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風雨送春歸(王志文、俞飛鴻主演同名電視劇原著)
- 吳東
- 14653字
- 2021-03-22 16:20:26
第二天一早,趙達聲正在辦公室與歐陽春、宋天意、孫海商量陽浦港爆炸事件調查事宜,電話鈴聲響了。
趙達聲按下了電話免提鍵:“喂,是仲君啊,正在研究呢。什么,省里派來了調查組?”
“是啊,省里十分重視陽浦港爆炸事件,派出由公安、安監、消防等部門組成的聯合調查組,直接調查爆炸事件。調查組上午就到,我剛才跟賴利民說過了,你們準備一下手頭工作,中飯前交接一下。”
“省里直接調查,為什么?我們剛剛查到點苗頭,正準備深入調查呢,是嫌我們工作不力嗎?”
“不是這個意思。達聲,我跟你說,這件事省里要查就讓他們去查吧,該什么結果就什么結果,反正跟你我都沒有直接關系,你何必吃力不討好呢?”
“這件事兒我們已經介入了,我不想讓人說我們調查組、專案組碰到困難了,就當甩手掌柜。給我們一段時間,完全可以查清楚,給全市百姓一個交代。”
“達聲啊,你做事就是太較真,有時候會得不償失的。聽我的,午飯前把工作交接掉,省里工作組已經在來東江的路上了。”
“那具體調查工作讓我們也參與吧,我們熟門熟路,到哪兒都方便。”
“全部交接,你這邊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呢。”
沒等趙達聲說話,余仲君“啪”的一聲掛掉了電話。趙達聲一怔,握著話筒還想說什么……
趙達聲放下電話,朝大家環視一圈,無奈地搖搖頭:“得,咱們專案組解散了。大家把手頭情況整理整理,中飯前全部交到我這里。好吧,分頭準備吧!”
宋天意盯著趙達聲的眼睛,憋不住問:“趙書記,難道真的全部交掉啊?這可不像您的作風啊!”
歐陽春:“莫非……我懂了,咱們來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趙達聲笑笑:“聽著,該交的咱們都交掉,該查的咱們也不落下。我不知道你們注意到了沒有,從陽浦港爆炸發生到現在,咱們的安監局長崔名貴神色一直很慌亂,他都不敢直視我。還有,我發現他的手腕戴著名貴的金表,就連打火機都是鍍金的。危化品不是他安監局管的嘛,咱們就從崔名貴身上‘撕開口子’。這樣,歐陽,你派人給我二十四小時盯著崔名貴,發現問題馬上向我報告。天意,你負責把大麥化工搶走的資料給我找回來。事故不讓我們查,但我們查市里干部的腐敗問題總可以吧。”
歐陽春、宋天意笑了。
歐陽春:“趙書記,真有您的。”
趙達聲:“切,跟我偵察連長玩心眼,他們還嫩著點。”
歐陽春等人起身往外走。
宋天意沒動:“趙書記,周強局長的事兒我了解到了一些情況。”
“說說。”
“致遠縣交通工程有限公司是交通系統工程建設長期合作單位,他們在以往交通系統組織的招投標項目中,中標率達到70%,一半多的工程都是他們拿下的。因而,他們與交通局有關領導和科室負責人關系十分密切,周強局長就是通過一封群眾來信中發現線索,順藤摸瓜,挖出了這個腐敗窩案。而實名舉報周強局長的就是致遠縣交通工程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李桂林。他舉報周強局長在查辦市交通系統腐敗窩案時,收受他贈予的價值五十萬元的財物。我覺得周強局長肯定被人陷害了。”
“你說的這個情況我知道。但是,既然這家公司要費這么大工夫來陷害周強,恐怕還另有隱情。”
“趙書記您真是料事如神啊。您猜怎么著,這家公司雖然資質過硬,但是他們不做實體工程,而是全部轉包給另一家公司來做,而接手的公司恰恰是大麥集團下屬的一家建筑公司。”
“又是大麥集團,真是見了鬼了。看來,咱們跟大麥集團算是耗上了。”
“我聽說大麥集團老總麥思源仗著叔叔的靠山,與市里各部門領導大搞庸俗關系,打著政策的擦邊球,甚至違反政策規定,干著損公肥私的勾當,百姓反應很大。”
“這個麥思源,拉攏腐蝕干部,目無法紀,敗壞黨風政風,咱們明明知道他在搗鬼,可又對他沒有一點兒辦法。”
“難道只有干部犯事兒被追究責任,他們腐蝕干部的人就沒有辦法治他們嗎?”
“他沒有達到行賄的程度,法律也對他沒辦法。”
“唉……這種人,你對他批評教育,那根本就是對牛彈琴,沒有任何效果。”
“所以說法治化建設任重道遠啊。”
八一建軍節,余仲君、趙達聲兩家在余仲君家里聚餐。這是兩家每年一次的固定節目。余仲君看著趙小軍、趙小燕,心里不是滋味。那時候,趙達聲是偵察連連長,而他是副連長,他們就像生死兄弟一樣。在戰場上,他們可以用身體為對方擋住每一顆飛來的子彈。
余仲君想,如果不是那場戰爭,現在自己也可能兒女雙全了。
也正是因為那場戰爭,趙達聲被敵人的炮彈炸暈,失去了記憶,流落到邊民家里。而部隊則以為他已經為國捐軀。看著王玉蘭和趙小軍孤兒寡母,那時的余仲君只有一個念頭,為戰友把兒子撫養大。誰想過了三年,感情又將三個人組成了一家人。而王玉蘭卻一直沒有為余仲君生下一兒半女。后來,趙達聲回到部隊,找到了妻子和兒子,可是母子倆已經成了最好戰友的妻子和養子。趙達聲看到他們其樂融融的一家子,不忍心把這個家再拆散一次。后來,通訊員許兆豐把當老師的姐姐許盈介紹給了自己的連長,趙達聲才又成了家,有了女兒趙小燕。時過境遷,趙達聲從野戰部隊師長轉業回地方后,當上了東江市委常委、紀委書記,與任東江市委書記的余仲君又在一起共事。兩家人雖然有糾結的往事,但是濃濃的戰友情與骨肉情,又將兩家緊緊地聯系在一起。
趙小軍從酒柜里拿出一瓶外國紅酒、一瓶茅臺,轉頭問大家喝什么酒。
趙小燕:“我要喝紅酒,小軍哥,開紅酒。”
趙達聲拿過紅酒,放眼前瞅了瞅,對余仲君說:“呵,洋酒啊,這酒不便宜吧?”
