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兩個人的腦回路壓根沒能對接，但是吳易奚這么一出，還是成功讓江胥從思緒里頭掙扎了出來。

于是江胥就接過吳易奚遞來的帕子擦干凈了眼淚，還能嗅到這帕子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冷香，像是有點藥材的味道。江胥不由一怔，抬眼暗中瞧了吳易奚兩眼。

她跟這男人湊近的時候真的屈指可數，上次擁抱江胥正是重傷，天還下著雨。這么淺淡的味道自然給沖的一點不剩了。

這倒像是什么熏香留下的味道。

可吳易奚常去的書房臥房她都溜達過了，也沒見有什么味道。

江胥就趁人不注意又低頭去聞了聞，可味道太淡，江胥也不是狗鼻子，實在沒能分辨出里頭的成分來。

正是這會兒，外頭有人敲響了門。

“少爺！”

這一聽就是書童吳誠的聲音。江胥還在屋里頭，自然沒有讓少爺親自去開門的道理。她就趕忙理了理鬢發，小步上前去拉開門扉。

那門一開，就瞅見吳誠站在門外，手里端著個托盤。江胥踮腳往里一瞧，雞肉燉的稀爛，盛的滿滿當當。那味道又濃又醇，熱氣還直往上飄。

江胥就趕忙讓開了路。

“快進來快進來，這是這送來的？”

吳誠端著托盤小心翼翼往里頭走，一時也顧不上回答。江胥一瞧那還擱著書本的桌子，趕忙轉頭去又跟著吳易奚收拾起來，兩人把那書本合上，擱在一邊，給吳誠騰出放碗的地方。

吳誠可算是一點沒灑的把這碗雞湯放下了，這才松了口氣，那話匣子就一開，關也關不住似得。

“這是太太送來的雞湯。聽說還是特意挑的老母雞呢。”

不得不承認，那味道也確實不錯。哪怕是在現代吃過山珍海味的江胥都不由被那淳樸的香氣吸引，瞧了好幾眼。

就更別提吳誠了。他端著碗的時候還沒什么，可這會兒人站在桌邊了，還是忍不住扭頭去瞧那個白瓷的小碗，眼里那點渴望是藏都藏不住。

江胥看著就有點想笑。

不過吳誠也是個有規矩的，太太只送來這么一碗，怎么說也沒有他們這些下人的份。所以江胥就看著他一頓一頓地移開了視線，還沒忍住咽了咽口水。

江胥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吳誠鬧了個紅臉，也不理她了，自顧自地往下說。

“太太讓人小火慢燉，在火上煨了兩個時辰才端來。大家都說太太對三少爺如親生兒子一般的。”

“喔，對了。”

吳誠像是想起什么，又猶猶豫豫補上一句。

“太太還說……女子之流，還是不擅長讀書的，要少爺日后自己多拿主意。”

吳誠說完，也覺得有些不對，疑惑地皺著眉頭瞟了江胥一眼。也沒久留，行了禮就出去了。

江胥以往也在府中聽說過這位太太，是吳老爺抬來的填房，并不是吳易奚生母。做了填房后還生了位小姐。

不過倒是對吳易奚一向關照，確實是像吳誠說的，待吳易奚就像對自己親生的兒子。

江胥瞧了瞧那雞湯，給吳易奚把勺子擱了進去，柔聲笑道。

“太太確實是賢良，這雞湯燉的香醇，少爺您還是快些喝吧。”

吳易奚也是面上帶笑，點了點頭，接過那碗往嘴里喂上勺湯。江胥見他低頭喝湯，這才移開視線，面色不由得一沉。

吳誠最后那話……

這太太明明是將吳易奚身邊之事知道的一清二楚。

江胥正暗自猜想到底是誰能有這么大本事，跟安了千里眼似得，連吳易奚書房的事都能知道。不過她一轉眼，正好就瞧見吳誠守在外頭，站的倒是板板正正。

這不就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嘛。

江胥就福了福身，對吳易奚低聲道。

“少爺，時候不早了，胥兒也該告辭回去了。”

吳易奚一瞧天色，趕忙點了點頭。

“是該回了，這天色不早，路上也不安全。”

