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八，菜花島。

臺風蹂躪的小屋已經(jīng)修葺一新。師傅并不是一個喜歡露面的人，即便是在唯一的居所被臺風摧毀的時間里，他也沒有接受丁總的邀請，而是自己找了一間偏僻的出租屋。年紀大的人，是不應該獨居的，師傅從不讓我問這些，我也不敢問。只是隱約知道，菜花島上這棟小房子，正是丁總修繕的。

那么他們兩個人的關系，就顯得非常特殊。

回想一下，丁總對師傅的了解確實遠遠超過我。他知道師傅曾經(jīng)在國外闊過一段時間，也曾告誡我不要什么都聽師傅的。

他們之間到底有什么故事？

不該問的不要問！

提起臘肉米面，我獨自一人離開小船。

與往常不一樣，這一次師傅的小房子里不再是孤寂無人。一個年輕人將垃圾提出門外，手里還抓著一把掃帚。看見我提著東西過來，憨厚的笑容登時浮現(xiàn)臉上。

“有心啊。”他笑容可掬。

“老人家在嗎？”

“阿公在的。”年輕人回道。

我入門搜尋半刻，師傅卻是在聽著新聞。

“師傅。”

師傅沒有回頭，只是喃喃問道：“聽說你把公司建起來了。”

“是的師傅，等欽江的蠔排都做不下去了，市政府就改建航道，這對陸海物流是一個巨大的利好。”

師傅搖頭：“你想得太簡單了。”

“請師傅賜教。”

“有人教你，用不著為師。”師傅笑吟吟的湊近我，“聽說你有女朋友了？”

“師傅，這是徒弟的私事。”

“跟生意有關的就不是私事。高云馨看起來很喜歡你呀。”

我臉色一變，剎那間，師傅就像看到了一樣，眉頭跳了一下。

“怎么，你沒有發(fā)現(xiàn)嗎？”師傅問道。

我笑了：“師傅，這個誤會可大了。不是，您怎么看出來她喜歡我呢？”

“高家人從來都是利己不利人，能拿出1000萬做一件更有利于丁義秋的事，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這件事對他們也是有利的。”

“你錯了！同行是冤家。這件事最大的得利者是政府，其次是做集裝箱的陸海物流，我們也是得利者之一。排在最后面的，才是做液貨物流的高翔。如果不是另有所圖，我不信她會這么做。”

額……

“師傅，要不我們換一種說法。”

我將師傅的茶杯倒?jié)M，遞到他跟前。

“我這個人，有什么優(yōu)點值得她喜歡呢？”

師傅飲茶大笑：“你這個人優(yōu)點確實不多，卻能拿住她的弱點，所以命中注定她要栽在你手上。”

“這我倒是要聽聽，高翔公主，這樣優(yōu)秀的人，能看上我什么？”

“忠誠。”

我面色驟變，我知道自己還算講義氣，不過這兩個字，可當不起。

師傅笑笑：“高云馨這樣的人，不缺錢不缺男人，缺的是安全。”

“師傅您今天教我的可算是超綱了，她什么東西買不到，還缺安全么？”

師傅伸出手指，調皮的在我額頭上戳了一下。

“傻小子，師傅今天就教你看透人心。”

他老人家還是取出了一盒撲克牌，將兩張JOKER放在一邊。

“這兩種JOKER拿著錢，其他的牌沒有錢，在沒有法律的情況下，你說他們誰更害怕？”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三歲孩童抱金于市，何人不生搶奪之心。肯定是JOKER害怕。”

“孺子可教也。這就是高云馨恐懼的根源，她的一切都源自于高翔集團老板這個位置，這一點就足夠讓她害怕的了。實際上她還不是股份最多的人，這個人是她父親。回過味來了嗎？”

“我明白了，老董事長隨時可以終止她的職業(yè)生涯，所以她害怕。”