“便宜,在加拿大才六美元一瓶。一個華僑回來后,在這里弄了個酒窖,我自己花錢買的。這個不違反規定吧?”
“我不信你自己買的,肯定是人家送的。”
“你不信,我拿發票給你看,我把發票都存著呢,我就知道你不信。”
說完,余仲君起身準備去取發票。
許盈剛好端著餃子出來:“好了好了,吃個飯都吃不太平,你在外頭當紀委書記還嫌沒當夠,回到家還正兒八經的,折騰啥呢。”
趙達聲笑了,拿起桌上的茅臺:“行,行,我信你。不過,我不喝這玩意兒,讓他們喝,咱們喝茅臺。你這還是咱們打仗時候留下來的酒吧?讓我看看,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后勤部特供,你這酒咋還沒喝完?你小子當初弄回來多少酒?”
“你忘了,當時軍需科那個助理員不是咱們連司務長出去的嗎?我副連長弄幾瓶酒喝那不是小意思。哎,咱們的通訊員小豐子呢,許盈,你弟弟今天又沒來?”
許盈:“他在東望鎮當個黨委書記,整天忙得不著家。現在東望的經濟一直上不來,他都愁死了,誰知道又上哪兒招商去了。”
趙達聲:“小豐也不易啊,壓力不比你我小。當時,他是我的通訊員,你是副連長,老熊是指導員,我是連長。那時,我比你大半格,現在,你是黨委書記,我是紀委書記,你比我大半格,爬我上頭去了啊。”
余仲君:“什么官大官小,咱們是生死兄弟。來,大家把酒都斟上,楚楚你喝果汁,今天是八一建軍節,是咱們軍人的節日,也是達聲回地方后,咱們兩個特殊家庭每年一次的聚會日。咱們老規矩,這第一杯酒,敬我們長眠于邊疆、流血犧牲的戰友們!來,干!”
眾人:“干!”
趙達聲:“唉,三十多年過去了,可是戰友們沖鋒陷陣的身影時不時地從我腦子里蹦出來。仲君啊,我還是叫你老魚頭吧。那次抵近偵察要不是你帶著三排來接應,咱們偵察分隊恐怕就被敵人‘包餃子’了。說起來,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余仲君:“只可惜三排長犧牲了,要不然,現在咱們沒準三個人在一塊兒喝酒呢。”
王玉蘭:“就是那個一笑兩酒窩的浙江人吧,又會拉二胡,又會唱《血染的風采》的那個?”
趙達聲淚光閃閃的:“就是他,當初你還想給他介紹對象來著。唉,好兄弟啊!”
余仲君:“是啊,戰場無情,槍炮無眼,你不也差點報銷了嗎?”
趙達聲眼一瞪:“就你能?要不是我被炮彈震暈,失憶了三年,流落到邊民家里,被部隊誤認為陣亡,玉蘭和小軍能歸你?你撿了便宜還賣乖。你自罰一杯!”
余仲君看看王玉蘭,看看趙小軍:“行,我敬大家一杯。”
許盈:“又來了,又來了,每次八一聚會,你就說這個事兒,你不說不行啊?”
趙達聲:“不行,這是我心里頭的一個結,咱們生死戰友喝酒的時候翻騰翻騰不行啊。不過,話說回來,老魚頭,我得感謝你,是你讓玉蘭和小軍邁過了一道坎,挺過了最艱難的歲月,你也不容易!”
王玉蘭和趙小軍聽著表情有些尷尬。
余仲君:“達聲,痛苦也罷,難受也罷,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吧,關鍵是咱們兩家現在還能聚在一起,咱們老哥倆還能坐在一起喝酒,我覺得這就夠了,這比什么都重要。來,咱哥倆喝一個。”
趙達聲把手掌伸過來放在余仲君的手背上,兩人舉杯碰了一下,一仰脖子,一飲而盡。
趙小燕有些不耐煩了:“哎呀,煩死了,煩死了,老爸,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你都說了八百多遍了,每次八一聚會就說這事兒,你煩不煩啦,下次再說,我不參加了。”
趙達聲:“好,不說了,不說了。咱們喝酒,來,我們兩家一起喝一個,楚楚,你現在也是咱家的一分子,你也來。”
眾人碰杯喝酒。
王玉蘭:“哎,對了,燕兒大學畢業了,工作找好了嗎?”
