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老爺法旨”,三人齊聲回道。
任御轉(zhuǎn)過身去向山下瞥了一眼道:“如此,你等便去吧。”
說完便不再多言,邁步向山下走去,幾步間已消失山間盡頭。
……
同一時刻,合虛山山腳下,有一林密葉茂之地,此處地勢微陷,終年無有光輝落下,地面陰暗潮濕,雜草叢生。
靠近山體的石壁上,有一天然形成的洞窟,視線順著彎曲幽靜的洞壁望去,這里亂石橫生,崖壁濕滑,有滴水從洞頂?shù)拢湓诘孛嫔希纬梢粸┧疂煽油荨?
就在不遠處稍顯干凈的石塊上有一精壯男子盤膝而坐,神色沉凝,眉宇之間似有戾氣浮現(xiàn),雙目渾濁卻有光氣。
如果維周在此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此人和他在山上望見之人模樣相同。
齊全感覺自己有些浮躁,很難靜下心來。
前幾日自己正和一幫好友在洞府中吃酒食肉,好不快活,只是少了哪些少男少女的心尖精肉佐拌,不免食欲大減。
正準備呼朋喚友去抓一些回來交給手下兒郎烹飪之時,突然心神劇痛,張口吐出一口妖血,眾人大驚,忙問發(fā)生何事,齊全壓下心中驚疑后,慌忙稱:“無事,無事,只是行功途中妖元走入岔道而已,修養(yǎng)一夜就會康復(fù)。
叫他們不必憂心,打發(fā)走眾妖后連忙心念一動,投入體內(nèi)查看血脈悸動緣由。
眾妖雖有所不愿,但也只好悻然離去,只是再望向他的目光有所不同。
心神投入體內(nèi)后,他發(fā)現(xiàn)是二弟白露妖君通過血脈天賦留言,斷斷續(xù)續(xù)的看到……危……速來……合虛……信息。
它們這一族,生來自帶血脈傳承,有修行法訣,也有記憶。隨著功行提升,所獲得的傳承畫面,訊息也就增多,直至接受完畢。但那據(jù)他推算,估計也是五品妖神之后的事了。
妖類修行雖然傳承自血脈天賦,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五品以前和修道人的境界劃分一般,遂又有了雙方互相自稱是天地正統(tǒng)一說之事。(這個這里暫且不提,后文自有詳解。)
當知曉是二弟傳信于他之后遂稍顯輕松,在他看來,二弟已修行到三品蘊氣境第一重‘化液’巔峰,只差一步就可以鑄就妖基,擁有妖君之尊號,如若不撞見修行到元神境已鍛造了金丹的上尊大能,就不會發(fā)生危險。
可上尊大能那有那么好遇到,全北瀘州也沒有幾尊,而他族里甚至無有一位,包括他以往所知,所有妖修之輩。除了人族和別的修行者整個北瀘州,妖修一系也就那么一尊,號重明上尊,居明光荒境。
至于二弟在傳訊上之所以要那么說極有可能是因為脫不開手來,所以他看到的信息才會斷斷續(xù)續(xù)。
想到這里他突然神色一愣,就連身軀都有些許僵持。
無它,皆因他忽然想到只有在同族至親隕落的情況下,他才會心神俱震,口吐精血。
之后他再無有心思逗留,一路上運轉(zhuǎn)神通天賦,終于在第二日辰時才來到合虛山下。在看到原先二弟所居之地被一所道觀占據(jù)之后,神色帶有悲痛,驚疑,不可置信之色。
在他看來,妖類修行相較人族修行者肉身更加強橫,再有天賦傍身,同境界內(nèi)少有敵手。
他卻不知玄門妙法豈是能和它們的笨拙妖體就能相提并論的。
再者他二弟白露妖君修為隱隱還要超出他一線,只要尋一鑄就妖基的法門就可以功至上境,覺醒神通,雖無有上尊大能那般虛無縹緲,但也算步入族內(nèi)高層之列,不想就此……
……
齊全強行忍住扭頭就走的欲望,來到離道觀尚有幾里之地細細打量。隱隱約約望見,道觀正門門庭之上有三個他從來未曾見過的字體——道衍觀,雖不曾見過這種字體,但只觀這幾個大字只覺一種名為青秀永雋,豐厚雍容,玄妙異常之感向他襲來,亦明悟其意。
當下他不免心神一凜,知曉利害,不敢再觀。可要讓他就此離去,難免心生怨憤。他就此在山下尋了一處隱秘之地修復(fù)傷勢,一邊修行一邊打探道觀信息,他準備在探明情要,傷勢恢復(fù)之后上山一論。
不管對手究竟如何強大,哪怕是上尊大能他亦要論個明白,問個清楚,這樣才好心念通達,心中無愧。
至于妖食人,人吃妖之象在他看來,那都是自古有之,妖類生存本就是弱肉強食,強欺弱,弱欺小,無有任何不對,錯誤之處。
就在昨夜他靠更近一些再次觀望,發(fā)覺此處也就是道觀之上有一層陣禁籠罩,里里外外所包含在內(nèi),明白便是道門陣法。并且,可能是偏向于守御一類的。