“老一輩的人，誰又沒有點重男輕女的意思呢。高云馨又不是她繼母親生的，你說高家能不生出高云翔接班的心思嗎？”

會想起當初高云馨拼死也要把我解雇，這一點高云翔沒有解釋清楚，倒是師傅說得透徹極了。

“所以高云馨必須掐斷弟弟任何接班的可能性，她才是安全的！”

等等！這里有漏洞。

“師傅，就算是這樣，我憑什么能讓她安全呢？”

“忠誠。”師傅笑道，“師傅救過你一次，一般人道個謝也就走了。你每逢過節(jié)災禍都要來一趟，這是感恩。丁總借給你30萬，很多人連還都不想還。而你不但還了，而且還拼了命的為他做事，這就是義氣。生意場上爾虞我詐，身邊能有一個聰明能干的忠誠義士，誰能不動心呢？”

“那她對我好一點，給我工資不就完了？”

師傅笑得都不行了，一把擼住我的腦袋，回道：“說你傻，這腦子是真聰明。說你聰明，也真傻得不行。你跟高云翔什么關系？她光靠錢去籠絡你，靠譜嗎？要想把你拽住，只能讓你做她特別好的朋友，紅顏知己。到了這個份上，還不如直接做夫妻合算。”

“合著，這夫妻感情就是這么合算出來的？”

“換個女人當然不會這么做，可高云馨就是這樣的人。你不能進入她的思維，就不知道她的做事邏輯。而她呢？對你一清二楚，故而，你聰明歸聰明，卻總不是她的對手。”

我點點頭，確實是這樣。高云馨每次都能算到我前頭去。

“那……師傅，她到底是喜歡我呢，還是看上了我的本事？”

師傅笑笑：“人家要是不喜歡你，會拿1000萬陪你玩？會花那么大心思算計你？她當然喜歡你，而且是非你不嫁。”

我慌了，這可怎么是好。

“師傅，我有女朋友了！”

驕陽由東升頂，我花了將近兩個小時，把我如何遇到趙露涵，如何定終身，如何碰上高云翔的經(jīng)過一一道來。總之，我和她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絕不可能換女朋友。

“這件事熟悉我的人基本上都知道的。”

“徒兒，你那個小女朋友可得當心呢，高云馨這個人，難說不出陰招。”

“她不會做出什么犯罪的事情吧？”

“這倒不會，不過趙露涵這個大家閨秀和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不是一路人了。高云馨必然利用這一點。”師傅敲打著桌子，讓我添茶。

不是一路人。

我沉默片刻，說道：“師傅，這一點我不認同您老人家。確實，我變了。因為這個世界的殘酷我不得不變得更加冷酷才能活下去，但那不是因為我想變成這樣，而是我需要保護最愛的人。我冷酷是因為我希望露涵充滿愛心，我現(xiàn)實是因為我希望露涵充滿天真。如果我們兩人必須有一個在世界上墮落，我希望是我。”

師傅搖搖頭：“紅粉骷髏，骷髏紅粉。男人一旦兒女情長，便就英雄氣短咯。”

“師傅……莫要取笑嘛。”

“你有這份心思，為師欣慰。可你也要想到，趙小姐可不這么想。如果有一天，高云馨把一個真實的你突然擺在她面前，你要怎么解釋？”

“這……”手腳慌亂，我甚至忘了給師傅沏茶。

“所以，你缺少點把柄。”

“把柄？”

“你要把高云馨的把柄拿在手里，這樣才能在她發(fā)難的時候一擊扭轉。”

一拍大腿，我簡直該嘲諷自己腦子缺根弦！

“謝師傅提點，她的把柄是什么？”

“不知道。”師傅自己添茶，又抿了一口。

“那我……”

“你不會自己靠近她，然后找出來嗎？”

靠近……露涵非殺了我不可。

“謝謝師傅，我會找機會的。”

“有什么想不通的，回來告訴師傅。咱們的生意最怕的就是高云馨這種背后下手的人，她破綻不多，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是。”