許盈:“還沒呢,這不正商量呢。我們想讓她好好復習,考個公務員或者事業單位什么的,這孩子就是不愿意,愁都愁死了。”
趙小燕:“我才不愿意當公務員呢,咱們有這兩個大公務員還不夠啊。我想到企業去或者自己創業。”
趙小軍看看趙達聲,又看看余仲君:“對了,爸,我們天心集團新成立一個天心評估公司,現在正在招聘總經理,我看燕兒行,不如讓燕兒來干吧。”
趙達聲:“天心集團?誰不知道天心集團靠著你爸的影響才發展起來,沒有你爸,你能干得起來!不行,燕兒不能干這個總經理,你們兄妹倆,都是市領導的孩子,是不能在東江開公司的,到時說不清楚。仲君,這個事情不行,違反中央規定。”
許盈:“就是,不行,不行,她學的中文師范,要么到機關,要么當老師。女孩子家家的,當什么總經理啊。女強人,連男朋友都找不到。”
余仲君:“這個我先解釋一下,小軍的天心集團我是知道的,他注冊地在杭州,也不在咱們東江開展業務,所以這個政策是允許的。對于燕兒的擇業問題,我看你們不如讓她自己決定,要是她心里不喜歡,真干上了公務員或者老師,與其別別扭扭的難受,不如直接干自己喜歡的事情。現在的年輕人啊,哪像咱們那時候,黨叫干啥就干啥,半點私心都不敢有。”
趙小燕:“叔叔說得對,我自己決定,誰也別想動搖我。小軍哥,你接我的時候不是說晚上卡拉OK嗎,我們去唱歌吧。”
趙小軍:“等一會兒,我還沒有吃好呢。”
趙小燕:“不要吃了,等會兒包廂里有得吃。”
趙小軍抓過一個白切雞腿:“行,行,那走吧。”
趙小燕:“楚楚,我們走。”
楚楚:“我也還沒吃好呢。”
趙小燕:“沒事,那邊有東西吃。”
趙小燕拉起楚楚的手:“走嘍,走嘍。爸、媽、叔、姨,拜拜!”
許盈:“早點回來!唉,這孩子,死活不當公務員和老師,這脾氣怎么那么擰呢。”
余仲君:“孩子們的事兒,就讓孩子們自己決定吧。來,咱們喝酒。”
晚飯后,王玉蘭和許盈在餐廳收拾碗筷,余仲君泡了兩杯綠茶,和趙達聲來到隔壁書房里。
“來,坐坐,達聲,我給你看幾樣好東西。”
“什么好東西?”
“你看了就知道了。”
余仲君打開書柜下面的門,露出一個套柜,再打開門,里面放著一些古舊書,每一本都用塑料封皮包著。他拿出其中的三本,放到趙達聲面前:“看,這是什么?”
“《春明退朝錄》!我知道,這部書是明弘治十四年的活字刻本,木刻,白棉紙。內容為宋元筆記,全三卷,宋朝宋敏求撰、尚成校點。書中記載唐宋典章故事,官誥禮儀、仕宦進擬等掌故,史料翔實,頗具研究價值。好書!”
“行啊,對古籍還是你有研究。我不懂那么多,純粹就是喜歡。上次到上海出差,看到朵云軒放著這套書,咬牙買了下來,花了我三萬多元錢呢。”
“是嗎,你真舍得。你這幾十年的愛好還沒變啊!”
“你呢,你不是也喜歡古籍嗎,怎么現在不玩了?”
“不玩了,我自從當上團長就不玩了,早些年還會忍不住把收藏的東西拿出來翻一翻,后來干脆全部賣掉了。也許等退休以后,才有可能再去擺弄擺弄。”
“為什么?你當年那么喜歡古籍書,簡直如癡如醉。怎么說不玩就不玩了?”
“你知道的,一個人當了一官半職以后,找你辦事的人就漸漸多起來了,人家知道你有這個愛好,他們就想辦法花錢買來送給你,迎合你,拉攏你。他們這些人,就怕你沒愛好。說實在的,他們根本不懂古籍,這些東西,有的我根本就看不上。但有的還不錯,我確實也動過收下的念頭。畢竟人總是有貪念的,也許這就是人性的弱點。但一想,這可是人家花錢買來的,是因為有求于我才送給我,絕對不能收。后來我干脆把收藏的古籍全部轉賣掉了,眼不見為凈。還是這樣好,落得輕松自在。”
“達聲,你這也太小心了,按你這么說,人就不能有個愛好什么的?”
“當然可以有啊,這只是我個人的處事方式,或許人家有更好的,但是只有我這種最徹底。”
“哎,你上回說要研究領導干部權力監督問題,現在你業余時間不會在弄這個吧?”
“沒錯,我正在做這方面的研究。《黨內監督條例(試行)》頒布快十年了,聽說中央正在進行修訂,我呢,主要是立足基層,結合實際,對貫徹落實方面做一些研究。現在我們一些領導干部手中的權力確實太集中,特別是各級各部門的一把手,對黨內的制度規定置若罔聞,我行我素,有的雖然沒達到違法的程度,但違規違紀如同家常便飯,在百姓中的影響很壞。實踐中,上級、同級、下級的監督普遍存在遠、軟、空的現象,媒體、群眾、制度監督又存在很大的真空地帶,領導干部普遍存在產生權力腐敗的便利條件。又如,如何適應國內外形勢推進監察體制改革,如何發揮巡視工作的作用,等等。我覺得這些問題都值得深入研究。”
“達聲啊達聲,我就是佩服你,想干就干,想斷就斷,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我這么說,可不是反對你有這個愛好,你盡可以玩收藏,但是得花自己的錢。這我可提醒你,不要到時候犯事,怪我對你不留情面啊。”
余仲君故意板起臉:“喲,剛喝完我的茅臺就開始教訓起我來了啊,你走時記得把錢給我留下,不然小心我向省紀委告你的狀啊!”
