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野蠻法則

巴克在北方的第一天就像一場噩夢，每分每秒都充滿了震撼和意外。他被硬生生從文明世界拉進蠻荒之地。在這蠻荒之地，一切都是混亂和騷動，沒有片刻安寧。

巴克覺得自己的生命每時每刻都受到威脅，要隨時保持警惕。這些人和狗與體面的人和狗完全不一樣。他們是野蠻的，無一例外。除了獠牙和大棒的野蠻法則，他們一無所知。

巴克很快就領教了這群狼一樣的殘忍家伙是怎么打架的。鬈毛以她的方式殷勤地靠近一條狼一樣強壯的大狗，那只狗卻突然跳了起來，毫無征兆地在鬈毛的臉上咬了一口。

這就是狼的打架方式，突然攻擊，然后跳開。但這還沒完。三四十條雪橇狗朝他們跑來，悄無聲息地把他們倆包圍了。巴克搞不懂他們?yōu)槭裁磿鼻械靥蛑约旱南掳汀?/p>

鬈毛向對手撲過去，對方又一次發(fā)起突襲，隨即跳開。鬈毛摔倒在地，再也沒能站起來。這正是其他雪橇狗所等待的，他們咆哮著向她圍攏過來。她很快就被這群高大的身軀吞沒了，只聽見一聲聲痛苦的哀嚎。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巴克震驚無比，呆站在雪地里。不一會兒，斯匹茨跑了出來，仿佛在笑。弗朗索瓦手持斧頭，跳進狗群。鬈毛倒下后才兩分鐘，狗群就被棍棒驅散了，她已經被撕成碎片，一命嗚呼。這一場景經常在巴克的睡夢中重現。

巴克明白了，這就是這里的法則，沒有公平可言，只要倒下，就完蛋了。巴克要確保自己永不倒下。斯匹茨伸著舌頭從他身旁跑過，那是在嘲笑他。從那時起，巴克鄙視斯匹茨，甚至痛恨他。

巴克還沒從鬈毛的慘死中緩過神來，又受到另一個打擊。弗朗索瓦給他套上了皮帶和韁繩。巴克在大法官米勒家見過人們給馬套皮帶和韁繩，他知道將要發(fā)生什么，他要開始工作了。

弗朗索瓦駕駛著巴克拉的雪橇穿越森林，拖回來一雪橇柴火。這對巴克來說是一種侮辱，但他學乖了，不再反抗。他很努力，短期內進步很快。當他回到營地時已經明白，聽見“嗬”的聲音時就停，聽見“走”的時候就向前沖。

弗朗索瓦告訴佩羅：“那只叫巴克的，學得很快。他拉車賣力，動作迅速。”

傍晚時分，佩羅又帶回了三只狗。比利是一只好脾氣的狗，他的兄弟喬，卻一副不好惹的樣子，跟第三只名叫索萊克斯的狗一樣脾氣很壞。

巴克累了一天，很想好好睡一覺。當他走進閃著燭光的帳篷時，佩羅和弗朗索瓦咒罵著朝他扔炊具。他只好逃到外面。雖然他想躺下睡覺，但雪地徹骨的寒冷令他渾身顫抖。

他可憐兮兮地圍著帳篷打轉。絲毫沒有用處，到處都天寒地凍。他打算看看其他狗是怎么睡的，于是圍著帳篷轉圈，四處尋找。

突然，巴克腳下的雪塌了，掉了進去。他感到腳下有個什么東西在扭動，嚇了一跳，不禁跳了回去。但他聽見一聲友好的狗吠，立刻平靜下來。巴克定睛一看，是比利。他在雪下蜷成一個球，正呼呼大睡呢。