江胥就笑著出了門，卻沒往院外走，反倒是把吳誠叫到了一邊的角落。

按理說這會兒吳易奚還沒從書房里出來，吳誠應該繼續守著。可他偏偏就傻愣愣地，江胥一喊，就應了一聲，乖乖跟著走了。

江胥在前頭帶路，心里就已經有了數。

果然是書呆子少爺帶著書呆子書童，倆人都是一樣的滿腦子之乎者也。這吳誠怕是暗地里把他家少爺賣了都一無所知，還能幫著人數錢呢！

果不其然，等到了那無人背風的墻角，這吳誠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見江胥停下了腳步，就懵懵懂懂地瞧她。

“姑娘，您叫我事有什么事啊？”

在吳誠跟前，江胥可不用裝的像個柔弱丫鬟似得。是以她皺著眉沉下臉，冷著聲直接就問了。

“吳誠，可是你把少爺的事都抖出去了？”

吳誠還半點不知道自己抖了什么，不過從江胥面色來看也知道這不是什么好事，就傻愣愣地趕忙搖頭。

江胥早有了決斷，見他這樣只冷哼一聲。

“你還不知悔改！”

吳誠哪見過她這般氣勢，嚇的一抖，往后退了兩步。

江胥見鎮住了他，就繼續問道。

“我且問你，可是你將我點評少爺文章的事告訴了太太？”

吳誠一聽就點了點頭，像是有些明白，又還蒙在鼓里似得，半點不知道江胥為什么生氣。

江胥就下了一記猛藥。

“吳誠，你可知你這是背主！”

吳誠當即面色慘白，手都在發抖，語無倫次地不住念叨。

“我沒有，我，我怎么會呢，我不會背叛少爺的。”

江胥就知她要的效果一記達到了，又柔和了一些語氣，引導著吳誠。“吳誠，你可知少爺為何不許人進他書房？”

吳誠倒也明白些道理，就低著腦袋回道。

“因為怕人翻亂了書……？”

江胥搖了搖頭。

“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這書房有他真跡，有他寫下的批注，有他無意識發下的牢騷。”江胥沉下聲來，聽著無端令人心底發寒。

“吳誠，你也算是文人。你應當是知道文字獄的。你且想想，若是少爺偶然之間寫下的詞句被有心人曲解……”

吳誠瞪大了眼睛，狠狠搖了搖頭。

“那，那萬萬不可！少爺怕是就要……！”

吳誠說到一半，似是覺得這話太過不吉利，又趕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江胥還真沒見過這么好騙的小孩，倒是純真的厲害，都不用她怎么瞎編，自己就跟著把自己下個半死了。

就對江胥來說，她一個剛剛穿來沒多久的現代人，原主又是大字不識幾個的陪嫁丫鬟。她對這個世界的朝廷壓根就沒多少了解，不過是隨便亂碰，沒想到還就真撞上了。

不過能輕輕松松嚇唬住這小書童自然是好的。

“那你可知，為何少爺偏準你我去他書房里頭？”

說到這兒，吳誠就已經是明白了些。他哭喪著個臉，也沒回答。

江胥就柔聲安撫道。

“那自然是因為少爺信任你我。”

吳誠點了點頭，瞧著都快要哭出來似得。江胥不由遲疑，想是真把人小孩子嚇著了。不過都到了這一步，當然不能功虧一簣。

慫恿吳易奚換書童那當然不太現實，要是這會兒不解決了這個問題，等以后她剛有什么計策，就被這跟在身邊的小喇叭叭叭叭地廣播出去，她還拿什么跟劉虹和二房斗？

想到這，江胥狠下心來，又嘆出口氣像是極為失望似得。

“可看看你又做了什么，身為三少爺身邊得信的人，卻偏偏把他房里的消息都說給了那些外人聽。你說你這不是背主又是什么？”

吳誠早給她繞在里頭，聽到這話就抬起頭來，一雙眼睛通紅，豆大的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滾。江胥也怔了怔，心說這大小伙子怎么比她這女孩子家還能哭。

倒是半點想不起來自己前幾天還裝可憐，那眼淚也是說掉就掉的。

江胥就又柔和了神色，上前兩步去拍了拍吳誠的肩膀。

“不過好在我發現的早些，你說出去的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想來少爺也不會怪罪與你，就當是不知者無罪吧。”

不過說到一半，江胥轉而低聲恐嚇。

“可若是你日后還行這背主之事，可就沒今天這么好過了！”

倒是這一根筋的小書呆，半點不覺得江胥是恐嚇于他，還狠狠點了點頭，發誓似得應了下來。

“多些胥兒姑娘提點。姑娘放心，我對少爺是一片忠心，日后這錯誤絕不會再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