“喲喲喲,瞧你小氣的樣兒!”
“哎,達聲,我聽說你對省調查組接管陽浦港爆炸事件有想法?”
“沒想法,誰調查還不是一樣。只是,我怕的是省調查組礙于某些領導的情面,而偏于公心啊。”
“不會,不會,這么大的事兒,能瞞得了嗎!”
“我看難說。哎,省委麥副書記可是你的老上級啊,你的每一點成長進步都是靠他的賞識提攜,他對你可有知遇之恩啊。”
“是啊,他是我的老上級,對我不薄。不過,在大是大非面前,我還是知道該怎么做的,這點原則性我還是有的。你這個紀委書記盡可以放心。”
“對你,我當然放心,幾十年的老戰友了。”
“對了,那個誰,我原來的秘書李大可,在紀委干得怎么樣?”
“哦,大可啊,挺好的,話不多,城府挺深的樣子,不會是向你學的吧。”
“瞧你說的,我有什么城府!我還聽說,最近楚楚有點小情況?”
“是的,這孩子很敏感。不知道什么人跟她說,是我把她父親送進監獄的,小家伙可能覺得我是壞人,有一次還一個人出走,把我們嚇壞了。現在終于有點明白了,許盈還經常送她去上各種學習班,比那時候管燕兒上心多了。”
“唉,一個干部犯錯誤,最遭罪的還是孩子啊。”
“是啊。”
第二天,趙達聲坐在辦公室里,桌上放著歐陽春和宋天意前期調查得來的情況報告。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崔名貴用受賄所得購買別墅養情人,大麥化工違規存儲危化品,證據確鑿。他拿起電話,把歐陽春和宋天意叫到辦公室。
歐陽春:“通過前陣子對崔名貴的監控和調查,發現崔名貴和情人李娜住在鏡湖灣的一套別墅里。雖然別墅登記在李娜的名下,但是當時付款是以崔名貴工商銀行的賬戶走的賬,總共868.23萬元。如果崔名貴不貪污受賄,他不可能付得出這筆款子。雖然如此,崔名貴的老婆和女兒還是住在一個老小區里的中套房子里,老婆還患有比較嚴重的腎病,但是崔名貴對老婆不管不顧的。我建議立即對崔名貴進行組織調查。”
趙達聲:“嗯。天意,你也說說。”
宋天意:“我這里是這樣的,我們通過技術處工程師登錄大麥化工的局域網,獲得了大麥化工有限公司在陽浦港危化品存儲的目錄、數量和品名,大麥化工在陽浦港存儲危化品是嚴重違規的。從崔名貴擁有巨額財產看,大麥化工有向崔名貴行賄的嫌疑。”
趙達聲:“好。我讓案管室馬上履行手續,對崔名貴進行組織調查。李娜作為特殊關系人讓她協助調查。一旦認定她觸犯法律,立即移交司法部門處理。下一步,咱們必須把證據做細做實。比如,崔名貴收受了哪些人的賄賂,金額是多少,是人家行賄還是他主動索賄。看來我們必須抓緊時間調查,省陽浦港爆炸事件調查組可能很快就要向我們通報調查結果了,我們必須趕在他們通報前,把證據全部查實。對了,崔名貴這么對待老婆女兒,你們找找她們母女倆,興許會有所發現啊。”
歐陽春、宋天意同聲道:“好的,我們馬上去落實。”
工作人員把崔名貴帶進處處帶有軟包裝的紀委調查室。崔名貴整個人好像縮小了一圈,他抬頭朝房間四下里仔細地看著。只見房間二十多平方米,里面有一張單人床,上面放著一床小被子。一張桌子,三把椅子。房間里亮著節能燈,沒有發現窗戶。目光所及之處,全部都是厚厚的軟性材料包裝。崔名貴走到桌子前,桌上放著一本黨章。他伸出手,在軟性包裝上撫摸著,最后“唉”地嘆了一口氣,手也無力地垂了下來。兩名工作人員一前一后看著他。
崔名貴:“我要喝水。”
工作人員把一個裝有白開水的軟性茶杯遞給他。
崔名貴端起茶杯,手捏了一下,軟軟的。他怔怔地看著茶杯,仿佛在看一件奇怪的物品,然后慢慢地喝了一口。
崔名貴瞪著兩名年輕的工作人員說道:“我說你們可不可以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不要老在我面前晃悠?”
工作人員對他笑笑:“對不起,這是我們的工作,我們要保證你的安全。”
崔名貴無奈地一口把杯中的水喝掉,然后一下子躺到床鋪上。
一名工作人員走過來:“對不起,現在是白天,不能躺床鋪,請你起來。”
崔名貴:“我是黨員領導干部,我不是犯人,請你們尊重我。”
工作人員看看他,沒有再理睬他。
崔名貴無奈地坐起來,來到桌子前,翻看起黨章來。
第二天,歐陽春和宋天意來到調查室,兩名工作人員讓崔名貴坐到一邊的凳子上,便退了出去。歐陽春和宋天意坐在桌子面前,他們看著崔名貴。崔名貴一直看著面前的地面,不正眼看他們。
歐陽春:“崔名貴同志,考慮得怎么樣了,問題想清楚了嗎?”
崔名貴抬起頭,用傲慢的神態看著兩人:“我什么問題,我不知道什么問題。”
宋天意:“你不知道什么問題?你在安監局副局長、局長位置上一干就是十年,作為一名黨員領導干部,你做了哪些對不起黨和人民的事兒,你不知道?”
