當年夏安居時,佛陀的上座弟子大迦葉發起、組織僧團大會結集佛陀生平所說法,大會中由優波離誦出律藏、阿難誦出經藏,同時有佛陀親傳的諸大弟子共五百阿羅漢(包括前面三位尊者)參與審訂,最后結集出《八十誦律[3] 》、四阿含(南傳說為五部)等經律二藏[4] 。至百年后的第二次結集,現存諸部廣律皆一致記載只是重誦第一次結集的經藏與律藏,以確認十事非法。
關于四阿含的成立,諸部廣律說法一致,如《摩訶僧祇律》中說“文句長者,集為長阿含”,“文句中者,集為中阿含”,“文句雜者,集為雜阿含”,“隨其數類相從,集為增一阿含”。[5] 此四阿含分別與南傳的《長部》、《中部》、《相應部》、《增支部》大致相當。另外漢傳佛教所說的《雜藏》與南傳第五部——《小部》大致相當,但是《雜藏》沒有系統、完整地翻譯過來,而只有零星的單經。關于四阿含的宗趣,說一切有部認為:“為諸天世人隨時說法,集為增一,是勸化人所習;為利根眾生說諸深義,名中阿含,是學問者所習;說種種禪法,名雜阿含,是坐禪人所習;破諸外道,是長阿含。”[6] 另一方面,南北傳聲聞二藏經歷了部派佛教時期而各自多少帶有不同的部派色彩。如巴利語經典在阿育王時代由摩哂陀傳到錫蘭,屬上座部系的分別說部。由北印度經中亞傳到中國的經藏——四阿含,其中《長阿含經》屬法藏部,《中阿含經》及《雜阿含經》屬說一切有部,《增一阿含經》屬大眾部。不過日本學者平川彰認為“漢譯的《增一阿含經》似乎不是大眾部所傳持的”,[7] 英國學者渥德爾則傾向于把《增一阿含經》歸屬法藏部,“因為它很符合法藏部的理論特點”。[8]
《分別功德論》中說:“上者持三藏,其次四阿含,或能受律藏,即是如來寶。”[9] 可見《阿含經》即原始佛教之經藏。所謂原始佛教[10] ,是指早期原汁原味的印度佛教,即自釋尊初轉法輪至佛教分裂為上座部與大眾部之前的二百余年為原始佛教時期,大致由釋尊到阿育王時代。后來基于上座部與大眾部,又從中分裂出大約十八部,這是部派佛教時期。此階段雖然部派林立,但都一致尊崇佛說的根本經律:四阿含(南傳說為五部)與聲聞律。
在公元前一世紀左右方廣經大量出現后,獨尊四阿含的局面才開始改變。公元二世紀以后興起的龍樹中觀派,立足于《般若經》性空思想,對尊崇原始經律、思想保守的說一切有部多有批判。從此以后,甚至有說原始佛教為不了義、不究竟,而斥為小乘。雖然《阿含經》較早在中土翻譯,但是漢地僧人嚴重受到后來居上的大乘經典與大乘行者的影響,認定四阿含為小乘,所以一直以來將其束之高閣而無人問津,漢藏兩地更沒有依阿含而立宗。
近現代由于與西方佛教學者、日本佛教學者及南傳佛教的交流,中國佛教界開始注重佛教史的研究,從而發現漢譯四阿含的原始性與根本性,而不再以小乘來看待。如印順法師認為:“佛陀時代,四五(或說四九)年的教化活動,是‘根本佛教’,是一切佛法的根源……佛滅后,到還沒有部派對立的那個時期,是一味的‘原始佛教’……‘原始佛教’時代所集成的圣典,大概的說,有兩部分:一、‘經’(修多羅)——‘四阿含’,或加‘雜’而稱為‘五部’。二、‘律’(毗奈耶)的重要部分。各部派所公認的‘經’與‘律’,就是‘原始佛教’時代所集成的,代表著‘原始佛教’……所以如不從‘原始佛教’時代所集成的圣典去探求,對于‘根本佛教’,是根本無法了解的。”[11] 又如楊郁文居士說:“《阿含》是佛世流傳之‘教法’,是佛滅后所結集之‘圣教集’,師弟之間代代傳承,為‘原始佛教’及‘部派佛教’所公認的‘根本佛法’……絕無理由可貶損‘根本佛法——阿含經’為‘小乘經典’。”[12] 從此,研習阿含、重視阿含的風氣開始顯現。
今以高麗藏為底本,盡量保持原本整體風貌,將四部阿含經文轉為簡體字,加上現代標點及分段。并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糾正原經文部分錯漏之處,就經中出現的地名、人名、法相名詞、艱澀文句及其他譯本的不同翻譯作出注釋。四部阿含中,《雜阿含經》、《中阿含經》與《長阿含經》由我本人校注,《增一阿含經》主要由梁躊繼居士校注。因為漢傳四阿含均缺完整的梵文原本,且譯文艱澀,加之校注者水平有限、人手不夠、時間倉促,這次校注難免會有錯誤、偏頗之處,在此敬請方家指正,以便進一步修改完善。
沙門:恒強
二〇一二年六月三十日
[1] 《長阿含經序》,《大正藏》第1冊第1頁上欄。
[2] 《瑜伽師地論》卷八十五,《大正藏》第30冊第772頁下欄至773頁上欄。
[3] 八十誦律:因優婆離尊者前后分八十回誦出佛說之律藏,故稱八十誦律,此根本律已經久不存世。
[4] 經律二藏:漢傳《十誦律》與《四分律》中說第一次結集另有阿毗曇藏,但此阿毗曇系佛親說,非為佛后弟子之論著。
[5] 《摩訶僧祇律》卷三十二,《大正藏》第22冊第491頁下欄。
[6] 《薩婆多毗尼毗婆沙》卷一,《大正藏》第23冊第503頁下欄至504頁上欄。
[7] 《印度佛教史》,平川彰著、莊昆木譯,臺北市商周出版,初版,第79頁。
[8] 《印度佛教史》,渥德爾著、王世安譯,商務印書館出版,1987年4月第1版,第14頁。
[9] 《分別功德論》卷二,《大正藏》第25冊第34頁下欄。
[10] 原始佛教:日本學者宇井伯壽在《印度哲學研究》中與臺灣印順法師在《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中均以釋迦佛在世時期之佛教為“根本佛教”,釋迦佛般涅槃后至分裂為兩大根本部派前的佛教為“原始佛教”(宇井伯壽稱為“狹義的原始佛教”)。本文此處所說的原始佛教,即包括他們所說的“根本佛教”與“原始佛教”這兩個時期。
[11] 《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印順法師著,正聞出版社,1994年1月修訂本三版,第1頁至第2頁。
[12] 《阿含要略》,楊郁文著,東初智慧海叢刊,第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