回到蛇類喜陰的臨時洞窟之后,他便盤膝而坐,運轉(zhuǎn)功法修行了起來。
直到方才已是第二天巳時正刻,在他傷勢快要完全恢復(fù)之時,心里莫名的一陣陣悸動,按照以往經(jīng)驗,這是他們妖修的心血來潮。
這種情形一發(fā)生,那就表明必定是,有和自身安危相關(guān)的事,再接下來就會發(fā)生。
他再也不能保持修行,從石塊上下得身來,在亂石堆中走來走去沉思道:
“究竟是何事才引發(fā)的心潮來血。按說,他剛昨日來到這合虛山下,不曾和外人來往,是不會發(fā)生這種事的,除非這事和山上道觀有關(guān)。
想到這里心下那種悸動之感越來越明顯,當下再無心存僥幸之理,閉上眼睛。幾個呼吸后復(fù)又睜開,滿臉暴虐,堅定,似下定決心了一般。
“傷勢雖然未曾盡復(fù),但于接下來斗戰(zhàn)應(yīng)該影響不大,既然道觀已似有來人,齊某豈能退縮不敵,來至正好,新仇舊恨當時一并報了去”
齊全說到這里便放聲一笑,從洞窟之中走出,一腳踢開擋在路上石塊瓦礫,向道觀方向奔去,一路上鈴木斷折,踏水踢事,不一會兒便道觀在望,就這這時。
自來此界一直未開的道觀大門緩緩打開,自里步出一少年道人。
道人長發(fā)盤起,斜插一道白玉簪子,身體悠長,上著一玄色道袍,面容清秀俊雋,俊美似天人。其上隱有玉波流轉(zhuǎn),一看就知道是筑基有成,并且到了極為高深之境。
齊文面上浮現(xiàn)似欣賞,似驚疑之色,準備再細看之時,道人身影已然消失不見,他心下不由的一震,下一個呼吸間道人已是出現(xiàn)自己眼前。
(這種欣賞是生物在看到美好事物不由自主的想多看一眼的那種欣賞,與其他無關(guān)。)
齊文當下心下一驚,鄭重而嚴肅的道:“尊駕可是道觀之人么?”
道人神色淡然,點了點頭,不言,后又雙目向他望來,隨意一掃。
這一掃之下,齊文感覺自身全身上下,包括心神隱秘之處皆似無所遁形,被這一眼間全部看透,看光。
他再也難保方才的鎮(zhèn)定模樣,滿臉驚駭?shù)暮笸藥撞健V钡竭@時,剛才那種感覺才消失而去。忙定了定神道:“那尊駕可曾見過我那不成器的二弟,以尊駕之能,想必齊某即使不把他的情況相告,亦能知曉我所言為何人吧!”
說完齊文把頭顱低下,神色晦澀難明。
道人雙目幽沉似淵,額了額首道:“可曾食人否?”
齊文神色愕然,抬頭道:“自是食的,我輩妖,人互食自兩族誕生之日起,就有此例。莫非尊駕認為只有人可吃牛羊等畜類,而我等妖就不能食人么?”
少年道人神情依舊淡然,淡聲道:“人為靈長,被天地所鐘,大道所喜,自是食不得。
如若不然,自會靈臺蒙蔽,人神厭棄,為道不容,遂才有降妖除魔之故。
爾等滿口人言道理,卻對我族仁義道德之本充耳不聞,倒置本末,有何顏面站在貧道面前大放厥詞。”
齊文這時已經(jīng)怔然當場,良久無言。他可是從未聽說過如此之言,不覺又感覺很有道理,正消化所得之時任御聲音從他耳邊響起。
“既然已食人,當是留你不得”
這個問題在任御看來猶如老生常談,在那個世界,有很多人已經(jīng)討論過無數(shù)次,但每次都不能說服對方,從而形成一個有結(jié)論的話題。
既然沒有結(jié)論,而自己又心屬人族這邊,當然要為人族正言。
在他看來,世上之事,猶如江河泛濫,堵不如疏。一味的以殺制殺,并不能解決問題本身,不妨換個思路來看待問題。
大荒人族生之不幸,內(nèi)有同族鎮(zhèn)壓剝削,不管死活。外有妖邪鬼怪之輩生吞而食,如圈中豬羊。
而他既然已是來到了這個世界,并且已經(jīng)看到了此間情形。
同為人族,如若置之不理,道心這一關(guān)就過之不去。
修道人治世修行雖說講究“無為”而治。
但這“無為”并非無所為,而是指有為而無為。
即:有所為而無所為。
佐證是道德經(jīng)后有言:“道常無為而無不為”。
所以任御想要‘疏通這泛濫四溢的江河’就要剝妄存真,從本質(zhì)處入手,而不是以殺止殺。
須知殺了一個齊全簡單,但是還有無數(shù)個齊全,并且就在此刻還在無時無刻的誕生。
當然,這還要看這齊全知不知趣,有沒有悟性。
話說好言難勸該死之鬼,慈悲不渡自絕人。
倘若他還是那般無知無趣,任御也不介意隨手打殺了,也算替大荒人們先收點利息。
要知大荒有的是妖邪鬼怪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