崔名貴:“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難道這也有錯嗎?”
歐陽春:“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是沒錯,但是我想問你一句,你都做到了嗎?”
崔名貴:“沒完全做到,誰都沒完全做到。歐陽書記,你敢說你完全做到了嗎?”
歐陽春:“現在是我們代表組織,讓你向組織說明問題,而不是討論如何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行,你代表組織,那我就向組織說道說道。想當年,東江市安監局成立時,我還是個主任科員,那時候要啥沒啥,矛盾成堆,咱們摸著石頭過河,沒日沒夜地工作,三天三夜不睡覺,累得吐血住院。那時候組織在哪兒?咱們工作做了一火車,工資卻買不起一張破鐵皮,組織的溫暖在哪兒?咱們工作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獲得了‘市級勞動模范’稱號,只享受了一次療養,調了一檔工資,這時候組織的關心又在哪兒?不是我不相信組織,而是組織離我們越來越遠了。”崔名貴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在面前亂飛。
歐陽春:“崔名貴同志,少安毋躁。你有功勞,咱們不否認,誰也不能把你的功勞抹掉。但是,即使你的功勞再大,也不能置黨紀國法于不顧,你的行為一旦觸碰黨紀國法的紅線,必將受到嚴厲的制裁。”
崔名貴:“那是針對腐敗分子的,跟我有什么關系。”
歐陽春:“那這樣吧,你先消消火,我們去一個你熟悉的地方,興許那里可以讓你回想起一些重要的事情。”
崔名貴抬頭看看歐陽春:“你們要帶我去哪里?”
歐陽春、宋天意和六名工作人員帶著崔名貴來到鏡湖灣十三號別墅。幾人進入屋里。別墅裝修豪華,富麗堂皇,客廳當中的水晶燈令人炫目。從客廳看出去,院子里有一個五十平方米左右的小型恒溫泳池,里面蓄著碧綠的清水。
歐陽春、宋天意及所有工作人員不禁發出嘖嘖的驚嘆。
歐陽春口中發出嘖嘖的聲音:“名貴同志,你這套別墅值不少錢吧!你撈了多少錢弄的這個?”
崔名貴:“誰說這房子是我的,我沒有這樣的房子。”
宋天意指著墻上他和李娜的照片,說道:“不是你的房子,里面怎么會有你的照片?你別以為用了別人的名字,就可以把你貪來的東西藏匿起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賬還是會算到你的頭上的。這是開發商向我們提供的你購買別墅時的付款憑證,你看仔細了。”
宋天意把從開發商那里拿到的付款憑證復印件交給崔名貴。
崔名貴:“一定是他們弄錯了,或許是同名同姓吧。我一個政府官員怎么會有那么多錢?”
宋天意:“有沒有那么多錢,不是由你自己說了算的。”
崔名貴:“那由誰說了算?”
宋天意:“由事實說了算。”
歐陽春對其他人說:“我們好好看看,還有沒有值錢的東西,讓我們再開開眼。”
大家分頭去各處搜尋可疑的物品。不一會兒,工作人員從屋子的各個柜子、抽屜、儲物間等地方搜出了幾部手機、五塊金色的進口手表,還有幾件玉石。他們還在二樓的儲物間,發現堆著十幾盒人參、燕窩、鹿茸、蟲草等禮品。
歐陽春:“把東西全部登記造冊,拍照留影。”
這時,一名工作人員在二樓的大衣櫥柜里發現了一個大保險箱。歐陽春把崔名貴帶過去。
歐陽春:“崔名貴,密碼總還記得吧?”
崔名貴:“不是我的房子,我哪兒知道什么密碼?”
宋天意:“崔名貴,你老實點,你對抗組織調查,到頭來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崔名貴:“我真的不知道。”
歐陽春:“行,你可以再堅持一下,我們遲早會讓你承認的。”
宋天意掂掂搜出來的手表,和崔名貴佩戴的手表一樣都是金表,很氣派。“名貴同志,你這手表可夠多的啊,都快趕上那位‘表哥’了啊。不知道這么一塊手表需要多少錢啊?”
崔名貴:“手表怎么啦?難道工作幾十年,連這幾塊手表都買不起嗎?”
宋天意:“沒說你買不起。但是,如果是非法所得就不好了。”
崔名貴不吭聲了。
紀委干部教育中心的調查室里,宋天意和蘇紅坐在桌子面前,崔名貴的情婦李娜坐在他們對面的椅子上。
宋天意:“李娜,你想清楚了沒有?”
李娜:“想,想清楚什么?”
宋天意:“李娜,我希望你有一些自知之明。你不會是想把崔名貴拉的一泡臭屎揣到自己兜里吧。告訴你,購買這套房子的錢屬于巨額財產來源不明,他崔名貴是想讓你替他扛雷知道嗎,有一種罪叫作特定關系人受賄罪,你不會想體驗體驗這種罪的感受吧?”
李娜臉色一變:“我……是崔名貴硬要以我的名義登記這套房子啊,他許諾可以隨便讓我住,原來是要我當替罪羊啊。宋主任,我要告發他,他的事情其實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啊。”
宋天意和蘇紅相視一眼。
蘇紅:“那你知道別墅保險柜的密碼嗎?”
李娜:“知道,知道,是我生日的年月和崔名貴生日的日期相合而成。我現在就帶你們去打開它。”
宋天意:“嗯,你的態度還是值得肯定的,這樣,我們現在就隨你去。”
李娜:“好,好。宋主任,只要不讓我坐牢,我愿意向你們交代全部問題!”