又學了一招。他們就是這樣解決的嗎？巴克選了一個地方，挖了一個洞，很快，那片地就被他暖熱了。他迅速進入夢鄉(xiāng)，雖然噩夢一個接著一個。

第二天，又有三只雪橇狗加入他們的隊伍。很快，他們也被套上皮帶和韁繩，順著雪橇道往岱亞峽谷蜿蜒前行。

巴克很高興可以離開營區(qū)，雖然工作很艱辛，但他一點也不討厭。他很樂意看到套上皮帶和韁繩的狗群是多么生龍活虎，戴夫和索萊克斯身上發(fā)生的變化尤其明顯。

戴夫是轅狗，是離雪橇最近的狗。巴克在戴夫的前面，索萊克斯在巴克的前面。其他的狗在前面一字排開，直到領頭狗，那是斯匹茨的位置。

巴克被安排在戴夫和索萊克斯中間是有原因的。他們兩個對巴克來說都是好老師，教他學會控制繩索。當巴克犯錯時，他們會確保他不再犯同樣的錯誤。一天下來，弗朗索瓦的鞭子抽得少多了，因為狗群乖乖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再把繩子絞得亂七八糟。

這一天很辛苦。把雪橇拉上峽谷，穿過西普營地，橫越冰川和幾百英尺厚的積雪，翻過奇爾庫特分水嶺——那是咸水和淡水的分水嶺，莊嚴守衛(wèi)著千里冰封的北方。當夜幕降臨，他們已經跨越了四十英里地。

夜幕降臨，該休息了。他們來到本內特湖源頭的大型宿營地。那里有好幾千淘金客在造船，為開春的冰雪消融做好準備。

從那天起，行程變得更加辛苦，工作也越發(fā)繁重。每當結束一天工作的時候，巴克都精疲力竭。佩羅和弗朗索瓦總是在天黑之后扎營，各自吃一點魚充饑。然后狗群就爬進雪坑里去睡覺。

巴克總是饑腸轆轆，每晚他得到的那份鮭魚根本不夠吃。起初，他進食很優(yōu)雅。可他的同伴總是趁他還沒吃完的時候來搶他的口糧。而且他發(fā)現根本無法抵抗。當他在對付一兩個強盜時，其他虎視眈眈的強盜又會趁機搶食他的那份魚。

他又一次吸取教訓，必須和其他同伴吃得一樣快。而且，他學會了去揩別人的油。他發(fā)現新來的狗派克偷吃了佩羅盤子里的一塊熏肉。他也如法炮制，成功得手。

這次成功偷盜是一個信號，標志著巴克在這惡劣的北方具有適者生存的能力，他能夠改變自己以適應身邊的環(huán)境。如果他不能根據環(huán)境變化調整自己，就是死路一條。面對生存危機，他的道德標準也在不斷降低。

在南方，在愛的法則之下，巴克學會了尊重私有財產和個人感情。在獠牙和大棒的法則橫行的北方，固守南方思維就意味著死亡。那個紅衣人早已教會了他這些。

巴克明白，為了生存，不得不這樣。他從沒臨陣脫逃過，他偷東西不是因為樂趣，而是肚子實在太餓。他深諳獠牙和大棒法則，因此從不明目張膽地搶，只會偷偷摸摸地竊取。總而言之，他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做了比不做好過。

巴克的改變很迅速。他的肌肉變得像鋼鐵一樣堅硬，一般的疼痛他已經滿不在乎。他可以吃下任何東西，無論看上去有多么惡心。他的視覺和嗅覺越來越敏銳。聽覺也突飛猛進，即使在睡夢中，最微弱的聲響也逃不過他的耳朵，他可以據此判斷有無生命危險。

腳趾縫里如果結冰了，他知道如何用牙把冰咬下來。口渴的時候，他知道先用后腿站在冰封的水洞口，再積攢全身的力氣，用前腿猛擊冰塊，把冰敲破。

巴克體內沉睡已久的本性被喚醒了，歷經數代的馴養(yǎng)從他身上消失了。他輕松學會了像狼一樣突擊，他的祖先世世代代就是這樣戰(zhàn)斗的，現在輪到他了。這些在他身上重現，就好像從沒完全消失過一樣。他的古老生命復活了。

在寒冷的夜晚，巴克像狼一樣仰天長嘯。那情景就仿佛他早已作古的祖先附體，在仰天長嘯一般。

巴克完全恢復了本性。這一切都要歸功于那個在北方找到黃色金屬的人和沉迷賭博而入不敷出的園丁助手曼紐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