宋天意:“等你把問題交代清楚再說吧。”
李娜:“好,好。”
三天后的一個晚上,大家在趙達聲辦公室坐著討論崔名貴的事。
歐陽春:“三天過去了,崔名貴還是不開口。”
宋天意:“是啊,我總覺得崔名貴還隱藏著更大的秘密。”
蘇紅:“李娜似乎真的不知道崔名貴的其他事情,問多了,她就哭哭啼啼的,好像我們冤枉她似的。”
趙達聲:“他和李娜的銀行賬戶情況怎么樣?”
宋天意:“哦,上午我們和蘇紅去四大國有銀行及三個商業銀行查了,發現他們只是正常的工資收入和正常的開支。沒有發現什么可疑的地方。”
趙達聲:“不是發現有一個ipad嗎,讓技術室查看了嗎?”
蘇紅:“看過了,小劉說都是一些上網記錄,沒有什么文件。”
這時,技術室小劉給蘇紅打來電話。
蘇紅:“噢,知道了。我們馬上去問。”
蘇紅放下電話:“剛才小劉說,他發現了一個拼音為李娜的云盤,但是需要密碼才能打開。上次保險柜的密碼是多少來著?”
宋天意:“834265,趕緊讓小劉試一下。”
蘇紅馬上撥通小劉的電話:“喂,小劉,密碼834265,你趕緊試一下。好的,好的,怎么樣?打開了,太好了,我馬上過來拿。”
沒過一會兒,蘇紅泄氣地走進來,把ipad交給宋天意。
蘇紅:“真是空歡喜一場,云盤里啥都沒有,只有一個記事本文件,記了一些買黃豆和紅豆的數量信息及賣主姓名。敢情他們喜歡喝豆漿啊,買黃豆都要記下來,真是無聊!還有紅豆兌換黃豆,三千兩紅豆兌換十兩黃豆。還把賣主的姓名也記下來,不知道什么意思。”
宋天意看著上面記錄的信息,一臉迷茫。
趙達聲拿過ipad,目光凝視著電腦,沒有說話。
歐陽春:“趕緊去問問李娜,這到底什么意思。”
宋天意和蘇紅答應一聲便朝外走。
趙達聲忽然抬頭,眼睛盯著宋天意:“不用問了,去鏡湖灣別墅。”
趙達聲帶著四名工作人員再次來到鏡湖灣十三號別墅,又開始在屋子里搜尋起來。趙達聲在客廳及房間里走來走去。大家忙乎了半夜,結果還是一無所獲。趙達聲和歐陽春來到院子里,看著院里盆景、花草樹木和碧綠的泳池。趙達聲走到泳池邊上,蹲下身子朝池子里看著。
忽然,趙達聲說:“把泳池的水全部放干。”
隨著水閘的打開,泳池里的水漸漸地落了下去,池子慢慢見底了。只見下面是防滑地磚,做得非常考究。
趙達聲吩咐工作人員:“大家到泳池里仔細看看,到底有什么機關。”
工作人員下到泳池底部看了一會兒:“報告趙書記,沒有發現什么機關。”
趙達聲也下到泳池底部,蹲下身子在不同位置的瓷磚上仔細地敲了起來。
趙達聲:“把泳池底上瓷磚全部揭掉。”
只見工作人員把瓷磚的兩個角敲開,然后慢慢往中間撬,瓷磚比較松,一片一片地被撬開。瓷磚底下還鋪著一層塑膠一樣東西,工作人員揭起塑膠,發現下面有東西。他拿起一塊一看,金燦燦的,是金條。
趙達聲:“趕快把瓷磚全部撬掉。”
工作人員加緊撬起來,再把瓷磚清理出泳池。等把瓷磚全部清理掉,宋天意下到泳池底部,和其他人把塑膠全部揭了起來,在場的人都被驚呆了。只見泳池底部,是一個一個小方塊,方塊里面整整齊齊嵌著一排排金燦燦的金條,像鋪著一副巨大的麻將牌。
工作人員趕緊拍照留影登記,并對金條數目進行統計估價。趙達聲在崔名貴別墅里踱來踱去。
宋天意問領隊的:“總共有多少?”
領隊:“一百克規格的金條總共四千一百一十八根整,折合人民幣一億兩千八百萬元。”
趙達聲黑著臉:“崔名貴啊崔名貴,你要這么多金條干什么,現在的金條,真的是催你命來了。”
蘇紅驚嘆:“哇,真是了不得了啊,他怎么可能收了那么多金條。太不可思議了!”
趙達聲:“別驚嘆了,這樣,你們迅速查一下,ipad上記載的姓名是何許人也,然后一一核對,一個都不能遺漏。”
歐陽春、宋天意:“是。”
蘇紅:“趙書記,我想問一下,您好像知道ipad里記載的黃豆、紅豆是什么意思似的?”
趙達聲:“明代弘治年間有個臭名昭著的太監叫李廣,他仗著權勢,收受巨額財產,每收一筆錢,必記錄在案。為了避免被查,他把金子記做黃米,銀子記做白米。所以我一看崔名貴記著黃豆,覺得可能記的也是黃金。”
蘇紅:“那紅豆是什么意思呢?”
趙達聲:“應該是人民幣吧。”
蘇紅:“您怎么知道得這么多?”
趙達聲:“這還是我當年喜歡古籍積累下的知識。那本明代李紹文的《皇明世說新語》八卷就記載著這個事情。”
蘇紅:“趙書記,您真厲害!”
趙達聲:“所以,沒事的時候多看點書,興許什么時候就能用上了。”
蘇紅:“知道了。”
宋天意走來說道:“趙書記,經過核查,加上別墅、禮金等,崔名貴的受賄所得已經基本算出來了。”
趙達聲:“噢,總共多少人民幣?”
宋天意:“一億四千兩百八十多萬元。”
趙達聲:“什么?”
宋天意:“一億四千兩百八十六萬四千八百元。”
趙達聲:“一個處級干部,任職十年,受賄一億多元,這可能是東江最大的處級干部腐敗案了吧!歐陽,這個案子,咱們得好好總結總結。”
歐陽春:“這個崔名貴確實很奇怪,2008年以前他收的現金比較多,后來他都把現金兌換成了金條。大家也都投其所好,全部送他黃金,而且都是一百克的小型金條。可能這樣,可以規避銀行走賬留下的痕跡吧。”
省陽浦港爆炸事件調查組一行九人正在大辦公室里開會,調查組組長、省安監局王副局長和市紀委領導正在溝通爆炸事故調查報告。
王副局長:“同志們,這位是東江市紀委的趙達聲書記,他有陽浦港爆炸事件的新證據,我們一起看一下。如果證據沒問題,那我們的調查報告要作相應的調整。下面請趙達聲書記介紹情況。”
趙達聲:“這樣,我們先看一下影像資料。”
只見蘇紅打開電腦,宋天意幫忙連接上投影儀,然后開始播放PPT文件。
蘇紅向大家解釋畫面上的內容:“請大家看畫面,這是前期東江市特種消防支隊對陽浦港爆炸現場勘察結果的報告數據。這是我們利用技術手段取得的大麥化工有限公司在陽浦港倉庫存儲化學品的品名、目錄以及數量。從我們調查的結果看,大麥化工有限公司存放在陽浦港倉庫的化學物品,是確確實實的危化品,而不是一般的化學用品和化學原料。”
趙達聲:“還有,根據調查,東江市安監局局長崔名貴存在收受巨額賄賂的重大嫌疑,目前我們正在作進一步深入調查。所以,我建議省事故調查組,對陽浦港爆炸事件的調查報告要慎之又慎,避免出現偏差……”
趙達聲、歐陽春、宋天意及一名工作人員坐在崔名貴對面,中間是一張兩人桌子,屋子里沒有別的人。墻上的電視屏幕上正播放著在鏡湖灣十三號別墅里搜查到的贓物及金條的圖像。接著,畫面上出現了李娜的影像視頻。
崔名貴的胃口很大,他每收一批金條,都要記下來。起先記在筆記本上,后來記在ipad上。我開始不知道他記什么東西,什么黃豆、紅豆,后來他在我面前炫耀,說黃豆就是金條,紅豆就是人民幣,這都是企業老板送他的。崔名貴說,收金條就像吸毒一樣會上癮。
崔名貴看到這里暗暗罵了一聲。
接著電視上出現一個老板的影像視頻。
我叫葛海,是東江螢石資源有限公司的董事長。2011年,全國礦產安全大檢查,我們公司由于安全基礎差,投入成本低,安全措施不達標,上面要求我們整改。可是如果整改,一下子要投入超過一個多億,負擔太重。我們只好找到崔名貴,他同意公司分步建設,逐步到位,減輕了企業壓力。我們就一次性送給他二百根一百克的金條……
趙達聲:“崔名貴,聽說你對金條情有獨鐘,非金條不收。知道東江的企業老板怎么說你嗎?吸金大王!”
崔名貴:“讓領導見笑。”
趙達聲:“怎么樣,你還不想向組織交代?”
崔名貴:“交代,交代。”
歐陽春:“大麥化工在陽浦港碼頭的免檢倉庫,是你批的吧,你收了林森多少錢?”
崔名貴:“這個我記不起來,ipad里面有記載。”
宋天意打開崔名貴的ipad:“上面記載的是一百兩黃豆,是一百克規格的金條一百根嗎?”
崔名貴:“是的。”
宋天意:“另外還有嗎?”
崔名貴:“沒有了。哦,對了,他們還送過一些煙酒,價值大概四五千元的樣子。”
趙達聲:“你算過你總共收了多少根金條,價值多少嗎?”
崔名貴抬頭看著宋天意:“沒算過。應該上億元了吧?”
宋天意:“我們幫你算了下,一百克的金條四千一百一十八根,禮品、禮金,總共折合人民幣一億四千兩百八十六萬四千八百元。”
崔名貴:“啊……”
趙達聲:“老崔啊,一個人從最初的天真無瑕,到滿身污泥,并不是一蹴而就的,都有一個漸變的過程。想當年你是市里最年輕的局長。經常被市里評為先進工作者,還獲得過五一勞動獎章。那時候,別說貪污受賄,就是腦子里動一下貪欲的念頭都會臉紅心跳吧。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被仰慕、討好、奉承包圍了,整個神經都麻痹下來,不知道東南西北了。吃飯、喝茶、唱歌,進而逢年過節送個紅包、辦個年貨變得稀松平常起來。久而久之,胃口也越來越大,發展到最后,沒有好處不辦事,好處少了拖著辦。國家賦予你我責任,給我們一份工作。工作是什么?多少人下崗再就業,我們得到這么一份體面的工作,難道不應該感激么!你非但沒有了感恩之心,還褻瀆了這份工作。你不是一般人啊,崔名貴,你是八千萬分之一啊,你是個黨員!你在違背那些督促你好好工作的規定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這些?”
崔名貴閉上雙眼,眼淚嘩嘩流下來了:“我錯了,我想明白了!”
趙達聲:“好!下一步,認真地反思一下自己的過錯和行為,寫一份剖析材料,我們一定要讓更多的黨員干部看到,以吸取教訓,警示大家。能做到嗎?”
“能、能!”
“可是,趙書記,我想問一問,你們會不會判我死刑啊?”崔名貴弱弱地問了一聲。
“法律會給你一個公正的判決。”
“我能不能見一下我的女兒?”
“這個恐怕還不行,我們有紀律規定。不過,你有什么話要說,我們可以幫你轉告。”
崔名貴露出失望的表情:“那好吧。請轉告我女兒,爸爸錯了。這些年,我虧欠她們娘兒倆的太多太多了。有朝一日我再成為一個自由人的話,第一件事就是去請求她們的原諒,重新接納我這戴罪之身。”
一周后的下午,東江市反貪局杜副局長帶著一名檢察官和兩名法警一行四人,來到紀委教育中心辦公室,與紀委進行崔名貴的移交手續。崔名貴坐在一邊的凳子上,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宋天意把有關調查筆錄、錄音錄像材料的復印件全部交給杜副局長。歐陽春和杜副局長分別在交接文書上簽字。
歐陽春:“崔名貴同志,東江市反貪局的同志來了,市紀委已經跟他們完成了對你的交接手續,你現在可以跟他們走了。”
老杜握著歐陽春的手:“歐陽書記,你們辛苦了!謝謝啊!”
歐陽春:“你客氣。”
這天早上一上班,余仲君就接到了省委副書記麥滿倉的電話。
“麥書記,不好意思,我當然不想這樣,你知道咱們那個紀委書記趙達聲,他非揪住不放,我也沒有辦法。”
“你是黨委書記,你怎么會沒有辦法。”
“他不知道通過什么辦法找到了大麥化工存儲危化品的數目、品名清單,真的不好辦啊。省里調查組如果不對陽浦港爆炸案重新定性,他趙達聲是不會甘休的,說不定他會反映到省里甚至國家部委層面,那就更加被動了。趙達聲這個人我了解,他是做得出來的。”
“這樣,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這個案子最好平息得越快越好,否則,對你也沒有什么好處。”
“明白,明白。”
余仲君放下電話,呆呆地坐著想了一會兒。這時,電話又響了。他接了起來,一聽是麥思源。余仲君沒好氣地說:“又怎么啦?你們叔侄倆是不是要把我逼瘋啊!真是豈有此理……”說完,余仲君重重地摔下電話。
省陽浦港爆炸事件調查組正在向東江市委第二次通報調查情況和處理建議。余仲君、趙達聲、魯俊等市四套班子領導,公安、安監、港口、環保等職能部門領導梁棟梁、李建波、刁夢良等參會。
省安監局王副局長:“最近,省調查組對陽浦區大麥倉儲爆炸事件進行了深入細致的再調查,已經初步查明,大麥化工公司違規存儲危險化學用品和化學原料,值班人員擅離崗位,玩忽職守。爆炸事件發生后,處置不及時,致使大麥倉庫區發生劇烈燃燒和爆炸,導致三名消防戰士和一名干部犧牲,兩名群眾死亡,三十多人受傷。經省爆炸事件調查組研究,建議檢察機關對擅離崗位、玩忽職守人員李兵、薛宗和大麥化工有限公司副總經理趙錢良提起公訴;大麥集團董事長麥思源在事發后對抗調查工作,建議公安機關給予其行政拘留十五天的處罰;給予大麥化工有限公司罰款五百萬元的處罰,并限期整改;大麥化工有限公司總經理林森已經跳樓身亡,免予追究責任。東江市安監局局長崔名貴已經涉嫌受賄,由東江市紀委對其進行組織調查。省調查組的通報就是這些,大家還有什么問題需要說明。”
趙達聲剛想開口說話,被余仲君一擺手制止了。
“噢,沒有,沒有,今天的通報會就到這里。散會!”說完余仲君主動站了起來。省調查組人員也開始朝會議室外走去。
“老余頭,你這是干什么,我還有話要說呢。”
“行,行,我知道你有話說,不過這個事兒差不多就行了。啊,省調查組已經做出讓步了,你啊,適可而止,適可而止。”
“這個麥思源應該負刑事責任,大麥化工公司應該馬上取締。省調查組這是在包庇,你知道嗎?”
“知道,知道。但是,咱們也得顧全大局,啊,顧全大局。好吧!”
“我懶得跟你說。”說完,趙達聲氣呼呼地走了。
入夜,東江師范學院正在進行學院成立一百周年文藝晚會。余仲君坐在主賓位置,麥思源作為學院捐助單位代表也在邀請之列。趙達聲作為許盈的家屬也來參會。舞臺上已經開始報幕,余仲君注意到女報幕員身材高挑,五官精致。“最后一個節目是:集體舞表演。”男報幕員話音剛落,搖滾音樂驟然響起,聲震屋宇。隨著音樂的節奏,分別從舞臺的兩側各跳出兩排女孩,上身清一色穿著露臍裝,下身穿著短裙,既熱情奔放,又婀娜多姿,姑娘們的肚皮隨著音樂激烈扭動,充滿了青春和活力。特別是前面領舞的女孩,身材惹火,眼波靈動,扭擺迷人,把全場觀眾都震住了。大家瞪著大眼,眼珠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余仲君目不轉睛地盯著臺上的女孩,發現她就是女報幕員。
一會兒,舞蹈結束。終場謝幕時,余仲君、趙達聲等領導上臺與演出人員握手。余仲君握住領舞女孩的手說著什么。他的神情和一舉一動,被不遠處的麥思源盡收眼底。麥思源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